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十四回合

耳欲聾的聲音。

曲笙咬着下唇看着夏時戰鬥,這個層面的戰鬥,莫說她受了傷,就算沒受傷,若出結界一步也是個死,她雙手緊握成拳,渾身冰涼地看着。

就在此時,昆兒在她身後嗤笑道:“沒用的,就算是太和劍修又如何,我們逃不掉的,等你們那個夏長老被轟成渣……”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昆兒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曲笙。

“你師父死了,他沒機會再教你做人的道理,那麽我來教你!你若是再說一句對他不利的話,我就抽到你服為止!”曲笙冷冷地看着他,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昆兒毫不懷疑這個比自己修為低那麽多的女修真的會做到,他不該怕的,可他不知為什麽,屈服了。

他坐在結界裏,突然想到了在斷龍門迎敵的時候,當他身邊的同門一個個死去的時候,師父牧語真君渾身是血地找到了他。

“昆兒,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那麽……我們也就白死了!”

他被師父藏在了隐秘的結界中,那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縮在角落裏,驚恐地看着斷龍門弟子一個個倒下,他聽到主殿傳來的法術轟鳴聲,他看到長老們一個個被害,而那個被他崇敬為神的師祖被人鮮血淋漓地釘在了匾額上。

他開始哭叫,他想出去,他覺得再這樣看下去會發瘋,直到他看到師父牧語真君飛上了半空。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師父。

師父不再意氣風發,不再大笑着肆無忌憚指點江山,不再惬意地哼着曲兒把他們一個個從被窩踹起來……他的師父,就像現在這名太和劍修一樣,孤零零地沖了上去,然後“砰”的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說那些的……”他雙手抱住了頭,痛苦地扯着自己的頭發,“我真的很害怕,但我不是怕死啊,我害怕再沒人知道是誰害了斷龍門,我害怕沒人知道真相!我怕,我怕得要死,我對不起師父,我是個懦夫……”

“那就活着。”曲笙沒有回頭,只是冷淡地說道,“帶着你師父和陸掌門的份兒,帶着斷龍門,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牧語真君和昆兒之前的戲份兒在127、128兩章,那時候真是夠讨厭啊……然而,就算是這樣的人,也會為了門派飛蛾撲火。

陸奉天……可惜了。(把大綱舉起背鍋~

143、沽一壺春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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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北海海底,夏時也曾經面對六階海獸的攻擊,但修士不是海獸,獸族勝在妖力和身體強悍,人類卻會使用更多術法,也更善于合作。而且那一次夏時可以逃,今天,他逃無可逃。

這本就是一場必輸的戰鬥,但曲笙心中隐隐知道,夏時還有他的底牌,因為她曾經在解救天瀾丹派,與彭家賭戰的時候,見到過夏時嗜血的表情,雖然沒有堕魔,但是那種瘋狂的樣子,比魔修爆發脈反逆流時更甚。早在那時,她就知道夏時的來歷一定不一般,而且他的身體……跟其他人或許不一樣。

在曲笙眼中,夏時幾乎無所不能,那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又為了這“無所不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很快她就知道了。

原本三位化神修士圍攻,但在數招內沒能殺死夏時後,荔水派的掌門當機立斷地下令,命所有人都出手攻擊他。

這些被荔水派掌門帶出的人,最低也是元嬰初期修為。

曲笙緊張得屏住呼吸,她頭皮發麻,一瞬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但她仍然站在結界裏,任由淚水外流,亦是不眨眼地看着夏時的身影。

從一開始,曲笙擔心的就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他的身體!

就在那些法術要轟上夏時的身體時,她終于看到了這一幕。

夏時的身體爆出了魔氣。

與天瀾丹派那次不一樣,夏時再沒能控制住魔氣外溢,那令人垂涎的、誘惑的、強大的、黑暗的力量再次從他的身體湧出,連霆霄劍都在他手中發出了尖銳的鳴叫,渾身瞬間染遍漆黑之色,如同一柄從地獄而出的魔劍。

夏時沉默着沖了上去,他的身周像是有一個黑洞,任何法術只要碰到就會化為烏有,原本以為必定将人斬殺的荔水派修士終于感覺到不對勁,他們分散開來,卻被夏時追上了跑得最慢的一個。

