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回見你就被你扯斷了手,今日差點又重來一回
棠說:“惟玉哥哥,我想你。”
顧惟玉将青棠抱緊了一些,青棠踮起腳尖,在顧惟玉唇邊啄了一下,唇瓣還沒離開,顧惟玉就托住了女孩的腰,兩人四目相對,唇齒相依。
這是一個太綿長的吻,霍青棠有些氣喘,她推了推顧惟玉,男人才松開她,霍青棠臉色紅通通的,顧惟玉抱着她在書桌前坐下了,兩人握着一支筆,青棠寫,“惟玉哥哥,你怎麽來了?”
“想你。”
霍青棠側目看顧惟玉,眼睛裏是暈染到眸光深處的笑意,“惟玉哥哥,我母親從洛陽來了。”
顧惟玉薄唇輕動,“我知道。”
青棠靠在男人懷裏,“你知道?”
顧惟玉從桌上端了杯茶,吹了吹,又遞到青棠唇邊,青棠瞧了顧惟玉一眼,低頭抿了一口。
下頭又是咚咚咚的聲音,雲娘也不上來,在下頭直接喊道:“顧公子,人來了。”
正廳裏坐了兩個人,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子,一個穿玫瑰色長裙的年輕姑娘,青棠随顧惟玉下了樓,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廳中的敏敏,不,應該是蒙古一族的昭敏郡主。
敏敏發間編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串子,她瞧見霍青棠,道:“你是我弄聾的,真說起來,我們倆也沒甚麽深仇大恨,我這人恩怨分明,在鳳陽我要炸的是朱元璋的祖墳,我也不是想炸死你。就算鐵木耳不說,我也會把你治好的,不過鐵木耳寫信給我了,我說大明的庸醫治不好,那我就去遼東把咱們最好的禦醫給你招來治病,喏,這就是我蒙古最好的國醫,你要是還聽不見的話,那就請他幫你看看。”
霍青棠握着顧惟玉的手,顧惟玉點點頭,雲娘道:“這小娘皮害你,她這回還想害你也沒意義,反正你都聽不見了,何必多此一舉,你就去看看,啊?”
廳中又加了幾盞燈火,霍青棠在燈下坐了,老人起身,在霍青棠的耳朵邊上仔細看了看,敏敏在一邊站着,“流火飛彈傷的,興許是水炸到她耳朵裏去了。”
雲娘道:“你倒是很懂,傷了人還這麽大方,也不臉紅?”
敏敏道:“我是誰,我是昭敏郡主,別說傷一個人,就是炸了整個北京城,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雲娘嘆氣,“你這樣心狠手辣,誰敢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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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敏敏手裏絞着辮子,“不勞你操心,鐵木耳和賽爾吉呢?”
雲娘吭氣,“誰是鐵木耳,誰又是甚麽賽爾吉?”
顧惟玉端了一杯茶給敏敏,男人在敏敏身邊坐下了,說:“林姑娘和伊公子去了南京城,他們先去南京城,再轉道過來。”
敏敏扭頭,“南京?”
雲娘呶呶嘴,“虎符出現了,你們不是對這東西最感興趣嗎,他們追虎符去了。”
敏敏擱下杯子,“你也知道虎符?”
雲娘側目,她在燈下一笑,那笑容還有幾分怪異,“知道啊,有了虎符,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橹。”
敏敏敲敲桌子,“虎符在哪裏?”
“哎,你們都是幹大事的人,瞧咱們這位顧公子,不聲不響就将自己的幹妹妹甩了,甩在了蘇州,一聲不吭的,還有伊齡賀,平時還怪像個好人,這坑起關家來可是不遺餘力,關家投了多少錢進那船廠,伊齡賀心可真黑啊!”
