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又傳來一聲尖叫,這一次,死的是壬江真人的妻子。
壬江真人的闡述比別人更清晰,因為他根本就沒睡着。
“她在炕上睡覺,我在旁邊的椅子上看書,沒有任何征兆,她的腹部被刺穿,兇器像是蛇,卻又不是,頭部有利齒,殺人後縮回土炕,我沒有挪動屍體,就是等你們來查探。”他停頓了一下,又用極小極快的語速說道,“那東西身上,有一股來自靈力的威壓。”
巡查隊的其他人只當他是在喃喃自語,只有跟着巡查隊的封笛幾人聽清楚。
比兇手是修士更糟糕的,大概就是兇手根本不是人吧。
巡查隊将土炕砸開,依然無所獲,不過三起兇案似乎有一個規律——莫星洲家、常鈞語家、壬江師叔家……每一次兇案都發生在蒼梧弟子所扮演的人家中。
天煞孤星命格!
難道所有人都染上了這種命格?
而此時,在村長家的家丁終于趕到,那領頭的處理這些事也熟練了,安排人将兩具屍體下葬,然後又是一頓好言安撫,表了态之後便要回府,卻被常鈞語攔了下來。
“按照這情形,巡查隊根本無用,因為犯人根本不是人,而是這山中的怪獸,我建議所有人家都在一個地方集合,每晚由人守夜,保護全村人性命才是正經!”
卻不想那家丁首領打量了下常鈞語,冷笑道:“小毛孩子湊什麽熱鬧,事情得等村長大人決斷,你們放心,死人的家裏會得到補償的。”
而此時,在內院門口的莫星洲有些不安,他伏低了身體趴在地上,聽到地底傳來了“簌簌簌”的聲音,便四處尋找趁手的武器,最後終于被他在廂房後面找到了一把鐵鍁,他開始在內院外圍挖了起來。
到底是有修士的根基,莫星洲力氣大,幾下就挖了兩米之深,後來再下鐵鍁之時,就覺得鐵鍁頭碰到了什麽東西,他敲敲打打,在某一處用力一挑,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竟是一截白骨。
莫星洲不懼反笑,看來這地方就是內院……或是這整個村長宅院,乃至整個山村的秘密。
曲笙已經進了內院,他必須在外面輔助她,但僅憑他一人顯然不夠,于是莫星洲飛身上了屋檐,幾個跳躍便來到門口處,氣沉丹田,對着空蕩蕩的街道喊了一聲:“蒼梧!”
聲音回響在寂靜的夜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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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笙現在無比感謝曾經夏時的教導,她手中的木樁雖然太過蠢笨,卻硬是被曲笙使出了定軍槍的感覺,她與桐姝二人在藤蔓的瘋狂攻擊下不斷躲避、還擊,雖然沒有靈力,但是曲笙有蠻力,那巨大的木樁子砸在藤蔓上,雖然不會造成致命傷口,卻也能産生破壞力。
桐姝更野蠻,她沒有趁手的武器,肩膀上還扛着徐鼓,卻能靈活左右騰挪,若是跳到藤蔓上頭,就掰着那利齒撕扯,甚至一口咬在藤蔓上,生生扯下表皮,墨綠色的汁液飛濺,她卻一口口不停,幾乎要将那藤蔓咬爛。
說實話,現在桐姝不太正常,但曲笙管不得了,她必須盡快解決這陣法,按照徐鼓師兄的示意,找到被鎮壓在這宅院下的古劍。
就在她與藤蔓纏鬥的同時,漸漸發現藤蔓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那村長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從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割開了手腕不住往地上滴血道:“三才殺,全靠你了,是你許諾了我榮華富貴,是你讓我殺人,你現在不能抛下我,金子……金礦都是我的……”
但是無論他滴了多少血,藤蔓的頹勢卻越發不可收拾,他最後終于想到了什麽,一拍大腿怒道:“那群廢物沒看住,骨頭被挖出來了!”
