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四回合

※※※※※※※※※※※

常鈞語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沒了聲息。

雖然他所講述的信息量極大,但神識交流極快,也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崇雪長老還未到,曲笙不經意地用手掠過發絲,将那淘氣的小蟲扣在了掌心中。

她以神識道:“沒了?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

那傀儡小蟲顫了顫,又聽見常鈞語低聲道:“我對不起師父。”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你熟悉任家,所以,我們該如何逃出去?”

“黑牢……不可能逃出去,師父不要管我,你與那崇雪虛與委蛇便可,有身為太和弟子的夏長老在,他們該不會喪心病狂到現在便對你們出手,只要師父出去,就一定……”

“鈞語,”曲笙打斷了他的話,“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只有兩人回蒼梧,你見機行事,若是壞了我的計劃,才真正是對不起我!”

說完,曲笙便捏碎了傀儡小蟲,同時,她擡起頭看向銘嚴堂門外。一位頭發花白的精瘦老人正緩緩走了過來,他身着白袍,仙風道骨,且目光和藹,既有身居高位的威嚴,又不失長輩的親切。

他溫聲道:“讓曲掌門久等了。”

他身邊有一名看上去已是年近中年的修士,對曲笙道:“這位便是目前執掌族務的崇雪老祖,你們二位有什麽話,盡可以說出來,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才不失和氣。”

曲笙笑着起身相迎。

和氣?

呵呵。

219、任家(三)

任崇雪,任家最年長的大長老,雖然沒有璇玑血脈,卻是任家公認天資最高之人,終身醉心于傀儡術的研發,無論是在任家,還是在專修傀儡術的修士中,都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不是聽到了常鈞語所說的□□,誰有能将他與傀儡邪術,以及九重天外天歲無大祭的變故聯系起來?

他走進銘嚴堂的時候,看到曲笙和夏時向他執晚輩禮,還擺手道:“兩位無須多禮,我不過是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子罷了,趁還能活動活動,為家族盡最後一份心,這天下,是該你們舞弄風雲的時候了。”

可是往往,越是這樣說的老年人,那份心裏的不甘,便越強烈。

曲笙笑着恭維了兩句,然後道:“長老想必也知我們的來意,我派弟子常鈞語目前人在任家黑牢,不知他究竟做了什麽事,犯了什麽錯,竟要落得被處死的下場,還望長老告知詳情。”

又有傀儡侍女上茶,崇雪長老端起了茶杯,他旁邊那名中年修士道:“偷竊任家傀儡圖紙,證據确鑿,就算拿到天下人眼前我們任家也站得住腳,無論哪個門派,偷竊秘法都是死罪,絕不可饒恕,所以,這件事實屬我任家的內務,長老的處理方法也是根據任家的家規,我們告知蒼梧,也是處于修真界禮節,還望兩位周知。”

話裏話外,将蒼梧摘得幹幹淨淨。

曲笙回道:“無論他做下何等錯事,常鈞語已經拜我為師,與我師徒情分甚篤,我便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想來貴方通情達理,既然肯通知蒼梧一聲,還望崇雪長老體念我這份師徒情誼,讓我先見他一面。”

那名中年修士冷着臉道:“任家黑牢,又豈是……”

“臨敬,怎麽能如此不近人情?”崇雪長老終于發話,打斷了那名中年修士,“蒼梧的客人不遠萬裏來到我任家,且是掌門與門內長老親自前來,這番真誠足以證明曲掌門與其徒之間的情意,我任家又豈能不成全?”

崇雪長老一發話,臨敬立刻向曲笙低頭賠罪,但臉上分明還帶着一絲不甘。

“大長老教訓得是,那麽,我立刻就安排兩位蒼梧貴客去黑牢。”

崇雪長老嘆道:“黑牢的探視需要層層審批,耗時久不說,最後還不是落到我的案頭上來?也罷,幹脆老朽陪你們去這一趟,憑着老朽這張臉,守衛的任家兒郎們或許會網開一面。”

曲笙立刻十分感激地道:“還要勞煩崇雪長老親自去一趟,晚輩慚愧。”

“無妨。”