顧惟玉翹起一條腿,說:“我給家裏去了信,請人去接孤妍,藍浦回家是受藍老大召喚,與我無幹。”
雲娘揉揉額頭,“嗯,與你無幹,你要是不告訴藍老大虎符出現了,藍老大會把自己女兒都召回去?你也夠黑的,明明知道孟微冬和伊齡賀都在找虎符,你還把消息透出去,這下好了,你坐山觀虎鬥,感覺很好吧?”
顧惟玉道:“不是我黑,是藍家太黑,藍浦找出來作證的那位段姑娘,你可知道她是誰?”
“是誰?”
顧惟玉搖頭,他說:“她是孟大都督的妾侍。”
雲娘站起來,“真的?”
“千真萬确。藍溪成親的時候,我曾在孟府見過她。”
“你的意思是藍老大坑你了?”
顧惟玉笑一笑,“藍老大是生意人,無利不起早,叫他虧本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雲娘勾着手指,“你也是個生意人,黑心黑肺。”
顧惟玉朝霍青棠那頭看過去,男人回:“我們隔得太遠,心不黑,走不過去。”
☆、蒙古大夫
敏敏找來的這位大夫叫賀魯圖, 當年在元朝皇室內廷效力, 這回能将蒙古第一國醫請出山來,的确要多謝敏敏, 也就是昭敏郡主。賀魯圖替青棠看了病,敏敏在一旁道:“怎麽樣,有救沒救?”
“回郡主, 這位姑娘兩耳受損不一, 她左耳裏有些積水,壓在耳內,故而影響聽音, 至于右耳......”
“右耳又如何?”
“至于右耳就嚴重多了,就算治好了,恐怕也......”
敏敏道:“如何?”
賀魯圖嘆氣,“治好了也不會如從前那般靈敏, 耳朵還是會積弱,或許聽不清。”
雲娘扭頭看敏敏,“這就是你們蒙古的國醫, 果真是蒙古大夫!”
“哼”,敏敏道:“若不是我蒙古大夫來, 恐怕霍姑娘以後要完完全全做一個永遠的聾子。”
賀魯圖說:“待明日,我為這位姑娘施針, 先将她左耳的積水排出,然後她左耳就會慢慢恢複,右耳則麻煩些, 需要反複修補,并且要人小心照料。”
敏敏瞧顧惟玉,“顧公子,你聽到了吧,她要人仔細照料,不若我讓賀魯圖住在這裏,等她治愈為止。”
“不可,青棠要回家的,她住在外頭,陳瑄得找人。”
雲娘瞧顧惟玉,“那怎麽辦,白日裏青棠出不來,我們也進不去啊。”
敏敏雙手抱臂,“你們自己商量,反正人我是給你們帶來了,其他的我可管不着。”
雲娘嗤她,“也沒打算讓你管。”
顧惟玉瑩白修長的手指在小幾上敲了敲,雲娘看他,“你又打甚麽壞主意?”
次日一早,齊氏便帶了個大夫過來,陳瑄在書房裏,他睃了齊氏身後的老頭子和那年輕姑娘一眼,問:“這是?”
齊氏道:“這是我從洛陽請來的大夫,那丫頭是我專門找來伺候小七的。”
陳瑄擰眉,“也是洛陽來的?”
齊氏點頭,“是洛陽來的。”
後頭那老頭子年歲已大,胡須都白顫顫的,陳瑄道:“甚麽時候來的,怎麽和你不是一道?”
齊氏有些不耐煩了,她說:“陳瑄,你拷問犯人呢?我說是洛陽來的就是洛陽來的,是我父親專程請來給小七看病的,怎麽的,你不相信我?”
陳瑄瞧着那老頭子,“我還不是怕你被人騙了,若是小七被庸醫耽誤了,誰能負責?”
“負責?”
齊氏冷笑一聲,“從你嘴巴裏聽見負責這個詞,真是教人不習慣,負責,你也懂負責?”
“好好好,我不同你吵,既然是你從洛陽請回來的名醫,那就領去給小七瞧瞧吧。”
陳瑄松了口風,齊氏扭頭就走。
“等等!”陳瑄喝住這一行人,齊氏扭頭,“還有何事?”
