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十四回合

原在蒼梧的影響下發展得十分迅速,有角城作為支柱,有大量難民作為生産力,何愁不繁榮?然而也是宛遼平原經營得實在太好了,所以他們一定會成為檀淵宮擴張版圖的目标。

曲笙輕聲道:“你們容為師再想想。”

衆弟子散去後,曲笙在掌門殿的門前收到了一張來自衍丹門的傳音符。桐姝離開了蒼梧,瑜藍也回了黑崎州,算來也有二百年了。

她打開了傳音符,裏面不出意外,傳來的是桐姝的聲音。

“小姐姐可安好,聽聞你回歸人間,小姝只想飛奔到你身邊,只是身不由己。想必小姐姐也知道了兩百年前的變故,小姐姐是小姝最信任的人,此戰事關我的身世,因為我是人修與妖獸的孩子,我的父親是黑崎州大妖,母親是衍丹門掌門雲霞神君座下三弟子靈玉神君,我生于一個極其危險的秘境之中,父親母親為了将我安全送出,不惜耗盡了修為,母親更是将她體悟的驚神通天結界封印于我體內,但他們知道,一個人修與妖獸所生的半獸孩子,将會很難成活,所以倉促間,母親用真昧丹将我的野獸形态壓制住,因為冒險服用真昧丹,我當年才會變成……變成那個樣子,現在雲霞師祖已将我當年服用真昧丹時産生的餘毒清理幹淨,所以我現在很好。小姐姐,我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學習,你等等我好不好?小姝一定會重回蒼梧,到時候,我也可以真正保護大家,還有……”

守護你。

桐姝在曲笙面前并不自卑,也沒有不必要的擔心,因為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她,這個一直不求任何回報将她養到現在的小姐姐,也絕對不會嫌棄她。

曲笙摩挲着傳音符笑了。

願她身邊的人都能得到這個世界的善待。

“但是,小姝,我恐怕等不及你回來了啊……”

在不經意間,曲笙已經做了那個決定。

※※※※※※※※※※※※

“什麽?你要對七國聯盟宣戰?”壬江師叔高興了還沒一天,就從曲笙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驚得後退了兩步。

曲笙笑着安撫師叔道:“與其等對方找個莫須有的借口來攻打我們,為什麽不主動一點?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大家一定要任檀淵宮為所欲為,每個人都想着獨善其身,存着僥幸心理,以為下一個不會輪到自己,所以沒有人站出來,大家将希望寄托在五大山門身上,可五大山門從師出無名,導致現在七國生存環境愈加惡劣,檀淵宮甚至可以用各種借口一點點蠶食周圍的門派,那麽,等到他的力量已經壯大到令人無法忽視的地步,這個修真界,也就走到了盡頭。”

“可,可我們只是一個小宗門!”

“很快就不是了。”曲笙從掌門殿看向山外,一點一點的晨光遍染山脊,她輕聲道,“一人揭竿,萬人相随……師叔,這天下,是要有公道的。”

壬江師叔也知道檀淵宮造孽太多,可他仍然猶豫不定。

“如果戰事鬧大,這很可能會成為一場修士之間的內戰。”

“師叔,”曲笙回頭道,“內戰,其實從未停過。”

※※※※※※※※※※※※

天元3918年酉月初三,修真界發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位于中陸州宛遼平原的蒼梧派,其掌門曲笙痛斥了檀淵宮十大惡行,單方面向整個七國聯盟宣戰,并號召天下有志之士加入蒼梧陣營,一同讨伐檀淵宮。

一石驚起千重浪!

所有人都驚訝于蒼梧這一小門派堪稱找死的舉動。

從濟世甲問世後,身為三盟之一的蒼梧派掌門曲笙便已不是修真界無名之輩,很多人分析她這一舉動背後的意義,有的人說是嘩衆取寵,有的人則說她找到了大靠山,想要搏出位,但更多的人覺得她這是自取滅亡。

