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十四回合
法,哪怕只能一試,心中也對夏時盡棄前嫌。
“有!翻遍九重天外天也為你尋來!”賀滄溟再次祭出法寶飛去,緊接着,宋擎、姬诃等人亦是去尋找材料。
曲笙有些憂心地将手放在夏時的肩上,低聲道:“不要勉強。”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不要魔化。
夏時反而笑了,他的手指滑過曲笙的臉頰,亦是低聲道:“不會,師父和前輩們都在裏面,我對他們有信心。”
曲笙回過頭看向蒼梧弟子,她沒什麽防禦法寶,如果夏時全力破結界的話也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只能發下一些防禦符箓,對諸人道:“本以為能為你們求個機緣,卻沒想到害你們置身險地,如今回小重天也不安全,你們護好自己。”
“所謂機緣險中求,天下哪有白得的好事。”蘇世宇倒是朗聲一笑接過了防禦符箓,其他弟子亦是點頭,紛紛祭出了随身法寶。
“我回來了!”不等曲笙再囑咐弟子,賀滄溟便已回到雲海空間,他身後緊跟着去收集材料的其他人。僅僅是這幾句話的功夫,這些人都便已經收集齊了材料,而且不遠處還有聽聞雲海空間出了狀況的駐守修士前來支援。
但夏時用不到那麽多人,他冷聲道:“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我還需要靈脈和四名資質最好的人定住四象位!”
毫無疑問,能穿着禮服負責主祭祀臺賜福結界開啓的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诃四人便是資質最好的四人,到了這個時候,他們責無旁貸地站出。賀滄溟臉上帶着狠絕的笑意,但那笑意卻是對着那該死的陌生結界,他咬牙道:“靈脈是嗎?好!”
他雙手撐起,只聽轟然一聲,數十條上品靈脈從他手上飛出。
靈脈一時無拘無束,四散奔逃,而後方負責支援的化神修士亦是飛出,各自掌控一條靈脈,霎時間,結界上方的靈氣幾乎凝聚成液态,濃度極高的靈霧布滿衆人四周。
“不止靈脈,賀氏戰将三十六人皆在,随你用!”
171、傾山海盡狂沙(二)
對于普通元嬰修士來說,若是有這麽多化神修士可以差遣,就算再冷漠的人也難免動容,但夏時初入人間就已接手夏家黑雲騎,早已波瀾不驚,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吩咐道:“全力催動靈脈。”他眉間四柄元神小劍盡出,手持霆霄劍在結界上空引導賀滄溟等人站定了位置,衆人尋來的材料在他身後堆積如山。
在修真界,結界有時候與防禦陣法起的效果差不多,但兩者卻有着根本的不同,陣法五花八門,但結界的作用卻很單一,總結起來只有一個字——“困”。陣法有陣圖和布陣手法,而結界卻什麽都沒有,全憑領悟,依靠修士的神念修為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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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布置結界也同樣需要材料,夏時将手放在那堆材料上,衆人幾乎看不清他選取材料的速度,手上的光芒将材料一一溶解吸收,元神小劍懸挂在天空上不斷嗡鳴顫抖,那些被催發出來的靈氣也被夏時瘋狂吸收着。
衆人看明白了,夏時這是在用自身作為制造結界的轉換口,将這些帶有巨力的天才地寶轉化為結界。但是……劍修破結界向來不是“一力破萬法”麽?為什麽要在這上方再布下一層結界?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就像被困在雲海空間內的南淮元君第一時間使用驚神通天結界一樣,夏時與他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另一種破結界的法門。
——結界互斥原則。
當另一個結界出現時,原有的結界會排斥對方,最後強大的那一個将吞噬對方,只留下一個結界。
夏時知道師父和其他太和劍修一定會出手,至今結界仍然未破,足以證明“一力破萬法”對這個結界已經失效,南淮元君勢必會動用驚神通天結界,那麽他只需要在外與南淮元君裏應外合,雙方夾擊,便能将這結界破除!
