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十四回合

是美到了極致,還是神秘到了極致,都是一種會令人上瘾的毒。

夜帝王開口道:“我不知道你是誰,出身自哪個門派,但是我見過你,在距離現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作為一顆最明亮的星,出現在我的軌跡之中。”這聲音循循善誘,亦令人聽得如醉如癡。

曲笙沒能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與夜帝王交談,他已是數萬年前成名的人物,早已不在人間。但修真界之大,無奇不有,又何況是夜帝王這樣的高人?

她躬身行禮道:“晚輩名曲笙,乃蒼梧派第五代弟子,蒼梧派掌門,亦是機緣竈的擁有者。”

夜帝王居然笑了出來,他低着頭,肩膀不住聳動,說道:“嗯,機緣竈的擁有者,你沒稱呼它為倒黴竈,真是很給我面子,不錯,不錯。”

曲笙立刻一臉黑線。

其實一路走過來,見了路三千,得了銅錢,又有夜刃引路,在這裏遇到夜帝王的最後傳承之地,她心裏已隐隐将機緣竈與夜帝王聯系了起來,沒想到這樣一說,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這機緣竈,自她師父淩海真人得到圖紙,與棋湖真君一同打造出來後,便在蒼梧興風作浪,最開始便指定了晉城作為門派道場,待師父過世,她繼承之後,先後指引她收了康纣南、常鈞語、魯延啓,而後又将她引去雪蝶谷,牽扯出了濟世甲。僅晉城一個地方,就為她帶來了無數事端,以及無數機緣巧合……那麽現在,看來都不是巧合了。

說實話,曲笙并不怨恨機緣竈,因為它除了引發一些事件之外,并沒有給蒼梧帶來直接傷害,只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似乎被這位大能利用了多年,心中隐有不甘。

她上前一步道:“恕晚輩直言,既然前輩這樣說,已預先知道機緣竈将引發何事,那麽這些事,又是否是前輩一手安排的?”

夜帝王席地而坐,他一邊摩挲着夜刃的後頸,一邊道:“此事說來話長,兩位不妨坐下來慢慢聊,只可惜這處小秘境所留的靈力,也只夠支撐我這一縷神識,無花無酒,且湊合湊合吧。”

夜帝王早已不在人間,但他的這縷神識卻為了等待有緣人,枯守着這個一無所有的秘境,等了他們數萬年。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不耐,依然平和從容,曲笙知道,這才是達到頂峰的境界,歲月于他已經如流水,萬物觀自在,即便不在此景,也在此心。

她與夏時亦坐了下來,夏時的身上還散發着未來得及收斂的魔氣,夜帝王也只是淡淡看過一眼,并不吃驚。

“天魔血脈,早在我遇到古神厄離的時候,就知道你會出現。”他對夏時道,“作為上古十二神中唯一堕入修羅道的神,他為了那個瘋狂的計劃,着實做了不少準備。”

夏時沉聲道:“我與我的母親,終結九大紀年的銘古紀魔尊阮琉蘅,是否都在厄離的計劃中?”

“原來最後一個紀年是銘古紀啊,最後一個魔尊的話,看來她便是了。至于你?你是一個變數,所以,機緣竈的傳人所背負的宿命,便要在添上一筆了。”夜帝王氣定神閑地說道。

曲笙并不喜歡這種被人操縱命運的感覺,她問道:“機緣竈的指向,都是前輩之前算好的,那麽我遇到阿時,也是因為機緣竈嗎?”

夜帝王摩挲着下巴,有些好笑地道:“機緣竈的準确率想必你也領教過了,千萬別将氣出在我頭上,要知道,機緣這種東西,本就飄忽不定,以機緣竈算出的機緣,很有可能受各種方面因素的影響,這要追究起來,得怪上面那個。”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天,“打個比方,若是你想求財,機緣竈算出某地正有一戶人家鬧妖獸,家主出了許多錢來找人除怪,可在機緣顯現的剎那,焉不知其他人也可能得知這個機緣?或許只是聽人說起,或許只是碰巧遇到,又或許,那妖獸自己煉岔了妖丹自爆而亡……機緣雖在,卻有種種因素制約影響,除非能引發天道變動的大機緣,否則這小竈若想燒準,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這樣說來,我所得的機緣,其實并不一定便屬于我?”

