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十四回合

門的領悟亦是提升了一個境界,有些隐隐碰觸到第三重境界的邊緣。

可以說,現在的紅塵城,是甜姑娘的,也是曲笙的。

曲笙道:“我也該謝前輩助我提升境界,這一次來第十六層,晚輩算是大開眼界,終身受益。”

甜姑娘笑道:“叫前輩太過嚴肅,你還是叫我小甜甜好了。”她伸出手,掌心裏是一枚雕刻成福桃形狀的小木牌,“我不比他們,進這十六層的時候,什麽都沒留下,所以只有這一件禮物送你,希望你能收下。”

曲笙接過來,手指一碰,便知道這件小桃符真正是個凡物,沒有任何法術的氣息。

她反而有些開心:“我很喜歡,多謝。”

甜姑娘突然湊過來,伸過手指輕輕在桃符上一點,在曲笙耳邊輕聲道:“雖然很普通,但是在當年啊……我只送給我眼裏最可愛的人。”

※※※※※※※※※※※※

路三千回來的時候,曲笙已在小茶館裏與甜姑娘聊得十分熱絡了,兩個姑娘面前擺滿了零食茶水,剩子傻兮兮地來回奔跑,貓們依舊懶洋洋,都圍在夏時身邊,任由他一只接一只的抓肚皮。

這位看上去十分高冷的太和劍修意外地耐心,每只貓會在他手下發出滿意的呼嚕聲。

甜姑娘一看路三千,便起身道:“既然主人已歸,我便不多留了,若有緣的話,下次再見。”她起身,向曲笙和夏時颔首告別。

曲笙自知已要離開第十六層,也許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這裏的人,但她也未做依依惜別之态,只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當年在北海時買到的會發出藍色海洋之光的小貝殼,送給了甜姑娘。

路三千看着兩位姑娘道別,之後招呼道:“剩子,把小花做的白糖糕拿一些來款待客人!”

剩子的脖子上挎着籃子,又屁颠屁颠跑後院去了。

這下茶館終于安靜了下來,除了貓咪的呼嚕聲,便是土狗在後院翻騰的聲音。

紅塵事已了,曲笙終于開門見山道:“路前輩,狄或指引我找你,是跟我門派之事有關。”

她言簡意赅,将最近三百年修真界的發展和格局一一講明,然後再将蒼梧與機緣竈,以及因為機緣竈而遭遇的種種怪異巧合詳細講述給路三千,最後又道:“在阿時進羅浮兩界門之前,晏修前輩尋來了這本《身在此身》,其作者夜來客極有可能便是修真界的傳奇人物夜帝王,而這本書故事的主人公,便是路前輩您吧?”

216、西出陽關(三)

路三千取出那本《身在此身》放在桌子上,又将這本書推到他們面前。

“書中人的确是我,只是這機緣竈麽,玄機還是在你們門派自己身上啊……這樣吧,我這裏有一樣東西。”他将手伸進袖子裏,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一枚碧綠色的銅錢。只是那銅錢上還沾着兩顆小糖粒,路三千面色不改地将糖粒吹開,然後将其放在曲笙面前。

曲笙雖然知道路三千手中所出定不是凡品,不過看到這枚沾着糖渣的銅錢之時,還是被路三千的漫不經心給震到了。

路三千道:“早年我便為自己推演過,在羅浮兩界門中,我将遇到我的一劫一緣。劫呢,自然便是秦樓,緣呢,當然就是你們二位,所以我早早将這件信物備下,曲掌門,相信你所遇之事,應當和這枚信物有關。另外,你們也知道,我出身平庸,本為修真界最令人厭棄的五靈根,就算我修了一身本事,卻并不開心,因為……”他唏噓不已,長嘆一聲。

夏時道:“因為在路前輩心中,天下平等,一視同仁,方為大同世界。這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人間,對嗎?”

