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十四回合

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秘境,裏面沒有任何秘寶,且極難尋找,只能誤打誤撞地進去,再稀裏糊塗地出來——其實都是厄離将人送出,他已不容于人間,只能在羅剎海這樣在人間之外,亦能連通魔界的地方生存。

“夜帝王誤入羅剎海之後,卻與其他修士不同,他很快參透了羅剎海的真相,并與古神厄離周旋,得到了厄離所賜的機緣和魔界令牌。但厄離也不是善佛,他同樣在夜帝王身上下了禁制,以便控制夜帝王在人間幫他行事。夜帝王雖亦正亦邪,卻不願受人擺布,就連古神厄離也驚訝與夜帝王居然有本事擺脫他的控制,而且還拿走了魔界令牌遠走高飛,更稀罕的是,夜帝王身上得到的,不止一個古神的傳承,就連厄離也拿他無可奈何。”

曲笙聽得目瞪口呆。

她與世人一樣,只知夜帝王在修士中已經是絕頂的大能,他留下機緣秘藏無數等後人發掘,身份又神秘令人充滿遐想,卻沒想到……他膽大包天,連古神都敢戲弄,亦是天道寵兒,身兼數個機緣,方才成就這樣一個人間傳奇。

而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是路三千的徒弟,在《身在此身》中,路三千只收五靈根的弟子,可見夜帝王的資質也是修真界的末流。

當真令人嘆服。

不過對夜帝王的探讨也僅限于此,銅錢沒有任何反應,夜刃又緘口不語,兩人也只能在黑崎州雲游,希望找到有關天魔血脈的機緣。鑒于曲笙的禦風符已用得七七八八,夏時的低階符箓儲備也不夠,兩人只得徒步,在這個已經沒有金烏的魔界,于黑暗中相伴而行。

黑崎州的景象比起其他州更荒蕪,因為真魔不會在無所事事的時候破壞自然景觀,但魔物卻毫無神智,随意破壞。所以魔界的黑崎州與人間的黑崎州幾乎是極端的兩面,植被稀少得可憐,山石也被抓得亂七八糟,毫無美感可言。

曲笙曾經見過幾只魔物,它們不是人,也不是獸,而是一團黑色的空洞存在,有的能發出聲音,而有些會從身上分泌一些腐蝕性液體,還有的身上會背負許多石塊……各形各态,詭異非常。

除了魔物,也有真魔陸續來到黑崎州,他們遇到過三五結伴來黑崎州獵殺他們的真魔,可都被夏時輕而易舉地打發了。曲笙詫異的是,明明夏時仍只是元嬰期修為,但消滅這些幾乎相當于人間界大乘修為的零星真魔卻不費吹灰之力,天魔血脈在魔氣濃郁的魔界帶來的威力比起人間,豈止強了百倍千倍。

可惜的是,真魔不會死亡,他們只會被消解,在很久以後,又會在某地重生,且帶着生前的記憶。

聽說魔界最老的真魔,甚至與天地同時誕生。

在雲游中,曲笙從最開始的興致勃勃,也逐漸冷靜了下來,畢竟機緣不可強求。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她不用出手,自有夏時替她解決,不僅是因為在魔界使用靈氣太容易暴露目标,同時也是兩人正式結為道侶之後,夏時幾乎無處不在的寵溺。

在這種潛移默化中,她甚至慢慢習慣了在魔界的日子,有秋浮君傍身,她不懼魔氣侵襲,有夏時在身側,只要不遇到真魔大軍,他們幾乎在魔界橫行無阻。為了減輕她的孤獨感,有時候,夏時會主動提起在人間的往事,情意漸濃的時候,他們會在夏時的結界中歡好,被他滋潤過的身體越發嬌嫩美麗,而她也沉醉于他給予的歡愉中。

曲笙發現,她越來越不抗拒魔氣了。

在兩人雙修之後,夏時曾經主動對她說起過這個問題。

“你知道道修與魔修如果雙修的話,會怎麽樣嗎?”

