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悠閑安适的日子若涓涓流水,細細密密地流逝了過去。春花謝了嬌紅,來不及感傷,便迎來了滿目姹紫嫣紅都開遍的初夏芳華。這段短短的日子,許是值得我用一生來等待,值得用一生來回味。

因為朱慈煊等人将要迎接出師的重大考驗,因此,三個月來,師傅們除非遇到特別重大的事項,否則,輕易不來打擾朱慈煊,讓他能夠擁有充足的時間習練武功和各項技藝。我是無須參加出師考驗的,于是,我便将每日的辰光都用來陪伴朱慈煊。

他在林間習武,我便施展輕功,飛躍于高樹之巅,采摘鮮嫩的花朵野果,待他歇息時,與他并肩坐在茵茵草地上,一邊漫無邊際地聊天,一邊品嘗各色時令鮮果。有時,他習武的時間久了,我覺得倦了,也舍不得離去,索性用綠藤花草編一個玲珑剔透的軟枕,在融融暖日下,躲入黑甜夢鄉。自從重返現世之後,我第一次享受到了如此酣甜的睡眠。

睡夢中,忽然,馥郁芬芳的花香彌散,我聞到了嗆鼻的煙塵流火的氣息,徒然地想睜開眼睛,想大聲喊叫,卻無力動彈。我雖然無法睜開眼睛,但卻重新身處于那焚身烈焰的裹挾之中,陣陣旋風,混合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氣,我無法呼喊,亦無法呼吸。就在我絕望之時,一個人以身護住了我,擋住了那灼人的烈焰。朱慈煊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歡妹,我拼卻性命,也要護得你的周全……”我驚呼出聲,“朱哥哥,別這麽狠心,我不要獨活!”一瞬間,煙塵消散,我自噩夢醒來,正依偎在朱慈煊懷中。

他用手帕拂拭着我額上的涔涔冷汗,憐惜地說,“歡妹,我真不該由着你的性子,讓你終日陪着我習武,在這潮地上小憩定會受了寒氣,會做噩夢。以後我習武的時候,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我淚眼婆娑間凝望着他,一瞬不瞬,只怕他會如輕霧般飄散。我忍不住緊緊握住他的手,喃喃道,“朱哥哥,答應我,永遠不要趕我走,讓我陪着你……”

忽地,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我和朱慈煊扭頭一看,竟是葉默聲自十餘丈外的高樹上跌落下來。朱慈煊将我輕輕放下,急忙飛掠到葉默聲身邊,查看他的傷勢。我放眼望去,只見葉默聲臉色慘白,目光冰冷。他甩手避開了朱慈煊的攙扶,拱手說,“大師兄,我沒摔傷,只是師傅們有急事找大師兄,我過于心急,沒有踩穩,這才摔了下來,沒什麽大礙。”

能有什麽大事呢?朱慈煊葉默聲他們要等雪傾城回谷之後,大約兩三個月後才會出谷完成出師考驗啊,現在這段時日,應該什麽事都沒有才對,難道我的記憶出了什麽岔頭?我随着他們匆匆趕往議事廳,心中不住掂掇。

一轉眼,我們三人來到了議事廳,只見諸位師傅和谷內的高手都聚集在廳內,且都神情凝重。見我們來到,晉王語氣微微激動地說,“太子,多虧明章和葉默聲多方打探,我們終于找到孫福的下落了,這個叛賊幹系重大,只有他才知道這些年李嗣興逃往何處。”

朱慈煊聞言,不禁神情一凜,晉王長子李嗣興因與晉王賭氣,在多年前便帶領部屬離開了晉王,下落不明。晉王雖未明言,但能讓人感覺到李嗣興必然身藏重大機密,如若洩露,則會影響到反清複明的大業。晉王乃以大業為重的鐵血之人,他早已明令,任何人如果遇見李嗣興,就要将他就地擒拿,如果不能活捉,便要格殺勿論,不得手軟。我心裏只覺一沉,暗道,不對啊,怎麽這麽快就要去捉孫福了,明明朱哥哥他們還沒有資格出谷啊。

只聽晉王沉聲續道,“此事非常緊急,孫福這兩三日便會從距我明珠谷兩三百裏的元州府過境,據說要前往滇南某郡接任州府。我們的時間很有限,一旦他進入雲南境內,我們有所行動便會引起吳三桂老賊的注意。太子,這次我們會派出四位師傅跟随你、葉默聲和樊離影一同執行活捉孫福的任務……”

