第18章 (18)
兒,便連夜逃亡。義量鎮慘案已經爆發,我成為通緝犯,而我在義量峰見到的那些殘骸,便是失蹤的義量鎮的凡人和修士。我心中一腔憤怒,竟不知誰能信我的話,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去太和!若是太和真如世人傳唱得那般大公無私,我願入玄武樓接受審查,洗刷我自己的冤屈,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話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還有什麽比願意去太和自證清白更有力的說法?
曲笙對這位魔修肅然起敬,她起身道:“楚前輩可有什麽需要,我蒼梧雖然力薄,卻願意助前輩一程!”
楚嵩看這兩人修為都不高,肯定解不了自己的禁制,便道:“兩位助我躲過守夜人追捕,已是幫了天大的忙,我身上有靈石可以兌換銀兩,不瞞兩位,我這通緝犯的身份,也只能裝成凡人,雇一輛馬車往南,順着官道前往太和。”
“馬車太慢,會浪費許多時間。”夏時也起身道,“我可以送你到太和地界,聽說只要進入太和地界,便有巡邏的太和弟子,定能将你引入太和。”
楚嵩又是響亮地一拍大腿,他喜道:“那敢情好!希望這件事能快點解決,我妻兒一定在擔心我呢!”
這人明明是元嬰修士,卻句句不離老婆孩子,曲笙實在沒見過這樣的修士,她忍不住問道:“前輩的妻兒是凡人嗎?”
楚嵩一提家人便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他道:“我那老妻是凡人,且是個沒靈根的,我便尋來定朱顏和壽元丹,她如今已活了二百餘歲,至于我那獨子,今年不過十九歲,是個雙靈根,以後定比我出息得多!”
修士因為靈力滋養,可以自行将容貌定在巅峰時期,不過也有些快要到壽限,或是靈力不濟,或是有特殊需求之人,會用定朱顏将容貌定在某個特定時期。當然,最喜歡定朱顏的人群還是凡人,只是這丹藥價格昂貴,買得起的凡人不多。
而壽元丹就更貴了……這位楚前輩,真的很愛他的妻子。
曲笙此時也覺得夏時送他去太和最是穩妥,她點頭道:“那便由夏道友送楚前輩去太和,希望能早日真相大白。”
楚嵩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枚形狀如展翅雄鷹的金屬銘牌,對曲笙道:“這件信物是我一位好友相贈,據說用靈力激發後,會變成一只報信鳥,他可以在關鍵時刻救我一命,可我一開始并不想因為此事連累他,待到想用之時,”他舉手示意自己的禁制,“我已經用不了了,既然二位救下了我,這件信物正好送與你們,權作我報答二位的心意,請不要推辭。”
曲笙原不想收,結果楚嵩堅定若不償還因果,自己心中不安,她便收下了。
臨到要送他們出門,曲笙突然問道:“夏道友,不知你往返太和需要多久?”
夏時略一估算,道:“五日後我必定回來。”
曲笙只道:“一路注意安全。”便看着夏時祭出飛行法寶,帶着楚嵩禦風飛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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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自回到掌門殿,如今曲笙也有神識了,範圍雖然不大,卻已經可以将整個蒼梧小院罩在其中。不知為什麽,夏時突然離開,她一時間竟然有些不适應,好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似的,情緒有些低落,掌門大人竟然連澡都不想洗了。
她在掌門殿的院子裏站了半天,終于覺得自己已經無聊到無可救藥,便打着檢查道場的名義,用神識一一掃過那些院子,不過她只是在門外淺嘗辄止,并沒有進去驚動裏面的人,直到那神識來到夏時所居住的客房門前,她才有了想進去的欲望。
“這怎麽行,他說五天後就回來的。”曲笙小聲對自己說道,“偷看人家的卧房多無恥。”
事實上,她能隐隐感覺到裏面有夏時的氣息,讓她覺得好受了許多。
曲笙的神識繞着夏時的小院外轉了無數圈,最後還是怏怏不樂地返回了掌門殿。
她心裏偷偷想,這麽依賴人可不好,要打起精神來!
