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發現阿濃的不對勁,秦時心中微緊,忙道:“怎麽了?想到什麽了?”

少女沒有回答,只用力握緊了雙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一想到不知名的暗處竟藏着一個試圖将她推給章晟做平妻的人,她心中就不寒而栗。倒不是事情本身有多可怕,而是從動機與事情的發展經過結合看來,眼下最有嫌疑的人……

是章晟。

那樣一個溫雅有禮,風度翩翩的人……她還記得自己拒絕他心意的時候,他雖神色黯然卻不失風度的樣子,若此事當真是他謀劃的,那當時的他豈不是一直在演戲?若當真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那他的城府又得有多深?心機又得有多重?

阿濃實在不敢也不願相信自己心目中那個最是溫潤善良不過的兄長會做出這樣的事,或許……或許他也是被人算計的?

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誰會這麽做呢?安王妃?不,不可能,表姨母不會這麽對她。安王?表姨父也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阿濃咬了一下唇,沒有再想下去,畢竟眼下什麽證據都還沒有,胡亂猜忌不過是徒勞之舉。

“阿濃?想到什麽了?”見少女久久不回,秦時又問道。

阿濃回神:“沒什麽,我……”

“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事情,你不說,我就自己去查。”

青年的眼神幽深又專注,如同火焰一般帶着灼人的溫度,說話的語氣更是溫柔中帶着霸道,莫名地叫人無從拒絕,阿濃心跳驟然失序,有些受不住地低下了跟着燙起來的臉蛋。

她本來不想讓他知道這些,可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卻仿佛被什麽東西蠱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就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小聲說了一遍。

幕後之人分明就是想把她推給章晟做平妻甚至是做妾!

秦時心中驀然暴怒,幾乎抑制不住殺人的沖動,只是唯恐吓到眼前看似已經恢複鎮定,實則猶有些驚魂未定的少女,方才強自忍了下來。然心中到底有些不平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飛快地伸出手,以不容拒絕的姿态将她一把攬進了懷裏。

阿濃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掙紮,可這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帶了幾分壓抑與後怕的嘆息:“對不住,我該早些去找你的。”

阿濃一怔,鼻尖竟無端突然湧上一陣無法抑制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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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方才還決定要自己一個人勇敢地去尋找真相,抓出幕後黑手的,可聽了青年這短短的幾個字,少女心中卻忽然生出了無法名狀的脆弱與委屈,甚至,甚至竟還有種想要賴在他懷裏哭訴一番的沖動。

這種感覺……

阿濃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有一回随娘親去花園裏摘花,結果因跑得太快不慎摔了一跤時的場景。

那一下确實摔得挺疼,但娘親若是不在身邊,她或許自己爬起來吹一吹傷口也就好了,可聽着娘親心疼憐惜的安撫聲,她卻沒忍住哇哇大哭了一頓,被她摟在懷中好一頓哄方才停歇。

那時自知時日無多的娘親眼中泛起了淚光,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不停笑嘆:“這般愛撒嬌,哪日娘要是不在了你可怎麽辦呢?”

阿濃記得那時自己一邊抹淚一邊抽噎着說:“娘親不在了,阿濃就沒有人疼了,所以娘親永遠都不可以離開阿濃的!”

她娘沒有再說話,只是用力抱緊了她,拼命點着頭,将滾燙而絕望的眼淚全都無聲地埋進了她厚實的小棉襖裏。

但後來娘親還是走了,而她……自那以後,就是摔得再疼,她也沒有再賴在誰懷裏撒嬌着喊過疼了。

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人會像她的娘親一樣無條件地包容她的任性與軟弱。哪怕是在待自己如親女的文皇後面前,阿濃也做不到像個無所顧忌的小丫頭一樣倒在她懷裏撒嬌賣癡,委屈告狀——不是不親近她,而是作為皇後,姨母自己處境都甚為艱難,她不能讓自己拖姨母的後腿,所以時刻都得自我警醒,保持冷靜。

久而久之,她便學會了自己面對一切。可如今她竟對他……

隐隐意識到了什麽,阿濃整個人都怔住了,臉蛋越發滾燙了起來不說,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栗了起來。

秦時一愣,以為她是害怕,忍不住收緊了手臂,低頭看着她道:“這件事我會幫你查清楚的,別怕,我保證,誰都無法勉強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嗯?”

他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耳邊,可她,她似乎竟并不覺得厭惡……阿濃咬着唇,心中徹底亂成了一團。

怎麽還是沒有反應?秦時皺眉,又擔心地喚了一聲:“阿濃?”