路三千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對,大同世界。這件秦樓念了一輩子的信物,我肯交給你們,便也希望你們答應我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真的有能力去做一些事,就請你們想想我這個還在羅浮兩界門的老頭子,想想那些被人厭棄的五靈根,那些已被人視為家奴的修仆,去為他們做一點事吧。”

路三千起身,作揖。

“我此生執念,便交付給你了。”

他目光灼灼,第一次用那種完全不帶玩笑,無比認真的眼神看着曲笙。

光陰漫長,然真我不改,他一片丹心,盡在此時此刻。

曲笙起身回禮,她低聲道:“前輩所願,亦我所願,曲笙定不負前輩所托……只是在臨行前,我還想再見容四一次。”

路三千有些詫異,說道:“他已被關進了苦煞樓。”

※※※※※※※※※※※※

路三千很好地解決了紅塵城的善後問題,曲笙和夏時出了三千煩惱地,再次走在紅塵城時,已沒有人為難他們,甚至到了苦煞樓,裏面的人也是二話不說,直接叫了陳誠出來。

陳誠還是那笑眯眯的少年模樣,他拱手道:“夏道友,我請你一次茶,又跟你打了一次,也算還清了人情,就是不知這次二位來,有何貴幹?”

曲笙道:“我想見見容四。”

陳誠笑容不改,只是那雙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些,似藏了些不明的情緒。

他道:“那便見見吧。”

曲笙和夏時跟在陳誠身後,随着他進了苦煞樓的地道,裏面的環境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惡劣,除了陰暗潮濕之外,幹淨得一塵不染。

但關押修士的地方,畢竟與其他地方不同。

一段不算長的甬道之後,便是一扇鐵門。

陳誠剛一推開鐵門,下面便傳來容四的聲音:“老陳,你怎麽又來了?四哥都瘋成這樣了,不能再帶你出城溜達,你趕緊找個搭夥的,不然要悶死你。”

陳誠道:“四哥,我帶了人來。”他伸出手,不知按了什麽開關,夏時和曲笙才能進入鐵門內。

容四的聲音猛地提高,突然大聲道:“你們是不是要出去了?小丫頭!我想明白了,你們一定是為了逼我發瘋,才說謊來騙我的對不對?魏國還好好的在那呢!我昨晚分明夢到了……”

曲笙的聲音朗朗在地下回蕩:“七國已被楚國一統,不止魏國沒了,秦國、燕國、韓國、齊國……都沒了。”

容四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順着狹窄的樓梯走下去,在最底層的地方,她看到了雙手被鎖在牆上的容四。

枯瘦的少年雙眼有些失神,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灰敗,如同一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獸,只是這種折磨并非來自肉體,而是心靈上最殘忍的傷害——他失去了故鄉。

曲笙與容四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對他道:“我要走了,但我所在的蒼梧派已在竭盡所能收容難民,許多魏國人亦來到蒼梧山下安家。我沒有家鄉,自小在晉城長大,我守過晉城,也離開過晉城,任何事都不會影響我對魏國的感情,所以,你想做的,我會比你做得更好。”

容四緩緩擡起頭看她,喉頭吞咽了一下,才低聲道:“你……給他們備好熱水,給他們吃的,給他們地方住,別讓他們都死了……要保護他們的孩子,要讓他們一代一代傳下去,無論在什麽時候,告訴他們,他們曾是魏國人……那裏春華滿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是七國裏……最好,最美的魏國……”

他最後只是在輕聲呢喃自語,描繪着他心裏那個如同天堂一般的國家。

曲笙不忍再聽,她轉身離開了底層,回到地牢的門口。陳誠重新将牢門鎖上,在帶他們出去的時候,陳誠往曲笙手裏塞了一樣東西。

一塊黑漆漆的石頭。

曲笙疑惑地看着他。

“小玩意,出去找太和鑒定吧,拿去賣點靈石換些錢,嗯,你不是……不是要收容難民嗎,就算行善積德……”陳誠有點說不下去了,他搔了一把頭發,直接道,“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寶貝,要不是為了四哥,我才舍不得給你,你要記住你答應過他的話!”

他四哥沒什麽東西,但是他有,不能讓四哥欠了這小丫頭的人情!

出了苦煞樓,陳誠一直送他們到了城門口,在臨要離開的時候,曲笙沖着他揚了揚手裏的石頭道:“陳道友,後會無期!”