然而,還有一些人認同了她的做法。

很多披着鬥篷的人悄悄進入了蒼梧山。

被打散的七國八姓的子弟、被鏟平宗門裏逃出的弟子、被迫害的散修……他們如過街老鼠一般茍活着,而現在,終于等到有人站出來了。

曲笙不僅接納了這些人,甚至還親自接待他們。她在這些人中發現了亮出赤琏刀的彭竟,那個當年跟她在天瀾丹派外賭戰的鮮活少年,現在已是一個面色冷酷、眼中只有仇恨的中年人。那個曾經在茶樓痛斥檀淵宮罪行的少年和他身邊随行的元嬰修士,也來到蒼梧山,只是這一次,那元嬰修士恭恭敬敬稱他為“少主”,少年這才暴露了身份,江聞路其實是一個被滅宗門的繼承人,他眼睜睜看着門派被屠殺,卻只能将仇恨埋藏于心,只等來日複仇。

現在,蒼梧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複仇渠道。

這些人并不認為蒼梧自不量力,對他們來說,哪怕只啃下檀淵宮一塊肉,也能用這仇人的血肉來慰藉自己心中強烈的恨意。

在蒼梧對檀淵宮宣戰的三日後,檀淵宮終于做出了回應。

宮主宗離只說了一個字。

“殺。”

250、山河蕩(三)

為了表示檀淵宮并非欺負弱小之輩,宮主宗離神君将開戰日期定在了天元3918年酉月十五。

在此期間,曲笙出面請求衍丹門撤去了一直守護蒼梧的驚神通天結界,由夏時組織人手重新鋪設護山大陣。與此同時,一本名為《道在此道》功法開始在不知坊和異寶閣售賣,其價格低得驚人,二十塊靈石的售價,僅僅是用來刻錄功法的玉簡的成本價,但是裏面所寫的內容卻足以另整個修真界震驚。

這是一本可以讓雜靈根修士追趕上雙靈根修士,甚至單靈根修士修煉速度的功法。

最重要的是,這本功法的署名居然是夜帝王。

夜帝王!

這三個字本身就注定了不平凡。

一開始,這本功法僅僅小範圍內傳播,但是只用了兩天,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風靡人間,雜靈根修士對這本功法趨之若鹜,所有有能力出得起二十塊靈石的修士幾乎人手一本。但同時,一疑問出現在他們心中。

“這本功法真的有用嗎?”

“有人試過嗎?”

“會不會走火入魔?”

“這真的是夜帝王的傳承?”

“如果有人得了,為什麽要到處宣揚?難道不是自己留着修煉更好?”

很多人都不相信會有人把這種秘笈大規模拓印,陰謀論層出不窮。

曲笙宣戰之後,便分出一部分精力用來于傳播夜帝王領悟的功法,蒼梧弟子自然是對掌門拿來的功法深信不疑,但外界的聲音也漸漸傳到蒼梧。

壬江師叔問過曲笙:“掌門為何不以身說法,叫他們信服?”

曲笙根本沒放在心上,擺手道:“不必,有價值的功法不會埋沒。”

要不是為了售賣這本功法,她其實并不想讓蒼梧跟這本功法扯上關系。然而就算曲笙低調,還是有人找到了這本功法的源頭,再加上最近蒼梧高調宣戰,也使得這本功法的面世變得迷霧重重。好在這并不影響人們的修煉熱情,對于已經低到塵埃裏的雜靈根修士,沒有什麽比一本可以改善自己靈根狀況更有用的功法了。

于是也有人慕名前來蒼梧應援。

曲笙照單全收,在短短十天內,蒼梧及角城竟容納了兩千多名修士,其中大多以金丹期為主,可喜的是,元嬰修士也有幾十名。

壬江師叔最近感到有些不安,他自然是支持曲笙的決定,但還是憂心忡忡地問道:“萬一這些來應援之人中混有有楚國的奸細怎麽辦?我得讓纣南去看着點……”

曲笙好笑道:“師叔多慮了,你可知我們陣營中,什麽人最多?”

“與檀淵宮敵對之人。”

“如果有楚國奸細在,恐怕不用我們去找,那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檀淵宮敵對之人便會把他們找出來撕碎。如果有漏網之魚也不要緊,”曲笙鋪開一張宛遼平原的地圖,“這一次的戰鬥主力誰都無法預料。”

壬江師叔驚疑不定。

“這是一場未知之戰,是我與修真界的一場博弈,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會是什麽收場。師叔,我其實很期待酉月十五與檀淵宮開戰,屆時,究竟是我有勇無謀,還是衆生有血無情,皆一目了然。”

曲笙低下頭笑了笑。

其實,她還有一些話沒有說。

那是在她和夏時離開羅剎海時候,阮琉蘅對他們說的一段話。

“夜帝王不會無緣無故留下機緣竈,他的預見比我們要深遠,我近來只覺得一些因果已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所以,我希望修真界能在幕後之人得逞之前,找到這些問題的關鍵。”

“關鍵?”

