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掉了。”
範明瑰也插了一句,“我也遇見了故人,幸而有他,我才躲過一劫。”
兩人分明在說不同的事,說不同的人,可她們二人臉上都帶着相似的表情,媚春後來回憶一下,那種神情,就叫柔情蜜意。
霍青棠自然跑掉了,她如果沒跑,孟微冬怎麽會用她來和林媚春做交易。媚春幾次差點說了實話,她想說孟微冬是不是看上你了,可話就挂在嘴邊上,還是沒有說出口。
青棠低頭吃東西,媚春愣着神,範明瑰攘她一下,“你吃啊,盯着她看什麽,是不是嫉妒她生的比你好看?”
媚春抓了筷子,覺得口中食物都沒甚麽滋味,湯汁熱騰騰的,上面還有她喜歡的鴨血,怎麽就半分味道都沒有呢?
伊齡賀穿黑色大氅在外頭站着,昨夜裏又下了場雪,銀白的雪地裏站着一個冷清的身影,讓人無端覺出幾分遼遠來。瞧見一同出門的三位姑娘,他目光落在霍青棠身上,“昨夜起風了,睡得好嗎?”
媚春低着頭,不似往日活潑,只肯站在離伊齡賀最遠的那一處。
範明瑰左右張望,“闵家哥哥呢?”
伊齡賀道:“他回去收拾行李,今日我們在南京城留最後一天,明日一早返程。”
霍青棠知道闵夢餘在南京,也知他去孟府賀喜,但不知闵夢餘也牽連此事,當下就道:“孟微冬見了闵家哥哥了?”
伊齡賀瞥見她緊張神色,搖頭道:“不曾,我們都沒見過孟微冬。”然後看向林媚春,“獨她見過。”
青棠颔首,其實她也見過。
但闵夢餘是不同的,闵夢餘在朝為官,她們幾個小女子有什麽打緊,孟微冬也不至于和幾個女人過不去。伊齡賀年紀尚輕,又是前朝遺族,孟微冬也不會一直盯着他。唯有闵夢餘,是避不開這位駐守南京城又權勢鼎盛的後軍大都督的。
孟微冬坐在桌上喝湯,他穿一件淺藍色錦袍,季舒遞上手帕給他,“大都督今日看着很是精神,這衣裳顏色也選得好。”
孟大都督自登上高位,便很少挑了天藍淺碧的料子來穿,一是他年紀不輕,二是要有些莊嚴規矩才好。季舒永遠是最聰明的,永遠知道挑些最好聽的話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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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裏大都督深夜才回來,沒人知道他做什麽去了,浣溪閣的燈點了大半夜,直到今早天蒙蒙亮才熄。
新婚之夜,大都督沒去新房,他在季夫人那裏住下了。
宅門裏的丁點事兒,從不需要人刻意去說,新娘子被冷落,不等天亮就能穿透整個孟府的後院。
此刻的藍溪穿着藍浦從洛陽帶給她的粉色绫裙,默默梳了個頭,起身對身邊丫頭道:“走,帶我去給大都督和季姐姐請安。”
季舒成了罪人,最起碼,在藍家姐妹眼裏,她是罪人。
孟微冬擦了嘴,将手帕往桌上一丢,季舒忙去給他端茶,在她泡茶的時候,有些憤怒。季舒心裏是這樣想的:“好你個孟微冬,自己礙着藍河的緣故,不肯睡藍溪,竟拿了我來當靶子!哼,有本事你一輩子不要睡她。”
藍溪才十五歲,花一般的年紀,小姑娘在孟微冬面前盈盈一拜,“藍溪給大都督請安”,孟微冬很想伸手去扶一下,手到半路,就轉了方向。他伸手去拿了小幾上的茶盞,輕聲說了一句:“起來吧,昨晚睡得好嗎?”