陳瑄從書桌旁起身,他走到齊氏身側,齊氏後退兩步,“何事?”
“我想說......”
齊氏道:“有話就說。”
陳瑄放低了聲音,“這兩人該不會是顧家招來的吧?”
齊氏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她說:“是顧家招來的又怎麽樣,惟玉那孩子擔心小七,找個大夫來又怎麽樣,你是甚麽意思?”
“咳”,陳瑄低聲咳嗽,“這個,這個......”
齊氏發笑,“怎麽,你瞧不上顧家了,你想找個更好的女婿,你想把小七再嫁一次?”
齊氏和陳瑄說話既不客氣,也極度直接,陳瑄本想迂回的同齊氏談談霍青棠的婚事,過去陳七是他和齊氏的女兒,但陳家老七是個瘸子,是個身有殘疾之人,就憑這一點,要将多少優秀少年拒之門外,又讓多少侯爵勳貴打消了與陳家聯姻的念頭。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的陳七可以說是改頭換面,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丢在教坊裏也是能引得人一擲千金的花魁之選,丢在皇宮裏,那也活該是豔絕後宮的正宮娘娘。如果還嫁給顧家一次,那豈不是讓顧家占盡了便宜,人家要說,顧家娶了陳家兩個女兒。陳瑄想,我陳家的女兒有這麽不值錢嗎?
齊氏咄咄逼人,陳瑄瞧見發妻鬓邊暗生的白發,不禁軟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家終究是個商戶,咱們讓小七再去顧家做繼室,豈不是委屈了孩子。”
陳瑄自覺說得委婉,齊氏冷冷一笑,她說:“陳瑄,你活該過得不幸福,你滿心滿意瞧不起顧家,瞧不起人家,你還将小七嫁過去?你無非就是見小七如今奇貨可居,是不是誰又看上你陳家這個新閨女了,是不是許你甚麽好處了?陳瑄,你這與賣女兒有何差別?我跟你說,叫蘆氏不要打小七的主意,以前不行,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
齊氏指着雲娘與賀魯圖,“瞧見沒,這丫頭和大夫都是顧家送來的,顧家那孩子有心,專程從洛陽找來的名醫和丫頭,他自己不來,就是怕惹人閑話,怕你陳瑄說他高攀了你的門楣。”
齊氏扭頭,她吸口氣,“你如果還想打別的算盤,那我就帶小七回洛陽去,從此我們老死不相往來,陳瑄,你好自為之吧。”
“你!”陳瑄平日一雙痞裏痞氣的眼睛盯着齊氏,那眼神又生氣又嚴厲。
齊氏說:“小七死了,我本來想過與你和離的,但我怕小七魂魄回來,沒有歸處,所以我才在洛陽躲着,咱們不分開,好歹小七也有個家。既然你說小七回來了,你又有主張,那我們和離吧,我回洛陽去。”
陳瑄和齊氏吵架也不避諱人,不止雲娘和賀魯圖在院子裏站着,周圍還有灑掃的婆子和丫頭,有個婆子聽齊氏說要和離,立馬往院子外頭走,連地上的樹葉都不掃了,雲娘腳尖一動,一顆小石子踢在那人膝蓋,那婆子‘哎呀’一聲,跌倒在地上。
雲娘勾着頭,走到齊氏身邊道:“太太,您說岔了,您是太太,家裏還有這麽多沒嫁人的姑娘呢,您可別說氣話,您要是走了,人家得說家裏的姑娘都有娘生,沒娘養。”
齊氏領着雲娘和賀魯圖往陳七院子裏走的時候,雲娘跟在齊氏身後,齊氏道:“你叫甚麽,也是顧家的?”
雲娘垂着頭,“回太太,我是顧家的,我叫雲娘。”
齊氏轉頭摸了雲娘的手,“好,好孩子。”
雲娘一手攙扶着齊氏,一頭說:“太太,別怪婢子多嘴,婢子覺得太太不能走。”
“怎麽?”