“關鍵就在蒼梧。”

曲笙如醍醐灌頂。

為什麽機緣竈會到了師父手上?

而機緣竈被師父和棋湖真君煉制成功之後,又做了什麽?

晉城。

晉城發生了什麽?

蒼梧莫名奇妙被青極宗驅逐,又險些被大妖屠城;

關瑟師兄在晉城郊外發現星鐵;

檀淵宮無故兵臨城下。

而晉城在什麽地方?修真界的戰火從何而起?

——七國聯盟!

她腦子裏閃過許多零碎的線索,隐隐可以聯系在一起,卻又差了一些什麽,但是沒關系,因為她會用自己的力量來促使矛盾激化得更猛烈一些。

不能總被人帶着節奏不是嗎?

只有打亂了對方的節奏,才能看到對方的後手,才能找到真正關鍵所在。

可惜,她的力量太過微小,蒼梧的力量太過微小,所以——

“暴露吧,把你們暴露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看看能得到什麽。”

※※※※※※※※※※※※

天元3918年酉月十四。

大戰在即。

無論是參戰的,還是未參戰的,都屏息凝視,用各種方法将目光投在宛遼平原。而前來應援蒼梧的陣容,也從零星的散修,發展為以宗門為單位的團體。

雖然都是一些懼怕自己被檀淵宮吞并的小宗門,卻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曲笙在這些小宗門中還發現了故交,比如曾經向蒼梧下過門派祭典帖子的天瀾丹派。

曲笙很詫異,因為師姐管鈴一直沒有送信,她便以為天瀾丹派在鄭國能逃過一劫,畢竟丹修稀缺,無論到了什麽地方都受人高看三分。

原來,師姐管鈴所在的天瀾丹派竟在七國內亂的時候,就被占領鄭國的檀淵宮驅逐出了天瀾山,後因找不到落腳之處,早已降級為小宗門,如今掌門夢沅真君帶領三百弟子上了蒼梧山,他們帶來的,還有大量傷藥靈丹。

夢沅真君見到曲笙便感慨道:“竟已過了這麽多年,被彭家圍山一幕還歷歷在目,如今,彭家已不在,天瀾山也漸生蕭條,周圍宗門死的死,散的散,大家惶惶不可終日,又何談修道?曲掌門,七國之亂是整個修真界的不幸,蒼梧挺身而出,乃是真個修真界的大幸,天瀾丹派願追随蒼梧。”

曲笙欣然接受天瀾丹派的投奔。

事實上,如夢沅真君這般想法的小宗門不在少數,而不管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大義,這些力量彙聚到蒼梧,已為曲笙所用。蒼梧就像是一個由曲笙點燃的微小火星,當這個火星落在原野上,總有一日,将會形成足可以燎原的大火。

當然,前提是這個火星不會在剛開始燃燒的時候,便被氣勢洶洶的秋風吹滅。

這是大戰前的最後一天,在天色入夜之後,人人各就各位,為明日的大戰做最後的準備。

有的人在僻靜地方錄下最後一張傳音符;

有的人看着手中的丹藥,然後将其一把吞服;

有的人拎着酒,哪怕是不認識的人,也與他幹杯痛飲;

有的人與伴侶深情相擁,把或許再不能完成的山盟海誓說個幹淨;

有的人索性呼呼大睡,也有的人徹夜不眠,還有的人僅僅是安靜地打坐,争分奪秒地積蓄靈力……

一直不停人來人往的掌門殿終于安靜了下來。

曲笙将身體浸入熱騰騰的泉水之中,她的手臂張開搭在桶沿,鎖骨上遍布水珠,雙頰被熱氣蒸得微微泛紅。

沒人想到,在最緊張的前夜,身為大戰領導者的蒼梧掌門居然在泡熱水澡。

“我就這麽點兒小愛好,”她半眯着眼睛,慵懶地對身後的黑影道,“戰前泡一澡,快樂似神仙……”

夏時從燈光的陰影處走了出來,他俯下身,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無比溫柔,幫她把散落在木桶外的頭發挽起來。

“看到掌門大人這麽悠閑,我也就放心了。”他微笑着道。

曲笙像是被撫順了毛的貓,配合地往前挪了挪,露出了光滑的脊背,夏時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将熱水淋在她後背上。

兩個人自羅剎海出來後,第一次享受如此悠閑靜谧的獨處時光。

曲笙輕聲道:“一晃兩百年,你我在羅剎海各自閉關,回到人間沒多久,又要面臨這一場硬仗……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天下安定,到時候,本座給夏長老放一個長假,你說可好?”