夏時掌握的結界術來自于狐王涼君的真傳,然而他實在太年輕了,修煉的時間有限,結界術大多只作為調劑來修煉,直到他在斷龍門第二次魔化,身體中湧出相當于大乘修士的力量後,對結界的領悟也更上一層樓——結合涼君的玄無結界,他創造了一種更為封閉可怕的結界。
就像那天面對曲笙時洶湧而出的占有欲,還有那近乎的病态的、堕落的囚禁欲。
所以這個結界有一個夏時不願顯露于人前的名字——“深淵囚牢”,在他內心最黑暗的時候,結界的力量将會強到一個令人發指的程度,很可能直接引發魔化,所以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嘗試,只能讓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尋來材料和靈脈。
随着材料和靈脈越來越少,一團黑色的光芒出現在夏時的左手上。
“等我布下結界後,用盡你們所有的力量,控制住它的擴張。”他對賀滄溟等四人說道。此時的夏時還不能自如掌握深淵囚牢,因為這種力量本身已超出了他元嬰期的修為上限,在需要壓制體內修為的情況下,他不敢保證深淵囚牢是否會那般聽話。
好在修真界一向有“不該問的別問”這種不成文規則,其他人并不介意夏時這麽做的目的,只要他能救出困在雲海空間裏的人,怎樣都好。但他們仍然覺得駭然,因為那些材料和數十條被瘋狂催發的上品靈脈,最後全都被夏時吸收了。
他的臉上呈現出不自然的紅潤,緩慢而沉重地用雙手舉起了手中的霆霄劍,周身閃電奔流,随着長劍刺入結界上方,一層黑色的結界悄聲無息地從劍尖出開始蔓延。
像是可怕的深淵暗河,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一點聲響,甚至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被它所吸納,在近乎永恒的沉寂中,在賀滄溟等四人的聯手控制下……一個無論是純度還是濃度都令人嘆為觀止的強大結界,自夏時手中誕生了。
當深淵囚牢布下時,下方一直□□不動的無名結界終于開始劇烈顫動,與沉默的黑色結界相對比,它發出了刺耳的轟鳴聲。
萬裏雲海翻湧,夏時握劍的手很穩,但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發抖。
那是興奮……瀕臨深淵,無比靠近黑暗時,本能産生的興奮,是堕落的源頭。
他嘴角微微上挑,不宜察覺地勾起了暗含瘋狂的笑容。
神識掃過全場,然後一直鎖定了那個姑娘……曲笙身邊飛舞着十來張防禦符箓來抵消結界力量的沖擊,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結界的力量,曲笙有些驚訝,曾被他用心親吻過的雙唇微微張開,那雙漂亮的眼眸擔憂地看着他。
她什麽都不知道,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陰暗,也不知道他為她奉上的這一切……
夏時笑得更愉悅了。
愈堕落,愈快樂。
※※※※※※※※※※※※
雲海空間內的衆人同樣感受到了結界的鳴叫聲,南淮元君手中的琴聲更急了,他此時知道外面也有人在利用結界互斥原則幫忙破除這道無名結界,雖然不知道幫忙的人是誰,但他也驚駭于那道結界的強大。
南淮對結界術的運用比夏時更為老道,他立刻轉換了手法,從裏面配合深淵囚牢。
越快破開結界,外面的安全就越多上一分。因為對方知道這些大能不會輕易被殺死,所以對方的目的只是限制他們的行動力,那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對方将九重天外天幾乎所有大能一網打盡,究竟要做什麽事?
總要破了結界再說!
與大乘元君使出的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的驚神通天結界相比,深淵囚牢的力量并沒有那麽強大,而且範圍也并不大。
但它卻給那道啓波石所打造的無名結界一個致命打擊。
要說結界唯一一個不完美的地方,便是如果有一處被破壞,整個結界的完整性将蕩然無存,那麽結界也就堅持不了多久了。
當南淮元君發現了那一處被夏時不斷削弱的地域,立刻告知了一直站在他身邊護法的晏修。
曾經的魔君大人,如今的青弭峰峰主嘴角也帶着一抹危險的笑容,他點頭道:“就是那裏,對吧?”晏修回過頭看向貴賓席上所有大能,本命劍露岚劍已去除了風團,顯露出了鋒銳的原貌,“那麽,終于輪到我們上陣了。”
驚神通天結界反過來護住了在場其他普通修士,而這些位于人間峰極的大乘元君,再次各顯神通,向着被深淵囚牢削弱的地方猛烈攻去!