他伸出手,握住那人的脖子,魔氣覆蓋在那人全身,把他從中間撕成了兩半,丹田裏的元嬰飛出後被夏時抓住,一手捏碎了。

“不要慌,躲遠一些攻擊他!開始!”荔水派掌門下令道。

然而法術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癢,化神期又如何?夏時側過頭看荔水派掌門,拎着劍朝他飛過去,身上的魔氣像是抓小貓小狗一般把那掌門捆住拎了起來,被夏時一道劍意劈上去,斬成了十多塊,血肉飛揚地從半空落了下來,剛好就掉在了曲笙的面前。

曲笙渾身顫栗不安,這不是元嬰期魔修該擁有的力量,夏時沒有堕魔印,他不是魔修,那麽,他到底是……是什麽?

他為了她,究竟把怎樣邪惡的怪物放了出來?

曲笙毫不懷疑夏時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沖上去的時候,是不是就預料到了現在?

這個……笨蛋。

被魔氣侵染的夏時手段殘暴得令人發指,就在他将化神修士全部殺光後,那些元嬰修士終于失去了戰鬥意志,有的跪下來哭求自己是有苦衷情非得已,有的撲下來在掌門的碎屍裏找解開結界的法門,有人幹脆已經失去了理智,飛到結界邊緣大叫着敲打。

人是有精神極限的,修士自然也不例外。

這些人裏甚至還有一人堕了魔,不過夏時身上那魔氣似乎更熟悉魔修,夏時下一個就找上了這人,在對方連脈反逆流都沒時間發作的時候,一腳碾碎了他的丹田。

從圍剿,到夏時單方面屠殺荔水派所有人,也不過半刻鐘時間。

最後一名修士試圖綁架曲笙,就在他接近結界,正要用法寶攻擊的時候,整個人突然爆炸開來,血肉糊滿了結界外圍。

曲笙眼前一片猩紅,但是有一個手掌突然拍了上來,用力一劃,便在結界上劃出一道幹淨的痕跡。

夏時就這樣看着她。

除了臉色是蒼白的,他連嘴唇都已經變成了黑色,眉心沒有堕魔印,但他身上的魔氣幾乎竄起十丈高,趁得他整個人像是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斷龍門外的結界是黑色的,他是黑色的,只有還沒來得及換下掌門禮服的曲笙是純白色的,她像是一只被關在籠子中的白色小鳥,而那籠子不是囚禁她自由的工具,而是抵擋外面無盡恐懼的最後防禦。

可笑的是,這層防禦也是那夏時所賦予的。

昆兒不知什麽時候已暈死過去,曲笙無法确認夏時還有沒有理智,她顫聲道:“夏時,你已經打贏了,你放我出來,我們……一起回蒼梧,好不好?”

夏時很認真地看着她,像是在努力辨識什麽,半響後,他原本冷硬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我回不去了。”在那樣暴力的殺戮後,他聲音意外的柔和低沉,“母親曾告訴我,如果到了這一步,自爆是沒有用的,我必須回太和受死,如果我連神智都沒有了,月刃就會先殺死我,他殺不死我的話也沒關系,太和的師父、師娘、師兄師姐們……母親的好友們,夏家子弟,都會來殺死我的。”

他在說什麽?

為什麽會被親朋好友殺死?

曲笙倒抽一口涼氣:“他們那麽疼你,怎麽可能……”

夏時慢慢走近結界,那層結界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毫不抵抗地融去,露出裏面白衣單薄的少女,他來到她面前,垂眸看她:“是啊,正是因為他們太疼我了,什麽都想給我最好的,所以他們也承擔了我的責任,從我離家來到人間開始,我就是他們的拖累,但是沒人嫌棄我……你可知師父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十五歲的少年第一次進入太和,在師祖的引薦下,他見到青弭峰峰主晏修的時候,這位大乘後期修士,曾經的魔君對少年道:“不要怕,我教得你,便也殺得你,無須擔心。”

師父是那樣強大,夏時一下子就安心了,在太和最強劍修的庇護下,他像一名普通的弟子一樣沒有顧慮地修煉、成長。

“所以現在我要回去了,趁我的理智還在。只是可惜……”他俯下身,沒有持劍的左手攬過她的腰肢,将她半抱在懷裏,“要不是你殺不了我,我最想死在你手裏。”