夏時認真地點點頭道:“可喜可賀,掌門大人終于良心發現,要補償為夫了?”他神色溫柔,又澆上一瓢水,“你我之間何必提這些,蒼梧就算不站出來,遲早也會被檀淵宮當成目标,如不主動出擊,難道還等人家打上門來不成?”

他不僅支持曲笙的決定,而且還命夏家的黑雲騎在宛遼平原外待命,只等他一聲令下。

曲笙裝模作樣地一嘆:“不止要補償你,我還覺得虧待了我自己,你可見過一次秘境都沒去過的元嬰修士?就連延啓都去過秘境了,我身為蒼梧掌門,居然被弟子落下,真是不像話。阿時,等咱們打贏了,我定要去闖上幾個秘境,再搜羅一堆天才地寶,當做聘禮帶上太和青弭峰,拜過你師父師娘,然後……風風光光地把你……”說着說着,她的頭慢慢地靠在桶沿上,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夏時在身後憐惜地注視着她。

這是一場連他都沒有把握的戰鬥,用五湖四海聚集起來的雜牌軍去對抗訓練有素的國家機器,本身就是一種以卵擊石的行為。

但人豈能因為弱小,便不去抗争?

沒有人比曲笙更深谙夾縫中生存的弱小者之道,從街頭的小混混到龐大的七國修士軍團,她的每一場戰鬥都是那樣絕望,因為沒有退路,因為不得不戰,因為她的身後,有一個用盡她一輩子心血去守護的門派。

那麽,就陪她一起去守護吧。

他第一次慶幸一開始來蒼梧時,便相當有遠見地得了一個長老的位子,所以現在,他的身份除了是太和弟子,還是蒼梧的長老,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她身邊戰鬥,卻不牽連門派。

打從他下山歷練後,所有驚心動魄的戰鬥,都是在這個姑娘身邊完成的。

她的歷練,又何嘗不是他的歷練?

夏時的心裏很平靜,他席地而坐,靜靜地依靠在木桶邊,看着窗外的光影一點點産生變化,從色若深墨的夜,一直到微微泛藍的黎明。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進人間之時,斷龍嶺上爆出了一道炙熱的光芒。

這場被後世稱為“星火之戰”的天元紀年首次修士內戰,終于正式開戰。

251、秋風戰且歌(一)

一道道帶着戰報的法寶從天空上呼嘯而過,密集且頻繁。但是人們的表情已經麻木,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修士的戰争只要不波及到自己,他們還是更關心田頭的秋收多一些,如果真的波及到自己所在的村莊,那就只能祈禱村子的防禦陣,真的如那些修士所說的那般有用,否則也就是等死罷了。

“啐!打吧,都死了才好!”一個扛着鋤頭的中年矮小漢子道。

他正走在一條官道上,身後還跟着一名幹瘦的老者。

那老者擡起頭,渾濁的雙眼看向天空,剛好又飛過去一張泛着藍色光芒的傳音符。他自言自語道:“早些年七國內亂的時候,可沒這麽多傳訊法寶,也不知道是哪兒打起來了,唉,這動靜可不小。”

“管那麽多,反正修士裏沒一個好東西。”矮小漢子咬牙切齒道,“成天就知道打來打去,老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在打,老子婆娘都生了三個娃了,他們還在打,直娘賊,也沒人管他們,一群無法無天的混賬!你叫他們‘仙師’,我卻覺得他們都是活鬼,催命鬼!”

老者勸道:“這種話可不能随便說,小心被人聽見……三郎,還是快點趕路,要是領不到濟世甲,誰知道咱們老肖家還能不能撐過這一場。”

七國大亂後,死于修士打鬥的平民可不少,濟世甲的流入卻使得許多人看到了希望,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修士來民間售賣,這種防具的出現大大減少了平民的傷亡。

就在這二人準備繼續趕路時,前方突然有人騎馬奔來,一邊奔跑還一邊喊道:“蒼梧和檀淵宮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那矮小漢子一愣,然後急忙問道:“蒼梧是啥?為啥打起來了?能打贏嗎?”