雲娘長長嘆了口氣,“太太,您想啊,您才是這家裏正經太太,您不走,誰能違您的意思,您要是走了,別說家裏要翻天,就是幾個姑娘的婚事,也全由旁人做主。還有咱們七小姐,您走了,還不知要嫁哪家去呢。”
齊氏笑,“小鬼靈精的,是不是你家少爺怕這樁婚事不成,特意來說情來啦?”
雲娘道:“一半是我家少爺的意思,還有一半得看七小姐的意思,您是母親,您也在家裏做當家的太太,您說,這婚事是兩廂情願好啊,還是挑擔子剃頭一頭熱強,婢子反正沒甚麽大的見識,但是瞧見太太這樣,也覺得有些遺憾。”
齊氏來了興致,“遺憾?”
雲娘點頭,“遺憾啊,您和大人多好的夫妻啊,就是家裏人多,才鬧成今天這樣,如果沒那些個姨太太,您還會這麽生氣嗎,如果家裏沒人惹您讨厭,您也不會一個人在洛陽住這麽多年,可不就是遺憾。”
雲娘只管勾着頭胡扯,給陳瑄上眼藥,倒是齊氏,齊氏仿佛真的在考慮在家裏的地位問題,其實雲娘沒說錯,她是大家閨秀,她爹做過工部尚書,她出身高門,怎麽能給一個宮裏出來的小小女官讓步呢,這說不通呀。
也不知道齊氏在想些甚麽,末了,她才回頭問雲娘,“那這位大夫是?”
雲娘道:“這是咱們少爺專門從江南請來的名醫,您長期住在洛陽可能不知道,這位大夫是大大有名的,甚麽奇難雜症都會看,甚麽病都會治......”
雲娘将賀魯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齊氏架不住,連聲道:“好好好,給那丫頭看看,那丫頭見了我,就是盯着我,一雙眼睛轉悠悠的,偏偏不會說話,也聽不見,真是天公不美,真是......”
齊氏說着說着就要拿帕子抹眼淚,雲娘趕緊道:“太太,那位是不是就是咱們七小姐?”
霍青棠穿一身青綠的綢裙在正廳門口站着,陽光正好,齊氏擡頭瞧過去,那女孩子沖着自己笑,她那麽一笑,齊氏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雲娘跟在齊氏身後,齊氏指着雲娘與賀魯圖,“乖孩子,這是母親給你找的大夫,來替你瞧病的。”
蘇頌藻自廊上拐過來,口中道:“霍姑娘,在下昨日研究了醫書,你的病......”
☆、有夢春餘
賀魯圖與雲娘在陳家住下了, 齊氏旁的地方也不去, 成日裏在陳七的小院子裏打轉,雲娘則跟着賀魯圖, 老頭子年紀大了,雲娘也生怕他這個蒙古第一國醫有什麽閃失,最後那位敏敏郡主要打到這裏來。
霍青棠在喝一種賀魯圖用秘方煎的藥, 那藥絕苦, 青棠一碗灌下去,雲娘在旁邊道:“真苦,看着都苦, 苦死了......”
雲娘叽歪幾句,卻聽旁邊女子道:“不、苦。”
雲娘以為自己聽岔了,她低頭瞧霍青棠,“是......你在說話?”
霍青棠擱下藥碗, “是、我。”
“你、你、你,你好啦?”
霍青棠指着左耳,“這個好多了”, 又指着右耳,“這邊, 耳鳴。”
雲娘咧着嘴,她一掌拍在霍青棠肩頭上, “哎呀,我說呢,賀魯圖那老頭子天天同我說你差不多了, 應該好了,我早上還說他胡說八道,果真,你這會兒就聽見了。我,我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啊,我去告訴......”
霍青棠一把拉住雲娘的手,雲娘低頭,“怎麽?”
青棠搖頭,兩人對視一眼,外頭傳來聲音,“我領阿林來瞧瞧小七,她們小時候就玩得好,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小七人呢?”