※※※※※※※※※※※※
無名結界終于要破了。
從雲海空間被困,到夏時感受到下方結界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發出的那一聲微小的破裂聲,只用了半刻鐘的一半時間。
他的理智頃刻間全部回籠,在黑暗的主宰下,他幾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完全沉浸在陰郁的世界中……好在他終究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夏時開始收回結界,對在結界外圍的修士吩咐道:“全力攻擊我的結界。”
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修士們還是照做了。
與此同時,無名結界的力量也越發虛弱,在夏時的精密計算中,他可以在結界被破時候剛好收回自己的結界,救出被困雲海空間的衆人。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無名結界被兩方攻擊強行破壞之時,他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奇詭的圖形。
賀滄溟也發現了,他正開口問:“這是什麽……”然後立刻被夏時粗暴地打斷。
“離開這裏!”夏時急忙喝道,他已經不去管深淵囚牢了,因為他瞬間想到了曾經在玄鐵礦山下方發現的陣法圖案,現在出現在他身下的陣圖雖然與其不同,但夏時同樣也修煉陣法,他立刻看出了兩個陣圖之間的聯系,這必定是同一夥人所布。
因為還在操控結界,夏時的手艱難地伸出,想要先将曲笙和蒼梧弟子護在身邊。
然而來不及了!
陣圖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根據深淵囚牢的範圍大小,将在結界附近的夏時、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诃等五人全部吸了進去!
看到夏時消失,曲笙的大腦幾乎瞬間放空,她本能地做了一件事——曲笙在所有高階修士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用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遁速沖進了陣法中,跟着他們一起消失不見了。
也就在曲笙剛剛進去的剎那,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人也才反應過來,然而哪怕他們使出瞬移神通也沒用了。因為這座詭異的陣法幾乎完全關閉了,如果不是曲笙的本能反應太迅速,只怕她也無法跟進去。
這顯然并不是什麽好事。
當曲笙順着陣法被傳送到了一個地方時,她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只是那一聲“夏時”終究沒能喊出口。
她跟那些先進來的人一樣,也發現了這裏的不對勁。
這是一處近似虛空的空間,中間有一道散發着夢幻般光芒的光柱。
而那光柱周圍,足足站着近百名身穿白袍的人。
最令她驚愕的是,這些白袍人看向他們的時候,那一雙雙眼睛……
是綠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夏美人朝着黑化一路狂奔了~
172、傾山海盡狂沙(三)
曲笙不知道修煉什麽法門會把人的眼睛變成綠色,但本能的認為這這些很邪門,更要命的是,這樣的人居然還有這麽多,曲笙修為太低,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威壓,絕不低于元嬰期。
這些綠瞳人的目光森冷陰狠,似乎要擇人而噬。
夏時察覺到曲笙跟了過來,他來不及責備她,只向後退了一步,将她護在了身後。
他很敏銳地發現了一點,來到這裏後,不僅僅是那些綠瞳人的神态不正常,就連賀滄溟他們的表情也十分古怪。
賀滄溟的手在發抖。
通常來說,拿武器的人,手都非常穩,這是他們的基本功,無論山崩地裂,他們的手都會牢牢握住武器。而持弓的人,對手及手臂的平穩度要求更高,賀滄溟無疑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對這些人來說,就連面對死亡都不會發抖。
而如今,能讓他的手發抖的原因……夏時再仔細一看,不光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诃等人也是面色慘白,身如秋風寒葉。
賀滄溟極力穩定心神,然後他開口道:“夏道友,這裏是九重天外天的內核所在,如被破壞,古神歲無所創的世界将全部湮滅!這些人不懷好意,我等會誓死捍衛此地,至于九重天外天欠你的情分……”他手中已經祭出血闕弓,笑得慘烈。
“來世我還!”
