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歡

印象中,以溫喬的做派, 根本就不會為了出頭, 特地跑一趟。

陳梨心底壓着一口氣,但又沒道理發作, 只能低眉順眼地坐在那裏,一直聽到結束。

不過在她意料之外的事今天不止一件。

報告結束時,負責下學期帶隊三月進修的陳岩慶簡單提了提申請要求,散會時面色和善地叫住溫喬, 說了幾句什麽。

“欸, 我剛剛聽到, 教授居然讓溫學姐給推送人員建議。”

“那能怎麽辦, 一個各方面優秀拿遍國獎的學生, 哪個學院不當團寵?”

“這也太誇張了吧……”

有兩個學妹從陳梨身邊經過,低聲議論着, 言語裏滿是豔羨。

原本打算離開的陳梨捕捉到這兩句,頓住了腳步。

溫喬已經抱住課本離開,但她心還懸着,一直到旁敲側擊地從一些人口中問道名單。

沒有她。

據說陳岩慶曾提了一句她的名字, 最後不知道聊了什麽,她的名字被劃掉了。

“我也沒聽清, 可能教授覺得不合适吧,畢竟這種機會大多給研究生師哥師姐了,”被陳梨叫住的人安慰她,“像喬喬這種例外很少啊, 放輕松,你也很優秀,我們可以争取下一次。”

溫喬是例外。

溫喬憑什麽永遠是例外?

“謝謝。”陳梨面上笑了笑,心底卻止不住地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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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教授覺得她不合适嗎?

難道不是溫喬覺得不合适,故意跟教授說了些什麽?

陳梨覺得自己骨血都冷了,抱着文件追了出去。

“溫喬,為什麽推選名單裏沒有我的名字?”

陳梨往日裏的養氣功夫今天徹底報廢,剛到門口,就已經壓不住火氣,率先發難了。

“你說導師讓我給的推選名單?”

溫喬眼皮都沒掀一下,氣定神閑地翻了一頁課本,繼續寫字。

“他讓我給一個建議,我覺得你不合适,就這麽簡單。”

“溫喬,你敢說你一點私心都沒有?”陳梨攥了攥手心,“你這是公報私仇。”

“老實說,我有沒有私心根本不重要,因為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pass掉你,這不算徇私。”溫喬好整以暇地晃了她一眼,“而且你不用這麽氣急敗壞,推選名單的最後決定權在導師手裏,你這麽有本事,不怕搞不定。”

“溫喬。”

陳梨第三次咬着牙喊她的名字。

也許是因為太看重進修的機會,陳梨對她算是恨之入骨了。

“友情提醒一下,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知道你在跟我說話,”溫喬擡了擡視線,彎唇笑了笑,“所以你不用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顯得很沒禮貌。”

“而且這裏很安靜,你完全可以降一降自己的音量,我還沒聾呢。”

也許是氣急了,陳梨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就是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陳梨輕輕撚着手裏的紙張,“從大一軍訓到現在,所有的活動,你參加了風頭就是你的,你不參加我贏了,別人還要加一句只是你不在的前提。”

陳梨說着,尖銳地擡高了聲音,紙張都快在手裏捏碎了,“你多春風得意啊?臨了還要說重在參與,炫耀很爽是嗎?”

提起這茬,溫喬倒是有點印象。

剛進大學都比較積極,各種社團活動和比賽紛至沓來,她随手報過幾個比賽湊熱鬧,圖一樂呵的東西,她根本沒放在心上。也許是沒壓力狀态好,她無心插柳柳成蔭,贏得一帆風順。

當時恰逢林錦輸了個比賽,跟她抱怨了幾句,她才安慰重在參與。

“不是,你跟我搞笑的吧。我安慰朋友的話都要被你指摘,你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嗎,我說句話都是含沙射影?”

溫喬詫異的擡眸,纖眉一挑。

“還是說,你弱你有理?不跟你搶叫高高在上,跟你搶就是自以為是恃強淩弱呗。你怎麽那麽難伺候?”