曲笙一瞬間瞪大雙眼,聽到夏時這句話,她幾乎連骨頭都随着心在疼痛。

“這是為什麽?夏時,這是為什麽!”她捧着他的臉問道。

“不可說。你就……就當我跟佛心寺的和尚們學壞了吧。”他的手漸漸松開。

想抱她,抱到天荒地老。

但是他已經不敢碰她了,壓制魔氣不去攻擊她已經很艱難,而面對她的時候,他身體裏還有更肮髒更無恥的沖動,想要将她一起誘惑至堕落,一起進入歡愉的深淵。

“不行,不能回去!”曲笙抓住他的衣領,“一定有辦法解決的,你想想,再想想!”

夏時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如果說天瀾丹派那一次被動引發魔氣,還能有師娘柳昔卿及時用伽藍夜合來救,那麽這一次就是真正的無解。因為……這是他主動釋放出來的。如果不這樣,三個人都會死,那麽他主動選擇了一條只有自己覆滅的路。

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夏時沒有一點猶豫,但不是不難過的。

他會想家,十五歲離開父母,哪怕他的行囊再豐厚,當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回時,心裏亦孤苦;他也會想太和,十多年疼愛教導,歷歷在目,如今要回宗門受死,比他更難過的人,是那些從一開始教導他,就做好了殺死他覺悟的人吧……

“你要好好保重。”他徹底放開她,一步步後退,在張揚的魔氣侵蝕下,那遮天蔽日的結界開始土崩瓦解,陽光灑了進來,卻照不進人心。

曲笙第一次恨自己的廢物,要被人用命來守護的感覺,只嘗一次,便肝膽欲裂,而那人是他。

她邁出一步想阻止他,但是一腳踩下去,骨頭都不像是自己的,這身體在極端刺激下根本站不住,她直接摔在地上,手指剛剛夠碰到他衣角,于是便顫巍巍地抓住了他。

“就算是……就算是這樣活下去也好啊,我把你藏起來好不好?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不做壞事,你跟我走……”到了這個地步,人間事已不再去想,心中唯有一團烈火,燃出無盡情絲,說出從未有過的幼稚的話,然而此時此刻,她卻真正這樣相信着,想用盡一切辦法挽救他。

夏時卻覺得最後一線理智都要被消弭殆盡,曲笙不知道她在這個時候表露的心跡有多麽誘人,誘人到他開始不想死,反而想要占有這迷人的感覺。

魔性一旦升起,就在也壓不下去。

“喜歡嗎?想要嗎?那就帶着她逃走啊,反正已經回不去了,為什麽不享受這一切?”心中聲音低靡堕落,“看她那甘願為你奉獻的模樣,是不是很美味?真是想品嘗一下啊……她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嗎?為什麽不滿足她,人間教條已經束縛你太久了,該适時放松一下了……”

他的手撫摸上她流着淚的臉,慢慢滑向她的脖頸,手指碰到衣領,便想到曾經北海底的幽秘情致,她害羞卻沒有抗拒和生氣,從那時開始,他心中便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但是那東西太過珍貴,他幾乎不忍去玷污她。

可現在,不想忍了。

帶她走——得到她,占有她,把所有的瘋狂都獻給她!

夏時的手轉而抓住曲笙的手臂,就在他想離開此地的時候——

手腕間的銀色光芒乍起!

作者有話要說:英俊不能的道長住院了,預計暫停更新一周,真的十分抱歉。

沒想到人生第一個120是自己給自己打的,目前人在醫院,要觀察幾天才能确定身體情況。

一旦能恢複碼字,道長一定會更新的,有新情況也會修改本章通知大家。

希望小天使們還愛我T_T

144、沽一壺春光(五)

夏時的手瞬間收回,他後退一步,揮袖在斷龍門的界內重新布上了一層結界,他本就擅長結界術,如今以魔氣輔助使出,竟與荔水派的結界相差無幾,現在夏時的修為,雖然還是元嬰期,但那些澎湃的魔氣和黑暗的力量,只怕已直追大乘。

就在結界剛剛封口的剎那,他手腕上的月刃已經現身。

月刃不再是圓頭圓腦的靈巧小蛇模樣,只見一條數十丈銀色長龍騰空而起,四爪踏雲,身體虬然而動,雙目洞若觀火,沉吟着吐出一口霧氣,它俯視下方的夏時道:“你已起魔心,吾不現真身,乃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它昂首一聲龍吟,身體須發怒張,在雲間騰挪,“跟吾——回太和!”