季舒聽了差點笑出聲來,你自己讓人在新婚夜獨守空閨,還問人家睡的好嗎,啧啧,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
藍溪很是平靜,“回大都督,妾睡的不好。”
這是個大膽的丫頭,季舒回頭,又看了她幾眼,小姑娘穿粉色的衣裙,面目很年輕,其實她算不上頂漂亮,多看幾眼,又很像段桃之。可段桃之是個舊人,是個已經青春不再、在孟府後院混日子等死的舊人,藍溪不過十五歲,她的好日子還長,她怎麽能像段桃之呢?
季舒後來想清楚了,并非藍溪與段桃之長得相似,而是沒有愛的女人都相似。孟微冬不愛段桃之了,他也不愛藍溪,或者說,他從未愛過藍溪。
孟大都督笑了,指着季舒道:“給她換個院子,這冬日風大,她那院子确實也太空了些。”
藍溪唇色泛白,季舒聽了,心也一道跟着涼了半截,這丫頭,還沒得寵已經失寵了。她笑一笑,去攙藍溪起來,“妹妹快起來,地上這麽涼,大都督在說笑話,妹妹莫要往心裏去。”
這話也算不得虛僞,季舒只是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罷了。
這一攙沒有攙動,藍溪在江上長大,力氣本就不是季舒這種養在宅院的女子可比的,她抿着沒有血色的嘴在地上跪着。
少女固執的要一個答案,為甚麽?
孟微冬起身,“跪壞了腿就在府裏養着,反正時日還很長。”
藍溪猛地擡頭,眸中有痛苦之色,“大都督,你娶我就是為了折磨我嗎?”
孟微冬沒有回答她。
永樂九年,他就已經指天發誓此生不再愛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有親愛的讀者指出,青棠肖父,是的,霍青棠的相貌與霍水仙一脈相承。
可血緣是斬不斷的,或許子女的某種神态,某種表情會與父母出奇的貼合。
關于這個問題,作者想到一個小姑娘,黃多多。她到底像誰,作者只想說,看角度......
無良的作者望天,只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男人看女人都是有舊愛的影子的。
孟大都督在霍青棠身上找史晗的影子,也是可行的,可以理解為他的移情作用...
畢竟,他愛過的人只留下這一點血脈,大概男人愛過的所有女人都是相似的 ......
☆、形成漩渦
霍青棠範明瑰與林媚春三人走在前頭,伊齡賀跟在後頭提東西,他穿着五彩瀾衣,頭上紮着辮子,手裏抱着若幹油紙袋,模樣也甚是有趣。
“诶,我要買這個。”
範明瑰興致最高,在白馬寺前的大街上看見這個也喜歡,看見那個也稀奇,青棠笑話她:“将來去了京城怎麽得了,豈不是要将半個京城都買下來?”
範明瑰本身興致極高,聽了青棠的話,有片刻遲鈍,逛鋪子的熱情也減了下來,青棠瞧她,“怎麽了,逛累了?”
林媚春一直跟在範明瑰身後,下意識的和霍青棠保持着一定距離,範明瑰腳步慢下來了,她們身旁就有一家香料鋪子,青棠道:“我們進去看看?”
鋪子很大,雜設極多,這頭擺着香膏,那頭擺着焚燒的香料,香氣萦繞的地方總能使人心情愉悅。範明瑰一行邁步進去,小二迎上來,“小店香料齊全,應有盡有,不知幾位想挑選些什麽,小的給各位介紹介紹?”
媚春向來對焚香不感興趣,讓她去辨別這些細密的香氣,不如直接問她雞血和鴨血有什麽區別,她或許還能跟你說個一二。
範明瑰手上拿了一把帶香味的澡豆,“店家,這味道似乎和尋常賣的有些不一樣?”
小二過來,滿臉含笑,“姑娘好眼光,我們這澡豆裏頭參了花蜜,就是将鮮花兒搗碎了,用裏頭提煉出來的汁子和皂角混在一處的。您看,我們這有梅花香的豆子,那個是玉蘭香,也是我們店裏賣的最好的一種。您手邊的那個是海棠香,是我們師傅新研制的,您聞聞?”