就在這時,随着三才殺的衰弱,曲笙也隐隐能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那聲音裏有莫星洲、壬江師叔、管鈴師姐、康纣南……
“骨埋陣根,再挖了這裏,結界就能破!”
須臾,只聽得轟然一聲,內院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動,在村長驚恐的臉色下,結界如潮水般褪去,漸漸顯露出站在內院外的十二道身影。
月華初現,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安塵将手中的藥丸倒掉,有些遺憾地道:“布置得那般周密,都沒用了。”
管鈴上前一步:“原來就是這些怪東西啊,哈,敢愚弄老娘。”
結界崩塌,點滴碎裂——
壬江真人沉聲道:“纣南在外掠陣,管鈴救下徐鼓,鈞語支援掌門大人,莫星洲制住村長,其他人兩人一組,破陣!”
當結界完全落下時——
十一道身影如輕燕般躍起,曲笙心中湧起無比激蕩的戰意,她清嘯一聲,手中木樁風聲暴起,直沖院落中央最大的那株藤蔓而去!
136、絕命陣(五)
經過靈氣淬煉的身體無比靈敏,雖然及不上曲笙和莫星洲,但其他蒼梧弟子的戰力也不容小觑,相比曲笙怒急用的木樁,負責巡邏的人本就帶有斧錘等武器,其他人在這種險惡環境下自然也尋了保命的利器,比曲笙的趁手得多。
但這些凡鐵都無法對有靈力滋養的藤蔓造成本質傷害。
得破陣!
現在唯一精通技巧陣法的徐鼓昏迷,衆人若是有靈力還可以以力破陣,現在只能與三才殺陷入鏖戰。
曲笙與中間最大那株藤蔓纏鬥,莫星洲趁機制服村長,卸了他兩個胳膊止住了血,莫星洲眼帶寒芒問道:“如何破陣!”
“用了這麽多人血肉祭出的三才殺,豈是你們這些蠢貨能破的!如果不是你們,再死幾個人就可以大功告成,我可以取出金礦,帶着村子所有人一起致富,現在全被你們毀了!不過也好……”村長瘋狂地笑道,“三才殺,飽飲吧,将所有不幹淨的人全部殺光!”
墨綠色的藤蔓湧上血紅色的暗紋,曲笙暗道不好。
“他要屠村!”
村子裏的村民只是驚慌,收到警報驚醒後,被兩起兇案驚吓得睡不着的人都披着衣,在街上三五成群地說話,莫星洲那一吼将蒼梧弟子都聚集到村長家,那些家丁也都被蒼梧弟子收拾了個幹淨,但那大門卻是封上,外面的村民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是忐忑不安,想等天亮讨個說法。
然而當村長下令後,原本祥和寧靜的小山村就變成了屠宰場。無數藤蔓從地上冒了出來,人們驚恐奔逃,但是村子像是形成了一個結界,沒有人能逃得出去,利齒藤蔓穿過村民的腹部,将他們高高舉了起來,無論是老人還是女子,甚至幼童竟都無一幸免,血腥味以及排洩物、內髒的臭氣覆蓋了一切。
這就是地獄吧。
吸收了村民鮮血的三才殺兇性大發,村長狂笑:“既然你們沒命享福,那寶藏就都是我的了!”他雙臂也不能動,但似乎一點都不懼怕莫星洲下殺手,“你們殺不了我,算師曾說,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将功成萬骨枯,之後我又得寶藏與三才殺,連老天都在我一邊,你們不過是血祭的祭品!”
這男人就是天煞孤星?
曲笙把木樁一扔,落了下來,莫星洲與她已有默契,放下村長,沖上半空,雙掌如刃纏住主藤,換曲笙來審問村長。
“去年間無緣無故死的那些老人,都是你殺的?”
“哼,你們倒是有見識,骨埋陣根,三才殺需要骨血成陣,那些老不死也幹不了活,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那旱災和封山是怎麽回事?”