陳誠轉過身,低低地一笑。

“是啊,後會無期,才是最好啊。”

在他身後,紅塵城的大門又緩緩關上,将第十六層的恩怨情仇,繼續鎖在了這一方城池之中。

出了紅塵城,夏時拉住曲笙的手,将她往懷裏一帶,施展出“羅浮訣”,身形剎那間閃入一層虛無空間,他以法訣打開通道,用特殊的身法在那通道中飛行,最後來到某一處地點,曲笙并不見有何不同,但夏時卻以指法算出一個方位,在那上面打了一個繁複的法訣,便見那一處亮起了白色光芒。

“我們要出去了!”

夏時一手将曲笙護住,一手掐訣,沖進了那白色光芒之中!

※※※※※※※※※※※※

當日值守羅浮兩界門的小隊發現夏時和曲笙出來後,立刻回報劍閣和玄武樓,兩人暫時仍在玄武樓,夏時需要報告在裏面的所見所聞,而曲笙則嘩啦啦地交出了一堆東西。

除了那些托她轉帶之物,還有各式各樣的贈品。

按理說,這些是裏面人的私贈,她完全可以不讓太和知道,但第十六層人心詭谲,曲笙還真不太放心。

負責檢查的劍閣長老據說是特意從青龍坊請來的坊主大人,太和青龍坊專司劍坯及法寶制造,其坊主邵鎮神君是一名面相有些冷的修士,他坐在曲笙對面,略微翻檢了一下那些物品,便道:“羅浮兩界門內禁止囚犯使用靈力,所以他們身上無論有多麽危險的法寶,我們都無所謂,因為那是古神制定的最強規則。不過曲掌門運氣不錯,這些東西裏,危險品并不多。”

曲笙臉色一變,問道:“并不多的意思是……”

邵鎮神君拿起其中一幅畫卷,并沒有展開,而是指尖凝出一道光芒,在上方輕輕掃過,解釋道:“比如這件法寶,如果不是當時夏時選擇了最為穩妥的一條通道,那麽這件法寶很可能會在你們進入虛空的時候爆炸,其威力不亞于一個小世界自毀。還有這件,看上去是一個能吞吐水火的葫蘆,然而一旦到了規則恢複正常的人間,立刻就會放出裏面隐藏的魂魄,嗯,還有這件……”

羅浮兩界門與太和之間之所以隔了一個般若洞和玄武樓,就是因為防止這些意外的産生。曲笙猜到裏面或許會有東西不安全,卻沒想到自己真的攜帶了這麽多危險品,要是不經檢查帶入人間,後果不堪設想。

邵鎮神君将其中五件收起,然後道:“另外還有三件附了神識,已被我抹去,現在這些基本無礙,曲掌門可以帶回人間了。”

“多謝神君相助。”她想了想,把裏面智盧所默的那一本劍譜拿了出來,“這一本劍譜出自第十六層智盧前輩之手,此次多謝太和大開方便之門,晚輩願将劍譜轉贈太和。”

邵鎮神君接過,打開第一頁,只看了一眼,那萬年寒冰的臉上終于動容,道:“這本劍譜對太和極有裨益,我先謝過曲掌門,劍閣會議之後,定有重謝!”

曲笙亦行禮謝過。

就在邵鎮神君轉身欲走之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一名值守弟子在門外道:“蒼梧有使者前來,欲求見曲掌門。”

曲笙猛地站了起來。

既然檢查通過,玄武樓迅速吩咐人帶曲笙離開了主峰,一路趕往青弭峰的客房區,因為當初陪曲笙前來的阿維和魯延啓一直在此照常修煉,算一算時間,曲笙和夏時進入羅浮兩界門總共才三日左右,但在人間,則剛好過了三十日。

來太和的蒼梧弟子是莫星洲,他剛從阿維和魯延啓口中得知曲笙已進了羅浮兩界門,至今還未出來。

他看上去有些焦慮,卻還勉強保持神色不變,敏感的阿維立刻察覺出有什麽不對,正問道:“蒼梧是否有變故?”

