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四回合

場面上越發幹淨了。黑棋還剩十子,紅棋在莫星洲一戰損失一兵,在曲笙手上損失一馬一炮,又被自家紅帥禍害得慘不忍睹,只剩七子。

紅棋敗相已顯露。

曲笙還是不動,她就站在陸奉天身前,既然知道對方遲早要對付自己,她當然把回合用來布局,只是不知道陸奉天有沒有後悔用兩枚棋子對付自己,卻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在這一回合,她終于出了重車,因為安塵已出局,他為身後的黑車讓出了位置,曲笙直接把桐姝調到了紅棋界河上,正式開始進攻紅棋的陣地。

陸奉天不再隐忍,輪到紅棋的回合時,他取下身後懸浮的紅劍道:“背水一戰,曲掌門,你若是能把我一同帶走,就算你贏。”

曲笙廢了條胳膊,後背也受了傷,根本打不贏現在還未交戰過的陸奉天,但她卻認真地道:“好啊。”

陸奉天一噎,冷哼一聲,持劍沖了過來。

他一出招就一點餘地不留,陸奉天的戰鬥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樣,大開大合,肆意狂妄,但在這種粗犷中又透着精細的狠辣,他對劍比曲笙想象中老練,幾乎瞬間便用劍光籠罩曲笙全身,勢必讓她無法反擊躲避,想要一招将她踢出陣法。

曲笙的确沒有能力還擊了,她直接飛了起來,義無反顧地穿過那層劍光,渾身被那密集的劍招幾乎戳成篩子,但是她最後還是将手中那柄黑色的劍刺進了陸奉天的腹部。

“你瘋了?”陸奉天對自己的劍招還是有自信的,卻沒想到她居然這麽不要命,根本不躲不避地沖了出來,只為了給自己一劍。

曲笙人都癱軟了下去,整個人幾乎都撲在了陸奉天身上,但手上的劍卻無比殘酷地将劍刃一擰,毫不客氣地在陸奉天身上開了個天窗!

“我果然還是不放心把陸掌門留在陣法裏啊……就請你随我出去吧。”

棋盤光芒閃過,在曲笙的站位上,兩位掌門全部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好啦,曲小笙出去啦~咱們下章終于可以走劇情了TAT~

140、沽一壺春光(一)

曲笙從陣法中出來的時候,跟陸奉天還保持原樣的姿勢,兩人手中的劍互相穿透對方的身體,只是曲笙更慘烈一些,她身上像是炸開了無數血花,因為失血過多,看着前方的目光有些渙散。

人群後方有一道身影沖了過去,将曲笙攬在懷裏,劍刃從骨頭縫裏出來的時候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很細小,但是聽在某個人的耳朵裏,簡直像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夏時把她平放下來,不顧身上的血跡,往她嘴裏喂了一顆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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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笙和陸奉天分開後,斷龍門的衆人本來以為自家掌門傷得不可能比那弱小女修嚴重,結果仔細一瞧,對方手上到底是有多黑,簡直快把人膛破肚了好嗎!

斷龍門的修士亦是含恨将掌門扶了回去,但是陸奉天卻一揮袖将人甩開,自出了陣法後,他的修為已經回到身上,肉身上的傷口雖然嚴重,卻并不放在化神後期修士眼裏,他只是神色複雜地看着曲笙。

陸奉天也算是修煉了快萬年的人物,還是第一次被人傷得這樣慘,而對方卻不過是一名區區築基初期修士,心中震動,不亞于此時心中已知此行無法得到蒼梧山。

“時間過去了多久?”他随口問起身邊的修士。

“回掌門,紅湄神君陣法精妙,在我等看來,掌門進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他目光掃過賓客席,但見有兩人擺好了圍棋棋盤,卻不過剛落了六子。時間……竟然只過去了這麽短,可無論是在殺破狼真還是在膠着的棋戰中,他都覺得無比煎熬,自忖果然心性還是不足。

之前被陣法踢出來的弟子也恢複了修為,只有徐鼓和康纣南幾乎沒受什麽傷,兩人一看曲笙的樣子立刻圍了過去。

“夏長老,掌門大人如何了?”