于是曲笙放出浴桶,正準備洗澡,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師父,纣南求見。”
她急忙把浴桶收好,走過去打開門,看着已經換上了門派弟子服的康纣南。
康纣南樣貌本就清俊,那身白衣廣袖長袍穿在少年高瘦的身體上,更顯得人飄逸無雙,像是随時都可以狂浪吟唱靡麗詞句的名士,就這樣在夜色中踏月而來。
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也慢慢長出一些男人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自男主從第二章出現,兩個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現在要短暫分開幾天,連道長自己都有些不适應呢……
51、在彼之方(一)
曲笙也有許久沒跟康纣南單獨相處過,她拉着他的手将他牽過來,心疼道:“這麽晚,你一個過來做什麽,叫我過去就好了啊……”
少年低下頭看了一眼向牽的手,又擡起頭笑了笑道:“還沒與師父分開那麽久,臨到要閉關的時候,突然想起師父,于是過來看一看,才好放心閉關。”
兩人進了屋子,曲笙在地上鋪上軟墊,牽着他坐了下來,碎碎念道:“傻孩子,不用擔心我,為師已經築基了啊,以後一定多多賺靈石,讓你們一個個也築基……”
“師父,”康纣南溫厚地笑着道,“我都快滿十八歲了,不是孩子了。”
他其實比曲笙還大上兩歲。
曲笙對輩分的觀念根深蒂固,既然她是師父,那徒弟們就都是需要她照顧的“孩子”,但你若真這麽跟半大的少年這麽說,他們鐵定要炸毛的,曲笙便柔聲哄道:“纣南已經很沉穩可靠,是師父的希望呢。”
對康纣南這樣敏感的少年,便要用細水長流來慢慢化解他心中郁氣。
最早她遇到他的時候,康纣南誰都不信任,畢竟出自一個感情淡漠的家庭,還差點被親人害死。把康纣南教導成現在溫潤如玉的樣子,曲笙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康纣南唇角的笑容不變,他雖然有眼疾,但那雙眼睛卻總是藏着莫名深邃的神采,此時那雙眼眸微微眯起,他輕聲道:“其實近日有許多感觸,蒼梧經歷幾番波折,弟子們看在眼中,也是想為門派盡一份心,”
“等你們築基以後,就可以幫為師分擔了,只是不能冒進,千萬莫要學我。”想起那時強行用引靈氣沖經脈,曲笙不好意思地側過頭,“現在有為師在,你們不需想太多。”
“可是……”康纣南身體微微前傾,“師父不覺得最近晉城實在太過危險了嗎,為什麽師父不考慮将門派轉到其他地方呢?”
果然大弟子還是太敏感了。
“纣南,秘境危險嗎?試煉危險嗎?修煉之道,總是伴随着無數危險,而危險也同時意味着歷練,在這個過程中,為師希望你們不要惶恐,而是直面內心的恐懼,既然踏上這片土地,那麽我們的路,當從此地開始!”
身為一個掌門,曲笙做事,不做決斷便罷了,而一旦下了決心,就會堅定貫徹執行。
康纣南似乎還有話要說,可他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咽下了口中的話。
“既然師父已作出決定,弟子必當遵從。”他低聲道。
又聊了一些修煉心得,曲笙送走了康纣南。
關上掌門殿的門,她看着夜空。
晉城這地方,沒了護城大陣,她的蒼梧,也沒了護宅大陣,簡直連凡人的村落都不如。
她重新拿出浴桶,洗過澡後,心想等夏時回來,一定要去丹平城買個好一些的陣法,明日去找六文錢,看看能不能再弄到一些靈石,一個上品陣盤怎麽也得幾千靈石,她手上這些靈石,完全不夠用啊……
……
第二日一早,曲笙便去了西市,千豐城財大氣粗,那家“黑崎大商”便開在西市的正中央,是最好的黃金地段。
棕翎是幕後掌舵人,輕易不會露面,掌櫃和夥計都另有其人,而在門口迎賓的,是從千豐城帶來的半獸少女,一共兩人,一個豎着尖耳朵,像只貍貓,另一個則在外形上看不出有什麽不同,都長得甜美可人,一見曲笙便迎上來。
“曲掌門,可有事找我們棕翎真君?”
“我來找我的管家六文錢。”
貍貓耳的少女噗嗤一樂,指着櫃臺下面道:“它在那兒呢!”