曲笙被問懵了,只搖了搖頭。

“還不知道情況如何,就與我雙修了,阿笙不怕吃虧嗎?”他那時溫柔地笑着道。

曲笙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眼裏,夏時就是夏時,并沒有魔修道修之分。

夏時解釋道:“通常來講,無論是道修還是魔修,都不會選擇對方作為雙修對象,因為魔修氣息太雜,而魔氣又無法為道修帶來修為加成,反而會有損道心。然而,那是魔修,如果是真魔的話,魔氣更為精純,也無靈氣,二者無法雙修,只存在肉體層面罷了。”

“可我與阿時卻不同。”

“因為我是人,我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魔修,也非真魔……确切地說,我于這個天地,其實是一個怪物。所以你與我雙修,會得到道修上的助益,并不會被魔氣損害。”

曲笙因他這一番話,對他更是憐惜。在黑崎州也走了月餘,其實想想,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蒼梧已發展成熟,有了強大的盟友,而她最愛的人就在身邊……除了無法晉階外,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而這一點,也被夏時否定了。

“怎麽會無法晉階?就算沒有靈氣,只要阿笙與我在一起,總會晉階的。”他一本正經地說出來,當曲笙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時,不由得感慨男人開葷後果然會與之前不同。

他言下之意,便是指雙修可以增進修為,曲笙經過七百二十小世界之後,經脈已經順暢,總有一天可以從金丹晉階元嬰。

只是這修法,也太像采補之道了。

她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卻也無法找出反駁的地方,因為她現在畢竟是在魔界,還能晉階,已是萬幸了。

這也給了她一個“兩人可以長相厮守”的希望。

如果與夏時現在在魔界的經歷是夢的話,那這個夢一定是黑暗而甜美的,因為有他,也有她。

曲笙一點都不後悔來了魔界。

漸漸地,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蒼梧山,夏時似乎也很久沒有提起人間之事,他一路關照曲笙的生活,曾經的蒼梧掌門大人,已經連儲物袋都許久未碰一下,更別提被夏時鎖在靈獸袋的秋浮君。

他給出的理由十分正當。

“魔物對靈獸氣息敏感,秋浮君只要在靈獸袋中便好。”

直到有一次她和夏時遇到了一個由十多名真魔組成個隊伍,她依舊不用出手,眼睜睜看着夏時将他們全部消滅,然後微笑着走了回來。

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阿時,你越來越強了。”

夏時将她抱了起來,眯着眼睛看她道:“必是我勤耕不辍,方有此成就,吾妻功不可沒。”

曲笙定定地看着他,她血液漸漸冷了下來,心也沉了下來。

她輕聲道:“是因為在魔界待得久了吧……剛到魔界的時候你雖然也很強大,可人間的魔氣還是太少,圍剿你的真魔也沒有給你時間去吸取魔氣,後來,你被伏姹捉住,她又使用了帶有人間氣息的結界,所以你依然沒有得到應有的補充,直到我将你救了出來,你才真正的找到了力量的源頭……對嗎?”

夏時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鼻尖,笑道:“我的阿笙果真聰明,我身負天魔血脈,魔氣自然是我的力量源泉。”

“所以,你說要找慢慢尋找血脈晉階的機緣,其實是假的吧,天魔血脈怎麽會還需要機緣?整個魔界,其實就是阿時的機緣。”她垂下眼眸,抱着他的手有些發緊,“所以,你說,要帶我回人間……”

她幾乎說不下去,聲音有些發抖。

然而夏時幫她接了下去。

他在她耳邊,低聲道:“也是假的。”

曲笙幾乎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但與此同時,她也知道,夏時的的确确,直到現在才說了真話。

她并沒有哭泣,也沒有質問,甚至她并不生氣,只有深深的悲傷。

“這樣啊……”她喃喃道。

夏時抱着她坐了下來,他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臉頰,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柔,像是十分誠懇,又像是在哄小妹妹的哥哥。

“我欺瞞了阿笙,因為我并不知道去人間的方法,不要小看古神所下的封印,更不要小看我爹娘所鎮守的六道大陣的力量,開啓魔界大門,若非天不容我,我何以能回到魔界?若非夜帝王曾經有過古神厄離的大造化,你又怎麽可能來魔界找我?所以,這個魔界只可能從外面打開,在魔界裏面的生物,沒有任何開啓魔界封印的可能,就算是天魔,也不行。”

在黑暗中,曲笙看到了夏時終于收起了笑容,他的目光沉寂而痛苦。

“隐瞞這個事實,也只想你暫時過得舒服一些,只可惜我的阿笙太聰明,那麽,後面就難免要辛苦得久一點……你若後悔,我不怪你。”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很輕。

作者有話要說:前一章因為不可描述的原因鎖了兩天,删減之後加了內容進去,沒有看的小天使記得回去看一眼哦~

如今真是“行車難,難于上青天”啊……

235、為魔(二)

是一開始就失去希望?