“無礙,皮肉傷。”只是那傷口太觸目驚心了些,夏時低頭看着曲笙,抿起嘴角,心中莫名騰起了怒意,甚至有些許委屈。

她怎麽又受了這麽重的傷?為什麽總有人來欺負她?

這修真界,若是想論仗勢欺人,還有誰能大得過他?太和無名峰上幾乎所有大乘期修士都與他母親交好,青弭峰峰主為師,暗夜之光為師母,五大山門的高層都是他的長輩,更別提還有異寶閣掌櫃的身份和夏家的黑雲騎——他都還沒想過仗勢欺人,這些人憑什麽?

就因為蒼梧弱小嗎?

可在他眼裏,他們同樣弱小!

不甘漸起,心頭升起一股魔障,夏時的拳頭緊握,卻不想有一只手覆了上去,按住那突起的骨節。

曲笙剛消化了一點傷藥,剛感覺好了點,就察覺到身後男人的緊繃,再仰頭一看他風雲暗起的桃花眼,便覺得有些不好。

“我贏了,”她對他笑,“我幹掉對方三個人,厲不厲害?”

夏時說話倒是還溫柔:“挺厲害的,你要是不一邊吐血一邊說這話就更好了。”

得,怒火轉到她身上了。

曲笙讪笑:“相信結果很快就會出了,我們一定能守住蒼梧山。”

徐鼓出來後已經将陣法中的事跟衆人說明,夏時自然知道現在是棋戰,只一看被踢出的人數,也能大致估算出場內情形。

“還是別大意,當心對方反撲。”

“沒關系……”她悄聲傳音道,“我留下一張王牌,莫星洲知道該如何做的。”

夏時暗暗蹙眉,這莫星洲在裏面顯露了什麽本事,竟能讓曲笙如此信任?

“那就拭目以待,別說話了,調息。”

賓客席上的長輩們倒是笑眯眯地看着小兒女之間互動,曲笙的傷雖然重,不過這些大能一點都不擔心,鴻英看了一眼南淮,有衍丹門的至高長老在這兒,別說肉身傷成這樣,就算肉身沒了,只剩一星點兒神識,也是能救活的。

而且年輕孩子不打打殺殺練練手怎麽行?要是真到他們這個階段,再手癢也得忍着等化神境的秘境開啓,不知多憋屈。

後面的情況越見明朗,繼曲笙和陸奉天出來後,又有一名斷龍門弟子被踢出,接下來陸陸續續又出了幾人,除了莫星洲外的另外三個卒子都出來了,相也沒了,基本跟對方打成一換一,但是還好,真正能對紅帥造成威脅的車馬炮都還在。

當斷龍門又出來一名弟子的時候,那人慘白着臉走到陸奉天身邊:“紅帥,保不住了。”

果然見天上紅湄神君眉心一展,将不停旋轉的陣圖定住,口中道:“陣眼已被蒼梧派獲得。”

最後出來的蒼梧弟子是:莫星洲、阿維、桐姝、柴銘、關瑟。幾人出來後,莫星洲率先行禮,輕聲道:“不負掌門所托。”

曲笙颔首示意。

而斷龍門卻十分凄涼,僅剩下兩人。

曲笙強撐這身體搖搖晃晃站起來對陸奉天道:“陸掌門,今次一戰,蒼梧山的歸屬想必再無異議,本座欽佩陸掌門願與蒼梧派公平競争的豪氣,若不嫌棄,蒼梧願與斷龍門的道友和平共處,若有荔染水脈以西的資源分配問題,只要在合理範圍內,蒼梧也會配合斷龍門,不知陸掌門意下如何?”