夏時微微擡起頭,他自然知道這還不是月刃的真身,龍乃神獸,若是興起風雲,這宛遼平原都在它爪牙之下,當年在照葵野大戰時,若無阮琉蘅震驚十方世界的一劍,只它一條龍就能給人間帶來大災。

他亦是将霆霄劍握在手中,心中戰意濃厚,魔念壓制了理智,頗有些恃武輕狂。當初他母親斬龍也不過元嬰期,就算月刃如今乃是全盛期,他未必不能憑身體力量一搏。

“是啊,魔心已起……月刃,你終于要動手了?”他粲然一笑,“來殺!”

笑意,在青弭峰代表殺戮的開始,如果不能拒絕殺戮,索性去享受它,如果不能避免戰鬥,不如去迎接它,把每一劍當做死別,青弭峰的劍修從來笑得慨然。

月刃意識到夏時已經失了本心,喉頭怒吼,前爪上已凝聚出了閃着雷光的妖法。

然而就在夏時和月刃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之時,曲笙卻突然扯過夏時的衣袖。就在他驚訝回身之時,她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的頭向下壓。夏時近乎本能地不願拒絕曲笙,他沒有一絲一毫反抗,亦知道月刃不屑偷襲,遂将劍反手握在身後,順着她的動作垂下頭。

哪怕堕魔,他對她還是溫柔的,散亂的發絲順着風吹拂在她臉上,酥到了心尖兒上。

她輕嘆一聲,踮起腳,吻上了那已經被魔氣侵染成黑色,卻依然形狀美好的唇瓣,在雙唇相接的時候,她輕輕吮了一下他,得到略微顫栗的回應後,便在他不設防的情況下,将小舌送了進去。

輕挑慢撚,唇齒之間纏綿悱恻,心意盡明了。

像是久旱時飲到的第一口泉水,已非渴求,而是生命所需,在與他糾纏的時候,身體裏的某種感情才變得完整和充盈。哪怕身體會冰冷,心會冰冷,但口腔總是溫暖而柔軟的,在曲笙能品嘗得到的地方,他的氣息還是那麽幹淨,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堕落?

她又怎麽忍心看他堕落?

少女的心思最為敏感,除了那一層朦胧的窗紗,她當然知道夏時對她的感情,可他卻那樣克制,在她艱難行走在守護蒼梧的大道之時,他只是默默守護,從未提出過要求。

想要嗎?

給他就是了。

堕魔也好,起魔心也好,眼前人都是一路陪伴她的夏時啊……

那只有力的手臂再次撐在在她的腰間,她能感覺到他的回應越發熱烈,從一開始的生澀到後面的如魚得水,沉淪而迷亂。

臉上的淚水不去管,旁的目光也不去管,死戰之後的殺性和臨入深淵的瘋狂通過最甜蜜的親吻宣洩在她身上,像是人間突然出現的一道光,在夏時黑暗的意識中照亮了一條小徑,而那小徑的盡頭,是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女,那光芒順着她擡起的手掌流瀉下來,交織成一片色澤溫柔的金色碎花草原。

“阿時,別走得太遠,蒼梧山永遠都在這裏,我也在。”

那草原上升起了翠色的青山,一花一草,他心裏都無比清晰,這是他呵護而成的人間□□,那裏有他的血,有他父母的血,也有無數被卷進大道滄桑的人的血,那些血凝成鮮紅的小花,一路向前方鋪去,在宛遼平原以南的遙遠處,是波瀾壯闊、為人間之鎮的太和山脈。

他便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的道統,他所繼承的信念都回到了身體中,那是無數代劍修用血肉流傳下來的古老傳承。

在少女唇間毫無保留的奉獻中,她的愛為他指引了方向,手中的霆霄劍铮鳴,那是傳自太和的本命劍,從來只殺天下不義人,他怎麽能放任自己令師門蒙羞?

