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0)

對。”

眼眶那圈紅,再度滲出來:“林總監,你還記得我那天和你說的話嗎?”

“記得啊,我記得很清楚。”

于知樂心潮起伏:“你答應過我,不和嚴安捆綁,可現在又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她咄咄逼人的質問,并未惹惱林有珩,“你和嚴安組隊,對你沒用處。他有名氣在先,很容易掩蓋你的光芒。但今天不一樣,今天的他,只是你一躍而上的墊腳板。或者你們互利共贏,這是最理想的後續反應。”

于知樂握電話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安安分分唱歌就不行嗎?”

對面的林總監,依然表現得像個循循善誘,知書達理的老尼姑:“于知樂,我要捧你,就會想方設法地捧你。”

“我第一次就跟你說過,嚴安為什麽能一夜成名,起碼一半是因為他的外貌。”

“你還不明白麽?不明白你就下樓,去外面随便找一枝花看看,密密麻麻的,你分得出哪一朵最好看嗎?”

“但如果,其中一朵下面剛好襯着兩片葉子,你是不是第一眼就能瞧見?”

“有句老話說得很好,紅花需要綠葉襯,”

“所以我利用嚴安目前的人氣,為你創造最好的條件。他就是托舉你的葉片,別人看得到你,才有興趣湊近了聞你的香氣,欣賞你的美麗。”

“你必須明白,全世界不是只有你會唱歌,比你有才華卻泯然衆人的,大有人在。”

“這麽說,”于知樂盯着窗外白到晃眼的日光,雙目發幹,嗓音發澀:“我當時以為的解脫,不過是換了個牢房?”

林有珩哼笑兩聲:“這怎麽會是牢房呢,這是大環境啊。哪有那麽多随心所欲,每個人都活在規則之下,不管你選擇哪條路,或多或少,都要受到外界的操控和擺布,有的你能意識到,有的無關痛癢。浮躁的大環境,光是勤奮未必能得到伸張,成功也需要捷徑。我是幫你的人,不是害你的人。”

“希望你早點清楚這個理,”林有珩興許是呷了一口涼茶,口氣慢慢冷下去:“你不服氣,可以立刻解約,回去找景總哭訴,回去找爸媽抱怨,你一身輕地過來,投靠我,不就是為了實現唱歌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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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你已經放棄很多東西,難道你還想失去更多?”

“留下來,功成名就,讓人生有更多可能和選擇;還是毅然離開,繼續乞丐一樣讨要所謂的自我。”

“你自己掂量。”

……

于知樂獨自一人,在休息室坐了許久,也沒有翻閱那個問答稿。

直到陶寧過來通知她可以上場,她才起身,整理衣衫,跟着她停在了通往舞臺的那扇自動門的陰蔽處。

于知樂能清楚聽見門那邊的對話,女主持故弄玄虛地吊人胃口:“嚴老師,今天我們節目特別請來了一位神秘嘉賓,據說是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一個女人,你能猜到是誰嗎?”

嚴安口音帶笑,“難道是我媽?”

男主持笑呵呵提點,“往浪漫點的方向想。”

嚴安假裝留了個冥思苦想的空隙,才說,“難不成……”

也是此刻,于知樂面前的兩扇門倏然敞開。

鼻腔裏瞬間灌滿了恣意噴洩的幹冰氣體,亂竄的燈光晃花人眼,頭頂回蕩着音樂的巨響,轟得她耳膜發脹。

于知樂眉心微皺,但她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并适應了一切浮誇的節目效果。

逐漸清晰的視野裏,她找到了臺上的三個人,他們也望着她。

她看到了,嚴安臉上刻意為之的、那些近乎逼真的驚訝和狂喜,攝像鏡頭推向了他……

在同樣的特寫快來她跟前時——

于知樂得體揚唇,義無反顧地,邁入了近在咫尺的光裏。

☆、第六十杯

于知樂走到臺前, 在嚴安身邊站定。

臺下的拍手觀衆,很配合地給出雷鳴般的掌聲,也有高舉熒光棒,宣傳牌的,那些閃閃發光的應援牌裏,她看到了嚴安的名字, 也有《焉知》這首歌。

側面的男主持笑着和她打招呼:“知樂小姐, 你好。”

于知樂看向他,颔首道:“你好。”

男主持煞有介事地點頭,望向臺下:“我終于知道嚴老師為什麽對于知樂小姐念念不忘了,我要是有過這麽漂亮的女同學,應該也會想要……嗯,我不會寫歌, 可能會給她寫本日記吧,哈哈。”

女主持剜他一眼:“怎麽會是同學,我還有故事的女同學呢。知樂是嚴老師的學生吧?”