“唔……這位……姑娘啊,你天演術一定修得不怎麽樣吧?”夜帝王托腮看她,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機緣的算法其實相當複雜,我只能說你現在所得,亦是種種因素推進造成的,其中不乏你自己的因素,有道是‘機緣天注定,得之在個人’,天道無常,唯有能者居之。”

曲笙微微一笑,道:“前輩大度,請繼續。”

夜帝王笑道:“不用如此拘謹,那麽,還從厄離的計劃說起。受彼岸之門所留暗門之影響,人間每萬年覺醒一位魔尊,但其實前面的魔尊,都不過是最後一位魔尊的墊腳石,因為這最後一位魔尊,會以他心愛之人的樣子複生,她的身上,留存着厄離收藏的最後一滴天魔血——這件事,便是連其他古神都不知。”

夏時的母親阮琉蘅并不是完全的人類,她是古神厄離在羅剎海,以無數生靈為祭,于修羅場中制造出的最後一個實驗品,然後經由死而複生的函古紀魔尊千機帶出羅剎海,拜入太和門下修行。

夏時沉默了片刻,道:“如果當初母親沒有生我……”

“我前面說過了,一個機緣的産生是由很多因素決定的,而整個天道的運轉,都離不開因果律,既然厄離在你母親身上留下了因,那麽結成你這個‘果’,也是必然的。”夜帝王看着這個內心其實一直被天魔血脈折磨的年輕人,眼神中也忍不住透出一絲悲哀,“古神厄離留存天魔血脈,其實已不是為了魔界,只是想毀掉人間而已,可你竟寧可孤身回到魔界,也不願在人間,已超出了厄離的計劃。既然你能與機緣竈的傳人一同來見我,那麽,我留下的魔界令牌也應該在羅剎海鎮守魔界了,不知你是否知道令牌中的規則……”

夏時手一緊,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夜帝王,低聲吟道:

魔之界限,為魔所困;

魔之欲望,為魔所滅;

魔之封印,為魔所鎮;

魔之號令,為魔所破。

“這是我母親于魔界令牌中領悟的規則!”

夜帝王道:“這也是我不惜深入魔界六千年所領悟的魔界規則,你慢慢想,等你明白了,或許這天魔血脈,便再也困不住你了。”

夏時冷汗涔涔,他之前心有魔念,已覺控制不住自己,卻在此時此地,只誦讀出這四條規則,便覺得自己似乎碰觸到了另一個領域,他立刻拜謝道:“多謝前輩指點。”

夜帝王重新面向曲笙,他臉色終于凝重起來,道:“但我留下機緣竈,卻并不是為了對付古神厄離,他再如何強大,也已是一位油盡燈枯的神,我在各地所留機緣,都是為了最後一個紀年而準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魔界令牌,一旦出世,我相信以人間的力量,定不會讓我失望,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魔界之亂,我所擔心的是……這個人間,也許将迎來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災難。”

238、夜帝王(三)

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災難?

曲笙心頭一震,恍惚間,最先想到便是現在已陷入內亂的七國聯盟,還有被破壞的歲無大祭,任家所研制的異術傀儡……種種不合常理的變故都在她心頭蒙上一層陰影,直到現在,夜帝王提出這個可能性之後,她才意識到,現在的人間已危如累卵。

而最關鍵的是,人們根本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是楚國檀淵宮的修士?

七國吞并本就是一場外人無法插手的內亂,自曾檀隕落,七國就已失去了平衡。

是那些意圖破壞九重天外天靈核的綠瞳人?

直到現在,以九重天外天的人力物力都無法探尋到這些人的下落,更何況還有各個已派出暗部調查的宗門也在明察暗訪,竟一無所獲。

是任家?

若不是常鈞語探入任家內部取得了證據,就連她也沒想到任家居然有如此野心,可常鈞語的證據足夠将任家推上臺前嗎?數萬年歷史的世家大族,在這個修真界已有盤根錯節的利益勾結,僅憑一個證據,遠不足以扳倒任家。

這些信息在曲笙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對夜帝王道:“晚輩鬥膽問上一句天機,這劫難,應在何處?”