既然是勝者,曲笙自然有勝者的姿态,只有強者才有能力去包容,對她來說,把斷龍門變成朋友比變成死敵要劃算得多,畢竟大家在這宛遼平原比鄰而居,這臺階遞得是風風光光,只要陸奉天不想在這些大能面前撕破臉,就一定會給她這個面子。

但陸奉天的反應還是讓她出乎意料。

“曲掌門大度,不過陸某也不是那不識好歹的小人,只是這荔染水脈以西,我斷龍門弟子再不會涉足。這一次是我們敗了,敗者自然要受到懲罰,太息、長期、毓秀、風扶……”他連點幾人名字,竟都是曾經進過棋盤的化神修士,甚至還有那名被莫星洲一鈴铛放倒的修士,“諸位,随我送蒼梧道友一件好禮!”

他彈指祭出一枚透明靈珠,雙手掐訣,眉間神通印記一閃而過,衆人便覺得一股浩蕩氣息從他身體中湧向那枚靈珠,其他化神修士亦是将修為注入靈珠,也不知這靈珠是用什麽制成,居然能一直吸收化神修士的靈力,直到陸奉天臉色開始蒼白,方才停下手。

賓客席上的大能也動容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陸奉天幾乎将一身靈力洩了個幹淨,其他人也只保留了一、二層。

而那被數名化神修士靈力灌注的靈珠足足漲到皮球大小,裏面靈力流光溢彩,光華奪目,被陸奉天施法緩緩引到地上,而後他掐訣一拍,竟将這靈珠拍入地下!

曲笙還來不及驚訝,霎時間蒼梧天空變色,護山大陣轟鳴作響,從山中向外擴散出一道華美的光圈,而這光圈不墜、不散,柔和地籠罩在蒼梧山外,将這新生的青山趁得如同人間仙境。

“這層靈力結界可為蒼梧再提供一層保護,因我見蒼梧無靈脈,那麽在這結界滋養下,即便沒有靈脈,也足夠蒼梧山受用萬年,當然,有靈脈的話,更可以形成生生不息之态。”陸奉天就算臉色蒼白,亦是驕傲道,“如此,我斷龍門不再欠蒼梧派,至于結交,那便……随緣吧。”

他哈哈一笑,又向賓客席道:“今日獻醜了,若有緣再見,請容我款待諸位——靈濤,祭船!”

一名未進陣法的元嬰修士祭出一艘大型飛船,斷龍門諸人躍上,陸奉天:“曲掌門,請了!”

曲笙如今卻不知該不該讨厭這人,陸奉天當真有風骨,說他做戲也好,說他假模假樣也好,然而給蒼梧的機緣卻是無比實惠,若是他不給,也沒人能說他什麽……總之,明明是搶人地盤的惡霸,卻讓人恨不起來,輸也輸得豪氣幹雲,竟不失為一個人物。

到底出了晉城那小天地,走進這修真界,才算是真正開了眼界。

她揮袖打開護身陣法,說道:“送陸掌門。”

斷龍門的人走後,南淮亦是起身道:“今日蒼梧祭典完滿,本座也先行一步,曲掌門請留步。”

蒼梧祭典已過,這些好不容易撥冗前來的大能,自是還有自己的事要走,曲笙行禮,一個個送走這些前輩,夏時在曲笙身後亦是躬身行禮,心中對這些長輩們滿懷感恩之情。

芮栖遲是最後一個走的,他來到夏時身前道:“有空回太和看看,還有,晉階……不可操之過急。”

夏時臉上浮現愧疚之色:“定回太和請罪。”

曲笙在一旁聽得納悶,怎麽太和還講究壓制修為不讓人晉階麽,為什麽夏時要請罪?她本想詢問夏時,卻不想芮栖遲走後,涯風突然在她耳邊道:“既然蒼梧山重煥光彩,那麽,曲掌門也該給我安排個位置才是。”