還是在開心一段時間之後再深陷絕望?

你會選哪一種?

曲笙不想做選擇,對她來說,一個真實的世界和一個真實的男人同樣重要,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夏時确确實實地發生了改變,屬于魔的一面開始影響他的生活。他跟他那位已經成為魔尊的母親不同,阮琉蘅當年已有兩千五百歲,而夏時太年輕了,青弭峰的訓練,還有三百年人間歷練,對一個正常修士尚且不夠,又何況是他?

一個本就身負天魔血脈的天之驕子。

曲笙知道,他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但是他太在意她的感受,所以他有些小小的緊張,這從他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臂便能看出來,手勁兒并不大,但肌肉已經不自覺地緊繃起,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反應。

這裏是魔界,作為人間的倒影,魔界與人間的版圖一樣,這也意味着,在這個與人間疆域一樣大的世界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人”。

他們相依為命,誰都舍棄不了誰,而已經在心中慢慢認同自己魔化的夏時,亦想将她永遠禁锢在魔界。

曲笙相信他說的是實情,但她不能看着他真的堕為天魔。

她擡頭看他,明明白白地道:“我不後悔,但我不會放棄回人間。阿時……你也不要放棄,好不好?”

夏時再次将頭埋在她頸窩處,這一瞬間,他突然有些脆弱。

“我不想放棄,阿笙……我在魔界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有時候我連自己也不信任,我只信任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是我,你記住,你還有神牽,我的命,仍然在你手上。”他伸出右手,指尖輕輕一動,一條細若游絲的黑色魔氣便環繞在手掌之上,慢慢凝聚成一顆紫色的晶石,“這是只有天魔才能化出的魔晶,你戴在身上,可以掩蓋你身上修士的氣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你還沒有走出魔界,就用它傍身。”

曲笙沉默了,她縱然天性樂觀,自知道魔界的真相之後,心上也是一陣荒蕪,她不敢去想象那一天,

夏時将它做成鏈子,系在曲笙脖子上。

他又苦笑着道:“我初來魔界的時候,還沒辦法領悟這樣的規則,可你看到了,我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血脈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這不受夏時控制,而是這個魔界自混沌建立之初的規則。

之後的旅程,果然像夏時所說的那樣,開始有些辛苦起來,他們也在黑崎州摸索得差不多,已經準備前去與黑崎州接壤的北陽州,在那裏,真魔會變得多起來,但夏時也懂得了更多隐匿手段。

但就在他們快要接近黑崎州與北陽州的接壤處時,突然毫無準備地遭遇到了一批又數十名真魔組成的隊伍,帶頭的正是曾經在與伏姹一戰作為主要戰力的彌山。

燃燒着魔炎的巨大長刀将四周照得昏暗,彌山已認出了曲笙,他咧嘴笑道:“我還沒嘗過人間美人兒的滋味,這一次,我會先好好疼你,再撕裂你的身體。”

既然身份暴露,曲笙也不再懼怕使用靈力,她雙手分開,雁門關已出現在陣前,與此同時,夏時已祭出霆霄劍,像以往一樣與那些真魔厮殺在了一起。

然而這一次與前面皆不同,真魔的人數實在太多了,而且他們似乎有了對付夏時的方法,處處限制他的行動,在強大的真魔面前,曲笙的雁門關也頻頻出現漏洞……夏時很快在這些真魔中發現了熟識的面孔,那是前兩次他剿滅的真魔之一,居然沒有消失,他瞬間便明白,這真魔想必是用了特殊術法逃走,然後集結了這些人,專門來黑崎州找他的。

