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林霂那條不清不楚的簽名,陳幼犀的腦子成了一坨子漿糊。

等回到臺裏工作,她先後被導演還有梅主任數落的連親媽都不願意再認她。

午餐時間。

不大的食堂裏人聲鼎沸,同事們的交談聲和後方大媽收拾鍋碗瓢盆的巨響交織在一起,叫人心煩氣躁。

梁乾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盤,一屁股坐在了陳幼犀的對面。

陳幼犀沒搭理他,全神貫注的把豆腐絲裏的香菜給一根一根的摘出去。

梁乾咂嘴:“毛病。不吃你讓人家大姐給你盛什麽?”

陳幼犀一聲嘆息,喪氣的把筷子放下,擡頭看着對面的人:“梁小白,存心膩味我來是吧?”

梁小白,是梁乾在臺裏的藝名。

顧名思義,就是他長得白,放陽光底下能反光的那種。

臺裏有不少老阿姨十分喜愛他這種白淨陽光的小生,外加梁乾是個嘴甜心明,做事也比較上道的小油條,所以人緣很好。

梁乾狗腿的給陳幼犀盤裏夾了塊兒雞翅:“友情客串的事情讓你的親朋好友知道了?現在的人啊,就是嘴碎。你別往心裏去。”

要是那樣就好了。

就算所有的親朋好友知道了,陳幼犀都不會上心,可偏偏是栽在林霂面前!而且不僅栽了,以後還要和他面對面的共事。

實在糟心。

梁乾見陳幼犀不言語,只是拿筷子扒拉了兩下雞蛋芹菜,又想了個別的招兒:“要不咱倆下午去小白菜家吧?上次不是撲了個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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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這又是梁乾嘴欠起的一個外號。

《面對你》是個大型情感求助模拟秀節目。每個搬上演播室的故事,都是有真實案例做為藍本的。而真實案例來源的一大部分,就是觀衆的自發投稿。

上個月,陳幼犀收到了一封夾雜着拼音和錯別字,以及各種病句的“求助信”。

來信的應該是個剛上學沒多久的孩子,語言直白的表達媽媽過得很不快樂,每天晚上會哭,有時候還大半夜的跪在客廳的地板上自言自語。孩子希望電視臺的叔叔阿姨可以幫幫媽媽。

陳幼犀把這信給梁乾看了,梁乾說看不出來什麽“賣點”,覺着可能是小孩子一時的玻璃心。

陳幼犀不這麽想。

她認為,能讓一個什麽不懂的孩子寫信向電視臺求助,那媽媽的事情肯定是強烈刺激到了孩子的心。

梁乾琢磨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就和陳幼犀按照信上提供的地址找過去了,結果沒人在家。而上面留的電話,是孩子家樓下小賣鋪的座機電話。

“怎麽着,陳姐?走一趟嗎?”梁乾眉飛色舞的扭扭肩膀,“維護社會和諧的重任,可就在你我肩上了。”

陳幼犀終于被成功逗笑,擡手和梁乾來了個擊掌:“走着!”

***

梁乾陪着陳幼犀坐地鐵前往小白菜家。

關于陳幼犀去哪兒都坐地鐵的“環保意識”,梁乾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五一勞動節放假那次,組裏的同事出去K歌加夜宵,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地鐵早下班了。可陳幼犀愣是掃小黃車,也不願意坐梁乾的大衆,搞的梁乾特想一榔頭把她敲暈塞車裏。

最後,梁乾把四個輪的開成兩個輪的速度,開着窗戶和陳幼犀聊天,把她送回了家。

男閨蜜做到這個份兒上,梁乾都被自己感動了。

“這次家裏該有人了吧。”梁乾站在樓洞口,擡頭望了一眼四樓的窗戶,拉着簾。

陳幼犀“嗯”了一聲,也看到了。

這大白天的,家裏要是沒人通常該不會把窗簾拉的那麽死。

兩人進了樓棟,陳幼犀忽然說:“其實我們是不是該再晚點兒來?那樣的話,估計孩子也下學了。”

“下不下學的,也什麽影響吧。主要和孩子媽聊聊。小賣部的大哥不是說了嗎?孩子媽是個全職主婦。上次也就是咱們點兒背,這回估計沒問題了。”

梁乾敲響防盜門。

這年頭,敲門聲就跟警報聲似的。

屋子裏的人聽到了也得隔好一會兒才會充滿警惕的問一句“誰啊”。放在過去,不管是鄰居敲門借蔥借蒜,又或者居委會的收煤氣費水費,都格外順當。

“不會又沒人吧?”梁乾皺起眉頭,接着敲,“您好,請問家裏有人嗎?”

敲了得有十幾次,屋裏始終沒傳出來任何動靜。

梁乾來氣了:“怎麽還就真這麽背?來一次,一次沒人。”

陳幼犀沒急着回話,她盯着這戶人家的防盜門看,終于發現這扇門的與衆不同了。上次想了半天,沒想出來——這家的防盜門上沒有貼小廣告。

準确的說,它貼了,可是被這家人給生硬的刮了下去。

要是這麽看的話,這戶人家應該屬于那種比較愛幹淨整潔,挺講究的一類。

而這種對生活細節有要求的人,往往心思都比較重。

“出都出來了,要不我們去那個夫妻都是遺體整容師的那家走一趟吧?”陳幼犀說,“我覺得那家的故事能深挖。”

梁乾神情似便秘:“咱們趕個周五下班再來一次!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兩人正準備下樓,樓上下來了一個領着孫子的老太太。

“喲,找人啊?”