曲笙把頭探進去一看,那櫃臺下面放着好多賬本,六文錢正抱着算盤養神,渾然不覺自己的主人來了。
曲笙伸手将它撈了出來,撫摸了幾下,才發現這小家夥毛皮滋潤得很,看來元寶鼠果然要與錢財打交道才能滿足,她用神識喚道:“六文錢,醒醒!”
主人與契約靈獸之間的神識呼喚比什麽都好用,六文錢立刻醒了過來,一看是曲笙,馬上叽叽叫道:“帶我回去,有好事要說與你聽!”
曲笙便抱着六文錢,像兩位獸族女修打過招呼,帶着它走了出來。
“我們得去一趟丹平城。”六文錢道。
“我也想去一趟,護宅大陣必須得買,城主府辦事效率太低,咱們不能指望晉城的護城大陣。”
“買什麽護宅大陣?你覺得你那陣法有用嗎?不如把靈石省下來做本金!這一次我随棕翎去丹平城,給你想出一個發財的路子!”
曲笙腳步頓了頓,她道:“你先說來聽聽。”
“路藏。”六文錢雲淡風輕地說出一個詞。
“什麽?你要做路藏這一行?”曲笙一驚,差點把手裏的元寶鼠丢出去。
路藏,顧名思義,是指修士将貨物攜帶在身上運走。
對修真界來說,争搶資源是永遠不變的話題,早在前九個紀年,因為人間修真狂熱,到了最後紀年銘古紀的時候,資源已經匮乏到需要向九重天外天借助的程度,最後因為一界之主降世,人間的資源才重新煥發,天元紀年以後,争搶資源便沒那麽嚴重。
然而只是“沒那麽嚴重”而已,大比的資源仍然讓人眼紅,私下打劫的散修團夥,甚至暗地裏劫大宗貨物的門派也不是沒有。正是因為貨運的不安全,因此只有大商鋪才有實力開分號,就連獸族想進駐其他六州,也得先在晉城試水。
比如格物宗的明德塔,負責貨運的便是格物宗的高階修士,自是沒人敢肖想;異寶閣和致遠齋有專門的負責貨運的修士,每一次動辄十名元嬰,財大氣粗,而棕翎最開始貨運,甚至動用了六階大妖以示武力震懾。
這樣的成本太高了。
尤其是其他小商鋪,想要運輸貨物,便需要雇傭數名修士,可一旦消息走露,若是請的人不強力,還是有被劫的風險。
在這種情況下,“路藏”便應運而生,修士接到大宗貨物後,不表露身份,偷偷将貨物攜帶在身上,帶到到達地點,是為“藏之于路”。
“別慌,注意形象。”六文錢比她鎮定多了,“路藏雖然危險,但卻是目前促進資源流通的最大助力。”
“做路藏的修士至少元嬰修為,蒼梧不可能做這個。”
“我的目的當然不是路藏,而是……”六文錢咧嘴一笑,“我要用路藏來開拓一條滿是靈石的財路!”
曲笙皺着眉道:“說說看。”
“你想過沒有,獸族為什麽來晉城開商鋪?一是因為晉城只有咱們一個小宗門,好控制,二是因為丹平城競争激烈,且早已有大商鋪壟斷,他們讨不到好。所以獸族的意圖根本不在純粹的貨源競争,而是想公開插手路藏。”
“這是棕翎表露出的意思?”
“這是我的猜測,我們元寶鼠對生意最是敏感,千豐城的第一步絕對沒那麽單純,若是只想要開商號,為什麽等了這麽多年?必然是天時地利人和,涼君大人才會出手。”
曲笙:“可據我所知,獸族一直有寄送的服務,目前人間各修士主城都有獸族的據點,但凡在黑崎州購買法寶材料,便可以根據貨物的貴重等級和距離,雇傭飛禽。”
六文錢哈哈一笑:“這不就是答案了嗎?獸族日漸鋪開的據點,還有五階飛禽的派送,正是獸族的天時地利。”
曲笙有點明白六文錢的意思了:“你是想借獸族的東風?”
“不,是雙向合作!獸族有了天時地利,那‘人和’便應在咱們身上,你以為千豐城為什麽看中蒼梧,便是想借咱們的名頭将生意做開,這渠道,就得先從路藏開始。這一次丹平城之行,我也将棕翎的意思摸得個七七八八,若是走這一條路,咱們是對半分!”
“可是魏國的黑市和渠道已經很完善了,你們準備從什麽方向入手?”