莫星洲幾乎本能地想掩飾,他沉聲道:“你們負責照顧掌門大人便好,其他的事……”

只聽得門外傳來曲笙的聲音。

“告訴我,其他的事,究竟是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切一個小劇情,基本就等車了~

(你們聽我解釋……

217、任家(一)

莫星洲一看曲笙便如同找到了定心骨,他甚至來不及恭賀掌門晉階金丹,便道:“任家派使者來到蒼梧山,聲稱鈞語師兄進入任家竊取鴉鐵傀儡圖紙,意圖謀害任家長老,現已被關入黑牢,不日将被處決!”

“好個‘竊取’,好個‘意圖’,好個‘不日’……”曲笙冷笑一聲。

常鈞語的确出去找任家複仇了沒錯,但任家将弟子囚禁,專程派人來傳口信,又給了充足的時間讓蒼梧有所反應,這舉動太過意味深長,不由得曲笙不多想。換句話說,這種專門過來說一聲“我過幾日要殺你家弟子了”的行為,已經是一種目的性很明顯的挑釁,任何一個有擔當的門派都會都采取交涉手段,盡量将弟子保下來。

然而這樣,是否又落入對方的圈套?

那麽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

曲笙細細想來,蒼梧跟任家雖然從未有過交集,但無論是濟世甲的研制,将以鑄造傀儡著稱的任家排出在外,還是九重天外天歲無祭典上,任伶任仃突然發難之後,曲笙于靈核空間的救場……都于無形中将蒼梧與任家扯在一起,這種隐性的紐帶,從常鈞語第一次直白地表露出對任家的仇恨開始,便從地下轉到了臺前。

或許在那個晚上,常鈞語來到掌門殿向她道別的時候,曲笙的潛意識就已經預感到了這一天,她甚至沒有吃驚。只是這一次,她所要面對的不是七國八姓那樣的中型家族,而是五大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

“任家來使還在蒼梧嗎?”

“來人是一位金丹修士,與壬江師祖談過之後便離開了蒼梧。”

曲笙看了一眼屋子裏的蒼梧弟子,沉聲道:“既然我已經無事,你們三人一同趕回蒼梧吧,其餘事不要管不要問,我會帶鈞語一起回蒼梧的。”

魯延啓在大多時候一直默默在壁角聽候指令,然而此刻卻急了,他上前道:“師父難道想獨自去任家嗎?”

曲笙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看着魯延啓。

魯延啓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師父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也許她依舊和藹和親,依舊關愛弟子,但她的眼神中多了許多複雜的東西,那種滄桑感和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讓人忍不住猜測她在羅浮兩界門中都經歷了什麽……如今的師父更有威儀,也更像一派掌門。

他這才察覺自己因為太過着急而逾矩,急忙行禮道:“請師父原諒弟子情急!”

一道柔和的勁力将他扶了起來,曲笙嘆道:“延啓,回蒼梧去,不管任家傳出什麽風聲,都不要下山,到時候,壬江師叔會告訴你們該怎麽做。”

沒有人再質疑曲笙的決定,蒼梧弟子即刻出發,返回蒼梧。

曲笙将他們送出太和,便回到客房區,她一直坐在客房的院子裏,大腦幾乎完全放空,什麽都沒有去想。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難得了,尤其是從七百二十世界出來之後,她與容四戰鬥、與董無忌等人戰鬥,與玉丁香戰鬥,乃至與整個紅塵城戰鬥。

不是鐵人,她也會累。

她就這樣從傍晚一直呆到了深夜,等到夏時披星戴月地趕回青弭峰,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曲笙。

夏時其實比魯延啓敏銳得多,魯延啓都能發現的事,他沒道理不發現,但他臉上卻沒任何變化,飛身而下,将她從椅子上抱起來,走了幾步,将她放在了裏間的軟榻上。

曲笙閉着眼睛,良久才道:“今天……我讓延啓怕我了。阿時,我沒控制好。”

“尊師重道,原就是該遵守的規則,不要多想。”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我與你一同去任家。”

曲笙睜開眼睛,那一雙漂亮的眼眸照進月光,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問道:“任家的事,你知道了?”