嚴安認可。

“跟他學過什麽?”

于知樂回:“吉他。”

“是今天帶來的那把?”

“對。”

女主持見他們倆保持距離,生硬地站着,揚了揚一邊手:“你們倆就這麽站着?不抱一下?”

嚴安聞言, 側眸瞥了于知樂一眼, 仿佛在詢問她意見。

女人倒是不假思索,旋即小幅度敞開兩臂。

嚴安詫異少傾,擁抱了她,一個短促的擁抱,也引起了臺下成片尖叫。

接下來就是兩位主持人的唱和,針對目标也多為嚴安。

于知樂只有寥寥數語,但主旨始終圍繞在于知樂的單曲上。

女主持:“聽說《焉知》這首歌的詞曲都是嚴老師親自創作?”

嚴安:“對,是這樣。”

男主持拿起面前一塊板子,瞄了瞄:“我看過歌詞,非常美,也很有畫面感,眼前能自動浮現一個漂亮生動的女子形象,是否也代表了嚴老師對知樂的一些印象呢?”

嚴安甚是随和:“當然,畢竟是寫給她的。”

女主持:“嚴老師這麽說不怕女粉絲傷心麽?”

嚴安只是笑,并不回話,似在默許。

男主持催促:“再聊就要說到節目結束了,不如我們先聽歌,相信下面觀衆也非常感興趣了。”

女主持望向一直緘默的于知樂,示意她可以唱歌。

通明的棚裏瞬間暗下去,按照臺本要求,于知樂懷擁吉他,坐上高腳凳,非常盡職地唱完了整首歌。

水藍色的光漫遍全場,一襲白衫的于知樂,如海底魚人,擁有皎潔的肌膚和鱗尾,淋着月光,低吟夜唱。

嚴安立于臺邊,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舞臺中央的女人,眼底沁滿柔情和驕傲。

一曲結束,掌聲雷動。

嚴安上前迎她,于知樂依舊微微笑着。

兩人一道坐回皮質沙發,開始接下來的正式互動談話流程。

主持開始暧昧不清地問話,刻意制造噱頭。

字裏行間都在造話題,帶節奏。

中途嚴安還被要求哼了一小段曾經那首《歸處》,兩人當日關系,顯而易見。

這足以在節目播出後,引起軒然大波。

于知樂坐在一旁,話的确少,偶有問題,依樣畫瓢,簡單附應。

直到女主持八卦地問于知樂,“知道嚴老師為你寫了《焉知》後,知樂有沒有一些回到當初的感覺呢,從徒弟到師妹,兩個人會不會覺得距離更近了一些?”

于知樂并不知道這裏的臺本,她只是稍稍低了低頭,而後掀眼,莞爾否認:“沒有。”

主持面色微變。

但于知樂仍是平和模樣,往下回應:“事實上,我一開始并不知道這首歌是嚴老師為我寫的。直到剛剛在後臺,我才得知一切,想必這一定是老師給我的驚喜吧。”

這一回,連嚴安都驚訝地望了回去。

女人并未受影響,唇畔弧度未變:“所以上臺前,我即興創作了一首歌,想用來感謝我曾經的師長,嚴先生。”

臺上衆人面色驚疑,攝像師回頭,沖導演使眼色。

這樣出其不意的變動,并未讓身經百戰的導演感到不妥,相反燃生興趣,想接着往下看。

他擡了擡右手,示意各方繼續,稍安勿躁。

女主持飛快跟上:“知樂是清唱嗎?”

于知樂瞥了眼靠在沙發旁的吉他:“我可以邊彈邊唱嗎?”