雲娘道:“外頭是毛夫人,你應該見過的,你娘回來的那天,她也來了。”
青棠與雲娘一同站在廊下,就見小院子門口蘇月帶着她女兒毛林進來了,雲娘趕緊去迎,“毛夫人來了,快,裏頭請。”
齊氏與蘇頌藻在說陳七的病情,蘇頌藻近日都在苦讀醫書,時時拿了新的方子出來,齊氏喜歡這個年輕大夫認真的精神,偶爾便會過去問,還缺甚麽藥材,她都着人去買。
這頭齊氏與蘇頌藻一同從長廊那頭轉出來,蘇頌藻穿合身的長衫,他扭頭朝院子裏看了一眼,就這麽一眼,便看出來了一段姻緣。
蘇月牽着毛林,“來,給你齊家的姨母見安。”
毛林勾着頭,她的聲音很清脆,“毛林見過齊家姨母。”
齊氏指着霍青棠,“喏,那是你陳家妹妹,你去見見。”
蘇月也沒同毛林說太多,寶卷所說甚麽借屍還魂之事,她同自家女兒都是只字未提,這次過來,也只說齊氏又認了一個女兒,那女兒有些聾啞,便帶毛林去瞧一瞧。
毛林是不知道霍青棠是誰的,更不知道霍青棠認得她,毛林提了裙子,她上臺階,“你是陳家新來的妹妹,聽說你不會說話,那你聽得見嗎?”
青棠只管盯着毛林的嘴,毛林捂着自己的嘴,“哦,對不住,我不記得你又聾又啞,對不住,看我真不會說話。”
說罷,毛林從自己腕上褪了一個镯子,她往青棠手上套,“來,我是姐姐,這是我送你的見面禮,你收着啊。”
霍青棠擡頭看毛林,她還是如以前那般,很大方,外頭的人講難聽了,說她豪奢。這也是一種財大氣粗的感覺,不過霍青棠是知道她的,她不是壞心,也不是露富,她就是這樣,見了喜歡的人,便送東西。
毛林捏着青棠的手,“你收着吧,我家裏還有好多,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家裏甚麽都有,下次我給你帶個項圈來,上頭有寶石的,那個好看。”
毛林在青棠屋子裏轉了一圈,她嘟嘟嘴,“你不知道吧,這是小七的屋子,小七你知道吧,就是你的七姐姐,她以前就住這裏的。我跟你說,你七姐姐吧,她甚麽都好,就是有點死心眼,你說齊家姨母要帶她回洛陽,她竟然真的跟着走了,你說多劃不來!”
毛林一揮手,拍自己一下,“瞧我,說這個作甚,你也不懂啊!簡單點說,就是當年小七不該走,小七走了,豈不是要便宜陳九那厮,我跟你說啊,你別告訴旁人,我怎麽聽說陳九要和魏北侯家的世子說親了......”
青棠扭頭看着毛林,外頭小丫頭端了茶上來,“毛姑娘,請用茶。”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我和你們小姐說幾句話。”
那小丫鬟退下去,毛林拉青棠的手,“來,坐,我知道你聽不見我說話,你看着我說啊,是這樣的,你知道陳九吧,陳九才多大啊,說親都說破天去了。我跟你講,你的七姐姐,就是人不在了的那個姐姐,她當年說親說的是魏北侯家庶子,如今陳九反而要說魏北侯世子,這嫡庶有別,你說那蘆氏是不是瘋了?”
毛林掀開茶盞,然後搖搖頭,“我爹都說陳家真亂,婚配毫無章法,我看那蘆氏簡直是瘋了。”
雲娘跟着齊氏進了偏廳,小丫頭泡了茶,雲娘給端進去,正好聽見蘇月在說這一樁,“蘆氏簡直是異想天開,發了瘋吧,我的天爺,陳九是個庶女,她怎麽能瞧到人家世子爺頭上去呢?”