“哈哈,臭丫頭,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們不敢讓我見血滋養三才殺,我便是不說,你又能耐我何?”
曲笙微微一笑,她俯下身輕聲道:“不見血罷了,你可知道死法有千百種,譬如說有指力強勁者,只要捏住人的骨節,便可以将其一寸寸捏碎,一絲血都不會流出來,但是會很疼,很疼。”曲笙用手捏住了村長的手腕,收緊指力,也未聽到有什麽動靜,但村長的手腕一下子軟了下去,随後他殺豬般叫了出來。
“這是左手腕,我看看,你還有右手腕,有腳踝,有膝蓋骨……太多了,下一個,我該選哪處好呢?”
“我說!我說!那年山中大旱,我帶兩名心腹和小兒去山中尋覓水源,卻不想進入一個山洞,裏面有一株會說話的藤蔓,自稱三才殺,乃是上古遺留下的靈草,卻被人用古劍鎮在了這裏,只要放它出來,它便可以幫我開鑿藏在山腹的金礦,還可以給山村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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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藤蔓翠綠可愛,小小一點比食指長不了多少,而且居然能說話,村長便信了,反觀之那古劍,一身兇煞之氣,被鐵索懸挂在藤蔓之上,看上去就是兇器!
“我如何才能取下那古劍?”
“用血啊,這些邪物最怕人血,”它悄聲在村長耳邊道,“你用那柄劍殺個人,它就再也做不成惡了,唉,若不是它,我早就引善心人挖掘金礦,造福一方,又豈會落得現在這般落魄?”
也不知是金礦太誘人,還是拯救上古藤蔓的功德讓人迷了心,村長一手劈暈了旁邊的心腹,然後趁另一人不備,扼住他的喉嚨,将他往劍上一推——這劍實在太過鋒利,又一直在以劍意鎮壓三才殺,渾身淩厲非常,因此那凡人不過皮肉稍碰,就被當場斬殺!
山洞內登時光芒大放,那不起眼的古劍居然散發出一股純淨的力量,而後上方鎖鏈一片片瓦解消失,那柄古劍終于掉了下來。
從不曾殺過凡人的守護之劍,反被凡人之血污了。
“三才殺,我已照做,你現在可否打通金礦隧道?”
“好極,我現在力量還不夠強大,而且這古劍只是暫時被人血封印,咱們得想辦法鎮住它,你若是信我,便照我說的做,我必帶你飛黃騰達。”
這誘惑瞬間讓村長忘形,他正想弄醒另一名被自己打暈的心腹,卻不想藤蔓道:“正好我需血食供養,你将那凡人拎過來,我需用他的血液來淨化我的根基,方能強大到開山移礦。”
村長手中已沾了血,此時也有些喪心病狂,便将那人拖了過去。
小小的藤蔓瞬間露出利齒,從那人頭部開始,将人咔嚓咔嚓吞了進去。
村長雖然心中也有懼怕,隐隐覺得此物兇得很,但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不是嗎?卻沒想到他那兒子看到這一幕,站在一旁被吃人一幕生生吓傻,原本伶俐可愛的孩子漸漸目光呆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可是村長獨苗,村長心疼不已,但藤蔓卻說,如果自己恢複了神力,自然可以讓他兒子恢複神智,村長只好一手牽着傻兒子,一手托着那小藤蔓,回了山村。
這之後,為了鎮住那柄古劍,村長任由三才殺将村子裏的老人殺個精光,然後用人骨做陣根,重建了院子,布下了三才殺陣,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得到金礦,卻不想三才殺又提出要求。
“其實你原是運道極旺之人,可惜啊,這些村民體濁氣污,這座山又因為古劍兇煞,風水被破,因此你才困在這小小山村。這些不幹淨的人,就是阻你路之人,不可再讓他們出入此山,屆時我帶你得金礦,風雲一遇便化龍,才是人間美事。”
“果然,果然……原來是他們阻我青雲路!”