放任自己……成為那些愛護自己的人的恥辱,成為他們失望的對象……他的眼神漸漸清明過來,手中已經收起了霆霄劍,修長的手指憐愛地撫上曲笙的臉頰,輕輕摩挲,卻像是帶了電流,惹得她越發綿軟。

曲笙也漸漸理智回籠,她感覺到他收了劍,才睜開雙眼,兩手自他脖頸滑了下來,羞澀重新回到心頭,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夏時才慢慢放開了她。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山高水遠,脈脈輕煙,已盡是她的身影。

“我的掌門大人……”他只嘆了這一句,便轉過身,将她護在身後,對一直沉默的月刃道,“請帶我回太和。”

他雙手張開,手無寸鐵,最後還是抑制住了魔念,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

曲笙在他身後低聲問道:“會死嗎?”

“如果能一直壓制魔念的話,也許暫時不會死,栖遲師兄和紅湄師姐一直在尋找可以改善的方法,而且太和有界生門,如果能被鎮在羅浮兩界門,也是不錯的結果。”自鎮守魔界的彼岸之門消失後,羅浮兩界門已經成為人間唯一的界生門,深藏在太和不知名處,用來關押修真界數萬年來連殺都殺不死的極惡之人,幾乎每一個都有将人間帶入地獄的本事。

進了羅浮兩界門就相當于流放,想再回來,難矣。

曲笙沒有阻攔他,對她來說,只要人還能活着,一切都有改變的可能,目前夏時的情況也不适合再入人間,理智逼迫情感,曲笙腦海中天人交戰,卻不敢再說留戀的話刺激他,只是将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脊背上,心中一陣陣難過。

曾經與師父是死別之殇,如今與夏時是生離之痛。

夏時沒回頭,只是看着半空中的銀色巨龍:“月刃,履行你職責的時候到了。”

月刃伏低了身子,銀色鱗片覆蓋的身體如同月光般華美,而在它動用妖力的時候,巨龍的身周劃過一道道雷電,它和夜刃都與夏時靈根契合,都為雷屬性。那雷電劈在地面上,卻不是攻擊,而是在夏時身邊形成一道結界。

“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月刃沉聲道,“當年照葵野一戰,乃是因我被魔氣污化,失去心智的結果,而我守護的大秘境琉璃洞天也因此崩塌,若不是主人留下的機緣,我和夜刃根本不可能重生,然,也正因為重生,我體內有了對魔氣的抗性,若是我将此機緣轉送與你,就算不能根除魔氣,也能助你渡過此劫。”

正在山窮水盡之時,月刃突然說起這個辦法,但夏時和曲笙臉上卻全無喜色——這樣的機緣,如何能沒有代價?

“如果用此法,你會如何,我又會如何?”夏時問道。

“我将陷入沉睡,具體時限便是連我也不知,而你……”月刃的龍首來到夏時身前,銀色的龍甲光芒璀璨,“你會變得更強大,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它會誘惑你繼續走向毀滅,可我已無法在你身邊監督你,此法有違我答應你父母的初衷,因此,我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請講。”

“你的法門神牽何在?”

夏時和曲笙俱是一愣,互視一眼後,曲笙将一直收在儲物袋的元神小劍祭出。

不過食指長的紫色小劍已對曲笙的氣息極為熟悉,一出來便在曲笙身周繞了一圈,然後懸停在她胸前一動不動,乖巧得像一只馴服後的小獸。

這小劍本就是夏時的元神煉制,他連掐訣都不用,神識一動,小劍便聽話地飛到他與月刃中間。

“神牽在此。”

“我可以轉一個因果給你的神牽,若你有異動……”月刃将龍首轉向曲笙,“曲掌門,我可以讓神牽不再受夏時控制,甚至不受世間任何法門壓制,只要你一念起,便可以殺了他,那麽,你能做到嗎?”

這神牽是曾經夏時送給她呼喚他之用,如今為了起到監督他的作用,這柄小劍已成為牽制夏時生死的世間利刃,而她就是執掌此利刃的劊子手。

能做到嗎?曲笙扪心自問,就如同今天這樣,在他堕入黑暗,釋放極致的引誘之時,她會忍心下手殺死夏時嗎?