“哧哧”,媚春湊過來,哼了一句:“莫要唬我們,騙三歲小孩呢,誰人不知海棠無香,你這豆子怎麽個海棠香法兒?”
霍青棠提起範明瑰的婚事,她無端的就有些郁郁,小二說了一通,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此刻林媚春提出異議,她才伸手抓了一把豆子在鼻下嗅,“這個有香,但海棠幾時有這香味,這到底是個什麽香?”
小二也笑,“這就是海棠香,我們東家說了,誰說海棠無香,他偏要讓海棠生出香味來。”
這話說得怪異,霍青棠也抓起一把豆子在鼻尖聞,這香味細細密密,聞久了,不似花香,倒似果香。她握着豆子,“小二哥,你這就是哄人了,這分明是木瓜香味兒,你們怎的起名海棠香?”
小二也不否認,只道:“這确實是海棠,是木瓜海棠,我們東家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姑娘既然聞出來這是木瓜香,那即是有緣,我們東家說好物贈給有緣人。姑娘稍等,我去取了東家交代的禮物出來。”
媚春早已被小二叽叽咕咕一頓話繞昏了頭,她問道:“我們不買東西,他反而送我們東西?天下間幾時還有這樣的美事?”
範明瑰在旁邊嘆氣,“未必就是值錢的物件,也許只是一根針也未可知。”
東西肯定不是一根針,小二進了裏間,不多時捧了個匣子出來,伊齡賀瞧見,覺得有三分眼熟。小二将匣子給青棠,道:“這是東家備給各位的禮,也算是各位初到南京城,東家的一點心意。”
這店開在南京城最旺的大街上,拐過這條大街,後頭就是許多達官貴人的官邸,這店鋪又這樣大,不禁讓人思慮背後東家是個什麽身份。
青棠打開匣子,只需那麽一眼,她的心就‘砰砰’跳起來了。
範明瑰湊過去,“是什麽,裏面是什麽?”
林媚春也側目去看,就那麽一眼,愈發神色緊張,在一旁閉了嘴。
匣子裏頭有個敞口的小碗,碗裏裝着一枚碧綠流動外頭還裹着血絲的圓東西。那是甚麽?孔雀膽!
是的,孔雀膽。
林媚春退後兩步,再也沒有人能慷慨送上一枚新鮮還帶血絲的孔雀膽。除了他,孟微冬。媚春有些害怕,她覺得自己将大家都陷入了危險之中。尤其是局中之人,霍青棠。
媚春不敢去看霍青棠,青棠又不傻,她一定已經明白了,孟微冬對她是個甚麽意思。
青棠抿着唇,這東西她不想要,她也不能要。
若是要了,孟微冬會怎麽樣,會不會以為自己接受他的示好,就打算接受他的心意了?
霍青棠不敢想,她捧着匣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小二看着霍青棠笑,“我們東家說了,姑娘只管收禮,其他的不必操心。”
怎麽能不操心,接了禮物,如何還得起啊!
林媚春明白,霍青棠心裏也明白,唯有範明瑰張着嘴,“這......這是什麽?這是孔雀膽?你們東家是誰,他......他想做什麽?”
範明瑰還是沒被這重利沖昏了頭,她的神志告訴她,人家對你誘之以利,必是先對你有所求。範明瑰也很想收下這難求的禮物,她察覺到霍青棠的沉重心思,當下就反問:“你們東家瞧中我們什麽了,我們一窮二白,沒甚麽可以交換的......”