曲笙扶額,吩咐其他沒受傷的弟子收拾布置擺設,而那些通過入門試煉的弟子一見蒼梧陣仗,自是忙不疊地拜入門下,又是折騰了一番,曲笙才扯了扯夏時的袖子道:“涯風鬧着呢,我現在禦風不起,請夏道友帶我去山頂好不好?”夏時沒說話,祭出那柄如意,帶着曲笙飛上了峰頂。

涯風終于現身,這尾美鲛人不知什麽時候換上了人類的廣袖長袍,發絲未束,一臉風情萬種,除了那魚尾還在,只看上半身絕看不出他竟是妖獸。

涯風魚尾下方被一枚巨大的貝殼托着,而那貝殼上泛着潔白的浪花,為他提供滋潤的水汽。

如今他再看蒼梧山,卻是滿意得不得了,手向那山頂一指:“我欲引北海水,造天池,為蒼梧修水脈!”

作者有話要說:棋戰三章應了一句話“莫裝逼,遭雷劈”,好吧,泥萌想笑就笑吧~不過經歷一重雷劫後的道長也收獲了經驗值,而且覺得自己更英俊了~(攬鏡~

其實對作者來說,也是走劇情更順手。

【小劇場】

夏時:(困惑)不是很懂他們,仗勢欺人有什麽好的?

曲笙:那種欺淩霸道的酸爽感你不懂。

夏時:嗯,莫非掌門想試試?

曲笙:(驚訝)什麽?我不是一直在仗勢欺人嗎?

夏時:?

曲笙:我不就是仗着你喜歡我,所以才一直欺負你的嗎?

夏時:……

#掌門大人一言不合就開撩#

141、沽一壺春光(二)

曲笙沒想到這尾北海鲛人還想把蒼梧山當窩了,她悄聲問夏時:“蓮衣大師的事兒不好辦麽?”

“渡罪是海外三千洞府的人,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拿下的。”

好吧,反正六階妖獸也是她這小小掌門得罪不起的,這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曲笙苦着臉道:“那就請神君動手吧。”

夏時卻道:“不忙,我先移兩條靈脈過來。”

曲笙大驚:“使不得!”靈脈比靈石還可怕,她根本還不起!

夏時傳音道:“當年蒼梧山大戰,蒼梧山被毀壞殆盡,明潛真君隕落時曾以無上道法恢複青山原貌,但後面的戰鬥太過慘烈,導致蒼梧山荒涼至今,原本也是我夏家的業果,今日還與蒼梧山,也了卻我父母心事。”

在晉城大戰的時候,致遠齋的延虎真君為了解救晉城危機,曾經祭出過兩條中型靈脈,在戰後又将靈脈剝離了晉城土地,這靈脈使用靈活,而且可持續産出靈氣或靈石,俨然已是修真界大能之間的硬通貨,比靈石的價值還要高。

不過最早靈脈是無法移動的,乃是前九紀年聖古紀的一位格物宗大能發明了提取靈脈的法訣,最開始只有大乘修士才能抓取靈脈,而後法訣經過不斷完善發展,使用法訣的限制也降低到化神修為,而到了現在,個別神識強大的元嬰修士也可以抓取靈脈了。

見曲笙不再阻止,夏時一手一個,取出兩團大型靈脈,連施法訣,将靈脈融入蒼梧山體之中,雖然不見有什麽變化,但是曲笙瞬間感覺到身邊的靈氣濃郁了一倍,而且這靈氣與斷龍門留下的靈珠結界融合在一起,使得蒼梧山充滿靈性,若是長此以往,山中生靈也會得此好處。

涯風笑道:“這靈脈來得好!”

