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
周遠回過神來,才注意到不知道是麽時候已經站在他面前的文珊,他看着她眼裏的星光,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文珊沖他笑了笑,說了句“不知道你在忙,我學校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就直接轉身離開。
周遠伸出手去,想拉她回來,卻慢了一步,張開嘴想說點什麽,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只看到辦公室的門被她關上。
也好,讓她一個人冷靜一下吧,他也需要好好想想這些事。
文珊離開遠方集團的時候,嘴角依舊帶着笑,一路開車往不知道是哪兒的地方去,直到遇到一個紅燈,踩了剎車,停在那裏,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臉上已經全是眼淚。
她使勁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還是嗚咽出稀稀落落的聲音。
她的愛太卑微,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一個女孩子最美好的七年,全部都在追逐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他一直就在那裏,明明是伸手就可以觸碰到的地方,卻每每都在她好不容易前行一步之後,向後逃離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那麽遠,也從來都只有那麽遠。
文珊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慢慢滑落。
他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或許他愛的,從來都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和他一起創業的女孩子,哪怕那個人如今青春不再,哪怕那個人如今容顏已變,哪怕那個人曾經背叛過他,可是那個人她又出現了。
文珊知道,自己輸的不是時間,如果是真的喜歡,無所謂出現得早晚,只要是她,就足夠。
可是,她或許,不是周遠的那個人。
後面響起汽車鳴笛的聲音,文珊擡頭,才看見前面的信號燈已經變了,她擦擦臉上的淚水,發動車子繼續向前。
文珊開着車在馬路上無聊地轉圈,她現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那個所謂的家,也是他給的,她沒辦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家。
周遠開了瓶酒坐在客廳裏慢慢喝,他在外面喝酒的時候向來克制,但是在家裏卻從來不會,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家?周遠笑笑,他早就把自己和文珊看做一家人,不管是濃烈的愛情還是相互依偎的親情,其實他早就對她動了心吧,那個永遠明媚的姑娘,那個在異國他鄉和他一起努力的姑娘,早已是他心頭的朱砂痣。
何墨雲是過去式,是他曾經年少輕狂時喜歡過的女孩,可是那份喜歡,早就在監獄裏的那五年裏被消磨掉。
文珊是他經歷風雨洗滌之後想要守護的愛人,是他想要攜手一生的女孩。她是他想要又不敢要的現在和未來,她太美好,也太年輕,可是他已經被歲月刻上痕跡,年近不惑,經歷過大大小小的風和雨,而且還有一段不甚明朗的過去,他的那五年時光,她真的能不介意嗎?
周遠不知道。
何墨雲出現以前,他心裏只想和文珊保持現狀,在外人眼中,她是他的,無人可以染指,在她眼中,他也是愛她的,這一點經年不變。
周遠知道自己在文珊的問題上很自私,他不希望她有其他的歸宿,卻也不願意就此成為她的歸宿。
他害怕他們的關系一旦更進一步,文珊會慢慢讨厭起這種生活。他已經沒有了很多年輕人的樂趣,不更想讓她也因此被禁锢在一個沒辦法保證自己不會一生都不會厭倦的世界裏。
可是現在,何墨雲出現了,他現在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麽,他當然不會懼怕,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可是一旦涉及到多年前的舊事,如果文珊慢慢了解之後,開始介意了呢,是不是,從此之後,他們就再無可能,她的歲月靜好,從此會不會,與他徹底無關。
“文珊……”周遠又倒了杯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他喉結微動,嘴裏呢喃着,“如果今天你想好了還要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就……在一起吧,我不會再給你任何後悔的機會。”
文珊進門的時候,只聞到熏天的酒氣,她轉身打開家裏的燈,這才看到客廳裏正在一個人喝悶酒的男人。
他是……要為了那個女人,将自己灌醉嗎?
“文珊?你回來了?”
周遠跌跌撞撞地從沙發旁站起來,他什麽時候從沙發上掉下來了?