六文錢神秘一笑道:“你先帶我去丹平城,到時候便要你知道我們元寶鼠的厲害!”
曲笙見它志在必得的樣子,心中也不禁認同了八分。
路藏成本低,而且獸族可不缺人力,只是渠道沒那麽好盤活,大宗的貨物流通牽一發而動全身,比如曾經用來煉制儲物戒的月光銀,這種金屬在西涼州的流通一度被一個中型門派壟斷,整整八十座礦山全由這個門派買下,派上百高階修士把守。但最後,不到三年,這個門派就被瓦解得連道場都不剩了。
而在這七國聯盟比其他地方封閉得多,對門派奉行寬進嚴出,對材料,則是嚴禁嚴出,他們雖然不在乎路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果在七國聯盟中倒賣物資,比如稀有礦石、材料,慈祿宮的修士再懶散,也不希望有人在自己眼皮地下撈金。
這件事,還得好好計較一番才行。
她道:“看看可以,但是本金就算了,護宅大陣優先級最高,另外,我還要與大家商量過才好定奪。”
六文錢不以為然,它心裏明鏡,曲笙能商量的人也就是夏時了。
到時,它也正好看看那夏時是不是個可以共事之人。
……
魏國,丹平城。
城門處照例排着兩行隊伍,一行是入城的平民,一行是入城的修士。作為魏國的都城,丹平城每天的人流極大,修士的隊伍也有十多人在等着記錄信息入城。
一名容貌英俊,眼角帶一滴淚痣的青年從天而降,他一身暗藍長袍,飄然走過兩行隊列。
這名無視隊列的青年對守城修士出示一枚金色令牌之後,對方立刻露出客氣的笑容道:“恭迎貴客入城。”
旁邊的人紛紛交頭接耳,原來那青年出示的是七國通行令,可以自由出入七國聯盟所有城池,普天之下不過百枚,極為稀有。
進入丹平城後,這名青年來到一家名為“致遠齋”的商號。
裏面的夥計急忙将他迎進商鋪中,他不看任何法寶,直接跟着夥計進入商鋪的內堂,用法訣打開禁制後,便見幾名修士正在裏面飲茶,一見人來,都是目露驚喜。
青年忽地一笑,那笑容俊美邪氣,他當仁不讓坐在衆人上首,道:“黑崎州獸族在晉城開商號一事,我已聽說。諸位掌櫃不用慌張,魏國這塊肥肉,無論誰想分一杯羹,都得問過咱們虛妙山同意不同意。”
52、在彼之方(二)
曲笙回到蒼梧,便見一只亮閃閃的白色傳音符在蒼梧上空飛着,因為蒼梧已沒有護宅大陣,它找不到貼符的地方,猶如一只找不到落腳點的小鳥,可憐巴巴地不知飛了多久。
曲笙伸手一握,将那傳音符招了下來,将自己的靈力輸入其中,那傳音符中便傳來熟悉的聲音:“掌門師妹,天瀾丹派将于酉月初一舉行門派萬年大典,蒼梧亦在受邀之列,想必過幾日就有使者派送請柬,請掌門師妹好生招待。另外,在我房間的櫃子裏,有一個機關禁制,打開方法參見‘蒼梧道藏’第二本第十五頁,禁制裏面有五百靈石,那是師姐辛苦攢下的私房錢,可以給你用來買賀禮……所以你不要辜負師姐的一片心,到時候一定要來,勿忘,切記!”
這聲音風風火火,幹淨利落,正是她的五師姐管鈴。
管鈴的道侶是天瀾丹派弟子,她怕曲笙買不起賀禮,居然動用了自己藏在門派的私房錢。
曲掌門面無表情的捏碎了傳音符,然而心裏想的是——師姐真是太貼心了!要不是師姐出了私房錢,她這點靈石真不夠買護宅大陣和賀禮的。
如今,丹平城還真是勢在必行,畢竟護宅大陣和賀禮都不是能在附近集市上買的東西,且還要去探一探六文錢所說的“財路”。
回到蒼梧,曲笙進了小院,便覺門派冷清了許多。三位師兄和纣南、嚴琮都被她打發去閉關,現在只有常鈞和語魯延啓兩人。
曲笙坐下來,将那張傳音符放在石桌上。
常鈞語一看傳音符,問道:“有事發生?”