“不行!”他出言道。

“我能!”她同時道。

夏時回身看她,他寧可回太和赴死或是永遠囚禁在羅浮兩界門,也不想讓她背負上這樣的責任——手刃愛人,這是何等殘酷的選擇?

曲笙同樣倔強地看着他。這其實并不是選擇題,也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她為了夏時,必須做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那些關愛夏時的人——将他送出家門的父母、既帶着舐犢之情卻有不得不帶着殺意的師父、為了保護他而不斷奔波的師兄師姐,還有那些悲憫于夏時命運而越加補償的前輩……手執利刃,是為了責任,更是為了愛,為了讓他能夠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也只有到了這一刻,曲笙才知道她終于也可以守護他了。

“因為是你,所以我能。”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小劇場——境界的差距】

什麽是境界?

境界就是兩人在親吻的時候,元嬰期的夏時除了情/欲之外,竟然還能頓悟。

而築基期的曲笙……

掌門大人:又幹淨又好吃,回味無窮。

#并不是在給夏時打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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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把性命交給給心上人掌控的情懷,大概就是夏家男人的浪漫,夏承玄做的桃花簪不還一直在阮妹頭上嘛,現在可好,兒子的神牽也拴着命送出去了,你們信不信這就是遺傳和宿命~(這分明是道長的大宇宙意志噗~

最後說下最近這幾天的情況,周二出院,醫生建議卧床一周靜養,然後複查。其實住院兩天就已經穩定情況了,倒是檢查做了一大堆~TAT

因為聽醫生的話嘛,而且道長也不是不惜命的人,于是這一章是在——電腦前坐一個小時,床上躺一個小時,以此循環往複——這樣的情況下寫完的。

所以日更是暫時做不到了,但是隔日更咱還是可以試試的~(身殘志堅好道長!)

如果下午三點沒刷出更新來,一定不是道長不想寫,而是身體情況可能不允許,咱就推遲一天,再有情況的話,也會更新最新章節請假的~(道長也想日更,好心疼我前面攢的全勤小紅花嘤嘤嘤~

總之,說到一定做到,在道長住院的時候,掌門的收藏竟然一直沒掉……你們這麽可愛,道長怎麽會不疼你們呢~

以及,感謝最近無論是在評論區還是在微博裏給道長加油的小天使,我回來啦,麽麽噠~

145、枕流年(一)

夏時緊緊擁住了曲笙。

今後,或許他也将看遍人間浮華,或許也會橫死他鄉,或許也會在茕茕獨行時陷入俗世紅塵……但他知道,這一生都不會聽到比剛才這一句更動人的告白了。

他俯身在她耳畔,近乎低吟道:“我願把生命給你,曲笙,我心甘情願……這一生,只要你。”夏時出生便擁有了許多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財富和權利,卻都是他未曾主動想要過的,真正的天之驕子,何曾追逐過這些俗物?可原本無欲無求的人如今也有了欲望,這世間他唯一想要的,便只有這個姑娘了。

确定心意之後,因果的轉移十分順利,月刃曾送阮琉蘅龍淚,這一次,它将身上最華美的一塊銀色鱗片嵌入了夏時的心口,這在曲笙看來,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儀式,連靈力波動都沒發生,然而當那鱗片入體,夏時身上的魔氣立刻被鱗片吸入,他臉上重新恢複潤澤,雙唇也還了本來顏色,不過剎那間,人已變回原樣。

因果之力,可見一斑。

而那紫色的神牽小劍,也被月刃吐出的一團雷火灼燒,最後在上面形成一道銀色凹痕,月刃吩咐曲笙滴入精血,指引她直接将小劍收進了丹田,這才降落在夏時掌心,重新變回小蛇模樣。

月刃似是極疲憊,它嘶嘶吐着信子,恹恹道:“琉璃洞天的本源與我相連,因此我會回琉璃洞天沉睡,如果夜刃尋我,着實告訴她,說我……等她……”小蛇說完就盤成一團睡了過去,夏時手掌一托,便将它送回了琉璃洞天。

再一看斷龍門的滿地狼藉,還有昏迷不醒的昆兒,兩人俱是皺眉。

夏時給昆兒喂下一顆丹藥,他漸漸轉醒,眼神還有些迷蒙,揉着頭道:“師父,我怎麽暈了……”仿佛剛從好夢中醒來,但是擡眼一看屍橫遍野的師門慘狀,昆兒才想起發生了什麽,瞬間又紅了眼眶。

曲笙道:“來襲擊斷龍門的荔水派掌門及幫兇皆已死,你有什麽打算?”