曲笙心知肚明,這是崇雪長老防着他們在黑牢做手腳,如此小心謹慎,任家對濟世甲是勢在必得了。

去往黑牢的一路,崇雪長老與臨敬都未開口,路上遇到數名巡邏弟子,幾乎都為元嬰修士,這是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些只有用神識才能發現的暗哨,或許還不知有多少。而這些布置絕不是忌憚她一個金丹期的蒼梧掌門,而是她身邊的夏時。

歲無大祭,夏時與賀滄溟一戰,不僅讓許多人見識到了太和新生一代的戰力,更令人心驚的是,他居然如此年輕,這意味着無限的潛力和可能,同時也意味着,他将是太和作為主力培養的弟子。夏時對任家來說,才是這次與蒼梧談判中最棘手的一號人物,至于曲笙,大概只是陪襯而已。

她正好尋找常鈞語所說的那件裝有傀儡術證據的信物。若是說帶有蒼梧标記,她一眼便能認出。曲笙一直留心觀察附近的景物,然而——

并!沒!有!

從銘嚴堂到黑牢的一路上,幾乎都是園林景致,任家作為歷史悠久的大家族,庭院雅致,打理得井井有條,更不可能有任何雜物。

曲笙此時內心是崩潰的。

她僵直着脖子,一直來到了一處黑色大門前,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任家黑牢。這座黑牢不在地下,而是在地上建立起三層閣樓,規模并不大。如果不是因為犯罪的人太少,便是因為這座黑牢的流動性很大,不需要那麽多的監牢關押凡人。

崇雪長老一路只要靠臉就能打開各種禁制,四人暢通無阻地來到第一層,在走過數個黑漆漆的鐵牢後,曲笙終于見到了常鈞語。

沒有血污、沒有傷痕,他好好地站在那裏,但是過于蒼白的臉色和時不時抽搐一下的手指,都表明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任家對他用過刑,甚至傷到了他的神識和經脈。

崇雪長老語調未有起伏,仍是溫言慢語道:“這便是貴派弟子常鈞語,我們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發現他也修習過傀儡術,想來也是一時起了貪念,與我族之人裏應外合,到我的密室偷竊,幸被及時發現,如今,少不得要廢掉他身上的傀儡術,再行處死。”

哪怕他語調柔和,這一番話說出來,也讓人心頭打了一個冷戰。

常鈞語卻似乎根本沒聽見,臉上也無懼色,他只看着曲笙道:“師父,你能來看我,我已知足,勿要為我費心,亦不必想救我。”

曲笙上前一步,她知道此刻應該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她與常鈞語的一舉一動,任何一個被懷疑的動作都可能導致任家撕破和平的假象,名正言順地對他們出手。

——他們不正是缺這樣的借口嗎?所以他們不為常鈞語治傷,人人都知道,皮肉傷是小,對修士來說,神識受創才是最嚴重的傷害……他們就讓常鈞語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壓榨着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沒有一個師父會忍心看着徒弟被人殘害至此,更何況,還要廢去功法!

她将手縮進衣袖,死死地攥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常鈞語道:“說得這是什麽話,既然你是蒼梧弟子,為師又怎麽能不管你,這一路上……”她在這裏停頓了一下,“我都在想你怎麽會這麽傻,做下了這種錯事,讓師父措手不及,根本找不到頭緒……鈞語,你太讓為師失望了。”

一路上……找不到頭緒……讓你失望了……

曲笙已經盡力把信息傳遞出去了,就看常鈞語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常鈞語垂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低聲道:“是我對不起蒼梧,對不起師父……當年師父救我于危難之中,為我療傷,收留于我,今日拜別後……”他跪下來,向着曲笙行了一個叩首大禮,伏在地上,“願師父修煉順遂,蒼梧道統綿延,弟子來世,再做蒼梧根。”

“好,好……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沒有遺憾了。”曲笙眼中已有淚光,她轉身對崇雪長老道,“多謝長老寬宏,我已見過這逆徒,再留也不過是徒增傷悲,請長老帶我等出去吧。”

崇雪長老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唉……請曲掌門随老朽來。”

曲笙道謝,只是在轉身離去前,她再次回首看向常鈞語。

常鈞語也正巧擡起了頭。

兩人的視線只對上了一瞬。

可這一瞬,便讓曲笙和常鈞語各自有了底。

曲笙已經知道那件信物藏在什麽地方了,她記起當時救下奄奄一息的常鈞語,為了躲避追兵,她在一個樹洞裏看顧着他,而那棵樹的種類,曾經還被她感嘆過機緣竈難得燒得如此準,兩人果然緣分匪淺。