曲笙也看到了熟人,那個一直守在與非城南門的蛇發真魔晟廣也跟在了隊伍的末端,他看上去并沒有使出全力,而是在旁邊游走,發現曲笙的目光時,還沖着她詭異地一笑。

她知道,不到關鍵時刻,晟廣是不會出手的,他會等兩邊消耗到極限時,再将這些人一網打盡。曲笙又看向其他真魔,除了少出如彌山這般用了全力的,其他人也是目光閃爍,各有鬼胎。

但唯一确定的是,這些人有備而來,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了。

她向夏時傳音道:“不要硬拼,我們逃吧,他們追不上禦風符的速度。”

夏時收攏劍域,祭了禦風符,一手攬過曲笙的腰肢,帶着她反向黑崎州的更深處飛去。

但這一次,真魔們亦是窮追不舍,他們似乎已經摸清了夏時和曲笙的路數,其中一名真魔變作一團黑雲,帶着衆人一路跟了過去。

霎時間,黑崎州上空兩道光芒一前一後,劃過漆黑的天空,引得四周魔物不住地嚎叫,在前方一團雷光的正是夏時,而身後燃燒着赤紅火焰的,則是彌山為首的真魔。

在黑崎州的北方,若是人間版圖的話,當是曲笙和夏時一同歷練過的北海。而魔界這裏卻無北海風光,只有一片黑色的濃霧,通向無盡的黑暗,被真魔們稱為“深淵之地”。

夏時不能帶着曲笙進去,深淵之地比七州的魔氣更盛,曲笙就算有秋浮君護體也難逃被魔氣侵蝕,遲早會衰竭而死……

夏時:“我來引開追兵。”

曲笙:“我若堕魔如何?”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話音剛落,又雙雙沉默。

眼下追兵還有半刻鐘便能追上他們,夏時手持長劍站在曲笙身前,這個時候的夏時不是天魔,而是那個一心想保護心愛姑娘的太和劍修。

他已經撐起劍域,深深地看了曲笙一眼:“深淵之地,便是連魔修都去不得,那裏沒有任何機緣,任是誰進去,都只能淪為魔物。”

“那我們,便戰到最後一刻,就像在人間時一樣。”

大大小小無數戰,他們瀕臨死地,從未失去鬥志過。

夏時終于露出了曲笙所熟悉的,獨屬于青弭峰的笑容。

他道:“好。”

劍域撐起,雁門關在兩人身前,他們的手牽在一起,不像視死如歸,反而似一對兒相攜歸家的夫妻。

彌山的刀光漸漸接近,他們能聽到真魔的笑聲。

“深淵之地,看誰敢進去!”

“這一次總算落在咱們手上了!”

“天魔血脈又如何?還不是被咱們吃得死死的?哈哈哈……”

“彌山,到時候把小美人兒也給我玩玩。”

……

夏時額角隐隐有青筋浮現,他越是怒急,容顏越盛,笑容越深。

就在他蓄勢待發,準備沖上去與真魔再次短兵相接的時候,身體突然僵了一僵。

夜刃的聲音突然從夏時的身上響起:“咦,這裏的氣息怎麽如此熟悉?”

曲笙看了眼身後翻滾的濃霧,道:“這裏是魔界的深淵之地。”

夜刃從琉璃石中跳了出來,她擡起頭輕輕抽動兩下鼻子,然後躺下來,毫無預兆地打了一個滾兒。

曲笙:“……”

夏時:“……”

感覺某種氣氛被這個不靠譜的動作完全破壞了。

夏時終于忍不住道:“夜刃不要玩了,追兵将至,你速回琉璃石躲避!”

夜刃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抖了抖毛,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道:“你以為我出來是為了什麽?哼,還不跟我來?”她弓起身子,瞬間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向深淵之地而去。

夏時咬咬牙,放出結界将曲笙一罩,也跟着夜刃沖進了深淵之地。

他們剛剛進去,彌山等人便已追了過來,當他們發現夏時和曲笙的氣息消失在深淵之地時,臉色都不甚好。

“深淵之地魔氣太盛,就算用了追蹤之法,也很難分辨出他們的方位。”一名真魔道。

彌山陰沉着臉,下令道:“那便将他們進入深淵之地的消息放出去,所有人封鎖深淵之地,他們在裏面堅持多久,我們就封鎖多久,我便不信,一個不完全覺醒的天魔血脈和一個人間之人,能在裏面呆多久!”