“另外,我還需要多多的血食,山中活物即可,你可讓村民捕獵,再将血與我,而我與你簽訂契約,不僅保你永生,亦絕不會害你。”
“我簽,我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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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一點就能成功了,但是兩天前三才殺說村子裏多了一些不幹淨的氣息,而徐鼓,這原本老實巴交的憨粗之人居然出手想要破三才殺,所以我才會把他抓住,不過他不用死,正好用血食來喂三才殺,而你們這些不幹淨的人……我要一個個都殺死,然後取出金礦遠走高飛!”
曲笙拎起村長的衣領,她震驚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受邪物引誘不說,還要将全村殺光。
但現在三才殺越來越強,他們取不回靈力,便無法破陣,按照徐鼓師兄所說,只有破陣才能取回靈力,這簡直是一個悖論!
然而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想起徐鼓師兄最後所說的“尋劍”,便立刻問道:“那劍被你們鎮在何處?”
此話一出,三才殺突然齊齊嘶鳴一聲,然後攻擊得越發猛烈。
曲笙終于知道自己問對路了,她扯起村長衣領,再一次問道:“劍在何處!”
“我死也不會說的,劍一出,我們就……就徹底完了……”
在旁邊因為視力受限,一直站着不動的康纣南突然開口道:“古劍還在山洞裏。”
曲笙猛地擡頭。
康纣南冷靜道:“修士之劍,凡人怎麽可能拿得動,而那邪物絕對無法碰觸那柄劍,它一定還在山洞中,而且三才殺不僅僅在村子裏,恐怕整座山都在它的囊中。”
曲笙放下村長,這個時候,之前衆人無論白天黑夜在山中尋找靈力機緣的作用便體現出來。
“村南向西十裏有懸崖絕路,不可去。”
“那人攜幼子前往,必定行不遠,可将範圍鎖定在方圓十裏內。”
“南下有溪,周圍皆是林地。”
“東方七裏處時有山風,掌門可以去一探!”
在與三才殺的搏鬥中,衆人紛紛将自己查探得的信息告訴曲笙,而曲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向東方而去。
卻在此時,三才殺終于顯露出真正的威力。
“吾豈容凡人壞事!”
不僅僅是村子,整座山的土地都翻湧起來,無數藤蔓飛起,要在路上阻攔曲笙。
若是無此招,曲笙還不敢确定古劍的所在,既然三才殺真正發了狂,那山洞必定就在東方,曲笙在煉氣期就堪比禦風術的曼妙身法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她身輕如燕,躲過重重追擊,在遍是藤蔓的山上,她足下無依仗,而藤蔓的利齒每每擦着她的皮肉而過,但曲笙仍一往無前地沖了過去。
随着她越來越接近山洞,終于感覺到一股不同于威壓的浩然正氣,哪怕被凡人血所污,它仍然能震懾邪物,曲笙感覺到古劍的呼喚,她一掌劈散那洞口遮掩的草木,如一道旋風,沖進了漆黑的洞穴中。
137、棋戰(一)
洞穴中再沒有三才殺那讨厭的藤蔓,古劍就倒在地面上,幽幽地發着光芒,那光芒忽強忽弱,像是想跟她說話一般。
曲笙跪在古劍面前,輕聲道:“前輩,我欲破三才殺,請為我指明一條路吧。”她伸出手,慢慢接近那劍柄,“正道之心,除魔衛道之願,曲笙無愧天地,若您有靈,請允我執劍!”
那柄劍一直發着柔和的光芒,并未抗拒曲笙的接近,而當曲笙真正握上那劍柄,一股磅礴的力量才從劍上爆發出來。
曲笙看到了許多劍上的回憶。
不知多少年前,穿白衣的劍修在此山與邪物大戰,那邪物吸他精血,他便舍棄肉身,将元神和本源全部關注到本命劍上,用自己的生命将邪物鎮在山洞中,劍不知寂寞,但歲歲枯榮,恍惚不知多少歲月,那邪物終于等到了貪心之人。
天煞孤星,一己自私,貪圖榮華富貴,邪物如何不侵?