在黑夜中,修士亦能視物。

夏時被這雙眼睛深深吸引了。她的改變或許會另很多人不适,但對他來說,只會令他更着迷。

他像是怕驚擾了她眼中的靜谧,輕聲道:“青弭峰也有自己的情報網,你提前出了玄武樓,必定是蒼梧有事,我一打聽,師兄便告知我了。”

曲笙料想也瞞不住他,只好苦笑一聲道:“鈞語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他在任伶任仃犯案之後才提出去任家複仇,一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阿時,鈞語是我受機緣竈指引找到的第二個弟子,我遇他之時,他正在被人追殺,所以他與某個家族有仇,我一直是知道的,直到天瀾丹派賭戰的時候,鈞語使出了鴉鐵傀儡,我才知道那是任家。”

夏時道:“你将蒼梧弟子打發會山,是準備獨自幫他接手這個爛攤子嗎?”

“不是我想逞英雄,而是任家不比我遇到的任何敵人,它太龐大了,連九重天外天也不能與它硬碰硬,這一次被任家盯上,我不能讓更多人折在裏面,與其去一衆人,不若我獨自去,興許還能占到些便宜。”

其實修真界的人都不是傻子,以研制傀儡著稱的任家和最近新興而起的濟世甲表面上并沒有矛盾沖突,但濟世甲的面世無疑讓任家又輸了技術又輸了臉面,再加上曲笙與格物宗合作,将任家排除在外,就更令人眼紅了。最後,任家也不過是成為濟世會的一員,心中必定不服氣。

九重天外天時,任伶任仃破壞歲無祭典,成了被整個修真界追緝的罪犯,導致任家從家主開始都要去九重天外天做為質,而這其中,出風頭,享好處的又是誰?

蒼梧。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常鈞語又被擒住,那麽,蒼梧就少不得要被任家拿捏了。

可曲笙不想被人拿捏!小門派也有小門派的骨氣,她現在所擁有的每一點名望和權利,都是用血換來的!

一絲一毫都不能讓!

“我陪你去,等從任家回來,我就跟師父說,要你做我的道侶。”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阿笙,我再禁不得吓了,再有下一次,也不知會做出什麽來……我很怕我自己。”

曲笙伸出手,将他的頭抱在懷中。

“一起去,等我們回來……”

我就做你的道侶。

※※※※※※※※※※※※

曲笙和夏時很快離開了太和。

任家位于西涼州,跟很多大家族一樣,同樣會在西涼州的一些主要城鎮中建設傳送陣,過去極是便捷,而任家本身,也幾乎擁有等同于大型宗門的規模,坐落在西涼州腹地的家族聚集地如同一個巨大的修士城池,而裏面的“銘嚴大觀”,便是任家的本家重鎮。

令人意外的是,作為一個以傀儡術獨步修真界的家族,除了外層禁制由傀儡巡視,真正進了任家地界,還是普通修士居多。

曲笙這樣通過傳送陣來任家的外人,一出傳送陣便有負責接待的弟子迎上來,一聽是蒼梧派來人,非但沒有冷眼相對,反而更熱情地将他們引進另一座傳送陣前。

弟子道:“長老早有吩咐,若是蒼梧的道友來了,直接進入‘銘嚴大觀’即可。”

曲笙詢問與常鈞語有關之事,這弟子便一問三不知,什麽話都不肯說了。

銘衍大觀是任家最為奢華的主建築群,一到門口,另有接引弟子負責接手,這一位看上去明顯比前一位地位高,生得是龍章鳳姿,且談吐不俗,彬彬有禮地對曲笙和夏時道:“因家主不在族地,目前負責家族事宜的主要是崇雪和執風兩位大長老,現在我便帶二位去銘言堂,那裏是兩位長老處理族務之地。”

沒有刁難,沒有層層盤剝,不見橫眉冷對,程序簡化到了極致——他們不過剛來任家,就可以直接見到掌事長老,可見任家行事效率之高,對弟子約束之嚴格,已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地步。

這樣的家族,為什麽會出現任伶任仃那樣的人?