不待陳梨反駁,溫喬冷笑了聲,“如果真是這樣,麻煩您清醒點,出門前先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沒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難道你要太陽為你升地球為你轉全世界都在你手中轉?”

陳梨從未遭受過這樣的羞辱,準确來說,往日溫喬根本就沒有今天這樣尖峰直刺地反擊過。

她一時激憤,幾乎脫口而出,“你又算什麽東西?”

“我不算什麽啊。我只是一個因為讓你成為手下敗将,就不停被你下絆子的可憐人啊。”

“是不是覺得沒有還手餘地很難受?”溫喬歪了歪頭,唇角翹起的樣子有些頑劣,“不讓你感同身受一下,你都不清楚自己這三年來,小動作不斷到底多不招人待見。”

“你根本就是報複我!”

“對,這次你說對了,我就是在報複你。”溫喬點點頭,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如果不想我以後變本加厲,那就麻煩您,把嘴巴閉緊了。該說的說,不該說的閉嘴。”

陳梨聞言稍怔,而後恍然大悟。

“原來你這麽針對我,是擔心這個啊?”她露出了一個極其愉悅的笑容,原本因氣急而緊繃的身體,突然就放松了下來。

陳梨“哎呀”了一聲,有些嘆息地看着溫喬,“心理學院高材生和年輕多金的教授糾纏不清,這故事聽上去,好像是有點讓人接受不了哎。”

溫喬冷淡地看着她。

“我還真得嘆你一句好手段好本事,這麽容易就跟人不清不楚。”

陳梨已經跟她徹底撕破臉了,倒也懶得擺出平日裏的虛假和善,臉上的怨毒和得意難掩。

“你說,喬喬,會不會有人懷疑你這三年的成績?”陳梨快意地看着她,“說不準有人會猜,你到底跟幾位教授有過關系。”

“雖然不太想打斷你,不過你以己度人的樣子,真挺讓人惡心的。”溫喬依舊很平靜,甚至輕笑了聲,“我上次就說你,欺負人的時候別不留餘地,看來您真一點都聽不進去。”

“現在是你該求我。”陳梨有些怨恨地咬着字,“你不想這種話傳得滿天飛吧?”

“我的确不想。”溫喬點了點頭。

“好。”陳梨滿意地微微一笑,“那你去找教授,退出這次的進修。”

“過分了吧?”溫喬好笑地看着她,“趁人之危還趕盡殺絕,會不會太沒人性了?”

“你別廢話,退不退?”陳梨面色難看地重複了一遍。

“不退。”溫喬面色冷了下來,同她針鋒相對,“我不會退出,但你得退出。”

“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溫喬完全不在意她的氣急敗壞,低眉撥了兩下手機屏幕,點開了一個視頻。

陳梨只是條件反射地掃了眼,看清的剎那,面色微變。

這是一段錄像。

上次她趁溫喬睡着,删除她文件的錄像。

“這是我哥給我電腦裝的小玩意兒,”溫喬輕笑了一聲,“本來我覺得用不着,現在想想,幸虧沒卸載,畢竟大學裏也有您這種人啊。”

職場上那些手段防不勝防,掉包栽贓是常事,溫喬原本還嫌棄溫少池提防謹慎過了頭,沒想到有一天派上了用場。上次她手下留情,沒拿出來,是覺得同學一場沒必要把事做絕了。不過陳梨并不會領情,她的忍讓向來都被當成了無能和軟弱。

“顧教授只是代課,算不上我老師,就算我真跟他有什麽,你也管不着。再胡說八道,我告你诽謗。”溫喬輕笑,“而且你自己看清楚了,你這些不是我捏造的。”

陳梨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肩膀輕顫,她顯然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本來,我不太喜歡趕盡殺絕的。”溫喬戳了戳畫面裏的她,“不過,您剛剛給我上了一課,對人不能太心慈手軟。”

陳梨伸手欲奪。

“沒事,看着礙眼你就删除。”溫喬冷眼補充道,“我有備份,回頭我再發一遍給你。”

“你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我沒那麽多折騰人的好主意,不過你的提議不錯。”溫喬松松懶懶地笑了笑,“就按你之前說的辦吧,你找教授退出進修。”

“喬喬……”陳梨的臉色刷地表白了,不過幾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不能這樣,我……我真的很在意……”

“打住啊,收收你的眼淚,”溫喬輕嗤,“您還真嚴于待人,寬以律己啊?”