話說一半,沒什麽可交換和用以回報的。什麽都沒有,還剩什麽?人。
對,還剩幾個年輕姑娘,還剩幾個年輕又漂亮的姑娘。
範明瑰将匣子接過來,放在櫃面上,“小二哥,你們這是什麽店,正經生意不做,還拉起皮條來了?原本我們只想進來買幾個澡豆子,你東拉西扯拿了個這玩意兒出來,你說,這是個甚麽東西?綠幽幽血淋淋的,你想吓唬誰呢?”
孔雀膽。範明瑰自然也明白這是孔雀膽。可這是個帶圈套的孔雀膽。
下套的人就在某個角落看着,那人身居高位,占盡風光。她們幾人勢單力薄,除了接受和不接受,連個多餘的選擇都沒有。
如果可以,霍青棠真想一把掀開這綠色的惡心玩意兒,孟微冬趁人之危,算甚麽英雄好漢。
幾個姑娘的臉色都似唱戲,一變再變。
伊齡賀終于過來,看見霍青棠衣袍內握成拳頭的手,說一句:“過了這村未必沒有這店,這麽難受的話,還是不要買了,我們走。”
他也不看匣子裏是甚麽東西,也不問三人究竟看見了甚麽,他抱着若幹紙袋子,說:“出了門容易迷了眼,在外頭的時候都是慌張的,等回去了就好了。”
伊齡賀說得簡簡單單,林媚春一直低着頭,不敢參與,也不敢替任何人做決定。她想幫雲娘,但她做不到。能幫雲娘的是霍青棠,可她更不能多說話,她害了霍青棠一次,絕不能自私地再害她一次。
媚春不吭聲,範明瑰很是生氣,離開這家店之前,她又回頭看了小二一眼,嘴角帶着怒氣,“什麽大都督,小人!”
藍溪一直跪在孟微冬坐過的椅子前,男人已經穿着華麗的紫貂大氅走遠,雪地上只剩一串腳印子。
季舒揮開屋裏的丫頭,彎腰去扶跪在地上的少女,她說:“莫要這麽倔強,大都督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藍溪眼裏有淚光,她臉色蒼白,嘴唇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有些幹澀,“如果我今日不來,他就喜歡我了嗎?”
年輕的姑娘懷抱着期望與憧憬邁入了孟府的大宅,誰知等着她的并不是新婚的柔情蜜意,她入府的第一晚,她的夫君就與她的親姐姐一道出去了。藍溪的牙齒在細細發顫,既然如此,孟微冬為何要娶自己,為什麽不直接娶了藍河?
答案沒人知道,藍溪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孟微冬和藍河攜手背叛她了,她的夫君與她的親姐姐聯手将她推入了漩渦。
“季姐姐,要得到一個人的心,真的那麽難嗎?”
藍溪的苦楚無處可說,她不能跟家中的姐姐們說,告訴了大姐,她一定會去質問藍河。告訴三姐?藍溪搖搖頭,三姐不會相信的。藍浦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人,她絕不會相信藍河和孟微冬還有一腿。藍溪迷茫,她開口去問同樣是女人、同樣是孟府後宅女人的季舒。
季舒彎腰去拉藏在粉裙中的那一雙年輕的手,藍溪果真是年輕,她的手指青春有力,一雙手裏頭都藏着掩不住的蓬勃生氣,季舒拉起她,“妹妹快起來,跪着做甚麽,這樣的天氣,真的凍壞了腿又該怎麽辦?”
藍溪素白着一張臉,季舒端一杯熱茶給她,“妹妹剛來,還摸不透大都督的脾氣,他平日裏是最好說話的,今日妹妹也是太急躁了些。”
“我......”
藍溪想說她心裏苦,自己的夫君心裏裝着自己的姐姐,她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她苦得猶如啞口吃黃連。
季舒也不多問她別的,只是自己坐下了,她低頭喝一杯茶,說了一句:“誰讓你難受,你就讓誰難受,誰欠了你,你就原樣還回去。如此一來,大家都不吃虧。”
藍溪抿着嘴,沒有做聲。是啊,嫁進來的是自己,憑什麽獨守空房遭人笑話的也是自己?誰讓自己難受,那就讓她一樣不好過!