得到力量的三才殺将被污染的古劍困在了山洞中,它試圖占據整座山,若不是這山洞中還有古劍的震懾存在,它早已吸飽血食,在山中重新修煉成形,之後再去禍害天下蒼生。
“吾,不能眼見蒼生受苦,修士啊,吾賜予你力量。”
那樣純淨的靈力湧入身體,曲笙立刻拿回了築基初期修為,她禦風而出,揮劍砍斷所有攔路藤蔓,古劍所向披靡,藤蔓嘶鳴不能敵。曲笙趕回到村子之時,用古劍從上到下将那最粗的主藤劈成兩半,而村長也像條瀕死的魚般跳動了兩下,然後渾身失了血色,咽了氣。
那古劍插在地上,炙熱的白光散開,所有人剎那間奪回修為,每個人身上破布麻衣皆換回之前所穿法衣,儲物袋各回腰間,而此時,戰鬥的主力卻不再是曲笙了。
蒼梧弟子開始各顯神通,村人都已死亡,築基期法術肆無忌憚地轟炸漫山遍野的藤蔓,本就被古劍鋒芒震懾的三才殺發出嚎叫,它不斷被逼退,但蒼梧弟子配合默契,分布在四周清掃戰場,唯有曲笙一直在古劍身邊,她低聲道:“這是虛幻的陣法嗎?可我竟不自覺以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天煞孤星,一場浩劫,絕命之陣……是這樣殘酷。”
“不,天煞孤星另有其人。”古劍道。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笑聲。
村長的傻兒子趴在內院的門框上,笑嘻嘻地看着這一幕,拍手笑道:“打得好看,再打,再打……”
一邊笑,一邊口角留下涎水。
原來真正的天煞孤星竟是他!這村子裏,竟只留下了他還活着,這克盡一切的小東西。
“可我不信命,也不信命格就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他是無辜的。”曲笙将孩子抱了起來,那孩子傻兮兮地去扯她的頭發,生疼。
“不要扯,很疼。”她認真地對孩子說。
那孩子真的就松了手,然後又歡喜地拍起手掌來,嘴裏唱着教書先生教過的兒歌,慢慢地伏在曲笙胸前睡着了。
蒼梧弟子消滅了山中全部藤蔓,古劍又用自己的力量破了三才殺之後,小山村已經變為一片廢墟,他們掩埋了村人的遺體,帶着那孩子下了山。
曲笙挨家挨戶地求人收養這個天煞孤星命格的孩子,可他又癡又傻,還身負絕命,人們都不願收留,最後她求到了一處凡間道觀,裏面有個邋遢道士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看了那孩子一眼。
“絕命?呵,世人不容,我來容,心中有仁,則萬物有仁,這孩子,當入我門下!”
那道士也不看曲笙等人,只牽起孩子的手,慢悠悠地向道觀而去,陽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而那扇古舊的門,亦在衆人眼前緩緩合上。
天煞孤星,陣破!