※※※※※※※※※※※※

就算在夏時的結界中,曲笙仍然心頭湧上一陣陣恐懼,她甚至有些惡心。

這裏是魔界的深淵,一切肮髒、恐怖、污穢、陰暗的極致之處。

但與曲笙的不适相比,作為妖獸的夜刃卻像是如魚得水,她游刃有餘地在前方帶路,偶爾會停下來嗅一嗅。

夏時想起曲笙曾對他提過,夜刃說自己是為魔界而生,這一次,他的心頭忍不住也浮上一層詭異之感。

這只曾駐守于築基期秘境大琉璃洞天,身為夜帝王宮殿的守護獸和秘境核心,又曾死而複生的妖獸,究竟是什麽來歷?

“夜刃,你是來過魔界的。”夏時肯定地道。

夜刃轉過頭,那雙碧眼幽幽地注視着夏時。

“是啊,我有點想起來了。如果我的記憶沒出錯的話,這裏……”她停頓了下,聲音變得空曠而悠遠。

“是我的家。”

236、夜帝王(一)

深淵之地是一片屬于魔氣的混沌,就連魔物都不願靠近這裏,但這并不是魔界規則,而是因為深淵之地特質——這就意味着,深淵之地并不是空白之地,很可能也曾有人來過,有人走過,甚至也可能誕生一些只屬于深淵之地的存在。

不知什麽時候起,深淵之地中有一小團魔氣自發彙聚起來,相互融合了不知多少年月,終于有一天,這一小團魔氣飄了起來,終于有了自己的意識。

它在懵懂中漸漸發現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它并沒有五感,對這個世界的體驗是陌生而新奇的。

我是誰?這是什麽地方?

它漸漸有了好奇心,想要認識這個世界,于是它開始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混沌之地游走。奇怪的是,這一小團魔氣本誕生于邪惡之中,卻因為只有它一個,所以意識中也無善惡觀念,它便像是初生的小獸般,只知玩鬧,不想其他。

但是後來,它漸漸滋生出一種名為孤獨的情緒,像一條獨自在孤海中生存的魚,在漫長的生命中,既找不到目标,也找不到目的。

所以這一小團魔氣再一次進化了,它有了一種名為“想象”的能力,可惜的是,它并沒有任何傳承,所以它只能想象出一團同自己一樣的魔氣,它們可以一起玩,一起游走,有時候不開心了,它會打那團它想象中的魔氣,有時候開心了,它會蹭過去,兩團魔氣交融一下再分開……就這樣在想象中,又過了不知多久。

後來,那團它想象中的魔氣也不見了。

因為它們畢竟都誕生于魔氣之中,天性中的陰暗讓它開始有了更多的情緒。猜忌、懷疑、嫉妒、厭惡……這些情緒到達頂端的時候,它自己毀掉了那個想象中的小玩伴。

于是它再一次陷入漫長的孤獨中。

它不再活蹦亂跳,而是縮成小小一團,沉寂在濃重的魔氣背後。

沒人知道,在這個地方,還有它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小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有人闖入了深淵之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鬥篷,明明急得像是逃跑,臉上卻還帶着從容之色,看着無盡無涯的魔氣,也能笑着道:“月刃,我們可是又進了一處好所在,這地方氣息清新,觀之如陷雲霧,這怕是要成仙啊!”

他身上傳來另一名男子的聲音,語氣中盡是無奈道:“主人,真魔說這裏是深淵之地,裏面全是魔氣,進去容易,出去難……我們不是要成仙,是要成魔了。”

“我若是成魔,那老頭子不知要恨我多久,以後地下不好相見,算了算了,還是不要成魔了罷。”

另一個男子欣喜地道:“莫非主人想到如何出去了?”