因為那種樹名為“蒼梧”,本與蒼梧派同名,卻極為稀少,又難打理,因為這種樹最容易招惹一種會腐蝕樹幹的小蟲,便是用靈藥也殺不死,既難看又不好養活,所以當時才會有可以容納兩人的大樹洞。

經過常鈞語的提示,曲笙這才想起,在來黑牢的路上,任家的庭院裏珍稀草木無數,的确有一棵蒼梧樹,而且被打理的居然還不錯。

随崇雪長老回到銘嚴堂的時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棵蒼梧樹,心中便有了計較。

四人重新端坐于茶幾兩邊,臨敬開口道:“曲掌門既已看過弟子,接下來,是否還需要我們出示人證、物證?”

“不需要。”

臨敬道:“那麽,我們便依照家規處置了。”

曲笙立刻斬釘截鐵地道:“我來此的目的,就是想救回弟子,他就算再令我失望,畢竟仍是我的徒兒,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只求大長老放過鈞語!”

她俯下身,低頭行禮,脊背隐隐顫抖,似是悲痛難當。

崇雪長老立刻起身将她扶起,口中憐惜道:“你這孩子,怎地如此看不開,他犯下這等罪行,本就該由他自己承擔,怎能連累了門派?唉,只是你們當真師徒情深,老朽看着,也十分不忍……”

旁邊的臨敬倒是冷笑一聲,道:“常鈞語有曲掌門這樣的師父,也算他前世修來的服氣,只可惜,我們任家不缺靈石,亦不缺天才地寶,平生不過是精修傀儡之術,為修真界造福,曲掌門若真想救下令徒,還需斟酌啊。”

曲笙心裏冷笑,這一番惺惺作态之後,想要的不還是濟世甲的配方和圖紙麽?

她誠懇地看着崇雪長老,哀聲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曲笙願奉上濟世甲的圖紙,只求換一個活生生的徒弟!”

崇雪長老眼中立刻閃過一道精光。

“哦?濟世甲的圖紙?”

曲笙道:“不錯,我願以濟世甲的圖紙,換弟子鈞語,不知崇雪長老……意下如何?”

220、仙魔念懸一線(一)

濟世甲的面世破費一番周折,首先是材質問題,在虛妙山經十大鍛爐之一的天工造化爐及另外十二座極品鍛爐煉化,由宗師級煉器師光隼神君及其門下弟子數十人,一共試了八萬餘種不同組合的配方,最後用了九種修真界幾乎随處可見的廉價材料,按照适當比例調配,終于用人工之力合成了星鐵。

星鐵的配方可以說是目前修真界完全公開的最珍貴配方,但是人工合成星鐵至少要極品等級的鍛爐和至少大師級煉器師才能熔煉,因此,人工合成星鐵的産出被濟世會牢牢把持,市面上嚴格禁制以星鐵為原料鑄造的法寶及傀儡,所有星鐵皆以制造濟世甲為最優先。

但以任家的實力,他們很可能已經私下鑄造了不少人工星鐵,目前對他們來說,唯一不透明的便是濟世甲的圖紙。在中陸州腹地建立起的濟世甲工廠,最後裝甲的組裝是由格物宗和虛妙山全權負責的,也只有他們才擁有完整的圖紙。

任家想要的,就是濟世甲的圖紙,而用途則不言而喻——他們想将濟世甲的防禦性能應用在他們的傀儡上!

曲笙提出将濟世甲的圖紙奉上之後,崇雪長老一撚胡須,微笑道:“這恐怕不妥,濟世甲是由蒼梧、虛妙山、格物宗三家共同研發,曲掌門因為一名弟子,便将圖紙私下送與我們任家,若是被濟世會得知,豈不是任家與蒼梧皆要吃上官司?”