陳梨的話還沒醞釀完,溫喬視線掃到窗外不遠處,有一道身影。

“陳老師,陳梨要為之前的錯誤跟您道歉。”溫喬擡高了聲音,朝着陳岩慶招了招手。

“……”

陳梨的眼淚剎住了,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麽回事?”陳岩慶朝這邊看了眼,微微蹙眉。

“陳老師,陳梨剛剛找我忏悔,說她上次答辯,因為一時想不開,模仿了我的內容,現在十分後悔,徹夜難眠。”溫喬趕在陳梨開口前,率先作答。

陳梨愕然地看着溫喬。

溫喬一本正經的口吻十分嚴肅,遲疑的兩秒看上去都是替陳梨難為情。

“陳梨同學已經跟我道歉了,但她思想覺悟高,還是覺得不夠,想跟您道歉,然後退出之後的進修,休學回家反省。”

陳梨聽得臉色十分難看,只是她現在一句都不敢反駁。

毫無疑問,她要是不按照溫喬的說辭來,溫喬敢抖出來的,就不只是模仿材料了——她盜取文件和銷毀文件的事,也會被抖出來。

溫喬還沒完,她還“假惺惺”地嘆息,十分善解人意地替陳梨說情。

“我覺得休學有點狠了,陳梨同學已經意識到自己錯誤了,”溫喬拍了拍陳梨肩膀,“是吧,陳梨?”

“……”

“真是這麽回事?”陳岩慶的面色嚴肅下來。

上次兩人課題相仿的事,所有人都有印象。只不過溫喬發揮得好,沒受影響,也沒人質疑,最後才沒細查,不了了之。

陳梨絕望地咬了一下唇,“是,陳老師,我很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望。”

休學倒不至于,這說辭純粹是溫喬拿來提現自己寬容大度的,不過三月進修,院方絕對會因此重新斟酌。本來競争的學生就多,任何人稍有差池,都會被除名。

“行,我知道了。”大學教授大多極為痛恨學術造假,陳岩慶更是如此,面色都冷峻下來,“過會兒你去找你導員報備。”

陳岩慶全然不會顧忌性別和情分,又板着臉訓了陳梨幾句,這才抱着文件大步離開。

完了,這下全完了。

“別激動,我沒你惡毒。”注意到陳梨的視線,溫喬聳了聳肩,“要不然,這事我會在你準備齊全、就差一步的時候抖出來,讓你前功盡棄。而不是現在,這麽輕易放過你。”

陳梨喉嚨幹澀,深呼吸了幾口,像是梗着一口氣,發作不出來。

溫喬也沒打算跟她帶下去,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欸,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溫喬想起什麽,沖着她眨了下眼,“我覺得你可以換個發型。”

陳梨沒心情聽溫喬繼續說下去,畢竟從她嘴裏說出來的,絕對不會是什麽溢美之詞。

如她所料。

溫喬輕笑了聲,轉身時補充道:“比如,公主切什麽的。”

“你覺得自己又高尚到了哪裏去?”陳梨在她身後紅着眼,“你根本沒我看中這次機會,你根本不在意。我憑什麽不能争取?”