“……并沒有,但是我很欣賞你對我的信任,月刃,我們越來越有默契了。”

另一個男子像是被氣到了,之後許久不曾再開口說話,倒是這個人一直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

這團小魔氣就靜靜地看着他,他說的話,它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他的語調意外的讓人喜歡,讓人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玩。

它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想象出那個小夥伴的時候。

這個男人進來之後便四處游蕩,時不時地拿出奇怪的東西念念有詞,像是會變戲法一般。

小魔氣只覺得有趣,它悄悄飄到那男人背後,突然變成一團黑漆漆的大魔氣——這是它所能想象到,最恐怖的事情了。

一定能吓到他!

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一定也很棒!

可這男人回過頭,像是沒看到它一般,繼續喋喋不休地飛遠了。

“……不對啊月刃,我這麽精妙的羅盤居然都辨不出方向,這不符合天道邏輯啊……哎,你別裝死,小心我把你打成大泥鳅哦……”

它有些不高興了。

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這個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存在,他怎麽敢無視它?

于是它又做了許多自認為很得意的惡作劇,都被他一一無視了,最後小魔氣發了怒,它決定做一件從它有意識以來,最最可怕的一件事。

它就這麽一團氣體撲上去,罩住了男子整個頭!

——看我不吓死你!

結果那男子卻笑出聲。

“哎呀呀,這是誰家養的小寵物,怎地如此調皮?”他手指掐了一個訣,一下子便把它扯了下來,然後禁锢在掌心,看它拼命掙紮。

“這種地方,居然有意識體存在,倒是稀罕了。大概你也聽不懂我說話吧,真是可惜了,否則你一定比那只悶泥鳅好玩得多。”

這時候他身上又響起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忍無可忍地道:“主人,請自重……”

“我很重的,你知道的,當時三教圍剿,我可是把他們全都壓在地上爬不起來,若說天下誰最重,我排第二,有誰敢稱第一?”

另一個男子大概又被氣到了,繼續悶聲不吭。

它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覺得很憤怒,但它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最後掙紮得無趣了,它就安靜下來,索性繼續縮團。

它一安靜,那男子反而起了興致,手賤地撩撥它。

“你多大了?一直住這兒啊?你悶不悶啊?這裏就你自己嗎?你平時都幹什麽?為什麽罩住我的頭?你是不是暗戀我很久了……”

小魔氣聽不懂,又不想理他,但是耐不住他用手指一跳一跳的逗它,小魔氣掙紮了許久,本不想搭理他,但這游戲看上去好玩極了,它便也跟着他的手指一跳一跳的,玩得不亦樂乎。

那男子捧腹大笑:“當真可愛有趣,這魔界能生出如此靈物,便不枉費我來這深淵之地一遭,也罷,我便點化了你又如何,我生平信奉有教無類,天下大同,難道便教不得你麽?”

然後,它便進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裏面有許多它前所未見的事物,有人進入它的意識中,循循善誘地教導它什麽是小貓小狗,什麽是馬車,什麽是人,什麽是愛……

它漸漸能聽懂人類的話,知道了大千世界為何,知道了許多有趣的事,它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充滿了五色斑斓的新鮮事物。

最後,它在自己意識的引導下,亦是在那名男子的幫忙下,化為了一只通體漆黑的豹子,這個時候它還沒有名字,只知道這名男子叫“阿夜”,哦,對了,他還有一個人間別號,名為——

夜帝王。

他呼嚕着它圓乎乎的耳朵道:“等你到了人間,自有天道為你取名,若是老天爺不取,哼,我就……罷了,那我就給你取吧。”

它這時候體型十分小,大概跟一只家貓差不多大,只能跳起來用爪子啪啪打他臉,不悅地道:“什麽時候回人間啊?這裏不好玩,我要去人間!”

阿夜無奈地把它扯下來道:“莫打莫打,真是不懂憐香惜玉……連我這麽風華絕代的人物都困在此地,咱們何時能回人間,只能看命中安排了。”

它不高興,又啃他手指,無賴地道:“你們人類不是總說什麽‘逆天才是王道’,還有什麽‘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種狂霸拽的話嗎?怎地你就如此沒出息!”