賀滄溟話音剛落,便身形一動,已經是來到了敵陣上空,羅睺箭出現在長弓中央,已開始向那些綠瞳人進攻。不得不說,賀滄溟此舉十分符合賀家人的秉性,沒有什麽廢話,直接開打。
話說回來了,當你打到我的家中,要破壞我至關重要的珍貴之物,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些綠瞳人并沒有開口,卻似乎井然有序,分出了十多名修士向賀滄溟攻擊,而另一部分人則冷漠地轉過頭去,他們雙手結着繁瑣的手印,腳下湧出暗藍色的不明物質,一點點地攀上那道光芒璀璨的光柱。
九重天外天的靈核,就是他們的目标。
就在賀滄溟出手的剎那,宋擎雙手一分,一柄光芒冷冽的長戟已握在手中,他身上不知何時已換上了銀白的戰袍,他遁速極快,甚至比賀滄溟更快地沖入敵陣。
緊接着,孔旌銳祭出二十四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這片天空,他割開手腕,将精血灑在明珠之上,口中吟誦法訣,一道道法術轟了出去。
這些精英弟子毫無疑問都已領悟了領域之力,但是他們都沒有展開領域,因為就在賀滄溟動手的同時,姬诃卻面容平靜,他雙臂平舉向天,掌心中長出兩朵蓮花,當蓮花盛開的時候,露出中間青色的丹鼎小爐,随着青煙袅袅,一道綠色的領域将他們籠罩在其中。
曲笙着實看不出,平時活潑愛說話的姬诃居然是一名丹修,衆所周知,丹修的領域攻擊性不強,但卻是群戰時最好的輔助領域,不僅可以保證所有人的靈氣供給,而且還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治療修士受到的傷害。
如果是在人間,面對普通同境界修士的話,有姬诃這樣的丹修、宋擎這樣的武修,再加上無論近戰還是遠程都有絕對優勢的賀滄溟和孔旌銳,以他們的戰力,至少能抵擋二十名左右的化神修士攻擊。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沒有絲毫勝算。
夏時微微側過身,冷靜地對曲笙道:“那些綠瞳人中,至少有五十名化神修士,其餘也都是元嬰後期修士,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但是我身為太和弟子,既然看到這種情況,便不能不管。”他手中已經凝聚出一道結界,“曲笙,只要我在,我永遠都會死在你前面。”
曲笙立刻知道,他又要用結界把自己關起來!她伸出握住夏時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跟着你進來,不是為了看你死,而是為了跟你一起戰鬥!不要再把我保護起來,我寧可戰死在這裏,也不要窩窩囊囊地無所作為!”
夏時一愣,随後他神情溫柔地笑了笑,收起了結界道:“那麽,你要保護好自己,等出去後……我還要帶你見師父師娘。”他幹淨利落地轉過身,手中已經握着霆霄劍,身前三尺絕對劍域全開,露出青弭峰特有的标志性笑容,殺了出去。
劍修的邏輯很簡單,他們疼愛女人的方式也簡單粗暴——你想做什麽,便去做,他護得住便罷了,若是護不住……他會讓這些人全都給她陪葬!
虛空中的交戰已越來越激烈,曲笙的修為太低,那些綠瞳人反而無視了她。
曲笙也是不慌不忙,她将防禦符箓激發出來,然後一粒粒服下丹藥,又把六文錢召了出來,與它傳音道:“你們的傳承裏有沒有九重天靈核的相關資料?”獸族的傳承不可小觑,每一個延續到現在的種族幾乎都是一本人間的活百科,當獸族開了靈智之後,傳承便會如同本能一般伴随終生。
六文錢被曲笙放出來後,在她肩膀幾乎縮成了一個小毛團,毛茸茸的小身體微微顫抖着。曲笙十分詫異,就算是在晉城大戰,六文錢也沒這麽打怵過,它在害怕什麽?難道是那群綠瞳人?
靈獸與主人心意相通,六文錢察覺到了她的疑問,小聲地道:“我怕的不是那些人……你不懂,這是敬畏之情,因為這裏有古神歲無的氣息,我這是本能!”靈獸的感官本就比人類靈敏許多,九重天外天乃是古神歲無所創,能殘留古神的氣息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曲笙眯起眼睛,看着已經殺出去的其他人,她想的卻是……
為什麽傳送陣會開在夏時他們的腳下?