“不知道。”夜帝王笑着回道。

曲笙懸得好高的一顆心差點被噎得下不來,但他笑得如此純良無辜,曲笙只好無奈地道:“竟也有前輩不知道的事。”

大抵在這些從小聽着夜帝王傳奇長大的修士心中,他已是修真界所能達到的巅峰,甚至連古神厄離都被他耍得團團轉,而真切地在魔界看到夜帝王神識的曲笙,更是覺得他深不可測,就算說有通天之能也不為過,誰能想到他也會直白地說“不知道”三個字。

“我又不是神,更何況就算是古神,也并非無所不知。”夜帝王站起身,他輕聲道,“我的時間不多了,還是盡早把我的傳承留下來吧。”

夜刃擡頭看他,嗚嗚地叫了一聲,不舍地咬他的衣擺。

“小東西也舍不得我,嗯,以後要好好跟月刃相處啊,我知道你們也受了不少苦……可憐你們性子都單純,怎地就沒學得你們主人半分謀算,唉,想來是我太寵愛你們之故,嗯,別撒嬌了……記住,要好好修行,以後,去看看那些我未曾看過的風景……”

夜刃:“嗚?”

他卻沒再說下去,只對曲笙道:“很可惜,這裏沒有天才地寶,也沒有功法秘籍,但我現在所說的話,是我與師父路三千歷經無數試煉和磨難,最後才得出的成果,曲笙,你可還記得《身在此身》中,我與師父的理想嗎?”

曲笙怎會不記得,她道:“……我希望有一天,這人間再無修道資質差別,人人能修煉,人人都有得道的機緣,天下平等,一視同仁,方為大同世界!”

四周草木寂靜,夜帝王的眼眸亮極了,燦若星子。

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再次聽到這段話,仍會莫名激動,然而在他的修煉生涯中,只聽路三千說過一次,便将這個大膽的夢想牢牢記在心裏。

無論他經歷過多麽輝煌的過去,那些個人成就在這個夢想面前,都失去了它們璀璨的光澤,唯有這個理念如同點點星火,點燃了他心中的熱血。

他朗聲道:“天下修士,所修所練,無不受‘資質’與‘靈根’的制約和影響,我師父研究出了改善資質的法門,卻仍無法解決靈根之困,他自知自身機緣已到極致,才會心灰意冷自願進入羅浮兩界門,一是因為他對自身的失望,二是因為他仍抱有希望,他試圖借由羅浮兩界門的封鎖力量,希望自己真的能看到大同世界的一天,希望看到夢想化為現實。”

曲笙這才知道路三千進入羅浮兩界門的真正原因,修士一旦進入渡劫期,飛升便是早晚的事,路三千為了能留在人間,才自願進入羅浮兩界門。

“我已得路三千前輩所傳授的改善資質法門,夜前輩,他曾說我是第二個成功打通七百二十世界的人。”

夜帝王大笑道:“不錯,我便是那第一個,如此,我們确實有緣。”

“那麽,路三千會看到那一天嗎?”她低聲問道。

夜帝王負手而立,铿锵有力地道:“他會看到!因為我現在将要傳授給你的,便是能讓雜靈根修士與單一靈根修士一樣修煉的法門,我要的不是你一個人飛黃騰達,我需要的是整個人間,整個修真界,從此都不再有靈根歧視!我要這人間,有靈根者皆有邁入大道的可能;只要勤奮者,皆能得到與他人同樣的回報;我要所有修士,一視同仁,衆生平等,萬物開泰,留下一個真正的……”

大同世界!

曲笙聽得握緊了拳頭,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可她無法壓制內心的激動。

因為資質和靈根,她遭受過多少白眼,可她命好,有師父疼愛,有師兄師姐照拂……可資質和靈根的問題永遠客觀存在,她身為蒼梧掌門,卻只是一個沒辦法正常修煉的廢物,她一次次晉階失敗,一次次陷入絕望,雖然這些都沒能壓垮她,可夜深人靜時,她也不甘,也想問一問老天,是不是資質之差,無論如何勤奮都無法彌補,天道對于修士,本就無公平可言?