“管師姐說天瀾丹派要舉辦萬年大典,過幾日會有邀請函送達蒼梧。”
“哦。”常鈞語沒興趣,他正在檢查魯延啓默寫的歸一經,心不在焉地應道。
“天瀾丹派的來使,就由你來替為師接待。”
“什麽?為什麽要我來接待?莫非你要出門?別告訴我你又要燒那破竈子。”常鈞語一連串發問,差點跳了起來。
怎麽能這麽說機緣竈呢,連你都是機緣竈燒出來的!
曲笙不滿地道:“那是你師祖留下的,就算破……你也不能直接說!我這幾日去丹平城走一遭,門派就先托付給你了。”她又安撫道,“現在晉城有棕翎坐鎮,瑜藍也在咱們這裏,應該不會有人故意為難蒼梧。”
“好吧,你準備去多久?晉城離丹平城很遠,就憑你那腳程,就算學了禦風訣也不成的。”
“放心,我去城主府借用傳送陣,返程的時候,我會雇傭金丹修士送我回來。”她身上攜帶大筆靈石,若是在路上被人盯上就糟了,這個時候不能省錢。
常鈞語這才放下心,他又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個安塵……你準備怎麽辦?”
“我去問問看,若他能留下來,也不錯。”
安塵一直沒主動提出離開蒼梧,他心裏大概也有所打算。在修真界中,修仆地位極低,他們不僅資質差,還因為常年與凡人在一起,沒有真正的修士教他們打好根基,所以,就算修仆流落在外,也不會有宗門願意收留。
充其量是做個散修,或是重新投靠凡間顯貴。散修生死無依,大多無主修仆都會選擇第二條路,只是非從小養出的修仆,就算再伏低做小,也不會受到重用,終其一生,仍舊是個為奴為仆的命。
只有拜入門派之,才能脫離修仆身份……安塵現在被城主府遺棄,若是能得蒼梧收留,便再好不過。
而曲笙也缺人手,築基修士多多益善,修仆又如何?
她自己的資質,跟修仆也沒什麽差別。
……
嘴上說是五日,其實夏時禦風的速度相當之快,在路上,他向楚嵩表明了自己太和弟子的身份。
楚嵩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饅頭。
“什,什麽?你是太和弟子,那個……難道曲掌門不知道你的身份?”
“嗯,她還不知道。”
楚嵩用過來人的語氣,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要小心啊,女人要騙就得騙一輩子,比如我都兩千多歲了,但是我騙內子自己只有六百多歲,每天都怕穿幫……”
“我不會一直騙她,該說的時候,我會說的。”
年輕人就是沒經驗。
“那你更得小心了……”楚嵩看了他一眼,“女人的脾氣可是說來就來。”
夏時笑了笑:“多謝前輩指點。”
他表明身份後便換了禦劍飛行的法門,飛了一日左右,便看到太和界碑,自此進入太和地界。
遠處便是熟悉的連綿山脈,他此時也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禦劍速度更快。
太和山脈蒼翠險峻,自山腰起,便終年籠罩在雲霧之中,是為護山大陣。
修真界每個門派都有陣法護持,既是為了防止不明所以的人誤入,也是為了守護門派。太和的護山大陣自上古流傳至今,乃是修真界第一護山大陣,十萬年間,從來沒有人或勢力能攻下太和,便是這護山大陣的功勞。
夏時拿出藏在身上的太和弟子牌,在護山大陣上一晃,只見金光一閃,陣法開啓一角,他已帶着楚嵩進了太和。
這是楚嵩第一次來到太和。
穿過護山大陣之後,映入眼簾的方是太和真貌——萬裏綿延的山脊若一條蒼龍沉睡在地,蔥郁的密林散發着蓬勃的生機,而擡頭望去,便是人間曠世奇景——太和淩空十八峰。
那些山峰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形态各異,特色不一,錯落有致地懸浮在半空中,映着冉冉升起的朝陽,泛着柔和的金色光輝。
而中間那座最大的山峰,如一柄孤劍,直聳入雲霄,便是太和的主峰。
在這些山峰間,又有無數禦劍飛行的太和劍修,劍尾的流光如漫天星子,将山峰點綴得更是燦爛奪目,像是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
楚嵩幾乎看呆了去,他只是一名散修,若是沒有見過,根本無從想象這種修真界第一山門的震撼氣象。
十萬年正道魁首,鐵血金戈。