曲笙搖搖頭,道:“可若是,我能想辦法光明正大地把圖紙送給任家呢?不止如此,我還可以讓任家名正言順地應用濟世甲的圖紙技術,而不被人诟病。”

聽聞曲笙此言,崇雪長老的身體立刻微微前傾,他強行按□□內的心潮翻湧。

不得不說,曲笙的這句話,給了任家一個巨大的希望。

就算要來了圖紙,任家也需要出動悟性最好的弟子将濟世甲的結構摸清楚,然後結合濟世甲的圖紙,研制屬于任家的最強傀儡。然而,如果偷偷摸摸的做,這需要多少年?想要将這種成果面世,又需要多少年?

任崇雪經歷過太多次傀儡術的革新,修真界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每一次技術的進步都極為艱辛,任家為了傀儡術付出了多少,他這個活過漫長歲月的老頭子都看在眼裏……等不得,他壽元有限,可能等不起任家傀儡術再次邁上巅峰的那一天了……

每一個任家人,都有一個像千機老祖一樣以傀儡術震驚整個修真界的夢!

崇雪長老眯起眼睛,問道:“那麽,曲掌門要如何做,才能讓濟世甲名正言順地進任家之門呢?”

曲笙回道:“濟世甲是蒼梧首先推出的,濟世會的三盟首領,我蒼梧也有一席,可這些都是虛名,歸根結底,濟世甲是為凡人所服務的,可我卻覺得,這樣的技術如不能應用在修士身上,該多麽遺憾!”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崇雪長老,那種不甘、野心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從這個年輕女修身上散發出來,“如果崇雪長老打聽過的話,便知這濟世甲是我二師兄徐鼓所發明,他一心為善,本無過錯,可是他卻沒有想過蒼梧……所以蒼梧應該與任家合作,不是嗎?”

“曲掌門的意思是……”

“如果蒼梧與任家結成同盟,那麽就可以理所應當地共同研制傀儡,至于是否用到濟世甲的圖紙,又有誰知道?最後出現下修真界的圖紙,究竟是如何來的,又有誰會在意?而蒼梧,也将有任家這樣的強大盟友,這……也是晚輩所能想到,給蒼梧找的最好出路了。”

崇雪長老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沉吟着,看着曲笙,似乎想從她那雙清亮的眼眸中看出某種端倪。

一個只有三百多歲的修士,在一個化神修士的眼中,幾乎無所遁形。

可曲笙就這樣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眼中一片坦誠。

作為蒼梧這樣的小門派,依附于大家族或大宗門,是一種在修真界極為尋常的生存法則,尤其是一個年輕的掌門,向任家這樣的萬年大族說出這樣的話,沒有半點違和。可崇雪長老還是十分謹慎,他這一輩子,最講究的便是穩,只除了那個瘋狂的念頭……

“曲掌門的意思,老朽明白,如果蒼梧與任家成為盟友,自然化幹戈為玉帛,貴派的弟子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自當歸還貴派,可是,口頭協定畢竟無憑無據,不知曲掌門有什麽謀劃,能讓此事順利推進呢?”

這老狐貍,還是想要圖紙。

曲笙不能給,不僅因為濟世甲的技術不能落在任家手中,如果現在就将圖紙交出,她、夏時、常鈞語三人能安全回到蒼梧的幾率就更渺茫了。

可如果不給的話,老狐貍不見兔子不撒鷹,并不那麽好忽悠。

曲笙笑道:“這有何難?我為蒼梧掌門,大長老也自是能為任家做主,我們便在這裏寫下盟書,待大長老放出鈞語,便可以派人與我們同回蒼梧,屆時晚輩必定将圖紙雙手奉上,若有違誠信,則天下皆可誅之!”

蒼梧的姿态放得相當之低,曲笙既表露出自己的誠意,又讓任家不能在此時對他們下手——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條件。

崇雪長老呵呵一笑,第一次舉起身前的茶杯,對曲笙道:“既然如此,那麽從此之後,任家就是蒼梧的盟友,今後必當守望相助,老朽以茶代酒,願你我兩派福澤綿長,永結同盟之好。”

※※※※※※※※※※※※

之後的商談便十分愉快了,曲笙和崇雪長老簽訂了同盟協約,又代表蒼梧向任家贈送了兩本古琴譜,任家自然不會如此小氣,揮手便是三具金丹期的鴉鐵傀儡。

曲笙謝絕了鴉鐵傀儡,只面有愧色地道:“今日來任家,方知任家園林意趣自然,鐘靈神秀,晚輩恰好發現園林中有一樹,名為‘蒼梧’,乃世上罕有之樹,又與我蒼梧同名,見之欣喜……”