那馬上之人回道:“蒼梧在七國之外組成聯軍,正在斷龍嶺……”最後的話卻是因為跑得遠了,已聽不清了。

矮小漢子和老者面面相觑。

“難道七國之外,真的有人來管咱們了嗎?”老者不敢相信。

“蒼梧?蒼梧……”矮小漢子低下頭苦思冥想,最後一拍大腿道,“爹,這蒼梧不就是發明濟世甲的門派嗎?”

哦,原來是那個蒼梧啊。

“也許,說不定……”老者嘴裏嗫嚅着,砸吧了良久,終究還是沒把那點盼頭說出來。

※※※※※※※※※※※※

斷龍嶺上的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

這一次檀淵宮的主帥是還算是個故人,曾經率領楚軍攻打晉城的衛長生再次披挂上陣,他的目光比從前更冷更殘酷。想來,在七國內亂的這些年,他的手上沒少沾血。

他皺着眉,顯然前方的戰報并不容樂觀。

“報!斷龍嶺的陣法久攻不下,清敏神君帶領的人手亦是在北方遇阻!”一名前來報訊的元嬰修士急急飛到斷龍嶺以東的檀淵宮陣營。

衛長生從車辇上站起,厲聲問道:“久攻不下?我檀淵宮派出主力軍團三千金丹,一百七十名元嬰,十五名化神修士,在斷龍嶺上打了一天,居然還進不了宛遼平原?”他又握着拳頭看向北方,“蒼梧在東方跟我的主力抗衡,我不信他們還能在北方分出人手來!讓清敏強攻!”

“可是敵人實在……”來報訊的元嬰修士似乎還有後怕。

衛長生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滾下去!”

在衛長生的附近,懸浮着三面巨大的水鏡,有修士在下方不斷注入靈力,以水鏡來監視前方戰場的戰況,但鏡子突破不了蒼梧在斷龍嶺設下的陣法和結界,只能看到己方人馬還在不斷進攻,在結界上打出一層一層的光波,結界內也不斷釋放法術及法寶,将斷龍嶺上空映得一片五光十色。

北方的清敏神君則是遭遇了迷魂陣,待出陣之後,又被一群身披黑色鬥篷的神秘修士攔住,這些修士個個人高馬大,訓練有素,比起他們來,更像是軍人。

衛長生心裏煩得透頂,當初蒼梧宣戰的時候,他還嘲笑對方螳臂當車,檀淵宮早就掌握了蒼梧聚集的修士人數,他便主動請纓,聲稱不到三個時辰就能拿下宛遼平原,現在已鏖戰一天,他裏子面子都丢光了。

他低聲自語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怎麽會這樣?”

“那麽,連烏合之衆都無法消滅的你,又該怎麽樣?”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他識海中傳來。

“宮主大人!”衛長生急忙回道,“屬下辦事不利!”

檀淵宮宮主宗離神君早已在他們每個人識海中種下自己的氣息,随時随地都可以與他們聯絡,同時,也可以監測他們的神識動向。

宗離并未親自到戰場督戰,他眯着雙眼端坐在密室中,葉紅端坐在他身側,脖子上的鎖鏈被他扯在手中把玩。

“長生,我再派一千援兵,給你三日時間,務必拿下蒼梧。”宗離輕笑道,“這一回,檀淵宮的大半主力都在你手上,清敏、藍河、秦戬三人協力,若是你們還是完不成任務,也就不必回來了。”

“多謝宮主大人!”衛長生一聽有援兵,又生出底氣來,“只要有三十名化神修士以神通盡全力攻擊陣法,一定能打破他們的防禦!”

宗離擺擺手道:“去吧,只要破了防禦,他們便是死路一條。”

衛長生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道:“宮主是打算出動傀儡團嗎?”

“辦好你的事。”宗離揮袖切斷了與衛長生的傳音,然後對腳邊乖順的女子道,“我要的助力,還有多久能到?”