他揮袖射出一道水波,直接将蒼梧山頂的尖峰轟去了一塊,但他不願破壞這秀山美景,去掉的峰頂懸浮在空中,而後他再次施展妖力挖掘那塊被削平的地方,到五丈深左右停手,那些碎土石在他的引導下,紛紛黏到上方被削的峰頂上。

涯風再取出一枚水滴,小心翼翼地放在指尖上,向下一滴——這一滴水液落入深坑中,頃刻間填滿蒼梧山頂,泛起潋潋波紋,清澈可見。這正是他從北海帶來的北海之水,在山頂上形成一方白霧陶然的天池,這便是他為自己做的家了。

海獸擅水,也親水,而這山中也要有溪泉活水才算有靈氣,涯風又在山中開鑿出幾處泉眼,用神通将水脈填入泉眼之中,那鮮活的泉水汩汩而出,在山腰處彙聚成一條清澈溪水,向山下歡悅而去,最後形成一條小河,并入荔染水脈。

而那個看上去已無用的峰頂,最後愣是被涯風弄成一個造型有些別致的副峰,随後他在山頂出劃下一個結界。

“如此一來,曲掌門可以将峰頂設為禁地,但是就算有弟子誤闖禁地,也會被轉去旁邊的副峰,不會打擾到我。”涯風舔舔嘴角,“畢竟我的脾氣不太好,而且若是撞到月圓之夜我在修煉……到時會發生什麽事,我可不敢保證。”

其實不用曲笙說,以目前蒼梧弟子的能力,也沒人能闖過涯風設下的結界,但小心點總是好的,她點頭應下,再一摸脖頸,涯風留下的那串貝殼項鏈終于不見了,心中一松。

至此,這北海鲛人終于舒舒服服進了天池中,只一眨眼間在池底游了個來回,再浮出水面的時候,又脫去人裝,變成那妖媚的海獸,濕淋淋的長發海藻般鋪在水面上,他笑道:“這裏是蒼梧山,此處還請曲掌門賜名。”

曲笙憂傷地看着客人在自己家破斧動工,然後還被強行征名,她只好道:“就叫天海湖吧。”

“多謝。”涯風指尖丢出一枚小貝殼,“平時喚我即可,若有急事,此物可破結界。”

曲笙鄭重收好,涯風久不沾海水,心中喜悅得很,也懶得再跟人類寒暄,直接沉下水去,結界外山霧彌漫,遮住了着難得一見的北海風光。

曲笙此時想起了在琉璃石中對夜刃的許願,猶豫了下對夏時道:“是否需要讓蒼梧弟子認識一下夜刃?”

“不用,她不喜歡跟人類接觸,而且有隐身的能力,會盡量避開他們的。”夏時手略一掐訣,那頭油光水滑的黑色豹子便伸着懶腰放了出來。

“真是個好地方,”夜刃眯起眼睛,輕嗅山中的氣息,“我喜歡這裏。”

每一個獸族表達喜好都很直接,它們尤其親近自然,見到如今的蒼梧山自然高興,曲笙心道,多虧你沒看到之前蒼梧山的樣子,說不定會落下心理陰影。

夏時手腕間的銀色小蛇顯露身形,擡起頭嘶嘶了兩聲,吐着信子,想必是在叮囑夜刃。

夜刃撓撓耳朵,撒嬌似的道:“我知道了,既然做了護山獸,我就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也會努力修煉的,月刃……你真好,再等等我。”

“我等你。”

曲笙捂臉:這一對兒真是恩愛啊……

夜刃轉過頭,對曲笙道:“請掌門将我放在主殿門前,再滴入一滴精血,我便可為貴派護山,只是每逢月夜,我将在山中走動,若有弟子看到,請勿害怕。”

“這是自然。”

夜刃便後腿蹲坐,前爪立于身前,尾巴微微盤起,那雙翡翠般的眼珠發出了幽冷的光芒,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前方,就在這光芒過後,夜刃變成了一尊黑曜石雕像。