齊氏道:“魏北侯府怎麽說?”
“聽說侯府的那個側夫人吳姬同蘆氏見了幾回,至于侯爺,倒是沒有發話。”
“侯爺都沒發話,吳姬也不過是個妾侍,她怎麽能做世子爺的主。”
蘇月端着茶盞,她笑,“這幾年怪事真是愈發的多,你想咱們小七,當年蘆氏也是說親,說的是魏北侯次子,庶次子。哼,這頭輪到她自己女兒說親,竟然開始肖想人家的世子,真是荒唐。”
齊氏嘆一口氣,“她不是說要尋個比闵家強的,這頭好了,侯府家的世子的确是比闵家強。”
蘇月道:“說起闵家那位小公子,你知道吧,他調到京城來了。”
雲娘一直在旁邊聽着,她們說的魏北侯府世子不就是裴墀麽,雲娘垂着眼睛,又聽她們說起闵家公子,她才睜開眼睛。
“闵家公子原先在蘇州府做同知,就今年上,刑部給了推薦,說是到京城來了。”
齊氏問:“去了六部?”
蘇月搖頭,“錯啦,闵公子調任漕運理刑主事,三年一任,以後就是你陳家的人了。”
齊氏笑,“怎是我陳家的人?”
蘇月端着杯子,“怎麽不是,他雖是刑部任命的,可他只需聽陳瑄的話啊,誰都管不着他。嘿,你說闵尚書怎麽給他找了這麽個位置,是不是......”
“嗯?”
蘇月頭靠過來,低聲道:“闵尚書是不是想和陳家示好,或者是......?”
齊氏咳一咳,“咳,小七已經定親了,這個......”
齊氏自己說話都綿軟無力,前日她呵斥陳瑄的時候,全憑借一腔怒氣,對于陳瑄的怒氣轉化成了對顧家的呵護之情。可說實在了,顧家是陳七的上上之選嗎,其實不是。
齊氏這麽一猶豫,蘇月就看出來了,她說:“當時的小七是沒得選,再加上蘆氏給你找個庶子說親,你生氣了,才那麽倉促将小七給嫁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也在京城,輪不到她蘆氏指手畫腳,咱們要慢慢選個好的,嗯?”
齊氏的心亂了,當初在洛陽的時候,她是喜歡顧家那孩子,小七和那孩子也相處得不錯,兼之顧家是商戶,小七是個大家的小姐,顧家如何敢虧待她家小七。
如今呢,今時不同往日,昔日的陳七已經沒了,現在的陳家十姑娘是一個全新的人,是一個長得漂亮、門庭高貴的人。陳瑄做父親做的不盡職,自己做母親不能不替孩子多考慮,多想一想,如今的陳家老十,還嫁去顧家,真的合适嗎?
蘇月笑,她瞟了齊氏一眼,又擱下茶盞,道:“闵家是不是不錯,闵家那公子就在京城,咱們可以尋個機會,請他來家裏做客,正好讓兩個孩子互相瞧一瞧......”
“這合适嗎?”
蘇月如此大方安排,齊氏反而有些忐忑。
“有什麽不合适的,我家裏的毛大人老是怨我,說毛林都十六了,連個下家着落都沒有,我說咱們蘇家的女兒,還能找不到男子?”
齊氏笑,“你蘇家的女兒,一般人也不敢娶。”
“可不就是。咱們家的女兒,找就要找最好的,那個......”
齊氏與蘇月的話題轉到別處去了,雲娘從偏廳裏退了出來,裴墀和陳家的老九,就是那個咋咋呼呼的陳久久?
還有闵夢餘調入北京城了,雲娘往青棠的屋子裏走,才到門口,就瞧見蘇頌藻面紅耳赤站在一旁,毛林拿着個帕子在擦自己衣裳。
雲娘進去,“蘇大夫,這是怎麽了?”
蘇頌藻紅着一張臉,“在下、在下......”