阿夜哭笑不得,他只建了幻象世界教導它,哪裏知道它都看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過心裏真是疼它,一時對這魔氣化成的小東西有些無語。

這時他身上另一個男子突然朗聲笑起來:“難得,難得!看來,我有了一個不錯的夥伴。”

言罷,一條細細的小銀蛇從阿夜的袖子裏鑽了出來,對着它友好地吐了吐信子。

它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敏感地發現這條小銀蛇與阿夜不同,而且他對它說了“夥伴”兩個字,它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在經過那麽多孤獨歲月,甚至不得不依靠想象來度日,如今……它,也有夥伴了!

黑色的小豹子一下子撲了過去,把小銀蛇摁在那裏舔了個遍,看得阿夜忍俊不禁地道:“不錯不錯,你們這感情突飛猛進,一日千裏啊……”

小銀蛇生無可戀。

阿夜笑過之後,終于恢複了正經臉,對兩只道:“在點化小魔氣的同時,我亦得到一些線索,乃至魔界的天機。月刃,你可還記得三百年前我推演過身後之事?可惜結果不盡如人意,我真正的傳承竟不得留在人間,現在,我明白是為什麽了。”

他揮袖,将它和月刃都收回了袖子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然後,向濃霧的更深處走去。

※※※※※※※※※※※※

夜刃在前方帶路,她走到一片空曠之地,對曲笙和夏時道:“就是這樣,主人于深淵之地點化我為異獸,最後又在這裏留下了他最重要的傳承,或許,便是等待這一刻吧。”

曲笙心中震驚。

整個修真界都流傳着夜帝王的傳說,關于他的秘藏,他的機緣,他的傳承……卻沒有人想到,夜帝王居然會把自己最後的衣缽留在了魔界,而且是這連真魔都不願踏足的深淵之地!

冥冥中,早有注定。

也許路三千早已看穿,才會将那枚可以打開魔界通道的銅錢贈與她。

曲笙從未這樣緊張過,她在夜刃的目光中,取出了一直放在儲物袋中的銅錢。

夜刃的目光瞬間便得柔和,她輕輕舔了舔前爪,身體向前微屈,聲音充滿依戀地喚道:“主人,我回來了。”

這枚銅錢,終于再次放出了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在評論區,道長說完結後應該沒有夜帝王的番外,是因為……他出鏡了。

不過之前道長有說過,三部曲完結後番外由你們點單,所以真要寫的話,也不是不能啊~

(大家看着來~

237、夜帝王(二)

銅錢再次變成圓盤,中間仍有一個小孔,但與在人間開啓魔界通道時不同,此時的圓盤散發着如明月般柔和的光芒,挂在深淵之地的上空,照亮了曲笙身前的一小塊地方。

漸漸地,這附近的魔氣被某種力量驅散,銀色光芒所至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清清淨淨的空間,浮現出一面水鏡似的傳送口。

夜刃走到傳送口前,道:“這便是主人最後留下的東西了,随我進來吧。”許多修士留下的機緣秘境大多都用這種傳送口,但能開在魔界深淵之地的,大概也僅此一家了。

曲笙牽着夏時的手,兩人一同進了傳送口,在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之後,他們站在了一片綠草地上,空氣中真實地傳來了草木的芬芳,在離兩人不遠處,一名修士正背對他們站立,他身着一身黑色長袍,頭戴羽冠,陣陣清風吹起他的袍袖,似一只即将遠行的黑鳥。

夜刃邁着小碎步來到那修士身邊,對着他嗚咽叫了一聲,然後慢慢趴了下來,伏在他的腳邊。

那修士彎下身,輕輕揉了揉夜刃的後頸。

“夜刃,辛苦了。”

夜刃蹭了蹭他的手心。

然後那修士才慢慢轉過身。

曲笙終于見到了這個名震修真界數萬年的傳奇人物——夜帝王。

他本人,比那些口耳相傳的故事還要神秘。

他有一雙如黑夜般的雙眸,散發着神秘的氣息,以至于讓人忘記他的容顏,也忘了他的身份,仿佛你面對的便是無盡的黑夜,和那暗色中永恒而未知的一切。然而毫無疑問,夜帝王是一個英俊而極富魅力的男人,他只微微一笑,便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與人間雙璧一樣,無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