很顯然,這些綠瞳人也是不想讓人幹擾他們對靈核下手,那麽這傳送陣是怎麽回事?還有,這些綠瞳人究竟是什麽來路?她似乎記得夏時看着那陣法時的目光十分驚訝,莫非他見過不成?
她低聲對六文錢道:“你的傳承裏有關于這些綠瞳人,以及九重天外天靈核的信息嗎?”
六文錢看着那些綠瞳人,厭惡地撇撇嘴道:“我不知道這些綠眼睛怪物是從哪兒來的,但是九重天外天的靈核是自古有之,靈核被安置在九重天外天雲海下方的空間內,打開方法只有各小重天天君才知道……”金毛小鼠想起什麽,冷冷一笑,“看來是他們中間出了內奸,才将這些人放進至關重要的靈核中,此靈核蘊含古神的力量,若是被人得去,不止九重天外天這處小世界會毀于一旦,人間的力量平衡也會被打破,這一場禍事,只怕也不亞于人間十萬年大劫了。”
曲笙幾乎可以肯定,那些被困在雲海空間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靈核已被人入侵,而天君中出了引狼入室的叛徒,那傳送陣究竟是人為,還是出于三大結界共振産生的空間漏洞所為……她都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上方的戰況已經愈發激烈,賀滄溟等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包括夏時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挂了彩。
“既來之,則安之。”她祭出定軍槍、雁門盾,把六文錢收了回去,“許久未動動骨頭,也是該檢驗這三百年修煉的成果了!”
六文錢在靈獸袋裏吱吱叫道:“你去靈核!我能感受到,古神就在這裏!歲無不會不管他的子民!”
“好,那便去靈核!”
曲笙非但不退,反而沖向前方。
她不是要來這裏跟夏時殉情的,她是為了幫他……這三百年,雖然曲笙的修為沒有一絲長進,但是閉關修煉畢竟不是白得的——她對雁門盾的掌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在枯燥漫長的閉關中,她困于資質,所以修為無任何寸進,但她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注定她只能停留在築基期,那麽她就将築基期修得更深、更精!莊小舟可以在金丹期無敵,甚至越級挑戰元嬰修士,而她也是手刃過金丹修士的人,那麽她為什麽不幹脆向着那個最極致的方向修煉?
築基期的修為,難道就不是修為?
築基期的力量,難道就只能接受被高階修士屠戮的命運?
曲笙不服亦是不屈,她身上戰袍随着靈力的翻湧而飛揚,已是催動了雁門盾。
那麽就用我磨砺了三百年的意志力,來跟你們拼一拼吧!
※※※※※※※※※※※※
當曲笙向着靈核沖過去的時候,夏時和賀滄溟等人都看到了。
賀滄溟想的是,這女修果然有點意思,若是大家能活下來,該請她喝一杯酒。
夏時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将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他知道曲笙不會做飛蛾撲火式的蠢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牽制住更多的敵人,讓他們沒機會去注意她。
只有那些綠瞳人,他們甚至沒有正眼看曲笙,仿佛她不過是偶然飛過來的一只小蟲子,其中一名化神修士只随意地揮了揮衣袖,一道氣勢磅礴的金光便朝着曲笙飛了過去。
然而這道金光并沒有擊中曲笙,而是打在了她手上的那面盾上。
令人詫異的是,這道蘊含化神修士力量的法術并沒有擊穿這面盾牌,只是将它的主人擊飛了出去,而這飛的方向也很巧妙。曲笙借着這股力道,直接撞向了那道靈核發出的光柱上,她被這一道法術轟得七竅流血,身上的防禦符箓碎成粉末飄了下去。
她居然在這一擊之下活了下來!