任家迎客的專用道路并不禁止禦風,那弟子在前方帶路,很快便看到銘嚴堂的匾額,曲笙被帶進了一處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廳堂,裏面擺放着許多放滿卷軸的架子,幾個很明顯便能看出是傀儡的侍女穿着一身白紗裙,正在整理這些卷軸。

廳堂中央只簡單地放了幾個蒲團,一個案幾,擺設十分簡潔。

那弟子引他們入座,吩咐侍女去取茶水,然後道:“我去通知長老,請兩位稍後。”

曲笙點頭道謝:“有勞。”

那弟子轉身離去,少頃,便有傀儡侍女端着茶水進入廳堂,就在她跪坐下來,向曲笙遞出茶碗的時候,一只細小的黑色飛蟲從她頭發上飛起,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曲笙的頭發上。

曲笙和夏時像是沒發現一樣,她向侍女道謝,然後慢慢拿起茶杯。

在茶碗即将接近曲笙雙唇的時候,她的耳邊終于傳來了常鈞語的聲音。

“師父,你莫要管我,聽完我說的話,你便立刻離開任家!此地危險,絕不可久留!”

作者有話要說:多立點FLAG,嗯~

218、任家(二)

曲笙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就算神識裏傳來的是常鈞語的聲音,她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危險?這裏是任家的本家重地,如何不危險?

比起危險,比起常鈞語暗示的陰謀信息,她更關心另一件事。

“你現在情況如何?他們可有傷害你?”

常鈞語默了默,然後道:“黑牢是家族死牢,看管極嚴,我很好,師父不用挂念我。”

曲笙心裏“咯噔”一聲,常鈞語說得如此含糊不清,看來情況并不好,她看了眼大門方向,對他道:“把你所知全部告訴我,為師自有主張。”

常鈞語苦笑一聲,然後道:“那便要從師父遇到我的那一年說起了。”

※※※※※※※※※※※※

常是母姓,我本姓任,是任家癸巳輩的本家子弟,如果我一生順遂的話,如今應該已是內定的家族繼承人。

但可惜的是,任家似乎受過某種詛咒,每一任正統血脈的家族繼承人都不得好死,這個詛咒,大概名為“權欲”。所以我這一任的正統,其實也來得不明不白。

我生在一個秘境之中。父親是化神修士,雖不是家主,也是族內長老,母親為元嬰修士,曾被人暗算受傷,為了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不得不去一處秘境尋找秘藥。然而秘境産子兇險至極,雖然找到了秘藥,卻也驚動了守護妖獸,父親為保護我們母子隕落,最後是母親獨自帶我逃出秘境,回到了任家。

而母親在回到任家之後,才發現我擁有任家家主的專屬血脈。

說起任家血脈,其實也就是任家立足于修真界的根本。任家之所以從各個修煉傀儡術的家族門派中脫穎而出,憑借的是一種可以多線操作傀儡的特殊血脈,分為甲、乙、丙三個等級,然在甲等之上,還有一個等級,名為璇玑血脈,擁有這種血脈的任家子弟,可以擁有超出甲等十倍的駕馭傀儡能力。

曾經的魔尊千機,擁有至今修真界都無法企及的傀儡術造詣,便是任家的璇玑血脈出身。

這璇玑血脈,似乎是天大的運氣,但有時候,也會帶來天大的噩運。

當時我已有兄姐,且都已成人,皆是不到千年便已化神初期的族內精英,如果沒有我這個意外的話,癸巳輩并無璇玑血脈,家族繼承人會在我的兄姐之間選擇一人。

……我成了一個絆腳石,一個天生不受親人待見的人。

兄姐如狼似虎,幸好有母親一直護着我長大,只要等我成功晉階元嬰,就可以正式成為繼承人,擁有自己的屬下。

可我的兄姐不想看到那一天,為了達到目的,在我十四歲的那一年,他們合謀害死了母親,又暗中派遣低階殺手追殺我,可以不露痕跡……我在搏命奔逃的情況下,闖進了銘嚴堂的後院,在那裏看到了一個秘密。

我看到族裏最受人尊敬的,同時也是年紀最大的崇雪長老,正向一個蒙着黑色兜帽的修士介紹一種傀儡。

那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傀儡,上古至今十萬年,從未出現過會使用各家獨門法術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再如何厲害,也沒有辦法學會連主人都不會的術法,因為獨門法術需要施法者神識牽引方才能收發自如,而傀儡并沒有心也沒有神識,便無法使用。但是這種傀儡,可以複制修士的功法,除了需要任家修士操縱之外,幾乎等同于一個真正的修士。