天剛光亮就有閑話傳出來,說藍溪一個人在新房住了一晚上,後來又聽說孟大都督今早訓誡了新來的藍夫人。
藍浦在客院裏急的呲牙咧嘴,“怎麽回事,昨日裏不還是好好的嗎,今天怎麽就不一樣了?是不是藍溪說錯什麽話,得罪大都督了?”
藍浦看向藍煙,“大姐,要不我們去跟大都督解釋解釋,說藍溪還小,說錯什麽都不是有意的,她......”
藍煙年紀大些,她眉頭輕蹙,對妹妹的話表示不贊同,“不妥。”
“為什麽?藍溪她......”
藍煙看着藍浦,“藍浦,我們都是做姐姐的,你着急,我也着急。但藍溪已經出嫁了,她現在是孟府的人,孟大都督才是她的夫君,她若是頂撞了大都督,大都督訓斥她幾句,難道每回我們都要過問嗎?”
藍浦在屋裏來回走動,“那......那他們才新婚,大都督怎麽不在藍溪房裏住啊?”
屋裏都是未出閣的姑娘,說了這話,藍浦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藍煙看她一眼,“這夫妻間的事情,旁人怎麽弄得清楚?不若這樣,稍晚一些,我們就去跟大都督請辭。”
藍浦擡頭,臉上盡是疑惑,“請辭?我們不是說要陪藍溪住幾天的嗎,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我,我還有好多話沒跟藍溪說呢。”
“不住了,我們在這裏反倒壞事。”藍煙畢竟年紀大些,事情也考慮得周全一些,“你想啊,我們在府裏住着,藍溪就會記挂我們,就好似昨日一般,她就出了新房來看我們,這本身就不合規矩。其次,我們在這裏住着,藍溪會拿我們當個依靠,她若老當自己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麽和大都督相處?”
是的,嫁了人的妹妹,就不能還是江上那個混世魔王的小妹了。藍浦點頭表示贊同,同時又有些讪讪,“我......我沒想這麽多。”
外頭起了寒風,藍河掀了簾子進來,她昨夜也不知去了哪裏,藍煙和藍浦在一間屋裏休息了,她還沒回來。
藍河昨日睡在另一間屋子裏,她剛剛才起床梳洗,是以根本沒聽見外頭傳進來的風言風語,對姐姐和妹妹讨論半天的話題也一無所知。
藍煙瞧見藍河,笑一笑,“你來了?我與藍浦商量好了,我們今日就搬出去,你也同我們一道吧?”
“為什麽?”藍河有些愕然。
藍煙轉頭去瞧她,藍河穿着天藍的錦袍,領口滾着同色的毛邊,她頭上依舊戴着那支白玉簪,不知為何,藍煙一時竟覺得瞧見那簪子有些刺眼。
藍浦正欲開口解釋,“二姐,是這樣的,昨夜......”
“昨夜我想了想,我們住在孟府也不甚方便,還是早日出去自在,反正你們幾個都是受不得拘束的。”藍煙打斷了藍浦的話頭。
藍浦奇怪,方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怎麽一會兒就換了個說法。
外頭有小婢的聲音,“幾位姑娘,藍夫人請幾位姑娘去浣溪閣用膳。”
藍煙起身,穿上鬥篷,“走吧,別讓藍溪等急了。”
三個姑娘穿着不同的鬥篷,鬥篷蓋着臉,身邊還各有一個小婢撐傘,藍溪就在外頭的院子裏站着,瞧見人來了,笑一句:“啧啧,這叫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你們都是這府中的美人呢!”
藍浦最先進來,拍了藍溪一下,“嘴貧!”