※※※※※※※※※※※※
眼前景色消融,衆人再一晃神,卻已站到了無盡虛空之中,漫天星鬥,四周空曠,而他們的腳下,竟是四四方方,一座象棋棋盤,在靠近他們的方位正中,那柄被曲笙解除封印的古劍正在“将”的位置,爍爍閃耀黑芒。
此時徐鼓已徐徐轉醒,衆人收回修為後,亦是給他服下丹藥,身上的傷也慢慢好轉,只是還有些虛弱。
“看來我們出來得比斷龍門的人早,掌門,這是棋陣。”徐鼓道。
曲笙也看出來了,蒼梧弟子大多修習過琴棋書畫,象棋也是一門基礎課程,看那劍的顏色,想必因為他們先出了天煞孤星陣,所以給了他們先手優勢的黑方。
象棋黑紅兩方共三十二枚棋子。其中,黑棋有一将,車、馬、炮、象、士各二,五個卒;紅棋有一帥,車、馬、炮、相、仕各二,五個兵。
每一方都有十六枚棋子,按照棋局規定,将死或帥死算輸。
蒼梧這邊共十五名子弟。壬江真人、葛提、桐姝三名金丹期,五代弟子徐鼓、封笛、管鈴、關瑟,其餘六代弟子安塵、康纣南、常鈞語、莫星洲、柴銘、洛一、阿維,以及曲笙自己,不過在這個陣法中,衆人依舊會被陣法規則将修為統一壓制在築基初期。
已經有一劍占據将位,那麽剩餘的位置,便由他們自己安排了?
就在曲笙猶豫不定時,自楚河漢界上,突然豎起一道光幕,上方浮現文字,正是這場棋戰的規則——
黑棋為天煞孤星陣,因此黑将有特殊技能,在三回合後,黑将周圍如果出現任何一枚棋子,無論黑棋還是紅棋,都會在下一回合被黑将消滅。黑将每次只能行走一格,且局限于九宮格內,其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
劍師是每一回合場面上殺死對方棋子的人,只有本方劍師才能對黑将下令,如本回合無劍師,那麽黑将會自動向着離自己最近的那枚棋子移動。
黑将的行動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也就是說,若本回合黑棋跳馬,但黑将仍然會走動,規則也會生效。
其他棋子走法并無不同,但這棋盤是棋戰,亦是劍陣,兩棋相遇互相以劍比鬥,攻擊者先出招,防禦者防守,沒局一招,三局兩勝,因此被吃的一方也有反殺的可能,被殺者将離開陣法。
最後以殺死對方将或帥者為勝,勝者可得陣眼。
比試在雙方全員到齊後的一刻鐘內開始。
天煞孤星的規則果真陰魂不散,這種黑将無差別攻擊的規則出來,在九宮格內的兩枚負責守護黑将的士反而是最危險的,沖犯了天煞孤星,都難逃一死,這個規則雖然可以遏制住對方的布局,但是對于己方不利因素更大一些。
這究竟是個什麽命格啊!
徐鼓:“給我一個士位。”他受了傷,是在場所有人中最虛弱的一個,還不如在關鍵時刻犧牲。
康纣南亦是道:“請師父将另一個士位給我,我的眼疾會成為對方攻破的弱點。”
除了徐鼓和康纣南主動要求炮灰位置,其他人都默默等曲笙的安排。
她将象分別給了洛一和阿維,能過河的車分別給了桐姝和葛提、馬給了封笛和柴銘、炮給了管鈴和關瑟。
最後五個卒,分別是曲笙、莫星洲、常鈞語、壬江、安塵,而這五個卒,基本是現在蒼梧最高戰力,同時也是黑棋最強的攻擊力和防禦力。
“此番棋戰,不設定指揮,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犧牲的人會是誰,但我希望大家能夠攜手同進,蒼梧山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每一個人的手中。大家能入陣同甘共苦,本座已十分欣慰,蒼梧不滅,不在一時,也不在一世,而在我們心中。”曲笙清澈的聲音朗朗回蕩在寂靜的虛空中,“現在大家大概已知規則和自己的位置,我們原地打坐恢複,等斷龍門的人到了,蒼梧再入陣。”