葉紅輕聲道:“任家最近被盯得很緊,崇雪長老被捉拿之後,現任家主是個謹慎之人,他不敢大規模運送傀儡,怕被太和……”

“閉嘴!”宗離一腳将她踹開,“你說過會一直供應化神傀儡給我,助我成大業,葉紅,你這賤女人,難道不想讓你的族人重見天日了嗎?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幫你們!你給我記好這一點!”

他像是洩憤般一腳一腳向葉紅踹去,未加靈力,不用修為,只是純粹的肉身虐打,卻比使用靈力更讓人覺得屈辱。

葉紅垂着頭,她的手不停的發抖,雙眸的顏色越來越深,可随着指尖将掌心刺出血,她咬着牙讓自己冷靜下來,那雙眸才漸漸恢複正常。

“宮主,”她在拳打腳踢下艱難地開口道,“當年晉城不過是意外,誰也沒想到涼君、沈昭、芮栖遲三人會在晉城,否則我們也不會那麽早就亮出底牌,讓傀儡軍團遭受重大損失,現在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如果因為蒼梧再次将任家拖下水,今後又該怎麽辦?我們的大業,怎可隕于這一步?”

“呵,既然不能動用任家的傀儡,那麽你說該怎麽辦?”宗離停下來想了想,“七國大陣由你們所設,既然你的族人擁有如此力量,我相信,你們還掌握着一些其他的後手吧?”

葉紅心中冷笑,這貪得無厭的人啊……

她回道:“宮主只管放手一戰,我這就去吩咐族人出手,務必助宮主戰勝蒼梧。”

宗離看着她冷冷道:“別耍花樣,你們設在七國的陣法也需要我的財力來養護,如果我出了事,你的族人也保不住,咱們……”他一字一句,“同歸于盡。”

他扳着她的下巴,眼神中隐隐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葉紅垂下眼眸道:“怎敢不從。”

※※※※※※※※※※※※

“陣法快撐不住了!”一名修士道。

此時此刻,曲笙帶領所有蒼梧弟子都在斷龍嶺以西的宛遼平原上,龐大的防禦陣幾乎将連同蒼梧在一起的大半個宛遼平原罩住,不住有修士飛來飛去,幫陣法添加靈石,在他們身後,還有三條上品靈脈在空中不斷釋放靈氣。

曲笙看着不斷被攻擊的陣法,不慌不忙道:“陣法遲早都會攻破,但是時間拖延得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這次還要多謝虛妙山支援的靈石靈脈,莊道友,待陣法一破,請你速速離去,莫要将虛妙山牽連進來。”

曲笙身後站着一名俊美的修士,眼角一滴淚痣,平添風情,正是已經晉階化神期的莊小舟。當年他是天極金丹榜第一,晉階元嬰之後仍舊是天極元嬰榜第一,如今剛剛晉階化神,已進入天極榜前一百。

他輕笑道:“既然家師讓我前來助陣,曲掌門便不用擔心,角城有我虛妙山的産業,我護自家商鋪,誰敢說個不字,自有虛妙山與他說理。”

曲笙道:“多謝。”她又望向莊小舟身側的棕翎,棕翎察覺到她的目光,亦是颔首示意。

這一次蒼梧向檀淵宮宣戰,沒想到最後站出來的,竟然是致遠齋和黑崎大商。不止虛妙山派莊小舟帶來了財力支援,黑崎大商的棕翎也帶來了充足的人手,通過“路藏”渠道,暗暗幫蒼梧運送物資。更令人驚訝的是,三重天的賀滄溟因為當年斷罪通過三重天的傳送陣進攻蒼梧,他畢竟有失察之責,于是自掏腰包幫蒼梧購買了大量材料,曲笙這才順順利利地将這大陣鋪設成功。

有了這些義不容辭幫忙的友方做後盾,曲笙和角城的修士才能拖延這一日,但是陣法所受的壓迫驟然間增大,對方加強了攻擊力度,曲笙心頭一緊,看來是有援兵到了。

夏時估算道:“陣法還能撐兩個時辰,這之後,就是真刀真槍的硬拼了。”

曲笙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蒼梧陣營已準備就緒,前來投奔的修士、宗門全部做好準備,只待與檀淵宮一戰。

當陣法攻破之際,曲笙祭出鐵盾紅槍。

“将心鎮國,開!”