“不行啊,朱哥哥他們還沒有通過出師考驗,還沒有出谷的資格呢!”我忍不住喊出聲來。

晉王面沉如鐵,看了我一眼,解釋道,“此事茲事體大,涉及明珠谷最為核心的機密,事發突然,情形非常急迫,來不及等待了,這次任務就算他們的出師考驗吧。”

他向朱慈煊拱手道,“太子,這幾年來明珠谷內的大事都由你來決斷,你處事果決冷靜,且計謀過人,我們這些師傅考慮事情也多不及你,這次捉捕孫福的行動就由你全權負責,統籌安排。四位師傅和葉默聲樊離影等人都要聽從你的調度和命令。”朱慈煊神色冷靜地微微颔首,并不推辭,略一沉吟,便條分縷析地與衆人商談行動計劃。

總被當做閑人對待的我,自然被他們請出了議事廳。我趴在窗邊,側耳細聽,但他們說話的聲音實在過于細微,除了不辨含義的片言只語,我什麽都聽不清。悻悻然,我只好作罷,回到自己的居所,正好可以靜靜地思量一下這一回的變故。

依照往昔的記憶,這段時日應該是我和朱哥哥這一生所餘的最為安适最為無憂無慮的時光,要等到兩三個月後的出師考驗之後,師傅們才會打探到孫福前往元州城就任知府并前往水月庵進香的消息,進而,才命朱慈煊帶領我等師兄妹們前往捉拿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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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元州知府,孫福明明應當就任元州知府,為何葉師傅和葉默聲一口咬定,他是去滇南就任州府,只不過要途徑元州呢?而且,元州距明珠谷甚遠,依照常理推斷,他既然前往就任,随行扈從必然不少,且官兵護衛甚多,一定會走那條橫貫滇南滇北的堂皇官道,不可能繞道而行,采取距明珠谷才兩百多裏的山間小路,如走小路,很明顯會喪失人馬衆多的優勢,很容易中了埋伏。依據和孫福打過交道的經驗判斷,他是個很善謀算狡詐多計的人,就連去水月庵向神佛求子這等非常私密重要事體,都不肯顯露真身,僅僅派出替身與其夫人前往燒香祈福。而且,他在夫人被擒的危急關頭,還沒有自亂陣腳,設下重重埋伏,定要活捉朱哥哥他們。

越想越是不對,我的額頭不禁泌出涔涔冷汗,驚坐而起。這次孫福的消息不知真假,但有一點我能夠推斷出來,那就是,這件事完完全全是葉氏父子的陰謀。不知基于什麽原因,他們倆決定提前抛出孫福這枚棋子,來誘騙明珠谷派出頂尖高手貿然行動。

我思量來思量去,想不明白他們如此舉動的關竅所在。反反複複,思慮萬千,難以成眠,我因過于困倦,強撐到天光初萌之時,便昏然睡去。不好,天色已經大亮,我猛然躍起,驚惶地跑到了議事廳。只見廳內只剩下晉王和樊師傅二人,他們本面色嚴峻地低聲争論着什麽,見我進來,便住了聲。

我慌忙問道,“爹爹,朱哥哥他們已經走了嗎?”晉王點了點頭。我急得都快要哭了出來,诘問道,“你們連孫福現身的消息都不查驗明白,就讓朱哥哥他們貿然行動嗎?萬一這是一個陷阱怎麽辦?”

晉王和樊師傅驚訝地對視了一下,樊師傅微笑着寬慰,“易歡真是長大了,不像小時候玩心那麽重,也開始關心明珠谷的大事了。你別擔心,我們派了四位師傅和谷內高手協助太子,哪怕有什麽變故,也必可保得太子他們全身而退。”

“他們怎麽不叫我啊,我也要去活捉孫福啊!”

這回,連一向嚴肅的晉王臉上都帶上了一絲笑意,他輕咳了一聲,擺手道,“易歡,不得胡鬧。你向來偷懶胡混,你若去了,只會添亂!”我實在無法辯白,誰讓自己那一世就是混過去的呢,只好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我回到居所後,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袱,随身帶了一些暗器、迷藥和易容物件,輕車熟路地離開了明珠谷,一路追蹤朱慈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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