“謹遵掌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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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早出絕命陣就越有利,因為劍師的特殊設定,注定了每一回合的厮殺都是生死之戰,因此蒼梧每個人都有充足的時間在心中揣度每一個棋子的走位,以及對方的應戰方式,但唯獨不知紅方的帥棋又會是什麽樣的規則。
這一等,便是六個時辰,當斷龍門的人出現在曲笙面前時,雖然每個人的衣着依然鮮亮,但曲笙敏銳地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他們中有人負傷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但作為掌門的陸奉天自然無事,當他看到對面好整以暇的蒼梧弟子時便是一愣,然後笑道:“看來我還是小瞧了蒼梧,真是不得不認真起來了。”
而此時,紅方的帥位上也浮現出了一柄帶着血光煞氣的長劍,楚河漢界的規則也同時修訂,再一次放出了光芒。
紅棋為殺破狼陣,因此紅帥有特殊技能,當紅帥移動的時候,局勢會産生震蕩,距離紅帥最近的一枚棋子将與另一枚棋子調換位置,調換者無論黑方還是紅方。紅帥每次只能行走一格,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如本回合沒有劍師,那麽紅帥會向棋盤中除黑将外的任何一枚棋子挑戰,同樣不分黑方還是紅方。紅棋的劍師只能控制紅帥,黑棋的劍師只能控制黑将。
紅帥的行動同樣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若本回合紅棋走邊炮,但紅帥仍然會在九宮格內走動,而殺破狼陣的規則同樣生效。紅帥和黑将的動作,是在每回合拼殺之後發生,如果沒有劍師,二者便會自由行動。
這條規則一出,斷龍門的修士都炸了。
“這叫什麽棋戰啊!”
“有這麽惡心的規則,還怎麽下棋!”
但是一看到更惡心的天煞孤星規則,斷龍門的陣容裏還真有人笑了出來:“好麽,都是無差別屠殺。”
138、棋戰(二)
在場修士都是心思靈透之人,天煞孤星和殺破狼這兩大規則立下來,便能想到劍師可以決定規則走向,那麽,每一回合的劍師才是場面上的重中之重,果然在修士的陣法中,最考驗的還是戰鬥的力量。
又因為攻擊者也可能被反殺,因此棋局的規則反而沒那麽重要,原本在場面上收一步一格規則限制最深的,但位置最考前的兵卒,反而是這棋盤上最容易短兵相接的站位,而其車馬炮又因為進退靈活,對武力要求沒那麽強。
曲笙上前一步道:“戰鬥會在一刻鐘內開始,還請陸掌門盡快布局。”
陸奉天自負天才,他也瞬間想明白了局勢,在這些規則作用下,場面中的變數極多,且兩方都是築基初期修為,在三局兩勝的情況下,勝負難定,更何況蒼梧竟能比他們更早破了天煞孤星陣,謀劃定比他們還妥當。
不過,紅帥的規則雖然霸道,卻比那只知殺戮的天煞孤星黑将要強得多,只要利用妥當,比天煞孤星的黑将要有用得多。
陸奉天微微一笑,便将布局傳遞給各弟子,而後道:“我方已布置完畢。”
“陸掌門是君子,那麽,我們兩派同時站位如何?”
“求之不得。”
兩方掌門一聲令下,蒼梧和斷龍門兩派弟子齊齊走入棋盤之中,當人在棋盤中按照象棋初始位站定後,每個人身後都浮起一柄長劍,只不過黑紅顏色不同。
當所有弟子站位之後,曲笙和陸奉天分別進入棋盤。
卒。
兵。
兩位掌門相隔楚河漢界,都站在了雙方陣營的正中央,對方的正對面,一看這等站位,雙方便知曲笙和陸奉天都不約而同地将武力最強之人安排在了兵卒的位置上。
“看來曲掌門的想法跟本座一樣。”
“客氣,陸掌門也是胸有成竹。”
“黑棋先請。”陸奉天對黑棋先手并不介意,因為黑棋有天煞孤星陣的局限,他們的士,是注定保不住的。
“那麽,本座就不客氣了。”
曲笙回過頭,在虛空之中,無限星辰之下,她的目光挨個掃過已經站定的蒼梧弟子。最後她将目光看向徐鼓和康纣南。
徐鼓微微點頭,康纣南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