接着進來的是藍煙,她瞧見藍溪在雪地裏站着,拉着她往屋裏走,“這什麽天氣,凍壞了身子怎麽辦?你現在是大人了,萬不可似以前一般任意妄為,大都督雖縱容你,你心裏要曉得分寸才好。”
藍煙是長姐,長姐如母。藍煙最怕藍溪不知輕重,凍壞了自己,最後影響子嗣。大都督還沒有兒子,聽說早年間有侍妾生産過一個女兒,可不足三歲,就早夭了。
她牽了幺妹的手,“我們今日就離開了,你要聽話,萬事以大都督為重,莫要随自己性子胡來。就像今日,你可以在屋裏等我們,為何要站在院子裏?”
藍溪低頭一笑,藍煙看她,“你別笑,你現在只要愛護身體,早日為大都督添個子嗣,以後就有依靠了。”
話也不用說得太明白,孟微冬一堆侍妾,大家又都沒有孩子,所以處于同一地位。其實大家心裏清楚,誰能生兒子,誰就有可能扶正。
藍煙怕自己說得還不夠清楚,又低聲道:“大都督後院裏女人雖多,可大家都沒有孩子,你若是一舉得男,日後......也是可能的。”
孟微冬的正妻,那該是個什麽身份,孟微冬正一品後軍大都督,他的妻子,也該是個诰命夫人。
藍家江湖草莽,若是家中能出一個有品級的诰命夫人,不說光宗耀祖,庇蔭藍家一門是足夠的。
藍煙諄諄教導,藍溪握了她的手,“大姐,我省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期作者可能不會兩邊寫,以後只會偏着一邊寫,避免兩邊都跟不上 ......
☆、心之所系
外頭飄着細碎的雪粒子,屋裏燃了地龍,小婢接過幾人除下的鬥篷退到一邊,桌上飯食豐盛,藍煙看這一桌飯菜,不期說一句:“以後不要這樣奢侈。”
藍浦這小半年一直跟着顧惟玉,顧惟玉不興鋪張,她看了桌上的菜,也一齊點頭,“是呀,這些太多了,根本吃不完,以後你揀自己喜歡的吃,不要叫這麽多菜,省的浪費。”
“孟微冬又不缺這點吃食,你們說她做甚麽?”藍河在後頭說一句。
藍河還是那個藍河,她照樣穿着她天藍色的錦袍,照樣頭上戴着那支白玉簪,藍溪目光掠過她,不知怎麽生出三分尖刻來。她說:“我又不似二姐有本事,我一個人住在這大都督府裏,确實應該夾着尾巴做人。”
藍溪其實對藍河熟悉得很,這是她的二姐,是她們藍家四個女兒裏最聰明最有出息的那一個。大姐藍煙最漂亮,她的二姐,是最聰明的。
聽聞這一句,藍河目光睃過來,笑道:“這就受欺負了?來,跟二姐說說,誰欺負咱們藍家老四了?”
藍溪心內有一瞬間的柔軟,這是她的二姐啊,她怎麽能懷疑她呢?
還不到半刻,藍河就接了一句話,“誰敢欺負你,就叫孟微冬敲斷她的腿!說,到底是誰?是那個王夫人,還是那個花枝招展的段夫人?”
藍溪心涼下來了,什麽王夫人、段夫人,這些夫人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二姐又是怎麽認識的?還說要孟微冬敲斷人家的腿,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二姐好本事,我可不敢跟大都督說要敲斷人家的腿,這話也就二姐敢說!”藍溪話頭一轉,“二姐今日見大都督了嗎?”
藍河搖頭,“我剛起來,哪裏去見你家大都督?”
“哧哧”,藍溪捂嘴一笑,“今日巧得緊,今日二姐與大都督穿的是同一個顏色的衣裳呢。”
氣氛有瞬間的凝滞,藍煙看藍溪一眼,開口道:“好了,明日你也與你家大都督穿一個顏色的衣裳!衣裳顏色就那幾樣,料子也只得那幾種,撞上了又有甚麽奇怪。”
藍浦也湊過來,“大姐,那個......”