夏時拍了拍楚嵩的肩膀,正欲帶他飛上主峰,此時卻有兩名負責巡邏的太和弟子路過,沒想到其中一人正好是靈端峰弟子,那弟子眼睛一亮,立刻放出一道劍氣,然後禦劍飛過來道:“小師叔,聽說你下山歷練,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是師姐斐紅湄的關門弟子,金丹期中期修為,名為尹恺。
“路上遇到這位道友,護送他回太和。”夏時已看到那道劍氣,有些無奈地道,“我不能久留,只送他去玄武樓後便走。”
尹恺那道劍氣便是通知靈端峰的,在夏時晉階金丹前,曾有過一段被衆前輩吊打的地獄時期,經常是這個打完那個打,被那些前輩的弟子看到,就以劍氣為信號,然後繼續被吊打……如今已經尹恺都養成習慣了,見到小師叔就放劍氣。
尹恺:“栖遲師叔昨天還念叨你呢……”
正說着,主峰東北方向的一處淡粉色山峰上,淩空躍出一道黑色劍光,那光芒還沒消失,便有一人來到夏時身前。
“要學古人三過家門不入麽?”那人有些不悅地道。
楚嵩一見此人,才真正是合不攏嘴,幾乎咬跌掉下巴!他也是活了兩千多年的元嬰修士,見識并不算少,但此時此刻,卻只覺得自己能見到這般容貌——這輩子都值了!
那是“人間雙璧”之一的芮栖遲,栖遲神君!
那張容顏竟能給人震撼之感,令人發自內心地覺得,原來人是能夠美到這個程度的,原來美是能攝魂奪魄的,只教人一瞬間迷了心神。
似見生命中臨近巅峰的月光,似見那隐伏在心中的絕豔之花,似見短促美夢中不可言說的情思……
恍惚間生死已不知,唯在那一抹顏色中。
夏時見楚嵩失态,知他修為被禁制束縛,沒了之前的定力,便不動聲色地用手一拍他後心,将楚嵩拍醒了過來。
夏時對芮栖遲道:“只是還有任務在身,還望師兄贖罪。”
芮栖遲對尹恺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巡邏,然後問道:“出了什麽事?”
夏時便将楚嵩遭遇詳細說了一遍,他道:“太和玄武樓乃是刑罰之地,若是玄武樓能夠判定楚前輩無罪,那麽他便不用東躲西藏,也能早日回家與妻兒享天倫之樂,更重要的是,義量鎮血案殘忍到令人發指,那真兇絕不能逍遙法外!”
芮栖遲輕輕皺眉。
這美人呢……臉上若沒有表情還好,若有了表情,立刻活色生香,更教人把持不住,楚嵩已經連看都不敢看了,他一瞬間覺得自己竟然害得栖遲神君皺眉,好該死。
“我陪你一起去玄武樓。”芮栖遲傳音夏時道,“這件事已經将守夜人卷了進去,蒼梧派的伎倆充其量只能騙過元嬰修士,卻瞞不過高階修士,只怕魔君沈昭已收到逃脫楚嵩的消息,如果他知道你與柳元君的關系,大概也會插手此事……不過他應該不會猜到你的真實身份,就算知道,也不用擔心。”
芮栖遲的話意有所指。
沈昭一直極力隐藏他愛慕柳昔卿的秘密,因為她已是別人的道侶,沈昭不會讓自己成為她名聲的污點,但經歷過十萬年人間大劫的高階修士幾乎都能看些端倪,只是心照不宣,沒人願意,也沒人敢把這件事說出來。
除非那人有勇氣同時面對三位大乘修士的怒火。
作者有話要說:又解鎖了一位。
話說你們見過被長輩們輪流吊(溺)打(愛)的修二代麽~哈哈~
53、在彼之方(三)
長輩們之間的糾葛,夏時作為晚輩,隐隐也能猜出一些,他傳音道:“魔君為人剛正,若是守夜人也能一起調查義量鎮血案,便是再好不過。”
芮栖遲将二人卷到飛劍上,而後施展瞬移神通,立刻到達主峰玄武樓外。
玄無樓乃是太和派的刑法司,高十八層,每層一個小世界,關押着太和重犯。觸犯門規的弟子都要在裏面審訊受刑,再決定繼續關押還是逐出門派。
有道是:一入玄武樓,地獄也平常。
不過,玄武樓更廣為人知的,要數藏在太和主峰的“羅浮兩界門”,傳說中,羅浮兩界門是當世唯二的界生門,界生門由上古十二神鑄造,太和的這一扇界生門鎮守人間罪惡,而另一扇界生門,便是曾經被諸神用來鎮壓魔界的“彼岸之門”。
這其實也是夏時第一次來玄武樓。
三人落了地,夏時剛走了幾步,便察覺到有毫無威脅性的不明物體滾了過來,弄得他小腿有些癢……他低下頭一看,原來是一只矮胖的小浣熊,正笨拙地挂在他腿上,黑溜溜的眼珠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責怪他:怎麽沒有帶果子給我呢?