男主持擡手:“當然可以。”

于知樂走回去,取了自己那把吉他,她翹腿放琴,回首看身邊的嚴安一眼,“班門弄斧,你們随意聽聽就好。”

兩位主持都笑了,直道:“怎麽能随便呢,我們偏要認真聽。”

嚴安也未料見,但他還是為于知樂搬來立麥,壓到适合她的高度。

于知樂道了聲謝,動指撥弦。

令衆人意外的是,她啓唇的第一句,還是與《焉知》當中一模一樣的詞曲:“焉知你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但下一刻,弦音陡轉,換為另一個調子,和與上一句對稱卻相異的歌詞:“焉知我日落日升潮退潮湧……”

在場所有人,都有些詫異,但還是選擇繼續聆聽。

女人仿佛度入無人之境,目空一切地彈唱着:

焉知你曾幾何時腼腆懵懂,

焉知我今非昔比芳華正濃;

焉知你眼如繁星都住其中,

焉知我胸懷大海遼闊有容;

焉知你淡妝濃抹別樣嬌紅,

焉知我不枯還榮立如青松;

焉知你風姿綽綽猶驚鴻玲珑,

焉知我漫道蕭蕭盼葳蕤峥嵘;

焉知你手舞足蹈能拉扯彩虹,

焉知我緘口少言在悄燃火種;

焉知你笑淚如清水一泓叫人想擁,

焉知我愛恨似細沙一捧揚手皆空;

……

……”

直到此刻,大家才徹悟過來,與其說是即興創作,倒不如說是刻意改編。

反客為主砸場子,把嚴安原本的作詞,一句句怼了回去。

可又不盡然是改編,因為屬于女人自創的那些句子,都比原先的更為遼闊大氣,幹淨豁達。

那些調子,又能與原曲的旋律巧妙融合,毫不突兀。

高下立判。

嚴安如坐針氈,勉力維持着笑容。

此刻,于知的彈唱已來到副歌部分。

這一段,完全被她改了,與《焉知》迥異: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子非我,焉知我有天空,

廣袤蒼穹,不甘平庸,掙破牢籠,我已乘風。

啊……乘風……

數九寒冬,笑望相送,

春光融融,醉卧花叢。

子非我,焉知我之樂,

子非魚,焉知魚有天空,

北冥有魚,化而為鳥,其名為鵬,破浪乘風——

啊……乘風……我已乘風……”

于知樂閉上了眼,動情地輕哼着。

她聲音清淡綿長,悠遠缥缈,也格外迷人。恰似微風,也如白浪,鷗雀振翅長嘯,海天湛藍一色。

現場鴉雀無聲。

導演一直聽到她唱完,才回頭問身旁抱臂而立的陶經紀人:“你們真沒商量好啊?”

陶寧望向臺上,鮮見地笑出了聲:“沒有。”

——

回到公司後,得知此事的林有珩,沒有計較一個字。

一周後,節目按期在周六播出。節目組保留了于知樂這一段,幾乎沒有改動和閹割其中任意一個鏡頭。

當晚,嚴安和于知樂的名字,就并排上了熱搜。

林岳喜歡刷微博,也在第一時間,瞄到了這個消息。

作為損友,他沒有立即截圖發到“扛把子”群裏,刺激景勝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只是找了首歌分享提點。

歌名:呼.倫貝.爾大草原。

景勝是個好孩子,從來不讓基友冷場,點開鏈接聽了兩句,就關了,回複:什麽鳥歌啊。

林岳:送給你的歌。

景勝:?

林岳又發來一張表情包:愛上一匹野馬,頭頂是呼.倫貝.爾草原。

景勝:???

林岳:你自己去微博看吧。

馬不停蹄切出去,開微博,一點熱搜榜,景勝就撐住了額,啊,頭突然巨他媽疼。

他點進去看,頭條是《談星說藝》這檔節目的視頻,兩萬多的評論,幾乎都是撕逼罵戰。不是罵于知樂新人而已,借舊情炒作、還目無尊長、當婊立牌,就是罵節目組和公司故意為了節目效果惡意利用和中傷民謠小叔叔的心。

當然也不乏心疼嚴安小叔叔麽麽噠來我懷裏,或者支持于知樂,認為她特立獨行非常酷。

更有甚者,“超凡脫俗”地留下一句,只有我覺得這首歌很不錯嗎?

