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杖責一百!這太皇太後竟然如此狠毒,這宮裏的杖刑非同尋常,只需一二十杖便可讓人落下殘疾,傷重難愈,宮內懲罰宮人們多采用杖責,很少賜死,不過是為了粉飾寬仁,實際上,普通人若是承受杖責五十,泰半會立斃杖下。上一世,鳌拜選送宮中的那三名女子,便是被太皇太後尋了個由頭,因受杖刑而慘死的。
我心悸得渾身顫抖,宛若刀割,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不由深恨雪傾城,定是她向朱慈煊示愛不成,便在太皇太後面前搬弄是非,引來這場滔天禍事。我忍不住狠狠盯視着雪傾城,卻見她面色慘白,目中滿蘊着深重的絕望,驚懼惶恐的程度并不亞于我。
“皇祖母,萬萬不可!兒臣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忘了君臣之別,上下尊卑,劍卿傷重未愈,還求皇祖母開恩,免了責罰吧……”康熙仿若變回了八歲的孩童,惶惑地撲倒在太皇太後膝下,雙手抓着她的衣擺懇求道。
太皇太後語氣疏淡冰冷,“我朝不能再有你皇阿瑪那樣的皇帝了,不然,江山社稷不保。而今,哀家寧願當一回惡人,也要防範于未然,決不能再容忍任何人蠱惑聖心。皇上,你現在還年輕,假以時日,總有一天,你會懂得,為帝王者,應心靜如水,持平如一,既不能有真心痛恨之人,也不能有真心喜愛之人。因為,對于帝王而言,無論愛與恨,都會擾亂天下。來人……”
“慢着!”康熙猛地站起身來,面沉如鐵,那孩童般的神情蕩然無存,他本就身量颀長,自上而下地逼視着太皇太後,冷冷道,“朕已親政,而李劍卿是朕親自委任的扈從大臣,身份尊貴,豈能受此杖刑?皇祖母別忘了,依照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您只能襄理宮內事務,無權幹涉外廷朝政!”
太皇太後聽得怔住了,怒極反笑道,“皇上如此果決,哀家甚是欣慰。皇上提醒的是,哀家确實無權杖責大臣,不過,這君前失儀,哀家還是有權命人申斥的。”說完,她便命一名首領太監當衆申斥朱慈煊。
那太監慣于應承此等差事,且有太皇太後在場,自是秉承着她的心意,加上十倍百倍的惡毒,花樣百出地辱罵不休。在明珠谷內,人人以朱慈煊為尊,即便頑皮如我,也不過戲谑幾句而已,他從小到大,別說沒有受過責罰,就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聽過,今日驟然受此奇辱,我不由擔心地回望跪在旁邊的朱慈煊,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目光發眩,身子微微晃動,以手撐地,抿緊的嘴角慢慢泌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萬事終有盡頭,那太監雖然煞費苦心地惡罵不止,但太皇太後聽到最後也覺得膩煩了,便帶領宮人們離開。見太皇太後已然離開,而康熙又恨恨地盯視着他,那太監便識相地唯唯而退。我想去攙扶朱慈煊,但跪的時間太久,腿腳僵直,一時站不起身。
康熙一待太皇太後離開,便快步奔到朱慈煊身邊,攙扶他起身。朱慈煊甩開他的手臂,冷冷道,“不敢勞煩皇……”未待說完,便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跌坐在地。
康熙見地上一片猩紅,慌了神,連忙道,“我去宣太醫……”我連忙拉住他,勸阻道,“別去招惹是非,好容易太皇太後他們先走了……”
我查探了朱慈煊的脈息,脈息紊亂,但并不嚴重,想來是急怒攻心,血不歸經,應無大礙。心中有底之後,我便沒那般慌張了,一擡眼,看見高幾上擺着雪傾城派人送來的那盞湯藥,連忙扶着朱慈煊,喂他喝下。樊師傅所配湯藥乃是療傷解毒的良藥,朱慈煊服下之後,脈息逐漸平穩,但人顯得甚是委頓困倦,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我和康熙相對無言,都在心中自怨自艾,埋怨自己過于大意,不該一起欺瞞朱慈煊,且未曾留心防備,方釀成今日大禍。我們倆看着沉睡中的朱慈煊那蒼白的面容和蹙緊的眉頭,不禁異口同聲地悄聲說,“都怪我!”
這也能搶詞兒,我斜瞟了眼康熙,氣哼哼地說,“你是皇上,金口玉言,臣妾不敢和您搶,那就算是都怪你吧!誰讓你那麽笨,如果你能聰明一些,一兩日就能學會武功,不用天天跑來惹眼,引起太皇太後注意!”
康熙本來正在專心致志地痛心疾首,聽了我的責備,立馬變了臉色,從傷心難過變成憤憤不平,辯駁道,“你敢說我笨?這麽精妙的輕功,我才用十幾天便能融會貫通,這份聰明勁兒可不是常人所能及的……”我們倆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聲音越高,誰也不讓誰。我不由擔心地瞅了眼朱哥哥,生怕把他吵醒了,還好,他睡得甚是安穩。
這時,一陣輕盈細碎的腳步傳來,我驚立而起,發現竟然是雪傾城,滿面淚痕,驚慌失措。我頗有些敵意地問道,“麗妃來做甚麽?看看我哥哥有沒有氣死嗎?”
雪傾城沒有理會我的诘問,撲跪在康熙面前,急促地悄聲道,“皇上,太皇太後不會善罷甘休,臣妾得知,她會明日召集元老重臣,共同奏請皇上擄奪李劍卿的官職,并要将他下獄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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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抱住頭喃喃道,“怎麽辦,我無法為了劍卿一人,與整個朝廷為敵……”我一時失了神,這番話,在上一世,我已聽過多次,他總歸是一個帝王。
雪傾城凝望着朱慈煊,淚光瑩然,低聲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并未向太皇太後進過半句讒言,告密的另有其人,且身份尊貴,我不敢妄議……”她略一沉吟,凝神道,“皇上,而今只有一計可救李大人,就是不知,皇上能否下此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