藍煙看她,“你又湊什麽熱鬧?”
藍浦撇撇嘴,哼道:“人家是想告訴你,顧惟玉每日穿什麽顏色的衣裳,你也去與他撞見,說不定他也覺得是緣分呢!”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與奇遇,當你感覺到緣分來了,或許只是有心人一場又一場刻意的預謀。
霍青棠看見了孟微冬,他就在有間客棧旁邊的茶樓上面。孟微冬的側臉正對着有間客棧的大門口,霍青棠仰頭看了他一眼,确信自己沒有看錯。
孟大都督在茶樓上面坐着,他面前還有人,來人從鎮江趕來,孟微冬給他倒杯茶水,“蟾宮今年盈利幾何?”
那人穿深青的布袍,又從懷中取出薄薄的賬冊,“這是今年開春至今幾單大的進項,還有一些零碎花銷,我算了總數,記在後頭了。”
孟微冬取過來,看了幾眼,“洛陽牡丹今年似乎開得不好啊?”
那布袍男子道:“洛陽顧家的金玉交章我們一直沒有培育出來,舊年買回來的牡丹今年也不開了,我也曾拿了牡丹根去看,并沒有甚麽特別,只是......”
“只是種不出來?”孟微冬也不給那人留什麽情面。
“金玉交章我們也只得了幾盆,開了花之後,它就枯死了,舊年買的連花都沒開過。”
孟微冬眼皮一擡,“你知不知道金玉交章外頭賣多少錢一盆,你知不知道京城多少人家對這花兒趨之若鹜,你說你能種出來,蟾宮才拿香料去換了幾盆回來。哼,一盆花要種兩年,我看這花兒也不用開了。”
那人被孟微冬幾句話一刺,當下就道:“那我親自去洛陽城,我去顧家學,學會了再回來。”
孟微冬哼出一口冷氣來,“希望你說到做到,也不枉我救你一場。”
霍青棠一行回來了,孟微冬眼角瞥見霍青棠在瞧他,還低頭朝下頭笑了笑。青袍男子跟着看下去,目光一動,“那是......?”
那是冬月裏擅闖蟾宮的偷盜者,也是在變陣的桃林中用一根鞭子殺出來的小姑娘,布袍男子不僅瞧見了霍青棠,還看見了她身後的林媚春。不會錯的,那個用雙刀的姑娘也在,不會錯的。他看向孟微冬含笑的臉,“你是專程在這裏等人,等那個姑娘?”
孟微冬也不否認,只是端着茶杯向樓下示意。
霍青棠在有間客棧門口不動了,媚春感受到她的遲疑,也朝上頭看,正和孟微冬的微笑撞到一處。
林媚春也不動了,後頭跟上的範明瑰正好撞在她身上,“怎麽不走了,都站在門口作甚?”
三個姑娘分別用不同的眼神望上來,林媚春抿着嘴唇,眼神裏有些憤怒。明明說好的,歸還了那兩枚丹藥之後,大家各走各路互不相幹的,他不守信!
範明瑰這是第一次正面見到孟微冬,瞧見他微笑的臉,心中罵了一句:老黃瓜裝嫩黃瓜,還穿件這樣顏色的袍子,笑什麽笑,跟誰笑呢?臭不要臉!