崇雪長老和臨敬一聽,臉上都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

放着好好的鴉鐵傀儡不要,居然只要院子裏的一棵樹……蒼梧這個門派果真不靠譜,跟卷宗上所描述的一樣。

再珍貴的樹也沒有任家的鴉鐵傀儡值錢,曲笙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棵蒼梧樹,她小心翼翼地将起放進儲物袋中,然後才看向任家派來“護送”他們的人手。

三名元嬰後期修士,兩男一女,皆是人中龍鳳的好相貌。但知道任家的□□後,誰又能知道,這三人究竟是傀儡,還是人呢?

常鈞語也被人從黑牢帶了出來,別看他在牢中可以站立、可以跪拜,然而卻連一步路都走不了,只能被人用法寶運出來。

崇雪長老惋惜地道:“可惜曲掌門晚來了一步,這位小友的傀儡術早已被廢去,可憐一個大好的修煉苗子。”

曲笙握拳,指甲刺入掌心,只淡淡地道:“也是他罪有應得,罷了,以後好好修煉我蒼梧功法便是,也不見得便比別的功法差。”

夏時取出飛行法寶,把常鈞語背了起來,帶着他和曲笙一起上了綠如意,然後曲笙便聽到常鈞語傳音道:“師父,他們不會讓我們回到蒼梧的,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他們的目的都是圖紙和殺死我,崇雪長老絕對不會放過看過他密室之人,若是你不帶我,尚可逃過一劫,可現在,他們會殺死我,再拿住你和夏長老,到時候,圖紙一樣會落在他們手中。”

曲笙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她輕聲道:“可我若帶不回你,也跟死了沒區別了。”

常鈞語不再說話,可夏時能聽到常鈞語伏在背上“咯吱吱”咬牙的聲音,像是在極力忍着什麽。在這場談判中,夏時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一點态度都沒留給任家,除了信任曲笙之外,便是因為他早已做好開戰的準備。

任家不會在自己的地盤下手,他們會找一個絕對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然而曲笙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任家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就在他們走出銘嚴大觀的時候,那三名任家子弟便像是假人一般軟軟地倒下去,而他們,也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之中,樣子跟現在的任家一模一樣。

只是站在銘嚴堂門前的不再是慈眉善目的崇雪長老和不茍言笑的臨敬,而是一男一女。

曲笙低聲喚出他們的名字。

“任伶、任仃。”

任伶笑眯眯地從臺階上走下來,她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危險氣息,她點頭道:“不錯,正是我們這兩個任家叛徒,當你們走出任家之後,打傷了互動你們的任家子弟,再将你們劫走,為的自然是濟世甲的圖紙,你們是交也好,不交也好,任家都無所謂,我會在這裏殺死你們,反正老祖手上有你們的盟約,到時候可以名正言順地控制蒼梧,圖紙依舊是任家的囊中之物。而你們的死,也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

曲笙祭出了定軍槍,道:“這麽輕易地将你們打算和盤托出,真的好嗎?”

“無所謂啊,”任伶笑得柔柔弱弱,但那眼神卻透着一股瘋狂之意,“無論怎麽掙紮。你們都得死在這裏,我們已經背上了一條天君的命,并不介意再背上殺死太和弟子和某個雜碎門派掌門的命。”

任仃也跟在姐姐身後道:“既然都要死,就不用廢話了,給他們看看任家真正的實力。”

任仃拍了拍手,笑道:“是啊,我們姐弟兩個犧牲了這麽多,若是不能将這些寶貝拿出來用一用,便真是對不起自己了。”

夏時放下常鈞語,身形一躍,猛然發難,可霆霄劍剛剛揮出,便有一名人形傀儡接下了他的攻擊,用的是一把雪亮長刀。

夏時的臉色登時變了。

“彭家,赤琏刀法!”

221、仙魔念懸一線(二)

常鈞語被夏時用結界保護住,他盤腿坐在地上,沉聲道:“這便是他們所造的傀儡,彭家刀法絕不會外傳,任家的傀儡,又是如何學到彭家的赤琏刀法的?”