放眼如今的修真界,自修真狂熱之後,五靈根的修士已被當做牛馬一般,極少有宗門收留,大多淪為修仆,被丹藥催生之後,便如奴隸一般過活,像安塵那樣,生死皆不由自己,被控制之後,任由凡人驅使打罵。

她覺得不應該……這世界本不該這樣,但她無法改變這一切,她對自己都束手無策,又何況幫助其他人?

可現在,終于有機會了!

“兩位前輩的夙願,何嘗不是曲笙之夙願?請前輩教我!”

夜帝王緩緩向她走來,邊走邊道:“你可知為何單靈根修士是天造地設的修真奇才,為何雙靈根修士的修煉速度要慢上很多,而五靈根修士,為何能步入修道之門的不足萬一?那是因為每個修道之人的肉體都有極限,肉身是靈力的容器,一定程度的肉身,只能承擔一定分量的靈力,故而我們要不斷地晉階,突破我們容器的上限,提升至下一個容量,此時肉體和靈根都會随之放大。而正是因為容器有極限,所以裏面儲存的靈力越純,可以最大化釋放的威力也越大,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夜帝王在曲笙身前一丈處停住,擡手一指,一道靈力彙成的圓柱漂浮在空中,泛着火紅的光芒。

“如果我們把肉體的容器看做一管充滿靈力的圓筒,那麽圓筒內靈力越純,這個圓筒能達到的長度就越長。”

說罷,空中發光的圓柱開始伸長。

“這便是單靈根。然而如果是雙靈根呢?”

夜帝王用指臨空一分,剛才的圓柱被從中剖開,變成兩段圓筒,發着不同色的光澤。

“就像這樣,每個靈根能獲得的靈力上限就變成了原來的一半,無論你如何修行,最終你的上限也達不到單靈根的地步,而且你要同時給兩個靈根充滿靈氣,你的修煉速度便會遠遠遜于單靈根。但好在,雙靈根也只是慢了一些,只要努力,也一樣可以追上單靈根修士。”

空中的兩段圓柱開始增長,速度明顯比剛才一個圓柱慢了許多。

“現在你已明白靈根運作的機制,五靈根被人看不起的原因,便是因為資源分割太多,導致修煉速度太慢。”

空中的圓柱變成五根,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它們保持同一個速度開始緩慢增長,在還沒打到單一靈根一半的時候,“嘭”的一聲消失。

夜帝王嘆道:“五靈根修士的修煉速度會遠遠低于單雙靈根,以至于你的壽限不足以支持你每一階的修行和晉階,所以修真界極少有五靈根修士能修成高階修士。”

曲笙低聲道:“除非像前輩一樣有強橫的機緣作為輔助,否則五靈根修士根本無法突破這個壽命的瓶頸……”

“是的,我師父窮盡一生心力,幫助五靈根修士修煉,他幾乎毫不吝啬自己的資源,然而……他失敗了,僅憑機緣無法解決五靈根的根本問題,反而會害了一些人……所以師父最後心灰意冷,進入羅浮兩界門。我亦嘗試了許多方法,機緣竈便是我的設想之一,希望用這種法寶來幫助五靈根修士修煉,但這同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曲笙目瞪口呆,原來機緣竈的發明竟也是為了幫助五靈根修士修煉,如此……路三千和夜帝王,究竟為了他們的理想,做了多少次嘗試?

“其實我與師父一樣,有過許多關于靈根理論的設想,我們都曾經想過,靈根原本的容量其實都是一樣的,五靈根之所以修行速度緩慢,便是因為分成了五份,那麽,如果我把五個靈根接起來,不就和單靈根一樣了嗎?”

空中又出現了五段五色圓柱,它們首尾相接開始伸長,在達到極限時又怦然碎裂。

“但我還是失敗了,五種靈根天生互相克制,僅是拼在一起,根本無法修煉,這也是這十萬年來為何無人突破這個困境的原因,并非沒人嘗試,而是有無數的人在嘗試的過程中失敗、失望……我來到魔界,一直在深淵之地領悟如何變革靈根,但是我也有極限,曲笙,我不是神,只是一個僥幸得了些許機緣的普通修士而已,人類該有的迷茫和困惑我都有,人類有的壽限和身體極限,我也有,人人尊我為‘夜帝王’,卻不知我活了多久,就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多久,我跟師父一樣固執,固執到不願飛升,所以,為了避免在破解五靈根的困境之前飛升,我來到魔界,給自己下了無法晉階渡劫的禁咒,以便能最長的延續我停留在人間的時間。”

路三千和夜帝王,每個人都離飛升那樣近,可他們一個為了躲避飛升隐居在羅浮兩界門,一個為了能停留在人間為自己下了禁咒。

這又何止是偏執?

