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喜歡
咔噠一聲,房門合攏, 門口腳步聲漸漸遠了。
他真的走了。
溫喬抓着被子一角, 有些氣惱地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明明她不太清醒的時候,他還那麽溫柔, 怎麽現在就這麽冷淡不解風情了?
人在受傷生病的時候,往往格外脆弱,經不起關心,也經不起安慰。別人說一句“別哭”, 大概就能讓人積攢許久的情緒崩潰。
雖然溫喬自己都想不通, 她先前哭了的時候, 到底有多委屈。
可是至少, 他那時候分明是關心她的。
溫喬咬了咬唇, 私心底覺得自己遲早被他給怄死。
“顧景宸你個狗男人。”
“敲裏嗎!我祝你以後吃飯都是辣椒、香菜和八角!”
“不哄我?居然不哄我,你就是個小烏龜!”
溫喬煩躁地踢了踢被子, 在黑暗中張牙舞爪地撲騰了兩下。
剛踢了兩下,腿上的傷口被牽動,疼得她咧了下嘴,爬了起來。小腿上的傷口早已被包紮好, 她一生氣就把受傷這茬給忘了。
真慘。
溫喬被自己的不走運弄得無語了。
她擡手擔在額頭上,委屈巴巴地哼哼了兩句, 後槽牙咬合,聲音也低了低。
“我日你個小餅幹,老子明天把你抓去跟黑猩猩玩相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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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了沒幾分鐘,溫喬覺得有些冷, 她縮了縮肩膀,爬起來挪到床尾,把被子拉了回來。
她大概就不可能是“深閨怨婦”那一挂,自己鬧騰了一會兒,心情就平複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藥裏含有催眠的成分,她原本已經折騰得困意全無,沒一會兒,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渾渾噩噩間,她似乎陷入了夢境。
溫喬在床上輾轉反側,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似真似假的夢境和回憶交織,拖着她不斷下陷。先前在冰冷的水底,牽扯出來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現,一種奇怪的感覺盤旋在心頭,眼前一遍又一遍掠過陌生的畫面、奇怪的聲音和細微的哭泣聲。
半夢半醒之間,她已經辨別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但她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溫喬睜開眼的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的大腦宕機了幾秒。
護士剛好進來檢查,見她醒轉過來,走到窗邊,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對着她微微一笑,“溫小姐,過會兒可能要測一下-體溫,您今天好點了嗎?”
房間內瞬間被光線映得明快,微小的塵埃在空氣中無聲無息地浮動。室內一片幹淨的白色,醫院內特有的消毒水氣息有些刺鼻。
“嗯。”溫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有些恍神。
她隐約記得自己做了個夢。
夢境的細節在睡醒的一瞬間,其實就已經被她忘卻了大半。她只記得夢中的自己在昏迷前,虛弱地拉住了誰的手,嘴唇張合,問了一句什麽。而對方的回答,牢牢的印在了她的腦海裏:
——我叫顧景宸。
我日,太他媽丢人了。
怎麽她做個夢,男主角都是他?
溫喬有些郁悶地揉亂了長發,她根本分辨不清這是不是一個夢,也不期待自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畢竟有什麽意義呢,他現在恐怕已經走了吧?他根本就沒有半分眷戀的,趁着她睡着就撇下她了。
溫喬撇了撇唇角。
她正抱着膝蓋,蜷縮着發呆,耳邊傳來沉沉的腳步聲。她不經意地擡了擡視線。
顧景宸剛剛進來,就站在幾米之外。
溫喬微微怔住。
他還沒走?
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溫喬的不自然,顧景宸輕掀眼睑,擡腿走到病床邊,“好點了嗎?”
“啊?”溫喬張了張唇,還是沒能接受“他還在”這個令人驚嘆的事實。
似乎也沒指望她能作答,顧景宸擡手,微涼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另一只手貼在自己額頭上。
“退燒了。”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似乎沒覺得有多少不妥一樣。
溫喬被他震得大腦死機了半天,這下反應過來,幾乎是蹭地彈了起來,抱着被子往床頭靠過去。
後背撞上硬邦邦的床頭,她“咝”地倒吸了口氣,疼得眼淚都快飙出來了。
顧景宸壓低了聲音,短促地笑了笑。
溫喬懵懵地擡起臉,與顧景宸對視了三秒,然後飛快地将臉撇向一邊。
小護士将一瞥盡收眼底,抿唇無聲地笑了笑,甩了甩溫度計,勸解到,“去病如抽絲,燒退了也不能掉以輕心,再輸一次液,應該就能好利索了。”
即使她沒有看向他,她還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受不了他這樣的凝視,有些生硬地說道,“我餓了。”
“想吃什麽?”顧景宸反應過來。
“隔着三條街,有家小吃店,我想要他家的粥和糕點。”溫喬歪了一下頭,“你去買嗎?”
他其實完全不必親自去,不過她現在提什麽要求,他大約都會應下來。
只是等他真的驅車駛離,過檢查杆的一瞬間,顧景宸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到底有多麽鬼迷心竅。
她來過這裏嗎?