毛林揮着帕子,“沒事,沒事,是我多手多腳,方才這位大夫端了藥過來,我瞧着好奇,便喝了一口,誰知太苦,我都給吐出來了,沒事,我沒事的。”
蘇頌藻有心想要幫忙,手才伸出去,又覺得不妥,手便僵持在半空中,臉上紅透了,青棠彎着眼睛笑,雲娘睃了這年輕大夫一眼,“我說蘇大夫,你莫不是故意的吧,瞧見人家毛姑娘漂亮,故意逗樂來了?”
“在下,在下失禮,失禮......”
說着,蘇頌藻竟低頭跑了,竄逃離開,就似個大姑娘。
雲娘笑,“還害羞了?”
倒是毛林,她擡起頭,瞧着蘇頌藻背影,愣了片刻。
毛林說:“妹妹,那位大夫,方才那位大夫,他......姓蘇?”
“回毛家姑娘,是的,他姓蘇,今年剛剛參加了會試,正在等放榜。”
“會試?那他有功名在身,那他是個舉人?”
雲娘點頭,“嗯,他是舉人,聽說書念的不錯,這個咱們揚州城裏都知道的。”
毛林又問,“他是揚州人?”
雲娘笑了,“是呀,他爹是名醫,在揚州很有名氣,他是他們蘇家最小的兒子。毛姑娘,你問這個作甚麽?”
毛林捂嘴,“哦,沒事,沒事,我就是随便問問,随便問問......”毛林起身,“妹妹,我去同我母親說幾句話,你等我啊。”
毛林扯裙子跑出去了,雲娘倒是笑,“瞧,似乎一樁公子小姐的好戲來了。”
青棠擡頭看雲娘,“她方才說起裴墀和陳九,你這次來京,有沒有見到裴墀?”
“沒有,我沒有見到他。”
雲娘又添一句,“不過我方才聽了另一個消息,你聽了肯定歡喜。”
“甚麽?”
“闵家公子入京了,調職,說是甚麽,漕運理刑主事。”
青棠低頭笑,然後拉雲娘的手,“咱們找個時候去魏北侯府看看。”
“看什麽?”
青棠擡頭,“看看那吳姬是何方神聖,你以為看什麽?”
雲娘瞪她,“你好呀,你這頭都聽得見了,還裝,你想做甚麽?”
“我想弄清楚,大理寺有甚麽說法沒有,史家有沒有受波及,還有外祖父的具體罪名究竟是甚麽,碼頭是我炸的,我才是肇事者,若要說責任,首當其沖的人應該是我。”
青棠拉雲娘的手,“還有孟微冬,為什麽築堤他也參與了,大理寺卻只召我外祖父入京,他怎麽沒事?”
☆、天子門生
蘇頌藻替霍青棠熬藥, 雲娘自外頭進來, “放榜了,會試放榜了, 你還在這裏作甚,不去瞧瞧外頭的名次?”
雲娘瞧他,“不徐不疾的, 怎麽的, 很有信心?”
蘇頌藻擱下了扇子,又細細往砂鍋裏添水,男人說:“名次都出來了, 着急也沒有用。”
雲娘笑,“你這人真有意思,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你說你也不知道走走關系, 你在哪兒,你在陳家,這事和陳大人提一嘴兒也是好的。”
男人站直了身子, 用一種很嚴肅的表情看雲娘,雲娘後退一步, “好好好,我說錯了, 我知道你讀書好,有能耐,我說錯了還不行嗎?”
蘇月這幾日常常過來, 有時候毛林也會跟過來,就今日,毛林跟着她母親又來了,雲娘正在同霍青棠說史家的情況,“顧公子去史家看過,說是找你二舅舅做生意,但你二舅舅如今不在京城,後頭是你三舅舅接待的,顧公子又順便問起史侍郎的情況,你那三舅舅興許是讀書讀迂了,他是這樣說的,‘兩法司囚犯,有奉旨來說者,問拟明白,仍具本發本寺奏請。若系機密重情不可洩露者,徑自開具招由奏訖,仍發本寺審錄。”
雲娘道:“我反正聽不懂你那三舅舅在說什麽,咬文嚼字的,後頭顧公子和他說了幾句閑話,就出來了,他回來告訴我,我就告訴你了。”
“你聽明白了嗎,他在說甚麽?”