景勝點開那段視頻,一幀不漏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連看了三遍。

啧,于知樂好漂亮啊。

唉,歌也太好聽了吧。

景勝不斷感慨。

到最後,他才找回重點。明顯不是節目效果啊,他女人的神态動作他會看不懂?她才不是這種輕易認命、接受安排的性格,更不可能自願唱那個傻逼民謠男寫的歌。

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景勝點開評論,找到熱評被贊最多的一條,“這女的就是個心機婊,踩着舊情人老師的頭上位,故作清高寫首針對他的歌撇清關系炒熱自己,于知樂,不折不扣的臭婊.子,你唱一天我黑你一天,祝你跟你全家原地爆炸。”

景勝當即打字,“來我面前說,我看看到底是誰先炸。”

他頓了頓,眉心緊鎖片刻,又乍然舒展,似下定決定般,一齊轉發到了自己微博。

景勝不怎麽發博,但他微博有v,認證還很金貴:「景元地産總裁,景元集團董事」

因為顏值頗高的旅游照和隔三差五的炫車,經年累月,也養出了不少沒事就趕趟過來示愛的太太粉,以及羨慕嫉妒酸氣沖天的男吊絲。

這一轉發,評論超乎尋常的上漲,因為景勝從未評價過娛樂圈的事。

“少奶奶”們哭天喊地,男粉勸誡景總保持理智別瞎表态和摻和。

有低俗人士回複,這女的活很好吧你這麽維護她?

也有陰陽怪氣的評論,難怪呢,原來于知樂有這麽大後臺。

這條怪裏怪氣的留言,自然也被頗多怪裏怪氣的網友,贊上到第一。

景勝直接捋起袖子親自上陣:老子在自己微博說什麽關你屁事。

有女粉依然不甘心地為他開脫:給自家公司藝人說幾句話怎麽了?

網友a:說的好像嚴安不是他家公司的一樣。

景勝回複:滾,不是。

女粉:……

連鎖反應,驚動到二叔這裏。

約莫半個小時,和網友撕得火熱,一個人掐遍全場的景勝,接到了二叔電話。

二叔焦急得很:“祖宗哎,你适可而止,行嗎?”

景勝怒火中燒,反問回去:“我就看着她們這麽罵我女人?”

“當藝人都要經歷這些的。”

“那藝人的男朋友也要經歷我這些。”

“……”二叔無可奈何,忍無可忍:“景勝,你到底要幹嘛?”

“不幹嘛,”年輕男人長吸一口氣,宣布大事一般,口氣不容置喙:“從現在起,我停止放養了,于知樂歸我所有。”

☆、第六十一杯

同一晚,于知樂平躺在床上,心無旁骛地翻着書。

枕畔的手機, 不時會跳出一條消息提醒,有短信, 有微信, 電話也不在少數。

于知樂均未搭理。

隋雅反坐在椅子上, 盯着到她那不斷閃爍的屏幕, 問:“于知樂, 你不看手機?”

于知樂翻了一頁:“不看。”

隋雅是她的室友,剛從央音畢業,琴藝極佳, 公司把她當作red樂隊鍵盤手的接班人培養, 可謂前途無量。

女孩垂眸翻了幾頁微博評論, 後背發寒:“網上這些鍵盤俠真是太恐怖了。”

“能有多恐怖?”于知樂斜去一眼。

隋雅不好意思念:“什麽髒話都罵,我開小號幫你說點話,收到了兩百多條回複罵我……這些人真暴躁啊。”

“不過, ”隋雅還是好奇:“那天錄節目你怎麽做到臨危不亂還能當場寫首歌的啊?”

“兔子急了咬人。”

“你一點也不兔子好吧。”

“狗急跳牆。”

“……”

每次說到狗, 總能想起一個人。

隋雅鼓了兩下掌:“被你這麽一改,你那歌最後要怎麽發啊?”

“發我後來那首, ”于知樂視線落回書頁裏:“回來就錄好了。”

“嚴安給你寫的就作廢啦?”

“對。”

“哇靠,你真的厲害了。”

八卦是女人天性,隋雅挖了挖耳朵,繼續刷微博搜于知樂相關消息,鋪天蓋地的罵名,也不知道對她是好是壞。

但隋雅很快發現,烏煙瘴氣的轉發列表有一股小小清流,或者說是……泥石流?

他轉發了辱罵于知樂的評論,支持和維護她,态度很是鮮明敞亮。

并且成功幫她轉移了起碼30%的仇恨和嘲諷,戰鬥力源源不絕的黑子、粉絲、觀光團,又一窩蜂聚到他那開臺打擂。

隋雅覺得他名字很熟悉。

等看到他微博認證,她瞬間想起來了,應該就是那天中午……

隋雅望向床上的女人:“知樂,那天來我們這找你的那個景總,就是景元地産的總裁景勝吧?”