高大的城牆瞬息間在斷龍嶺上形成一道屏障,蒼涼古老的雁門關再一次鎮守在它所守護的疆土面前。

這一次,它所遇到的敵人,空前強大。

252、秋風戰且歌(二)

蒼梧的大陣一破,衛長生看着那道盤踞在斷龍嶺上的雁門關,立刻道:“不要留手,全力進攻,生死不論!”他本不将這區區元嬰修士放出的領域放在眼裏,但是這陣法居然耗去他一日的時間,衛長生心中震怒,已是用上了雷霆手段。

只見檀淵宮陣營的化神修士陣列有序地釋放出領域,層層疊加,團團将宛遼平原圍在中間,斷龍嶺上空的靈氣流動立時為之一滞,然後便是瘋狂轉動,因為領域大量吸納靈氣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靈氣漩渦,遠遠看過去,仿佛開了一個天眼一般詭異。

曲笙手持盾牌站在雁門關上,她神色冷凝道:“不要讓他們結陣,低階修士不要越過雁門關城牆,高階修士以防禦為主,攻擊為輔,務必攔住他們進入宛遼平原!”

雖然護住宛遼平原的大陣破了,但是宛遼平原的防線布局還在,曲笙發話後,其他修士立刻行動起來,各分為十二個方向,迎戰檀淵宮修士。

這些修士沒有太過強悍的手段,但他們同樣也有自己的絕招。

有的小宗門放出了蛇陣,一群吞雲吐霧的三階靈蟒雖然沒有多大攻擊性,卻可以用毒霧慢慢腐蝕對方的領域;

有的修士将儲物袋解開,放出十多個機關小人,每個小人腰上纏着一個小鼓,那小鼓只要打一下,敵方陣營中便有修士捂着頭喊疼;

有的掌門率領衆弟子在空地上跳起了祭祀的舞蹈,這舞蹈看着雖然有些可笑,但是在他們附近的所有修士都為之精神一振,顯然這舞蹈中另有玄機,可以增加修士的戰鬥力;

修士們或是演奏曲子迷惑敵人,或是擺出機關幫忙防禦,或是使用奇形怪狀的法寶攻擊,或是用法訣掩護同伴……

蒼梧的諸弟子迎敵經驗更豐富。

常鈞語的傀儡經過這兩百年,已經發展為五個,是前方禦敵的主力;

莫星洲另有奇遇,他手中的鈴铛比之前大了許多,而且使用的時候再不見他損耗壽元;

斷龍經過滅門慘案之後,從法修轉為體修,一身金剛橫肉,正在前方與人肉搏;

還有康纣南以瞳術阻礙敵人的動作,嚴琮又祭出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魯延啓悶聲不吭,一板一眼地施放着法術,哪裏有空缺,他就去哪裏頂上……

現在蒼梧陣營中,能使用領域只有兩人,曲笙和夏時。

曲笙沒有着戰袍,依舊是一身太和掌門服,柔軟的長袍随風飛舞,但她的身體紋絲不動。在她身體前方的,是已經将全部星鐵能量激發出來的雁門盾。

修士只有到了元嬰期,體內自然形成小周天,才算真正掌控自己的身體。她的靈根再無阻礙,經脈舒展,天地靈氣為我所用,曲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星鐵中蘊含的更強大能量,與她的意志相和。

一層層的星光從雁門盾發出,将她腳下的城牆映得一片燦爛。兩百年羅剎海苦修,所感所知,都通過領域之力釋放了出來。這一領域,便等同于剛才的大陣,牢牢護住了整個宛遼平原。曲笙第一次知道,這個時候的雁門關,才是它的真正形态。因為這座雄關,本就該守護在最前方,如同盤踞的巨龍,護家,護城,護國!

曲笙知道,她的領域是宛遼平原的第一道防禦,也是唯一一道防禦,她身後的修士大多抵擋不了化神修士幾道攻擊,所以她必須撐住雁門關,這也是她向檀淵宮宣戰的最大底牌。

“我的存在,便是蒼梧的對敵之法。”

在曲笙用雁門關護住宛遼平原後,夏時長劍一揮,已是将霁光驚雷劍域開至最大限度,流光飛劍與古老的關城相互配合,再加上修士們各自使出五花八門的法訣法寶,背水一戰的蒼梧陣營,迎上了對方化神修士的第一波領域攻擊。

曲笙的領域當仁不讓,最先與這些力量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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