就在常鈞語講話間隙,銘嚴堂裏又飛出五名傀儡,因傀儡修與主人相當,這六名傀儡皆為化神修為,所用法門也各不相同,幾乎都是一些獨門功法,除了彭家的赤琏刀之外,一名傀儡走的是六重天體修的路子,還有一名傀儡使的竟是虛妙山莊小舟的成名技“水簾卷西風”!

曲笙将雁門盾往身前一立,曾經在羅浮兩界門受紅塵城壓制的真正境界終于展開。

“将心鎮國,開!”偌大的關城平空而現,那些錦繡之色的任家庭院被砸得粉碎,只除了任伶、任仃所在的銘嚴堂。

任伶看着曲笙的雁門關,忍不住道:“這種功法不錯,若是能活捉,一定要把功法從她體內剝下來才是。”

任仃也道:“這裏還有一名太和弟子,也是不錯的樣本。”

聽到他們若無其事,像是在談論砧板魚肉的一般讨論如何處置他們,曲笙忍不住冷笑道:“偷人技法還能說得如此心安理得,無恥!”

任伶妙目一掃,手中掐了數個法訣,對着其中一名傀儡道:“把她的嘴割下來。”她指揮的正是那名體修傀儡,那傀儡在空中顯現出黃巾力士的化身,一時竟比雁門關高出兩倍,傀儡那巨人般的腿一下子重重地踢在城牆上!

城牆未動,而曲笙卻倒退數步,最後用定軍□□在地上,這才定住身形。

曲笙只應付一名傀儡便已吃力,夏時在另一邊已開啓劍域,将另外五名傀儡的攻擊全部接了下來,曲笙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她還記得曾在斷龍門時,夏時為了迎戰荔水派修士,強行催動了體內魔氣的事。

曲笙沒想到任家的傀儡如此強大,更沒想到的是,任家無恥如斯,竟然不顧盟約,在這裏派出兩名任家叛逆攔截他們,夏時他……

曲笙急忙傳音道:“阿時,這處空間能突破嗎?”

夏時已在劍域開啓心蓮雷火陣,雁門關外盡是轟鳴聲,過了一會兒,曲笙才聽夏時回道:“不能。”

曲笙心中一緊,立刻将秋浮君喚了出來,秋浮君一看便知情勢不好,他對曲笙道:“敵人故意用防禦力強的體修傀儡來對付你,便是看出你法門防禦最強,若是進攻反而占不到便宜,索性拖住你,待另外五名傀儡擊潰夏長老,便是我們的死期!”

“對,所以此戰不守,我們進攻!你來助我防禦!”

秋浮君立刻明白曲笙的意思,他變回原身,曲笙一躍而上,一人一馬直面傀儡,定軍槍一揮,依舊是那招“橫掃千軍”!

但體修傀儡卻根本不懼,與曲笙纏鬥了起來。

任伶一邊控制那些傀儡,一邊對任仃道:“這丫頭容易對付,那個劍修卻有點棘手,你也去助陣吧。”

任仃“嗯”了一聲,翻手祭出一張陣盤布在任仃身前,囑咐道:“我不在姐姐身邊護法,你多加小心。”

任伶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鬓角碎發,柔聲道:“你也是。”

任仃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雙特制手套,待他套上手套後,身形突然暴漲一圈,渾身的關節都發出木制機巧的咯吱聲,那雙手套也變成了一對鐵爪。他不緊不慢地向着夏時走過去,嘴裏還哼着一首低沉優美的古曲,細細一聽,有些像是母親給嬰兒哼唱的搖籃曲。

常鈞語一聽這首曲子便擡起頭,他一字一句道:“你們禽獸不如,害死自己親生母親,不配哼這首歌謠!”

任仃笑了起來,他側過頭,看向常鈞語道:“哦?你居然知道那件事?算一算年齡,你好像跟我那個生死未蔔,失蹤多年的弟弟很像,只不過模樣并不相同……你不會就是任仟吧?我的好弟弟?”