輕擱在扉頁上的指尖一頓,于知樂回:“嗯。”

“我真的忍不住,”隋雅把下巴放到椅背上:“你和他什麽關系啊?朋友?戀人?反正肯定不一般吧。”

于知樂沒接話。

“他太好玩了吧,”隋雅點開景勝微博,一五一十把他怒怼網友的內容念出來:“我幫于知樂說話我願意,balabalabala說一宿,你這麽急是怕我不付陪聊費?”

“追溯我們景家族譜,我豈止富二代,我三代以上。你呢,窮n代吧,精力都花網上黑人哪有空賺錢啊。”

“替我不值?我很直,端正筆直,敢亮着大名教你這種整天躲陰溝裏面的東西怎麽做人。”

“關注一個歌手,不評議她唱功,不琢磨她作品,先給她扣一盆屎帽子。你們的民謠大伯伯是不是沒拿得出手的歌了?害怕被徒弟後來居上所以只能靠賣慘來幫自己拉人氣?”

“她本來就不黑,我替她洗什麽白?”

“嗯?狗仗爹勢?所以你稱呼嚴安的時候都汪汪叫麽。”

……

隋雅讀着讀着都給逗笑了:“哈哈哈他好有趣啊,看得太爽了。”

于知樂:“……”

女人想繼續看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但,自打知道景勝在微博上沒頭沒腦地給她出頭和厮殺後,她就格外心煩氣躁,一個字都閱不進去。

怎麽會有這種熊……前男友?

思前想後,于知樂坐起身,下床,撈起手機就離開寝室。

停在空無一人的樓道,于知樂撥打了景勝這段時間一直給她發短信的號碼。

對面接通的速度疾如閃電。

“喂?于知樂?”語氣裏,滿當當的驚喜和笑意,每個字仿佛在閃動,亮晶晶的:“是不是于知樂?!不是被偷手機了吧?喂!是你嗎?”

于知樂眉梢微動,抿抿唇:“是我。”

“……”那邊突然沉默,幾秒才急促回:“你等會,等會說話。”

“……?”

“我心髒不太好,讓我緩緩。”

“……”

“騙你的,”又是那個耳熟的,賤兮兮的腔調:“我特別健康,身強體壯。”

“……”

不再聽他瞎侃,于知樂盡快扯回正題:“你別再回網友評論了,行嗎?”

“原來你一直在視奸我啊,”又莫名地,笑嘻嘻,好開心得意的樣子:“要知道你會因為這個聯系我,我應該早點噴。”

“……景勝。”于知樂舔了舔牙根:“別鬧了,你不是一個人。”

“對,說的沒錯,我是于知樂的狗。”

“我意思是,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了企業形象,別這麽任性。”

“我形象很好啊,無可挑剔。”他還在那油腔滑調。

“景勝!”于知樂怒了,斥他。

景勝一下蔫掉,像耷下了尾巴和耳朵,乖嗒嗒的,又可憐巴巴:“好,我不罵網友了。”

他嗓音陡然放輕,放低,似羽毛往人耳膜上撩,叫出那個只屬于他倆之間的昵稱:“小魚幹,我好想你。”

這話跟沸水一般,澆得于知樂心頭,燙了又緊。

她極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最終什麽也沒倒出口。

剛要道別,男人突然說:“你下樓。”

不等于知樂反應,他又塞來一個信息:“我到你們大樓了。”

不可置信,但于知樂還是心跳劇增:“景勝,你別鬧。”

“我真過來了,”景勝言之鑿鑿:“你打我電話那會,我剛從停車場出來。我想見你。”

“這會很晚了。”于知樂清晰記得出來之前,手機鎖屏上面的23:22。

“不晚啊,馬上就是第一天最早的時間,”耳畔的呼吸忽然變得重起來,于知樂清楚聽見了腳下曲折的樓道,響起了和耳機裏頻率一致的急促腳步聲。

景勝還在說話:“再說了,見你什麽時候都不晚。”

他輕快地彙報着自己的形成:“我要上樓了。怕手機斷信號,沒走電梯,你去你們那層的樓道安全門等我,然……”