如果沒來過的話,怎麽會清楚這附近有什麽小吃街。
顧景宸沒去,半道上折回了。不過等他回去,心底的懷疑被印證了。
房間內已經空無一人。
溫喬大約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把他支走之後就不見人影了。小護士尴尬地在旁邊解釋,溫喬執意出院,她自己根本看不住人。
床頭櫃子上壓着一張紙條,被窗戶縫隙裏掠過的風吹得瑟瑟作響。
“我剛剛突然想通了,我不習慣被人甩,也不可能被人甩。所以正式通知你:
你,被甩了。”
顧景宸拿起那張紙條,薄唇的弧度微微一頓。他倒沒怎麽惱,只無聲地扯了扯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說不出來是什麽意味。
完成了學校的活動,溫喬随着其他同學啓程返京。從醫院溜走後,溫喬就盡力将一切不痛快抛諸腦後。她不是一個賭徒,不喜歡去猜去賭,在沒走明确他的态度之前,她絲毫不打算将自己置于尴尬境地。
念頭的确是一時興起,但打定了主意,她就沒打算後悔。
然而從醫院作別後,他也沒聯系她。
溫喬搜刮了腦海中全部的詞彙,在心底細致地把顧景宸罵了一遍,才覺得解氣了一半。
她這兩天不在,林錦幹脆自己着手搬宿舍事宜,已經張羅着找好了房子,甚至搞定了裝修。忙忙碌碌幾天,已經弄得有模有樣了,溫喬一回來,她就眉飛色舞地捏着圖紙撲上去。
“快看看,這是我找我學室內設計的同學搞的,是不是超級棒?”
“嗯。很強很棒很完美。”
溫喬眼風都沒掃過去,冷淡又敷衍地應了一句,将背包一撂,整個人癱在了座椅上。
“啧。”林錦見她殺氣騰騰,還有些訝異,“誰欠你錢了?還是有啥血海深仇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顧景宸。
“我看上去兇得很明顯嗎?”
溫喬面無表情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無聲磨牙,在心底把顧景宸又罵了一遍。
“何止是明顯?”林錦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上下掃了眼溫喬,“就你這表情,看着特像電影裏預備殺人犯案的兇手,還是那種變-态殺-人-魔。”
“哦。”溫喬不為所動,淡定地抿了一口水,“這種變态殺人魔,往往專挑室友和親密的人下手。”
說着,溫喬還斜睨了一眼林錦。
“……”
是個狼人。
林錦唇角微微抽動,“你是魔鬼嗎?”
“我是殺手。”溫喬煞有介事地擡頭,“我是個麽的感情的殺手。”
林錦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你回來的正好,去學院說不定能趕上陳梨彙報。”過了一會兒,林錦啧了聲,“她這兩天趁你不在可活躍了,聽你們學院一妹子說,她誓死逮着機會踩你上位,瘋狂表現。”
溫喬輕嗤,不太走心地問了一句,“又說我什麽?”
被陳梨诋毀了幾百遍了,某種意義上而言,她還真就有點麻木了。
“還能有什麽,老生常談呗。”林錦回憶了一下,“就是話裏話外說你傲慢,說你愛出風頭但假清高,看不太上這次機會。我聽說她現在跟你們組長關系搞得可和諧了,無話不談呢。”
雖然林錦的描述向來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不過按照往日情景來看,陳梨也不是沒做過更難看的。而且她不在這幾天,陶易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日常,無異于添了一把柴。
不過溫喬聽到這兒,還是沒多少觸動。
她确實不太愛搶,風頭她一個人出盡了也沒意思,沒必要一點表現機會都不給人留。愛咋想咋想,真把自己想法當回事,當自己是上帝。
“而且你注意着點,她最近有意無意地跟一些人提你跟教授的事兒,看不慣你自己不聲讨,倒是有借刀殺人的傾向。”林錦輕咳了聲,“雖然已經不是師生關系了,但是這話要是傳偏了,真的很微妙。”
“提誰?”溫喬蹭地一聲彈了起來。
垂死病中驚坐起。
“就……就是你跟教授啊。”林錦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
往日陳梨真沒少給溫喬使絆子,可沒見到她有什麽觸動,今天反應得有點太過激烈了,真是奇了。
溫喬有些煩躁地閉了閉眼。
陳梨那點小心思她太清楚了,借刀殺人的一把好手,指不定打算挑撥離間誰呢。
不過不提顧景宸還好,提了無異于是往她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她頭一次由衷的覺得,這人真的犯賤。
“行啊,好啊,看來上次确實太便宜她了。”溫喬冷笑着起身,“真好啊。”
“你幹嘛啊?我膽兒小。”林錦肩膀抖了抖。
“我覺得我被冤枉了三年,有點可憐。”溫喬掀了掀眼皮,“我這就去把‘愛出風頭’坐實了,順便,去糾正一下她對我‘假清高’的想法。”
“雖然聽着很刺激,平時我一定給你終于有覺悟鼓鼓掌,不過你生病好利索了嗎?”林錦糾結地看了她一眼,“而且你就剩兩個小時準備了啊。”
“你覺得準備個彙報需要兩個小時嗎?”溫喬掀了掀眼皮。
“……”
溫喬出現在報告廳的一瞬間,陳梨面上的春風得意就徹底垮了。
基于先前的表現,所有人都更屬意溫喬,溫喬就在教授面前晃了兩圈,維持會場秩序的學生會成員就過來委婉地告訴她,不需要她替了。
陳梨捏了捏掌心,面上還是謙和的笑了笑,找了個位置坐下,當了一下午的聽衆。
她沒想到溫喬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