這不是傀儡術,已近乎一種邪術。

我不敢再聽下去,崇雪長老乃是化神後期修士,如果被人發現我知道這個秘密,那麽追殺我的,就不僅僅是我的兄姐,而是這個修真界最可怕的黑手。所以我從任家逃了出來,還要多謝師父救下我,憑借母親最後交給我的秘藥,我終于改頭換面重塑神識,成了一名蒼梧弟子。

有關任家使用邪術傀儡的事,我沒有證據,且只是一個除了血脈之外,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普通修士,如果當時說給師父聽的話,師父就算信我,也只是為蒼梧增加負擔,所以我一直忍着,等待一個能夠複仇,能夠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時機。

這個時機,終于在歲無大祭的時候出現了。

我沒有想到任家會這麽喪心病狂,在我下落不明之後,他們居然把我的兄姐——任伶、任仃送到了臺前,師父或許不知,當時我就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他們使出了任家最難修成的絕技——替魂術。

當時師父也在場,應該知道當時的情況,在數名大乘修士眼中,他們都可以魂魄離體逃逸,這便是因為他們的神魂都已藏在某處,而神魂,其實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平時我們用強橫的肉身來保護神魂,而離體之後,只能禁锢于某處絕對安全之地……以金丹期的修為殺死他們,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另外,請師父原諒我的隐瞞,其實在蒼梧這些年,我已用替魂術在修真界行走了很久,而我只有一個目的,便是收集任家傀儡術所隐藏的秘密。我偷偷結交任家修士,一點一點從他們口中挖出我想要的信息,然而這還不夠,我總是摸不到核心,傀儡究竟如何能習得主人也不會的技能?這其中的奧秘,只能去任家找。

我聯絡上一位曾經受過父母恩惠的人,潛入崇雪長老的洞府,我僞裝成一名雜役弟子,潛伏了半個月,才找到一個時機接近他的閉關室。

果然,我在閉關室裏發現了那種特殊的傀儡,以及一塊與任家心法相性完全相克的寶石。我用了一種特殊的手法将傀儡和寶石拓印下來,但在這時,我被崇雪長老發現了。

那位帶我進來的修士已被折磨至死,在死前,他想必受了許多比搜魂術更可怕的東西,然而我無比慶幸,由于我已經完全改頭換面,連神識烙印都與以前不同,他們并不能摸清我的真實意圖,如果對我使用搜魂術,金丹期的脆弱神魂會立刻煙消雲散,那便無法要挾蒼梧。在臨被抓去之前,我将拓印傀儡和寶石的證據藏在了去往黑牢的路上。

因為我知道師父會來任家。

任家看似專攻傀儡術,清心寡欲,實則是五大世家中最有野心的家族,他們甚至私下悄悄尋找魔尊千機留下的傳承,試圖得到更強大的傀儡術。而蒼梧帶給修真界的濟世甲,從材質和圖紙,都是他們想染指的,但是機緣巧合,濟世甲的面世經過虛妙山融合材質,又經過格物宗完整圖紙,根本沒有任家插手的餘地,那麽他們想得到濟世甲的配方,既得罪不起格物宗,又無法與虛妙山抗衡,便只能從蒼梧下手。

所以,我利用了師父和蒼梧,這一次來任家,我知道我不會馬上死,他們會留着我……直到師父你來。

師父,我個人死活不足挂齒,我對任伶、任仃的複仇事小,但修真界不能任由任家的陰謀繼續發展下去,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有多少傀儡因為這種邪術而掌握其他門派修士的功法?在這種行為之下,又隐藏了多少對修真界危害?

師父,這種通曉各家法術的傀儡大軍一旦鋪開,必将勢不可擋!

歲無大祭是一個開始,他們失敗之後,一定還有圖謀,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将這些陰謀告知天下!

這只可以傳音的傀儡蟲是在我進入崇雪長老洞府之前布下的,瞞過這些傀儡人和低級修士很容易,但崇雪長老一來,必定發現我的存在,請師父聽完之後,将傀儡蟲捏碎,之後無論如何……請師父見我一面,我實則無顏見師父,但去黑牢的路上有我所留之物,上面附有特殊的蒼梧記號,師父會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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