那咚咚的響動,戛然而止。

面牆而立的于知樂回頭,見到了階梯盡頭的男人。

他頓在原處,将行未行,在微微喘息。昏暗樓道裏,他的白襯衫似浮了層光。

他還在看她,黑漆漆的眼睛裏,還存放着許多似乎從不會更改、消減的無垢情意。

于知樂垂下手,倏地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許是自己十多歲的靜夜裏,曾有過這樣一個飛馳而來的白衣少年的影像,猝不及防闖入她夢鄉。

兩人一上一下,在這個斜角,對望須臾。

男人臉龐上,漸漸露出了情不自禁的驚喜笑容。

他不再原地駐紮,快步沖她走上來,不等于知樂說一個字,就把她擁進了懷裏。

景勝抱得非常緊,緊到——像是這麽用力,就可以将她融化,滲到身體裏,再也跑不出去。

于知樂能感覺到他的下巴蹭着自己額角,她也能感受到年輕男人的那些一整天積攢下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青青的生長痕跡。

于知樂試圖移開臉,與他分開幾厘米距離。

“于知樂,”景勝審視她少傾,本來扣着她背部的一只手,忽然松了些,接而來到她後頸:“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

他問着,突地把她黑色衛衣的兜帽戴回她頭頂,手掌隔着衣料,覆上她後腦勺。

緊接着,再一次把她摁回自己身前,親密無間,不容拒絕。

“你現在可是大明星,”耳邊全是男人調笑的語氣,溫熱的氣息:“不想別人看見你的臉,就只能老實點待在這了。”

☆、第六十二杯

“喂。”

抱太久了,于知樂試圖掙開, 不料景勝還是緊緊扣着,語氣挾裹着經年不變的調笑:“有沒有覺得我力氣大了?這段時間我健了身。”

好像還很自豪。

“就為了能再抱緊點,怕手一滑你又溜了, ”說着說着, 自己先在那咬牙切齒:“反正這次我死都不放。”

面前的蠢東西永遠像裹了蜜,稍微一沾就會有甜意。

于知樂偏了偏眼, 抿唇遏制住那些要沖出來的笑意, 故意冷聲問:“你要抱多久?你以為不是電梯就沒監控?”

“我知道有監控啊, ”景勝立即放開他, 揚眼沖上方牆角的監控揮了兩下手, 再回首,他一臉鄭重其事:“行了, 別擔心,它已經被帥瞎了。”

繼續把女人摟回來, 繼續抱,怎麽也得抱個十年, 百年,一個世紀, 簡直是個全方位環繞式的吸鐵石。

于知樂:“……”

沒完沒了了還,于知樂拿掉兜帽,徹底脫出來:“你可以回去了。”

“再待會。”景勝瞄了眼腕表:“反正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有不可告人的男女關系。”

于知樂單手插兜:“我們複合了?”

“沒複合,所以我不再是你男朋友,”景勝颔首:“只能當未婚夫。”

“……”面對他三連跳一樣的關系定義,于知樂無言以對。

“你要是怕那首歌還激不走嚴安,”景勝一臉躍躍欲試:“我願意被你利用,幫你趕走你事業道路上的一切狂蜂浪蝶。”

于知樂乜他一眼:“沒見過比你更狂更浪的。”

“是嗎,”男人還故意不好意思地搓搓後腦勺:“就知道我在你心裏這麽特別,與衆不同,獨一無二。”

“……”

行吧,商人嘴皮子就是耍得利索。

她甘拜下風。

于知樂不再看他。

景勝勾唇,突然輕呵呵笑出聲,然後摸摸鼻子,強令自己正色。

“笑什麽?”

“沒什麽。”

“說。”

“我高興不行?”

于知樂雙手揣兜:“你可以回去了。”

“問完問題我就回去,我是于知樂什麽?”景勝語速極快:“a男友,b 不是男友,c老公,d未婚夫,e愛人,f 不是愛人,g情人,請回答,可以多選,得到答案我馬不停蹄地滾。”

還想拿一大堆答案混淆她思路?于知樂快速而精準地找到了當中的否定項:“b,f。”

“好,”正中下懷,景勝得逞地笑了:“可以的,我知道我是于知樂的boyfriend了。”

“……”

“你欠打?”是可忍孰不可忍。

景勝立刻傾了上身,把側臉送到她眼前:“來,輕點。”