霍青棠正要說話,外頭毛林就進來了,“陳家妹妹,我來了,你好些了嗎?”
毛林招一招手,身後的丫頭提着兩個籃子上來了,毛林說:“這是城外新鮮結出來的桃子,我嘗了,味道還不錯,我給你拿了幾個來嘗嘗,那個是燕窩,說是血燕,那是我舅舅給的,我也拿一些來給你嘗嘗。”
雲娘趕緊上前去接,毛林道:“你家小姐怎麽樣了,吃了藥,耳朵也沒好一些嗎?”
青棠在一邊坐着,毛林也跟着坐下了,“陳家妹妹,我最近可惱了。”
雲娘端了茶上來,“毛姑娘在惱甚麽,可以同我們小姐說說。”
毛林揮手,“說了你們也不懂,你們都是才來京城的,不知道我惱甚麽。”
青棠低着頭笑,毛林瞧一眼雲娘,“好吧,我就與你們說說吧,但你們別告訴我娘,也別告訴齊家姨母。”
雲娘點頭,“毛姑娘只管放心,我家小姐就是想說,她也說不出口啊。”
“說的也是。”
毛林瞧一眼霍青棠,道:“你們把門兒掩上,別教人聽見了。”
雲娘應言關了門,毛林擱下杯子,輕聲道:“你們不懂,我母親着急我的親事,我今年都十六了,人家這個年紀,都早早嫁人了,就剩我,我母親最近同我爹爹吵了幾架,就是為我這一樁。”
雲娘問:“毛姑娘許人家了?”
毛林撇嘴,“也談不上許了人家,就是我爹爹,我爹爹過去同戶部侍郎史大人說過幾嘴,史大人家還有個幼子,他叫史東貞,我爹爹說史家三公子不錯,回來同我娘說了,我娘說留意看看。”
雲娘又問:“那如今呢?”
毛家的小姐嘆一口氣,“如今?如今史家遭難了,我娘說過去的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都不算數,說咱們又沒個憑證,根本算不得悔婚,只需要裝傻就避過去了。”
雲娘點頭,“毛夫人也沒說錯。”
毛林勾着頭,“但我爹爹不願意,我爹說了,做人要講信譽,不能說好的事情,現在就反悔,我娘說史家要倒黴,我爹說她胡說八道。”
雲娘問,“那史家倒黴了嗎?”
毛林站起身來,“剛剛出事的時候,我娘也去問了我舅舅,我舅舅說看皇上的心意,他說史家的事情可大可小,都憑皇上一念之間。後頭我娘也同意了,再等等,等上頭的消息,結果,結果......”
“結果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今早上我娘說別等了,因為會試放榜了,上頭根本就沒有史家三公子的名字。”
“沒有名字?”
“嗯,沒有史家那位的名字。我娘說這是信號,聖上要查處史大人,我爹也沒做聲,我爹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雲娘與霍青棠對視一眼,雲娘道:“那蘇大人怎麽說?”
毛林捏着手,“我舅舅一直都說趕緊不要和史家往來了,史家麻煩大了,這頭大理寺又說找了甚麽證據,說史大人以權謀私,提攜親眷,好像是說史大人的女婿,說史大人女婿是史大人一手提拔的,不合規矩。”
“誰說的?”
這一嗓子聲音大了,雲娘又低下聲音來,她笑眯眯的,“誰說的,史大人的女婿也是當官的,這都誰說的?”
“不知道誰說的,大理寺總能查出點東西來,我娘說誰說的都不要緊,關鍵是史侍郎真的有個女婿是破格提拔上來的,好像是個守備,而且還挺富有,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