梁乾立馬換上笑臉:“大娘啊,我們是電視臺搞收視率調查的,抽到了這家。這是我們的工作證。”

老太太沒戴老花鏡,根本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一邊領着孫子下樓,一邊說:“別敲了,沒人。女的出去紮針灸了,怎麽也得四五點回來。”

針灸?

難道孩子認為的媽媽不快樂,是因為病魔的折磨嗎?

關于疾病求助這方面,《面對你》有一套比較完善的捐款機制,還和相關部門達成了戰略合作,是可以幫忙的。

梁乾說:“大娘,您看我們出來做問卷,得不着結果回去得挨領導的罵,要不您幫我們做一個成嗎?就幾個問題。”

老太太擺手:“不了不了,我啥都不懂。幫不了你們。”

梁乾悄悄拽了一下陳幼犀的羽絨服下擺,陳幼犀會意,馬上從包裏掏出來一個真知棒和五張《面對你》的入場券,順利搞定一老一小。

他們在小區公共健身器材區域找了落座的地方。

室外冷,梁乾盡可能快速的做調查,陳幼犀則在一邊陪小孩玩,兩個人配合默契。

等問卷快做完的時候,梁乾看了陳幼犀一眼。陳幼犀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了。

搭檔這麽久,梁乾一向信任陳幼犀的判斷力。

梁乾說:“大娘,這門牌號啊,我得寫剛才那戶人家的。因為我們這是抽樣,回去得入檔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都行,怎麽着都行。

梁乾又嘟囔:“這家人也是奇怪。我們都來好幾次了,怎麽就是沒人呢。”

老太太把入場券疊好裝進布袋子裏:“那家人啊,男的在銀行做經理,平時可忙啦。孩子吧,送的寄宿小學,周五晚上才回來。然後這個女的就不好說了,沒工作,時間不固定。”

陳幼犀愣了一下。

那孩子最多就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水平,這麽小就上寄宿小學,家裏人也舍得?

“我說呢。”梁乾應和着,“剛才還聽您說什麽針灸,那估計得有固定的療程。幸虧您熱心腸,要不我們還得跑。”

“你們小年輕工作不容易,能幫就幫嘛。不過話說回來,那女的一直在調身子,隔三差五就得去醫院,你們也多理解理解。誰身體好願意奔醫院跑,是不是?”

“理解理解。聽您這意思,那家女主人這病不輕啊。我們電視臺能幫着捐款求醫什麽的,有這個需要嗎?”

老太太一聽這話,哈哈笑了。

她站起來,轉身去找小孫子:“她那病不需要花多少錢,關鍵——看命。”

陳幼犀和梁乾交換了眼神,倆人都想攔住老太太問問到底是什麽病?可他們是電視臺的,又不是派出所的,不能揪着人家的隐私一直打聽。

“咱們這算收獲嗎?”梁乾望着遠去的背影,問道。

陳幼犀嘆氣:“算吧。起碼證明那人家不是順順當當的,這也就說明孩子的信是有根據的。”

梁乾伸了個懶腰,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挺早的。

“你剛才貢獻的真知棒是你的私貨吧?走,我去外面買包煙,補給你一根。跟小白哥出來,哪能讓陳姐破費?”

小區大門的對面就有個煙酒店。

陳幼犀站在一棵樹旁等梁乾回來,她摸出來手機,相冊裏有孩子的那封信。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沒看照片,反而是點開了微信,開始對着林霂的那個空白的對話框發呆。

那個簽名,到底是她想多了,還是意有所指呢?

等。

林霂在等什麽?

咚!

陳幼犀正走着神,有人從她身後猛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差點兒摔了手機,扭頭去看撞她的人,就見那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也在看她。

陳幼犀心裏“咯噔”一下。

這個男人的左眼有個傷疤,從眉毛中間斜穿左眼角。眉心有兩道很深的褶皺,看起來像是時刻皺着眉頭。而緊閉的雙唇,讓這副兇相更添一種壓迫之感。

陳幼犀握緊包帶,瞟了一眼馬路那邊,見梁乾拎着袋子準備過馬路,松了口氣:“您有什麽事嗎?”

男人沒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陳幼犀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進了他們剛剛出來的小區。

“看什麽呢?”梁乾小跑着回來,“給,檸檬c。”

陳幼犀喏喏的道聲謝,視線還鎖定着那個男人的背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是故意撞的她吧。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搶包?那膽子也太肥了,還帶撞人提醒的。

“我們現在去那家嗎?就遺體整容師那家。”梁乾問。

陳幼犀收回目光,心想自己可能也是太敏感了:“嗯。不去也沒法和老梅交代。但是,我覺得這家人是有料的,我們還得再來。”

***

在去地鐵站的路上,陳幼犀收到一條微信,是周澄寧發來的,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吃個飯?

陳幼犀回了個嗷大喵OK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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