夜帝王輕聲道:“幸好,在我壽限的最後,我終于成功了。”

239、夜帝王(四)

夜帝王輕揮一指,空中再次出現五色圓柱,它們還如剛才一樣首尾相連,但這一次,兩端的圓柱開始盤旋,最後交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五色的圓環。圓環中的顏色開始變得不穩定,馬上就要像剛才那樣湮滅之時,此時夜帝王輕輕一指,原來的顏色序列進行了變化,重新排列。

金木水火土,可以相克,亦可以相生。

夜帝王緩緩道:“只要将五靈根互相貫通,在修士體內形成一個可以循環的靈力圓環,在五行相克之前變換其交接的順序,讓相生的五行接合,就能避免湮滅,當五靈根閉合成環之刻,五靈根修士身體可以容納的靈力上限就不再是單靈根修士的五分之一,此時的容器上限就和單靈根相等了。而怎樣才能克制住五行相克的天然沖動,這就需要修士有極強的意志力,但這一步,畢竟是人類可以憑借勤奮和意志做到的,只要掌握了這個方法,五靈根修士的命運,終于不用再依賴于天道的施舍,修士的命運,第一次掌握在修士自己的手中!”

曲笙看着那個不斷轉動的五靈根圓環。

這樣看似簡單的一步,卻又是多麽艱難的一步,從靈根嵌合到抑制靈根相克,每一步都需要極其精準的控制和複雜的方法——可這又如何?這個方法是所有人的希望,同時也是讓修真界産生變革的真正壯舉!

“恕晚輩直言,前輩當年為何不将這個方法帶回人間?”曲笙問道。

按理說,既然月刃和夜刃出現在人間,那麽夜帝王應當回過人間,為何這個傳承沒有流傳下來?

夜帝王将幻象一收,十分坦然道:“因為我回不去人間,将這個方法完整領悟之時,也是我壽限的盡頭,于是我用最後的力量将月刃和夜刃送回琉璃洞天,只留下最後一縷神識,在這裏等有緣之人前來解開謎底。終于,在我将要消失之前,你終于來了。”

“是,我終于……來了……”曲笙緩緩跪下,到了這個時候,她發自內心地敬重這位前輩,他的一生那般豐富多彩,位極巅峰,擁有無限風光,可他卻将最後的心力,全部用于改善五靈根資質上,直到隕落的前一刻。

夜帝王道:“曲笙,我現在将此功法傳與你,以後若有緣見到我師父,告訴他,我這一生,無愧于他的教導,亦無愧于天地,他沒有失敗,我也沒有失敗,在這場與天的抗争中,我們贏到了最後。”

那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願望,終于在這一天,真正地邁出了第一步。

夜帝王伸出手,輕輕放在曲笙的額頭上,她識海一震,感覺到無數信息紛至沓來,在她的神識中形成一團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漩渦。

在傳承功法的最後,她聽到夜帝王道:“月心輪是我進魔界之前托付給師父之信物,因為我曾答應過他,只将傳承機緣留給有緣之人,便索性讓他來選擇繼承者。月心輪可以開啓一次魔界,當有緣之人找到我時,才能第二次開啓魔界,它會送你們回人間。曲笙,待回人間後,你知道該如何做,而我預言的浩劫,想必也很快将至,機緣竈的指引便是線索,你需仔細……呵,算了,我好像時間真的不多了啊……”

曲笙立刻睜開雙眼,她看到夜帝王的身影正在便淡,這處小秘境也漸漸暗淡了下去,夜刃徘徊在他身邊,不叫亦不鬧,只是流着眼淚。

夏時亦跪在她身邊,他輕聲道:“若不是因為我,月刃本也可以見前輩的……”