“啊,我确實不是什麽聖人,也從未自诩過高尚。”溫喬聞言,輕嗤了一聲,“但也麻煩你記住了,我讓,和你玩手段‘争取’,不是一種性質。”

溫喬回眸看了陳梨一眼,眸色冷淡得像是肅殺冬日裏的冰水,透着徹骨的寒意。

“我可以讓,不代表你可以搶。”

從宿舍搬出去後,離學期末結課近了不少。林錦終于意識到了考試危機,臨時抱佛腳,勤奮程度不輸當年高三備考;溫喬對考試向來心如止水,懶得往學校圖書館跑,泡在家裏複習了幾天,覺得太悶,出去透了透氣。

在歌劇院聽完一場歌劇,溫喬随着散場的人群往外走。歌劇院一層有個小咖啡館,她點了杯拿鐵,閑散地喝完,才不緊不慢地離開。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雨。

初冬的削骨冷意散在空氣裏,偶爾有涼風穿過,捎帶着雨絲往檐下吹,砸在地面上濺開,迷滢氤氲了一片。

歌劇院裏有信號屏蔽,這會兒手機才後知後覺地彈出十分鐘前的消息:

〔woc,我剛爬起來就下雨了,衣服我給收了。快點贊美勤快可愛的我!〕

〔對了,你帶傘了嗎?〕

沒帶。

溫喬在心底暗嘆了一口氣。她來的時候天色就不怎麽好,不過她懶得折回,心存僥幸想早去早回,沒成想陰雲密布會這麽快。

恍神間,身後有人撐開了傘。

“嘭”地一聲,清脆又利落。

溫喬沒太在意,只猶豫自己是該回咖啡廳裏等一會兒,還是直接沖進雨幕一口氣沖到泊車位。

雨勢似乎在加大。

溫喬遲疑了幾秒,自顧自地往前挪下一步臺階,伸手探了探。

沒有想象中雨水掉落掌心的涼意入骨,她什麽都沒接到。

溫喬看着眼前依然在不斷墜落的驟雨,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視線落在了遮在頭頂的黑傘上。

她驀地旋過身。

回眸的一瞬間,她對上一雙深邃的眼。不知何時,顧景宸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溫喬稍稍怔住。

“沒帶傘?”顧景宸半斂着視線看她的模樣,輕淡至極。

“咦,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溫喬四下看了看,微微蹙眉,重新苦惱地看向他,“不好意思啊,請問您哪位啊?”

顧景宸眉梢微擡,不知道她這是鬧哪出。

“你看我,剛剛喝了口飲料,就想不起來你是誰了。”溫喬揚起一個虛僞的歉意笑容,遺憾地晃了眼顧景宸,“我這就百-度一下您哪位。”

顧景宸無聲一呻。

她還真的挺記仇。

溫喬也确實裝模作樣地摸出了手機,解開鎖屏後“哎呀”了一聲,“真不巧欸,我手機僅剩98%的電量了,我要回去充電了。”

“溫喬。”顧景宸捏住了她的手機前端,平靜地打斷了她。

“幹嘛,你還來幹嘛?”溫喬兇巴巴地擡眸看向他,“我不帶傘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需要你假惺惺當好人嗎?”

從晉城附近回來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她沒主動聯系他,他也沒出現過。溫喬還以為他打定主意跟自己老死不相往來了。

“沒看到我正在努力踐行你的要求嘛,我不聯系你了,離你夠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她站在臺階下,充其量才到顧景宸下巴。不占身高優勢的情況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其實有些滑稽。

“說話,”溫喬紅着眼,朝他低聲吼了一句,“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是嗎?”

溫喬正郁郁不快地盯着他,想要往後扯開兩人的距離。毫無征兆地,她手中突然一沉,雨傘被他塞進了自己手裏。

“你做什麽?”

顧景宸沒有搭腔,他只是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身,手上一使勁兒,将她騰空抱起來,從臺階下挪到了上面。

“欸——”

腳下懸空的失重感讓溫喬低呼出聲,慌亂間她胡亂抓了一把,一手拽住了他的風衣領口,另一手中雨傘幾乎要跌落。

放下溫喬後,顧景宸扶了她一把。

雨天的潮濕氣息沖淡了他身上西洋杉木的清冽味道,不過湊近時,還能嗅到一股獨特的氣息。

她的心髒忽地露跳了一拍。

他裹住了她握傘的手。

溫喬站過的位置,有一輛轎車擦過,濺起一地泥濘。

作者有話要說:  表面上——

顧景宸:我不是心疼你,我是擔心你去劃人車。

實際上——

顧景宸:劃車變成豔-遇這種事,有我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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