曲笙滿臉是血,她用衣袖随意地抹了一下,然後嘴角上挑,露出了一個有些嚣張的笑容。
身後便是九重天外天的靈核,她将雁門盾立在身前,由星鐵鍛造而成的盾牌表面爆發出了燦爛無比的星光,将這虛空映得如同一個漫是星辰的宇宙。
在曲笙的身後,一直侵蝕靈核的暗藍色物質突然停了下來。
那些綠瞳人面面相觑,他們看着擋在衆人面前,弱如蝼蟻,已渾身是傷的築基期女修,覺得荒謬而可笑。
曲笙卻不管他們的目光,她将手用力地拍在雁門盾上,低聲自語道:“不過是一群偷人家東西的雜碎罷了,什麽大能,龌龊至極!什麽修士,修的又是什麽道……如果是拼道心拼意志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永遠不會!”
心中暴起豪情,她喝道:“關山護城,開!”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蒼梧封山之後,曲笙真正意義上的首戰。
那三百年時間,她沒有白白浪費。
以及……作為比較少見的真·廢柴,道長其實一早就給掌門大人開了金手指噠~
(遙指無視等級規則的雁門盾~
173、傾山海盡狂沙(四)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間曾經出現過一座雄關。
但它其實并沒有人們想象中那樣無堅不摧,它沒有固若金湯的城牆,也沒有來自腹地的精銳兵馬,與後世那些看上去就威武霸氣的關城完全不同。它只是一座駐守在國土最前方的關隘,除了附近的村民,人們只有在軍事地圖上才能看到它,這座關城就那樣孤零零地屹立在山脊之上,而它所守護的,是當朝綿延上千裏的邊境線。
這座古老的關城經歷過太多的戰事,一批又一批從軍的苦孩子進了城,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裏,他們幹巴巴地嚼着黍米糠皮混合成的菜團子,無數次面對絕水絕糧的困境,并不強壯的胸膛會被從城下射出的長箭擊穿,在最難熬的時候,他們喝過尿,飲過血,吃過人肉,把同伴的屍體當做重物砸下去禦敵,就連死的時候,嘴裏也咬着敵人的耳朵。
這些普普通通的兵蛋子,沒有一身絕學,沒有開了任督二脈的身體,遙遠的老家大概只有一床破被子和一個瘦弱的老母親,也或許連房子都已經沒有了……可也就是這些人,一茬新兵換老兵,一茬活人換死人,用鋼筋鐵骨,将這座普普通通的關隘守成了天下第一雄關。
西北望蒼狼,夜哭雁門山。
稱雄的不是那面斑駁的城牆,也不是後世稱頌的将領,而是那些不曾放棄這座城,也不曾被這座城放棄的普通兵卒。
雁門關——曲笙心裏默默念着這個名字。
她也不過是一個守關的普通人罷了,甚至可能比普通人還廢一些,她一個人默默參透雁門盾的時候,時常在想,那些只知道種地吃飯,日日脊背朝天的窮苦孩子,他們拿起武器的時候,會想起什麽?
保家衛國?
別開玩笑了,大多人當兵不過是為了吃口飽飯,少部分有點野心的人,追求的也不過是建功立業,最後得享醇酒美人。
那他們守城的時候,在想什麽?
是什麽讓他們血灑城牆,百折不撓?
無他,人之血性罷了。
有敵襲,寸土不讓,哪怕這不是我的故土,可它身後,仍有我的家鄉,前進是死,後退亦是死。
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曲笙并沒有多麽高的覺悟,她只是化身為一個普通的守城兵卒,而她手中的盾,才是這座古老的雄關。
它埋葬了無數森森白骨,也埋葬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事跡。
它夜夜低吟着悲歌,順着浸透陳血的泥土,遙送英靈魂歸故鄉。
然而在面對強敵鐵騎的時候,它卻能用脆弱的身體撐起千裏邊境線,如一座高山,任憑風吹雨打,千瘡百孔……
始終屹立不倒!
這便是曲笙的悟。也正是這星鐵鑄就的雁門盾真的與她有緣,她與雁門盾不用任何功法和催動便已心神相通,她的全部心神和意志力灌輸在盾牌中,便有了這一招。
“關山護城,開!”