在這樣的目光下,夏時竟覺得沒帶果子出門是一種罪惡。
前方傳來笑聲道:“這只是最調皮,黏人得很,你莫要管它。”
說話的這名修士穿着白色太和戰袍,臉上帶着笑意,溫厚得如鄰家大哥哥一般——誰能想到眼前這位便是主持玄武樓的副樓主,當今太和劍閣十大長老之一的純甫神君呢?
夏時腿邊的浣熊也是玄武樓的一大特色,它們身為玄武樓的吉祥物,亦是純甫神君的愛寵,雖然一點靈力都沒有,卻最喜歡抱往來劍修的大腿賣萌讨要吃喝。夏時的琉璃石中也有許多果樹,他正想拿出來投喂,一聽純甫神君的話,只好不甘心地放了回去。
純甫神君身邊亦有幾只被喂得圓滾滾的大個兒浣熊,它們盯着眼前的食盆,慢悠悠地伸出一只爪子,撈着裏面的小糖球,吃一口,便看一眼純甫神君,好像拿他來下飯一樣。
而且那眼神毛茸茸,暖乎乎,讓人舒服極了。
純甫神君本是彎着腰喂食的,如今直起身,笑道:“栖遲和阿時居然一同造訪玄武樓……那麽這位被守夜人禁制鎖着的道友,又是怎麽回事?”
……
安塵一直在打坐吐息,臉上看似平靜,其實最近他心中十分糾結。
他想快點養好傷,卻又不知養好傷後,該何去何從。
當初城主得知他殺了妖獸的幼子,不由分說便将他綁縛起來,要把他交給妖獸抵命。他當時心中也沒什麽感觸,只是想着自己小心謹慎經營至今,在他們眼裏,仍然只是一個可以随意犧牲的奴仆而已。
有靈根,能修煉——對他來說并不值得高興,多活了這許多年,也只是讓心更冷。
他那時什麽都不恨,一片淡漠。
但是當曲笙救他下來的時候,他突然就恨了起來。
恨天。
若是他全無資質,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娶妻生子,終日為生計忙碌,便無需受這些磋磨。
若是他能資質好一點,混進修真門派,是不是會比現在的下場好一些?
若是他雖然資質差,卻也有幸能像那魯延啓一樣不被嫌棄,成為蒼梧弟子,那麽,他是不是也會被曲掌門守護在羽翼之下?
從此不用再受風吹雨打……
進了蒼梧之後,安塵更是發現這個門派與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曲笙年紀小沒架子,周圍的人也是一門心思的修煉,完全沒有城主府那般暗潮洶湧的勾心鬥角。這是他求之不得的淨土,他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在恨與悔中,漸漸地喜歡上了這個門派。
想留下來。
安塵一狠心,暗暗将吸入的靈氣逆轉,劇痛使得他悶聲一聲,而傷勢,果然又嚴重了一點。
……
曲笙敲了敲房門,聽到裏面一聲悶哼,急忙推門進去,發現安塵慘白着臉,額頭滴下冷汗,正咬着牙挺着。
“塵管事,你先別着急修煉,以免走火入魔!”她把他扶起來。
“我已經不是城主府的管事了,你叫我安塵就好。”安塵低聲道。他長相其實還算斯文清秀,只是眼睛細長,冷冷看着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刻薄之感。
曲笙又拿出一瓶丹藥,對安塵道:“我最近會離開蒼梧幾日,希望你好好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