任何能工巧匠都無法雕琢出這尊雕像神态之萬一,她優雅而又神秘,若是凡人見到,必會生出膜拜之心,只因這頭黑豹身上有一種來自遠古的力與美,似乎能震懾一切邪穢。

曲笙一時也驚呆了,她還以為夜刃會活蹦亂跳地當個小萌獸,但是變成雕像這個她真的沒想到。

夏時:“夜刃自來就是這樣,這也是她修煉的方式之一。”

目前蒼梧主殿還沒開始建造,曲笙便委托夏時将夜刃放在曾經主殿廢墟前面的臺階邊上,屆時再跟弟子們說明一番即可。

祭典之後忙到現在,她也确實有些疲乏,而且身上還帶着傷。

她擡頭看了夏時一眼,總覺得自北海之行回來後,兩人相處便沒有以前自然,她有心想找夏時談一談,卻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勞煩夏道友送我回去吧。”

他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想此時蒼梧山的東北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聲,一道身影破空而出,大吼道:“你們就不怕報應嗎!荔水派小人!師父——我好恨!”

曲笙記得這聲音,這是斷龍門的牧語真君!

她急忙抓住夏時的胳膊:“帶我過去!”

夏時棄玉如意不用,直接祭出飛劍,将曲笙一帶。然而兩人剛沖出蒼梧山護山大陣,那身影便在半空中自爆,威力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空!

曲笙心涼半截,斷龍門出了什麽事,居然任由一名元嬰修士自爆,陸奉天呢?

夏時神識鋪開,電光石火間就已飛過荔染水脈,越是接近斷龍門地界,周圍的靈力動蕩便越劇烈。

“不對,我們之前都沒感覺到靈力波動,這是怎麽回事?”

“結界,”夏時目色冷凝,“有人試圖用結界掩蓋一切,剛才的牧語真君恐怕是用盡最後力氣突圍出結界,所以他不惜用自爆……”牧語真君試圖用自爆來提示周圍的修士斷龍門出了事,可他不知道,在蒼梧山的大能都早已離開了!

當夏時趕到斷龍門外圍,卻一個守護陣法都沒遇到,因為現在的斷龍門,已是遍地屍體,斷龍門弟子不分修為,都被震碎挖空了丹田,個個死狀凄慘,原本秀美的山谷如煉獄一般,血流成河。

曲笙第一次看到如此殘忍的滅門,她渾身發寒,本就虛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緊咬牙關,可還是控制不住牙齒上下打架作響。

夏時的神識外放在身周十丈內,細細篩查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屍體,一是搜索兇手,二是查看還有沒有能救下來的活口。

但是兇手顯然下手很幹淨,一絲證據都沒有留下,如果不是牧語真君臨死前提到“荔水派小人”,他恐怕會以為是邪修作惡。

曲笙喃喃自語:“陸掌門是那樣強大的人,化神後期,斷龍門怎麽會這樣,這是為什麽……”

蒼梧祭典才過去了不到半天,午後的日頭還未落下,這場慘案就在他們眼皮底下悄然發生,容不得人不膽寒。

當他們來到主殿,看到被釘死在斷龍門牌匾上的陸奉天時,曲笙反而不抖了,她把袖子往臉上一抹,從夏時的飛劍上躍下,站在了這群屍骸之中。

主殿的屍體都是高階修士,除了陸奉天,有曾經進過陣法,在棋戰中與曲笙對戰的弟子,還有為靈珠注入過靈力的太息、長期、毓秀、風扶……他們身上傷痕不多,都是一擊致命,曲笙只看一眼就能推斷出來,正是因為這些斷龍門主力修士用身上的靈力送了蒼梧靈珠,所以才會被人趁機作惡,以至于屠盡滿門。

斷龍門挑釁蒼梧便是一個因果,曲笙不會傻到認為自己害了他們,但她心中還是無比難過。

有惋惜,有同情,甚至還有兔死狐悲之感。

142、沽一壺春光(三)

陸奉天死不瞑目。

高昂的頭顱側向一邊,從胸口到丹田,被人釘了五個巨大的鐵釘,挂在主殿的匾額上,血順着他的靴子流下來,流了一地。

就這麽一個連搶地盤都要搶的轟轟烈烈,輸都要輸得無比驕傲的人,在門派覆滅之時,他身為掌門,沒法用全力與敵人一戰,沒能保護住門內的弟子……陸奉天怎麽可能瞑目?