在曲笙的身前,一座雄關隐隐成型,城牆向左右兩方延伸,牢牢護住了靈核與光柱,當她再次舉起雁門盾的時候,便仿佛撐起了整座關城。
是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
綠瞳人并沒有動手,他們似乎在等待指令。
一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的人,自曲笙被撞在靈核上,祭出雁門盾之後,便一直看着曲笙的方向,他低聲道:“沒想到在這裏,還能再次看到衆星的閃耀。”
他身後另一人也輕聲道:“如果不是注定為敵,我倒是真的很想跟這個手持星鐵盾牌的人聊一聊,可惜我們的計劃被打斷了,傳送陣原本還會再傳送三十人進來,卻沒想到傳進了這幾只小蟲子,看來這所謂的古神歲無還真是不簡單……這些人,還是殺了吧。”
面容模糊的人道:“嗯,我們在七國的部署已接近收尾,這一次,動力核心不容有失,只是我沒想到靈核中古神的反抗意志如此強烈,現在人手不足,你帶着人速速解決解決靈核,我來負責這女修,若是雲海空間裏的那些人出來,咱們便被動了。”
“謹遵首座之令,一切……都是為了衆星能夠重新閃耀。”
兩人不過是用意識交流,速度極快,也就是在曲笙剛剛展開“關山護城”的時候,攻擊就已經到了。
曲笙狠咬着下唇,她很冷靜的想道,如果死在這裏,大概外面都不會有人知道她的死訊,夏時會很傷心,如果去了地下見到師父,會被他罵……雁門盾就是在曲笙這種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下,接下了第一擊。
又是一次化神修士的攻擊,當法術擊打在雁門盾上之時,曲笙被震得內髒都要吐出來了。她身上疼得厲害,是那種要将骨頭磨碎的疼。
第二擊也很快轟了過來,對方不留餘地,想速戰速決,将她滅殺。
曲笙此時神智有些模糊,出于生理本能,她低着頭想縮下去,想尋找一個地方躲避……她心裏問自己,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麽?
化神修士的攻擊,足以把人的心志都擊潰,有那麽一瞬間,她疼得幾乎忘了自己要做什麽,這是什麽地方……恍惚中咬破了舌尖,恢複了清明,她擡眼,從那順着額頭往下流的血縫子裏,看着前方。
雁門盾還在,她的雁門關也在。
曲笙便有些想笑。
能挨這過這三下子,她也就沒白來一場……她,畢竟也不是那麽廢的,對嗎?
第三擊接踵而至,曲笙只覺得髒腑翻湧,鮮血嗆喉,她身前的雁門關搖搖欲墜,城牆上遍布裂紋,古老的關城幹涸而憤怒地震動着。
它身上的每一塊磚都那麽倔強。
曲笙一邊咯血,一邊拎着定軍槍,她視線模糊,只能憑着感覺去揮動這杆槍,用的還是那招永恒不變的“橫掃千軍”。
她一人,一關,一槍,一招……貧瘠得讓人心碎。
夏時已經看到曲笙被包圍,他被激得紅了眼,心蓮雷火陣也拍了上來,他身上處處帶傷,那些疼痛提醒着他,讓他不失清醒,一直在試圖突破綠瞳人的的防線,去靈核那裏幫曲笙。
但對方的人數太多了,依稀又是與晉城大戰一樣的人海戰術。
賀滄溟也看到了這一幕。
事到如今,誰都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一名小小的築基期修士,在幫整個九重天外天抵擋外敵的入侵。
他不得不動容,立刻對姬诃喊道:“能不能幫到她?”
姬诃慘白着臉,咬着牙道:“不行!我的領域已經是極限了!”
綠瞳人組織性很高,無論曲笙有怎樣堅韌的意志力,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罷了,她最多只能抵擋一名化神修士的攻擊,所以只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首座負責攻擊,其他綠瞳人依舊無視了曲笙,他們集中精神,彙聚起了更龐大的暗藍色物質,只等那礙事的關城破了,就可以一舉拿下靈核!
她的确快要撐不過去了,高階修士對戰鬥的敏感度比其他人要高,在場所有人都可以斷定,曲笙最多還能再撐三招,靈核便會被突破。
立時有三道攻擊同時而至!
曲笙只覺得面前一片金光,銳利得要刺瞎她的眼睛,她卻已身心俱疲,骨頭發散,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看着金戈鐵馬踏破邊城,看着斷壁殘垣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