“恩,我扶你上樓洗洗,然後早點休息吧。”文珊沒多說什麽,走上前要扶他。
“不用,我沒醉。”周遠其實真的沒醉,只是剛剛有點迷糊,摔下來了,這會兒已經清醒了很多。
他自己在那裏站得筆直,文珊見狀,松開了手。
周遠後退一步,坐在沙發上,伸出手去,用了點兒力氣,将站在他面前的文珊直接拉到他懷裏。
文珊一個不設防,就被他偷襲成功。
她想起來,不想留在一個心裏想着其他女人的男人懷裏,與其這樣,她倒寧願他一直都不抱她。
周遠用力箍住她,将人緊緊鎖在自己懷裏,文珊再怎麽掙紮,也逃不開他的束縛。
她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可以非常直觀地感受到他心髒有力的跳動。
“文珊,我們在一起吧。”
周遠靠近她的脖頸,帶着酒氣的唇正要吻上去,卻被她絲絲縷縷的長發纏住,無處下手。
他見她不再大力推拒,騰出一只手來,将她的發絲都放在一旁,又緊緊抱住她。
這一次,他終于如願吻上她細滑的脖頸。
可惜,周遠并沒有聽到他想要的那句“好”。
文珊只是不再動作,淡然回複了句“算了吧。”
她說算了吧,是指他們的感情……就此算了麽?
周遠不願意放手,他抱着她的雙臂愈發收緊,仿佛這樣,她就不會離開。
可是,他再不願意放手,她也還是說……算了吧。
這樣的他,她終究還是介意的。
文珊慢慢掰開他的手,自己站起來,沒有回頭看他一眼,轉身上了樓。
她沒有看到的是,這個平日裏在他面前始終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男人,慢慢将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沒看到他眼角落迅速下一滴淚,快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文珊回到房間,懶得洗漱,将自己包裹在被窩裏,終于又哭了出來。
她回家之前好不容易找地方補好的妝,又一次花成了貓。
她緊緊咬着被角,強迫自己不發出聲音。
才不要讓他知道自己因為這件事掉眼淚。
都說女人的眼淚是珍珠,非常寶貴,可文珊覺得她今天的眼淚比水滴還要廉價,總也流不完一樣。
過去的七年裏,她使盡渾身解數想要讓他說出口的話,她每天做夢都想要聽到的承諾,他終于說了。
可是是在他真正喜歡的人出現之後,那個女人回來了,他怕自己又一次沉迷于她不可自拔,所以才想找個人在一起分散注意力是嗎,那個女人曾經給過他那麽多傷害,這麽多年不知所蹤,他卻依舊在她出現的第一時間,失了分寸。
他說“文珊,我們在一起吧。”,又有多少心思是真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呢。
文珊知道自己的愛情太過卑微,但是她的感情絕不卑賤,她寧可不要,也不願意成為他人的替代品。
她要以自己的身份住進他的心裏,而不是作為別人的影子。
如果今天不是她,周遠會不會對着另一個女人,說出“XX,我們在一起吧”的話呢?
應該是會的吧。
願意聽這句話的人多了去了,眼前不就有個所謂的一姐在翹首以盼。
但是她,不會同意。
住不進他的心,她寧可不住,也不願意要一份不純粹的愛情。
整理好心情,文珊從床上坐起來,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對面沒有聲音,他是在樓下,還是出去了呢。
文珊起身,走到門邊,關了燈拉開一條小縫在那裏站着。
周遠上樓的時候,只有清冷月光相伴,他腳步略沉重,一下一下往上走,越靠近她心就越痛。
這個女人,從此是不是就與他不相幹,她的幸福,也不再需要他來染指。
文珊以前開玩笑對他說過餘生請多指教的話,看來以後,他也沒機會再指教了。
正拉開門要進去,他忽然聽到對面傳來的輕微呼吸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可能會聽錯。
周遠站在門邊停頓了一分鐘,他想轉身擁她進懷,卻怕她将他推得更遠,思慮再三,還是忍住了回頭的欲望,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也站在門邊。
文珊聽到他房門鎖上的聲音,才敢向前一步,透過門縫看他房間,可惜,什麽都看不到。
兩個人的房間是相對的,隔着走廊和兩扇門,兩個站在門後的人,彼此想念,彼此懷念,卻也……彼此遠離。
如果,他們早一點在一起,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切,或者,如果他們再多愛彼此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其他人能夠涉足他們的感情世界,再或者,如果他們都勇敢一點,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文珊不知道。
周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