夜帝王只是神色淡然道:“緣法不可強求,就像我一般,大概再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但我心裏仍然很高興,因為……”他的身影越來越淡,聲音也随之模糊,最後終于消失不見,随着這處小秘境一起化為烏有。

深淵之地還是滾滾魔氣,但是被月心輪驅散的魔氣并未回來,它正如明月一般挂在上空,如同照亮夜歸人之路的明月。

曲笙看了看月心輪,突然道:“我知道是因為什麽,因為他信任我,所以,我一定會将這件事完成。阿時,我們回人間。”她最後看向夏時,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夏時的手滑過她的臉龐,道:“那便回去,刀山火海,也回去。”

“我已知道開啓魔界通道的辦法,夜刃,請帶我們出深淵之地。”

夜刃那雙碧油油的眼眸看了曲笙一眼,道:“随我來!”

曲笙沒有忘記此時深淵之地的外面,應該還有正等着天魔血脈的真魔,可魔界之門無法在深淵之地打開,他們只有一搏。

夜刃在前方帶路,夏時一邊護着她不被深淵之地的魔氣侵蝕,一邊低聲對她道:“聽我說,出了深淵之地後,我會對付那些真魔,你只管專心打開通道就好,曲笙,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是我一個人的曲笙,從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不僅僅因為你是蒼梧掌門,也不僅僅因為你身上有這世間最珍貴的傳承,而是因為……我愛的便是這樣的你。”

愛是獨占,愛又何嘗不是包容。

從魔念中被夜帝王點醒的夏時從未如此清醒過,他要守護的是什麽,這一點,也從未變過。

——守護你,和你所在的人間。

光明最終将驅散黑暗……他心中雖寶貴的珍寶,将會走上那個耀眼的地方。

然而在即将沖出深淵之地的時候,曲笙狠狠地扳過他的頭,兇巴巴地親了他一口,道:“你還記得我是蒼梧掌門,那就聽掌門的話,跟我好好回去!”

夏時一愣,然後他低低地笑了。

“遵命,我的掌門大人。”

※※※※※※※※※※※※

兩人沖出深淵之地的剎那,曲笙揮袖收回夜刃,夏時一馬當先,散開霁光驚雷劍域,眉間飛出四柄元神小劍,瞬間布下心蓮雷火陣。

封鎖線前,站着兩名真魔臉色陰沉的真魔,已不知守了多久。

一人獰笑道:“原來你們在這兒!”

另一人也祭出了武器,道:“深淵之地居然都能出來,魔界更容不得你們了!”

兩名真魔一左一右襲來,其中一人同時放出傳訊法門,一道藍色火焰在黑暗的天空上炸開,通知遠近的所有真魔前來截殺!

曲笙沒有上陣,她在夏時身後,将白色鬥篷打開,将所有留存的靈丹全部取了出來,數百瓶金丹期丹藥懸浮在她身邊,而她的腳下,則是成堆的靈石。

在魔氣的影響下,這些靈石的靈氣正在漸漸消失。

曲笙已打通了七百二十靈竅,靈力已可以自如在身體中運轉,同時,她也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習得夜帝王所領悟之五靈根修士修煉法門的人。

“前輩的功法,便由我來做這第一人吧!”

曲笙合上雙眼,她在自己的身體內感應着自己的靈根,靈氣中的五行元素變得清晰,一點點滲透她的經脈,随之運送到她的丹田,在那裏被靈根重新分配,成為她的能量來源,而這五行靈根,互不交融,各自為政,像是五個從不說話的鄰居。

夜帝王的功法引導曲笙去觀察自己的靈根,她心中默念法訣,引導自己的靈力與功法融合,這種力量漸漸在曲笙的體內變為一只手,伸向了這五個靈根。

靈根并沒有抗拒,在曲笙的指揮下,甚至可以說十分聽話,很快便融合在一起,形成五色的光柱,但順序卻是五行相克:土——水——火——金——木,靈根自然逆向而成,相克之力大于相生之力。

但是在夜帝王的功法作用下,奇跡的一幕終于發生了。

五根靈根緩慢地游移,變幻了排列的順序。

木——火——土——金——水。

五行靈根漸有相生之相,形成一條光帶,最後曲笙将整條光帶變為首尾相接的圓環,至此,一條相生的五行鏈條終于形成!