“陸掌門不該受如此折辱,夏道友……”同為掌門,曲笙比任何人都能了解陸奉天的感受,甚至不敢去想他死的時候該多麽悲憤自責,是否也會後悔在蒼梧祭典上的比鬥,以至害了滿門。

夏時用了一個法訣将陸奉天的遺骸取下,曲笙走過去,剛要将陸奉天身上的鐵釘取下,就感覺到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聲:“賊子休要碰我師祖!”

那人還沒靠近三丈內就被夏時攔了下來,他同時皺了皺眉道:“堕魔了?”

曲笙回身看那人,他面色慘白,兩眼通紅,眉心一枚淡色堕魔印,此時渾身魔氣缭繞,已是一名魔修。可曲笙分明記得這人,他是牧語真君身後那名言辭刻薄的弟子——昆兒。

這昆兒年歲并不大,卻也有金丹期修為,可見在牧語真君座下是極為受寵的,當時他肆無忌憚嘲諷蒼梧,何曾想到會落到現在這幅模樣。

“曲笙!都是你們蒼梧害了師父、師祖,要不是你們,我們怎麽會打不過賊人!”昆兒被夏時拂到一邊,跌坐在地上,一邊掙紮着起來,一邊嘶吼,“滾!再不滾我殺了你們!不準碰我師祖!師祖,師父……嗚嗚嗚,師父,師父去哪了……”

昆兒的四肢似乎凝聚不起力量,他站不起來,就連滾帶爬地蹭到陸奉天遺骸身邊,哭道:“師祖快醒醒,救救師父……”

忽而他又突然停下悲哭,像是想起了什麽,一下下用拳頭砸自己的頭。

師父已經沒了——昆兒其實什麽都看到了,但是他精神受刺激太大,整個人直接崩潰堕魔,現在神智散亂,語無倫次。

但這個人,恐怕是目前斷龍門唯一的活口了。

曲笙對魔修沒經驗,她問夏時:“這是脈反逆流發作嗎?”

“嗯,修士堕魔時便會爆發第一次脈反逆流,”好在他身上有師娘贈送的伽藍夜合,立刻取出一朵拍入昆兒後心,“斷龍門滅門的時間太短了,荔水派的人不一定撤離現場,我覺得此地危險,不宜久留。”

“帶他回蒼梧。”

“但是若被荔水派知道你救下了斷龍門活口,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正好,我也想為斷龍門讨個公道!”

卻是話音剛落,那一直跪着的昆兒突然站起來,目色恨恨地對曲笙道:“不要你們假好心!如果不是你們,在荔水派突襲的時候,師祖和長老們又怎麽會無力抵擋?我斷龍門慘遭毒手,與你們蒼梧也脫不了幹系!”

昆兒眼淚還未幹,他渾身顫抖地指着曲笙,但他又能做什麽?口中說的話不過是宣洩罷了,曲笙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這種沉默讓人覺得無比難堪,他垂下頭,環顧這一地屍體,身體搖晃兩下,又是未語淚先流。

“我不能死……師父最後用法寶将我藏了起來,他明明已經沒有靈力了,但是他還是沖了上去,他說不能沒人知道斷龍門的冤屈,不能讓荔水派的人掩蓋一切真相,他……啊,對,我看到了,師父自爆了……所以我不能死,我要給大家報仇……”昆兒茫然地看着天空,“可我連師父的遺骨都找不到了。”

“我幫你報仇。”曲笙在他身後道,“跟我回——”