昆兒身上魔氣又起,他問道:“是你們殺的嗎?”

“是。”

昆兒幹淨利落地翻身跪下來,以頭搶地“咣咣咣”對曲笙磕了三個頭,道:“蒼梧派對斷龍門仁至義盡,我代滿門弟子謝過曲掌門伸張正義,左右我無家可歸,願在蒼梧派效勞一千年,所收所得,全部交給你們,以償還貴派不計前嫌,對斷龍門救難之情!”

“你姓名為何?”

昆兒雙手握拳,跪言道:“我姓名為何已不重要,從今以後,我以斷龍為名,今生今世,必已光複門派為己任,将祖師、師父留下的道統傳承下去!”

曲笙心頭震動,她似乎在這名斷龍門弟子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蒼梧,彥之真人在離開蒼梧山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昆兒一般——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要活下去,把親人留下的東西傳承下去,曾經有蒼梧,現在有斷龍門,也許未來還有很多面臨流離失所的門派,但這種傳承精神永遠不會消亡,宗門的凝聚力源自此,興于此,綿延于此……在興亡沉浮中還能堅持真知不滅,才是我輩之真絕色!

“好,我帶你回蒼梧,只是這荔水派,你可還要尋仇,亦或是想求人主持公道?”如果之前斷龍門的高階修士未全滅,曲笙本是想将此事告上五大山門,但是現在荔水派也失去了長輩們的庇護,消亡是遲早的事,不過她不能為斷龍門做主,因此還是想問問斷龍的意見,畢竟他現在是斷龍門僅存的弟子了。

只是,門派消亡對修真界來說再普遍不過,雖然在五大山門的幹涉下在人間建立了公義秩序,但修真界的本質仍然是弱肉強食,所以斷龍斬釘截鐵道:“不必,如果荔水派還能生存下去,日後,我斷龍門與其定有一戰!”

※※※※※※※※※※※※

斷龍自己一人将斷龍門滿門上下的屍首都埋在了門派後方的林地旁,再此其間,夏時帶着曲笙去了一次荔水派。

這個紮根于荔染水脈邊上的中型宗門并沒有什麽變化,噩耗還未傳開,弟子們仍然按部就班地修煉,門派留下的大多是金丹修士,被掌門帶走近乎全部高層後,整個荔水派只有一名元嬰修士鎮守。

而這名元嬰修士顯然已經發現了掌門和若幹位高階修士的本命元神燈已滅,他正在自己的洞府收拾行囊,準備帶着親信離開荔水派,另謀高就。這個門派已經失去了武力和庇護,如果沒有一個頂梁柱,也許不久後就會樹倒猢狲散,又或者茍延殘喘地等到一千年後斷龍的複仇……這宛遼平原的恩怨,将随着他們的争鬥而流傳下去。

曲笙輕嘆,随後返回斷龍門遺址帶走了斷龍,再回到蒼梧,心境又是不同。通過一門一派的消亡,她的眼裏不僅看到了蒼梧的變遷,還有其他門派的沉浮,乃至整個修真界的宗門變革脈絡,和在這大勢下,每一個掌門所該面對的危險和機遇。她已不再是那個晉城角子街貧民窟為了幾兩銀子去斤斤計較的小姑娘了,可她也還是那個為了門派殚精竭慮,省下每一分錢的掌門大人,她比從前産生了很大變化,但有些事……永遠都會堅持在心間。

安頓了斷龍,曲笙滿身疲憊回到掌門殿,終于打好一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

她将腦袋垂在桶沿,心裏不知在思量什麽,手指漫不經心地梳理着長發,在熱氣的蒸騰中,原本蒼白的臉也終于紅潤了起來。

近幾日耗費心神過多,卻還未到放松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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