常鈞語低低地道:“你們還有弟弟嗎?你們的弟弟早就死了。”

任家不能知道常鈞語的身份,一旦任家得知他是璇玑血脈,恐怕等待他的将是比死還殘酷的折磨,但他卻不怕任伶任仃知道,因為家族子弟互相殘殺乃是所有世家的大忌,尤其還是暗殺家族中最有希望成為家主的璇玑血脈,所以任伶、任仃當年只能暗殺他,他被曲笙救走後,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大肆追捕,上報給任家的消息,是他與母親一同遇害,意外夭折。

任仃細細打量了他一下,平靜地道:“如果你是說我那個名叫任仟的弟弟的話,他的确該死,那個孩子出生便害死了父親,又受到了什麽懲罰呢?哦,對,他非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因為身負璇玑血脈,得母親青眼相加,有了他的出生,她甚至忘記了父親的死,她啊,眼裏只有璇玑血脈而已,這樣的母親,殺了也不覺得可惜……是她亵渎了這首贊美母親的歌謠,不配哼唱的人,本來該是她呀。”

任伶在銘嚴堂前喝道:“阿仃,你看不出他是想拖延時間嗎?他不是任仟,今天要死,他如果是任仟,今天更要死,我們一個都不能放過,更不能讓長老們知道。”

任仃笑道:“是啊是啊,若是你在任家表露了身份,恐怕我們還真得費一番心血解釋,不過這也沒什麽的,畢竟任家不會放棄我們倆,只會放了你的血,抽了你的筋骨,煉了你的經脈,做成一具傀儡罷了,哈哈哈……”他說着,像是根本不屑于向常鈞語出手,繼續哼着那首曲子,一直走到夏時的劍域外,臉上仍挂着嘲諷的笑容。

“太和劍修?來試試任家的真功夫吧!”任仃挺身一躍,沖進入劍域之中,随後他身體猛然燃起赤紅火焰,向着夏時攻去!

常鈞語急忙傳音夏時道:“夏長老,任伶、任仃修習了替魂術,此刻戰鬥的皆不是真身,他用的便是可以複制修士功法的傀儡,比起需要操縱的傀儡更為可怕!”

夏時一道劍意斬在任仃的鐵爪上,竟不能将其斬斷,他緊皺着眉頭,連回話的精力都沒有。

因為這對夏時來說,是一場極為艱難的戰鬥。

任伶任仃不僅是化神修士,他們所帶的傀儡也各個擁有化神修為,這還不止,傀儡身上居然還帶有成名修士的絕技,幾乎每過一次招,都相當于在鬼門關轉了一圈。但他不能躲,甚至不能後退一步,所有傀儡的招數必須都要接下來,因為他的身後,是只有金丹修為的曲笙和已經失去戰鬥能力的常鈞語,所以他必須死守。

可這樣一來,他內裏的魔氣……

師父的話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斷龍門一戰後,他回到太和,晏修曾對他道:“第一次魔氣爆發,是你十五歲時,所以你父母才不得不将你送出羅剎海;第二次魔氣爆發,有你師娘救急,勉強逃過一劫;第三次魔氣爆發,月刃因你而陷入沉睡,這才将你的神智換回……阿時,你的體質與界主相同,可以無視天道規則自由晉階,但魔氣……不能再出現第四次爆發,你不能心存僥幸,因為天道在上,一個人的福祉有限,不會每次都有機緣救你,你且需要自救,并克己律身,嚴控修為,否則一旦放縱,後果不堪設想。”

道理,他都明白。其實早在十五歲離開父母的時候,他就知道,如果他最後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大不了與敵人同歸于盡,就算身殒道消,也不會給這人間帶來一點麻煩。

可是身為一名太和劍修,天生便是為了守護而戰,他何曾為自己戰鬥過?

一次都沒有。

他的身後是人,有時候是凡人,有時候是戰友,有時候是晚輩,還有的時候……是他最愛的姑娘。

他死了,她怎麽辦?

更別提這一場戰鬥的背後,還有任家的陰謀與濟世甲的圖紙。

這種激烈而矛盾的天人交戰愈演愈烈,而越是這樣,他埋在心底的魔念便越容易滋生。

“這一切都是為了正道,為了曲笙。”

“不是你自己想要堕落的,都是這些人逼的!”

“也許這一次還會有人來救你,比如你那個修真界最強的師父,不是在你身體中留下了訊號嗎?他一定會及時趕到的。”

“沒人會怪你,你不是為了自己,大家最後都會原諒你的。”

……

任伶咄咄逼人,任仃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