話未說完,便有人笑道:“報仇?做得好打算,不過我荔水派一向好客,既然蒼梧的兩位道友前來赴會,那麽,就別回去了吧。”

天空上出現數個身影,都是陌生修士,只是有四名化神期,十二名元嬰期,而那開口之人卻是老相識,曾經與牧語真君一同拜訪過蒼梧的金錄勳。

曲笙一把扯過昆兒護在身後,她冷聲道:“荔水派的野心未免太大了,我蒼梧剛舉辦過門派祭典,荔水派就要連同我們一起滅了不成?”荔水派進攻斷龍門的時間掐得恰到好處,明顯有預謀,不可能不知道蒼梧的賓客都是什麽來頭,曲笙這是在提醒他們自己的後臺。

金錄勳搖扇道:“豈敢豈敢,蒼梧與五大山門皆有結交,甚至還有大乘修士賞光,我們怎麽敢呢?請不要誤會,我們根本沒想過對蒼梧下手。”他仍是笑吟吟地看着曲笙。

曲笙轉瞬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滅了斷龍門,收益最大的人是誰?

自然就是同在宛遼平原,與斷龍門比鄰而居的荔水派和蒼梧派,尤其蒼梧還跟斷龍門剛剛産生過沖突,就算明眼人知道蒼梧沒那個能力滅掉斷龍門,但是這一身腥是逃不掉的,荔水派正是想用蒼梧來分擔自己身上的嫌疑,而且蒼梧不過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宗門,對他們根本構不成威脅,又何苦冒險得罪那麽多大能?

如果不是最後牧語真君拼了一把,恐怕還不會有人知道斷龍門已被屠盡,而荔水派的人也十分狡猾,他們觀望了許久,确定在蒼梧的大能真的已經離去,前來查探的不過兩人,這才出來準備滅口。

今日,勢必又是一場戰,但她剛在棋戰中損耗了體力,而對方人數衆多,他們……

“夏道友,必要的話,帶着那人逃出去!”

對于荔水派來說,只要逃出一人,他們的罪行就可能曝露人前,在目前的修真界秩序中,滅門是最不可饒恕的罪責之一,他們會被五大山門聯合若幹大型宗門公審,然後前途盡毀。

可荔水派又怎麽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呢?

一名化神修士彈指一揮,周圍又升起了黑色的結界,他漠然道:“不必廢話,殺了這三人,趁那人自爆訊息還未傳遞出去,我們得抓緊時間。”他連點三個人名,“賈長老、允晨兄、驚雪,既然下方有一名太和劍修,還由你們三人出手比較妥當。”

荔水派也不是沒受損傷,就算斷龍門幾名化神期主力都失去了靈力,但其他人于哀極中的反抗也對他們造成不小的沖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員損失,這位荔水派掌門也是十分謹慎。

他身邊有三名化神修士上前一步:“謹遵掌門吩咐。”

在修真界,真的想要對付一名太和劍修,在修為上至少要壓對方一個大境界,且最好有幫手協助,這才是最穩妥的做法,而且陣法、結界都不能少,萬一沒殺掉走脫了,那麽他們将等來太和無盡的追殺。

太和寬和,那是在不招惹他們的前提下,太和劍修又能吃苦,骨子裏又有一股狠勁,若是害了他們的弟子,便入了那令人聞風喪膽,專修殺人劍的青弭峰之眼,進入他們的暗殺範圍內。

沒人想被青弭峰的劍修盯上,所以夏時身為太和劍修,得到了三名化神修士出手的待遇,勢必要讓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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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笙和斷龍門唯一的活口昆兒被夏時護在了結界中,她眼睜睜看着他一個人持劍沖了上去,對她囑托他逃走的話根本充耳不聞。

巨雷滾滾,霁光驚雷劍域與對方一名修士的領域拼殺在一起,那些耀眼的閃電和恐怖的法術也沒能淹沒他的身影,帶着雷光的劍意與各種法寶撞擊在一起,發出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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