少女如夢方醒,緊接着便下意識推了他一把,如同倉皇的小兔子一般往大床裏頭蹦去:“你你你你好好說話,不,不許動,動手動腳!”

一定是因為他幾次救了自己,又總是靠得很近,所以她才下意識對他生出了親近與依賴!一,一定是這樣……

她說話都快語無倫次了,一張嫩白的小臉更是紅得仿佛要滴血,秦時頓住,半晌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少女仿佛是在……害羞?

眸子猛地一閃,青年心中奔湧的殺氣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他緊緊地盯着她,試探一般地說道:“對不住,一時情難自抑。聽聞你被人擄走落難,我心中實在是……”

實,實在是什麽?

少女低着頭一動不動,耳朵卻悄悄地抖了一下,秦時沒想到今晚會有這樣意外而美好的收獲,一雙幽深的眼睛頓時亮得逼人,但面上卻努力繃住了,只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艱澀地說道,“害怕。”

阿濃心頭重重一震。

“害怕你出事,害怕失去你,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害怕再也沒機會與你說我心悅你……”

“夠夠夠了!”肉麻直白的情話叫阿濃羞恥得頭發都要燒起來了,可同時,她卻清晰地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從她內心深處破土而出,蜿蜒向上,最終生成了一種隐秘微妙卻又真實存在的……

歡喜。

聽到這樣完全沒有文才可言,半點不見含蓄之意的情話,她竟沒覺得嫌棄,反而還覺得歡喜……

這簡直與有病也差不多了啊!

少女紅着臉呆了一會兒,最終不得不承認,她或許……或許确實是喜歡他的。雖然不知道這種喜歡是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可他在她心裏确實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只可惜再不一樣,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念頭一起,阿濃便突然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季文浩絕對不可能把她嫁給秦時,而她……奔者為妾,就是再喜歡秦時,她的驕傲與教養也不允許她做出與人私奔的事情。

當然還有一條路是她去求文皇後指婚,可秦時這樣的情況,哪怕她自己主動請求下嫁,文皇後也絕對不會答應,因為把一個貴族閨秀下嫁給一個平民老百姓,這在文皇後眼裏絕對不是疼愛,而是作踐——而她的姨母是不會允許任何人作踐她的,哪怕那個人是她自己。

為了讓她死心,姨母甚至可能會選擇徹底把問題“解決掉”——一如從前對太子表哥喜歡的那個歌姬一樣。

想到那個叫太子表哥愛入骨子裏,不惜冒着惹怒姨母的風險也要納入府中為妾,結果剛入東宮沒兩天就“病逝在榻”的花樓歌姬,阿濃猛地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

姨母是典型的大晉貴族女子,最是看重血統與身份不過了,求她下旨,還不如說服季文浩來得更快……

秦時不知她在想什麽,他看着神色與尋常不同的少女,心中是難以言說的歡喜,遂明知應該多給她一些時間思考,還是忍不住湊上前,聲音低沉而期盼地說道:“阿濃,那天晚上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

阿濃最終只給了秦時三個字:“不成的。”

她沒有說為什麽不成,秦時也沒有再問,只在沉默片刻之後,踏着夜色将她神不住鬼不覺地送回了安王府。

一路上他沒有再說話,直到臨走前方才飛快地傾身于她臉上落下一吻,低聲道:“別擔心,一切有我。”

阿濃愣愣地看着他如煙霧一般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中什麽滋味都有,但這時她也是沒有心思再去多想了,因為明明被歹人擄走卻又完好無損回到了房間裏的她被彩新等丫鬟發現了。

“真的是表姑娘!天吶!這是怎麽回事?快,快去禀告王妃!”

阿濃閉着眼狀似昏迷地躺在床上,等安王妃請來了大夫之後方才悠悠地“醒來”。

“回來就好,沒事就好……”安王妃喜極而泣,眼淚掉個不停。安王也滿臉欣慰,一邊給妻子擦眼淚一邊問起了事情經過。

阿濃只說到與章晟掉下地洞那一段,後來的事便一律以“昏迷不醒”為由搪塞過去了。之所以這麽做,一則幕後黑手未明,她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已知其目的,以防打草驚蛇;二則秦時的存在目前不好解釋;三則且如秦時所說,這般故弄玄虛,能迷惑幕後黑手,令其短時間內心中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安王夫婦聽完震驚又不解,但到底沒有懷疑阿濃的話,只是急道:“那晟兒現在在哪呢?你說他與你一起掉進了地洞,可眼下你回來了,他還不見蹤影呀!”

阿濃面上吃驚,心中卻只輕輕地擰了一下眉。

眼下天都快亮了,章晟竟還沒有回來,他不會在那個地洞裏呆了一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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