霍青棠瞧見孟微冬,她心中的感覺要複雜得多,孟微冬藏着史晗的畫像,說明他是個癡情的人。當年的史家大姑娘早已成了霍家婦,又已經去世這麽多年,對着一個故去的人如此念想,說明這個孟大都督是個念舊的有心人。
霍水仙的書房裏都已經尋不見史晗的畫像,若要問他幾句,他也只會說:“你母親是個上好的女子,學識淵博,極有規矩,是最聰明的女子。”
若要多問幾句,“母親是什麽眉眼,她是圓臉還是尖臉,她愛吃甚麽,最愛什麽顏色”,霍水仙就答不上來了。
不是他不知道,是他已經記不清了。這樣的情結,霍水仙真的已經忘了。
不是不曾相愛,不是不曾濃情蜜意,而是十年歲月蹉跎之後,霍水仙只能依稀回想起那個可愛女子的勇敢慧黠,他真的快漸漸忘了她的容貌。
她曾用過的脂粉顏色,她勾畫過的眉間遠黛,也都曾經就在眼前,可讓他真的去描繪,他記不起來了。
霍青棠的眼神露出幾分哀憫來,孟微冬一直帶着好笑的表情盯着她的臉,她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同情自己?
孟微冬還要再看,霍青棠已經擡腳進了客棧,留給他一個沉靜的背影。
她與晗兒是不同的,孟微冬心中嘆息,晗兒才不會這樣看人,晗兒的目光是溫暖的,永遠都是柔和溫暖的。哪裏會像這丫頭片子一樣,冷冽又決然。
孟微冬已經轉過頭,他沒有瞧見下頭還有一個異族少年,盯着他的側臉,目光中有深沉的恨意。
霍青棠甫進客棧,擡眼就見寶卷的大眼珠子在跟她眨眼,青棠低頭一笑,險些笑出聲來。範明瑰奇怪,方才都還烏雲密布的,現在就初雪化晴了?
伊齡賀手裏還提着姑娘們方才買的各種東西,霍青棠轉身從伊齡賀手裏抱過來,“我來吧,我拿上樓。”
範明瑰也回頭去拿,“嗯,給我們,你去休息吧。”
伊齡賀看了客棧周圍一眼,确認沒有異樣,才将東西交給幾個女孩子,“你們也不要四處亂跑了,咱們明日一早便啓程回蘇州。”
範明瑰哼一聲,“知道啦,我們上樓了。”
媚春也抱着東西一道往樓上走,伊齡賀瞧着她們進了房間,才轉身回了自己廂房。
範明瑰拆開包裹,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這個好看,比蘇州的好看,你說是不是?”
媚春看一眼,道:“哪裏好看了?我看你是出門買新鮮,東西還不就是和蘇州城的一樣。”
兩個姑娘在這頭叽叽喳喳,青棠起身道:“我方才有東西忘了買,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裏?”媚春脫口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緊張,或許是明知孟微冬就在外頭居高臨下虎視眈眈看着她們,霍青棠就這樣出去,會不會送羊入虎口?
青棠笑一笑,“我不走遠,就在客棧門口,一會兒就回來。”
媚春道:“我陪你!”
範明瑰不知幾時林媚春與霍青棠這樣好了,她看林媚春,“你方才不是說要跟我下棋嗎?”
霍青棠已經穿上了大氅,林媚春手指握在一處,緊張不已。
範明瑰看她們二人的表情,插一句,“青棠不會走丢的,你放心吧。”
青棠開門出去了,媚春還在門口站着,範明瑰終于瞧出異樣,她瞥她一眼,“你怎麽回事呀,是不是伊齡賀讓你監視她?”
寶卷在樓下笑嘻嘻的,瞧見青棠下來,他一雙眼睛越發調皮,連番眨眼,青棠道:“你眼睛不舒服啊,要不要看大夫?”
那邊傳來溫柔悅耳的男聲,“是該給他找個大夫好好看看了。”
“惟玉哥哥?”青棠欣喜轉身,“惟玉哥哥,你怎麽來了?”
顧惟玉站在霍青棠身後,他替霍青棠戴好風帽,“吃飯了嗎,我帶你去吃東西?”
寶卷湊上來,“霍姑娘,我們在這等你老半天了,你可要和我們少爺多說幾句,你不回來,他連話都不同我說。”
青棠低頭一笑,“天氣這樣冷也冰不住你的嘴?”
顧惟玉牽了霍青棠的手,兩人一同走出去,有間客棧裏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