于知樂站在那,面無表情,她本就不是真的想動手。

“不打了?”男人猛回過頭,他的臉,忽地近在咫尺,漆黑的瞳子似深淵陷阱。

恍若一腳踩空,于知樂心跳漏拍,剛要戒備地後退兩步。景勝已經極快湊上前去,在她唇上親了下,一掠而過,爾後直起身,勾唇看她,心滿意足。

“……”

“……”

于知樂呵氣:“我今天就不該打電話給你。”

“你沒打我就來了,”景勝斂了些笑意,目光變濃:“你需要我。”

“……我需要安靜。”

“ok,我明天就改名叫安靜。”

“……”

景勝盯着她:“我是不是得走了。”

“是。”

“再抱一下?”

“不抱了。”

“微博上那些人的話,你別放心上。”他還在擔心這個。

于知樂下意識回:“我更不放心你,公開場合,你身份在那,有些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沒事啊,不就明天公司股價稍微降一點,過兩天就回來了,”明明聽得心花怒放,景勝面上還故意皺眉:“而且我做的事很符合我身份啊。”

他立即給自己安上一個新頭銜:“于知樂的頭號腦殘粉。”

豈止是腦殘,于知樂徹底無奈:“腦癱吧…”

“那就腦癱粉。”景勝拿出手機:“你更喜歡腦癱粉這個稱呼?那我現在就改一下微博的個人描述。”

“……打住。”

“好,好。”

景勝把手機放回去,不想再插科打诨,問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你還生我氣嗎?”

于知樂心裏縮了下,掀眼:“你呢?”

“什麽?”

她把一樣的問題推回去:“你還生我氣麽?”

像兩個準備相互求和,傻了吧唧的小學生。

“我怎麽會生你氣?!”景勝分貝大了點:“再問這種問題我跟你急啊。”

于知樂摸了摸脖側,再看回去時,她啓唇道:“……對不起。”

她很少主動與人道歉,每回這麽說,都有點不适應的扭捏。

“你要給我發好人卡了?!”景勝的聲音仿佛急到跳腳。

于知樂莞爾,是真實坦白的笑意:“分開這段時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望向他,臉上有千帆過盡的淡和靜:“景勝,你對我很好。”

“卧槽還真是好人卡啊?”

一些久違的溫柔自她心湖蔓延至眼底:“那天是我太沖動,不應該。”

她垂了垂眼,“我們兩個都需要設身處地,而不是自以為是。”

“別啊,”景勝的反應俨然成語接龍,受寵若驚,驚慌失措,措手不及:“我的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你沒有任何問題,是我不理解不尊重你,可能現在也還沒完全理解,比如你為什麽突然跟我道歉,我完全不明白,你這樣很吓人知道嗎,于知樂,你沒被附身吧?”

“沒,”笑容在女人臉上,逐步清晰了許多:“至少感情上,你比我堅持和坦白,這一點我不如你。”

“你別說了,”景勝打斷她:“我知道,這樣吧。以後的你,先是歌手于知樂,然後才是景勝的女朋友。以後的我,先是歌手于知樂的腦癱粉,然後才是她男朋友。怎麽樣?”

原來他什麽都明了。于知樂不再多言,在默認。

景勝回歸不正經:“一會零點了,灰王子要溜了,這位公主不再抱他一下麽。”

于知樂嗤笑一聲,不假思索,環住了他的腰。

還要再遲疑什麽呢,她根本離不開他,也放不下他。

他是迷.幻劑海.洛.因,是強大到難以估量的不可控力,幸好她幡然醒悟時,一切尚還來得及。

男人擁緊她,開始怨氣沖天地叽裏呱啦……

“再說分手我真的會死。”

“嗯。”

“自殺。”

“嗯……”

“反正別說了。”

“嗯。”

“別再拉黑我電話和微信。”

“嗯。”

“過會就放出來。”

“好。”

“确定?”

“嗯。”

“于知樂很愛景勝。”

“嗯。”

于知樂一頓,以為就這麽應下來,不當心嘴快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收到了。”

“你皮癢?”

“不怕啊,反正你舍不得,我也不介意故技重……哎,你還真打啊,手勁兒怎麽還這麽大?拍到我結實的背闊肌了吧喂喂喂別拍了真的疼……”

……

——

送走景勝,于知樂往寝室走。

沒有促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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