她只覺丹田一片暖融融,靈氣瘋狂湧入身體,靈力暴漲!

可曲笙還覺得不夠,她向口中倒入丹藥,雙手掌心向下,瞬間便将下方的靈石也吸收得幹幹淨淨。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從未如此渴求過靈氣,五行相生而成的靈根像是一個黑洞,無限渴求大量靈氣。

夏時與曲笙心神相通,他立刻便知道曲笙遇到了靈氣瓶頸,在這個全部都是魔氣的地方,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劍域再次擴大,然後——

他将琉璃石祭了出來,喝道:“五方十地,皆為我用,出來!”

随着他誦讀的法訣,琉璃石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如啓明星一般照亮了深淵之地的邊緣,而從琉璃石噴發而出的,則是上百條靈脈!

240、人間之路(一)

魔界從未有過這樣壯觀的景色。

靈脈散發出的光芒将天邊一角映得色彩斑斓,氣勢恢宏的紫色劍域中飛竄着無數劍芒,由靈脈産出的靈氣在魔氣的擠壓下化為積雲,在那重重靈雲之下,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散了鬥篷,穿的還是那身數年不變的蒼梧掌門服,寬大的腰帶将腰肢束得不盈一握,本有該嬌弱之态,可她的身板卻豎得筆直,像是一面迎風而動的旗幟。

這不僅僅是旗幟,她也是第一個敢在魔界如此大動幹戈的人間修士,靈氣、靈脈、領域……每一樣都不該在魔界出現,這種舉動是再直白不過的挑釁!全界真魔幾乎都被驚動了,乃至黑崎州的魔物亦是圍聚在外圍嘶吼,只是畏懼夏時的血脈不敢進入戰圈。

夏時再次與群魔交手,這一次,已不是他初入魔界,在與非城外被真魔們圍剿的時候了,随着天魔血脈複蘇,他越發強大,又因為被夜帝王斬斷心中迷茫,他重拾長劍,現在在真魔面前的,不是天魔,而是一名太和劍修。

劍的光芒将黑暗的天空照亮,帶來咆哮的怒吼,以及瑰麗而璀璨的雷光。

這是他在為她而戰!

曲笙緩緩睜開雙眼,她雙手在丹田處掐訣,眉目間無悲無喜,只有一片清明。

“吾将成元嬰,請天道接引!”

月心輪從她身後高高升起,如滿月般懸挂在空中,向上方映出一道圓柱形的光芒。

從魔界回人間的辦法只有一個,那便是通過晉階的波動來引發天道的共鳴,但僅憑修士自身是不足以将呼喚傳遞到人間界,因此還需要加上月心輪的作用,将晉階的信息傳遞到人間,借助天道的力量,方能從魔界打開一個持續不過彈指間的人間通道。

為了回人間,曲笙正在強行沖擊元嬰期,用大量的丹藥和靈氣将自己推上晉階的邊緣,來呼喚人間的回應。

她從未這樣思念人間,就像是已經走到家門口的孩子,在呼喚她的母親打開那扇門,将她接納回那個溫暖舒适的家,那裏有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的一切……然而與她一同回家的,卻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曲笙看着與真魔們拼殺在一起,只将背影和一片安寧留給她的夏時。

她還帶着一個為人間所不容的天魔血脈。

夜帝王說得對,修士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是人總會有極限,路三千有,夜帝王有,夏時也有,在人間時,他每每面臨極限時,便會忍不住魔化,可真正覺醒了天魔血脈之後,他已再無退路,只能浴血死戰!

他像他的爹娘,像他的師父,像他的許許多多前輩一樣,在守護着心中最重要的疆土,這一刻,沒人會覺得他是天魔。

他是夏時。

“他屬于人間。”

曲笙再次結印,丹田內靈氣翻湧,五色靈根不斷擴張,被開發過的七百二十靈竅瘋狂運轉,靈脈的光芒在慢慢漸弱,可曲笙和她頭頂上的月心輪卻越發明亮,正如一輪滿月,鎮在魔界的盡頭。

她從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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