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張廣斌見林霂為自己挨了打,沖過去和王建扭打起來。
戰況不算激烈,而且這一鬧起來,有了動靜,人們被吸引過來了,局面很快被控制住。緊跟着,又有人叫來了介紹張廣斌打工的五金店老板。老板出面調解,最後讓王建同意把之前的錢結了,事情就算了結。周澄寧當個見證,跟着張廣斌去取錢。
唯一有損失的林霂在陳幼犀的陪同下去了一個會跌打推拿的老中醫那邊瞧肩膀。
“沒事。回去拿紅花油搓搓就行。”
充滿着中藥味兒的小房間裏,房頂上的白熾燈接觸不良,要麽就是滋滋響,要麽就是忽閃忽閃。這麽不專業的地方,讓老中醫的話顯得也很不專業。
“真的不要緊嗎?這紫了一大片啊。”陳幼犀說着,幫林霂拎了下襯衣。
要說林霂這身材真是絕了。
看着瘦了吧唧的,沒想到是傳說中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料的類型。那腹肌,那胸肌,藏在白襯衣後面若隐若現的,簡直就是引人犯罪!
陳幼犀真想試試手感啊,可不行,她得做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紫了好。紫就說明力道下來,只是阻礙了血液的流通而已。不礙事。”老中醫擡了下花鏡,瞅見病人系扣子慢的跟上發條似的,又忍不住問,“不過啊,年輕人你是不是氣血不足?我瞧你這個臉色,不太好。”
林霂一愣。
他最近的氣色是不太好,被前兩天犯起來的胃病鬧的,吃不好、睡不好、心情還低落。
可沒容林霂為自己的可憐經歷辯解兩句,老中醫忽然又來了句:“是不是腎虛啊?要不就是腎虧。”
滋滋——滋滋滋——滋!
燈泡大概是要憋了。
林霂臉色冷的可以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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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幾秒,他瞄了一眼陳幼犀,寄希望于她并沒有真聽進去什麽。可陳幼犀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站着,俨然一副假裝“我什麽都沒聽懂”的樣子。
林霂:“……”
***
也就半個小時,陳幼犀和林霂從小診所出來,到剛才約定好的地方等周澄寧他們回來。
本來挺順利的事情,因為這麽一個插曲耽誤了不少的時間。
眼下,天已經擦黑了。
陳幼犀和林霂站在一棵大樹下面,中間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沒有任何交流。
老中醫在他們臨走時說的話,仿佛還回蕩在他們的耳邊:“光注意鍛煉身體是一方面,內調內補是另一方面。我這兒有不少藥材,保真。有興趣的話掃我微信啊。給你打個八折。”
林霂是何許人也?男神級別的人物。肯定是不會掃碼的。
但是,面對老中醫那充滿慈愛和懇切的目光,就像是如果不掃這個碼,那就代表着你不懂珍惜醫者的這一片赤誠與愛心,更亵渎了醫者父母的高尚品格。
于是,陳幼犀掃了。
此時此刻,兩人一個“無辜”,一個“正直”,各自披着羊皮在僞裝自己,試圖把剛才的那段經歷挖出去。
可是……
陳幼犀的好友認證通過,老中醫發來一連串的圖片,全是補腎強身的好藥材。
臨了,人家還不忘再感嘆一句:【你得多上心。他好,你才好啊!】
陳幼犀:“……”
“我最近胃……”
“寧寧姐他們怎麽還不回來啊?我發個微信問問!”
陳幼犀實在不想讨論這個話題!
本來她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那裏臆想林霂的某方面狀況。可人在做,天在看,試問蒼天饒過誰?這看着看着熱鬧,又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什麽他好,她才好?攤上他,沒好!
兩人恢複了剛開始尴尬中不失和諧的安靜,繼續相隔不到一米的距離,站着。
約摸過了十來分鐘,陳幼犀站累了,随便找個石墩就坐下了。見林霂還那麽筆挺的站着,她招手:“林律師,這還有個地方能坐。”
林霂走過去,掏出口袋裏的紙巾鋪在石墩上,坐下。
真是講究。
陳幼犀打了個哈欠,掏出手機玩消消樂。
林霂時不時的打量着她的側臉,猶豫半天,說:“回程,我跟你坐大巴。”
陳幼犀手抖劃錯了位置,游戲結束。
她把手機放回包裏,一時間,那天在吳妍家門口下定的那些決心,開始冒頭。磨叽了一會兒,她覺得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好。
“林律師,我想和你聊聊。”
“嗯。”
陳幼犀低下頭,看着自己在纏包帶的手,緩緩道:“那天在咖啡廳,我想問你的‘是不是’,其實是……是你是不是想追我。”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我這人從小比較自戀,你也知道。我吧,我只要一開始有某種想法,就愛胡思亂想。所以,你說了‘是’,我就……你懂的。”
林霂沒有打斷她,因為他聽見她說她“自戀”,心口就覺得堵得慌——他那時候太混蛋了。
“幼犀。”
陳幼犀一怔,就這麽兩個字差點讓她的眼淚掉下來。
她趕緊笑,用一種開心的姿态去掩蓋:“你好少叫我名字的。這麽乍一聽,我還真不适應。我……”
“我回來了。”他說。
街邊的路燈發出幽微的光芒,映照在他冷峻的臉上,折射出一種堅不可摧的鄭重感。
陳幼犀擰起眉頭,心裏亂糟糟的,有些不再好控制眼底的淚水。
八年的時間,她學會了很多。
學會懷念,學會釋懷,學會長大……就是沒學會怎麽忘記他。
可忘不了又能怎麽樣呢?
有些感情有些人,只能成為遺憾。它們烙印在心裏,适合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拿出來淺嘗,不适合舊事重提。因為拿出來了,就會變質腐化,誰都不會好看。
“我們約好的那天晚上,我不是……”
“你別說了!”
一提八年前的那個晚上,陳幼犀就會覺得喉嚨發緊,腦袋裏像是有個電鑽似的,把她拼命封塵的那段記憶給擠出來。
真的,都過去吧。
陳幼犀呼了口氣,站起來轉身面相林霂,笑了笑,說:“林律師,以前的事情別再提了。我們能再重逢是件開心事。以後,我們可以是工作中的好拍檔,也可以是老同學。這樣多好啊。”
林霂注視着陳幼犀,把她說這話時的任何一個微笑表情都不放過。從她的笑容裏,他看得出她有些勉強,可更多的,卻也是誠懇。
***
沒過多久,周澄寧和張廣斌把事情辦妥,一行人返程回市區。
陳幼犀依舊戴着耳機坐在副駕駛,身邊的司機卻換成了周澄寧。
周澄寧眼明心亮,第一眼打到林霂的臉色,再看看陳幼犀這副開心過頭的模樣就知道這倆人八成是鬧矛盾了。
陳幼犀這人,越是心裏難過又或者越是心裏有壓力,越是愛笑。對她爸媽如此,對她哥哥如此,對誰都如此。她總是自己消化那些不快樂,不打擾任何人。
還記得,陳媽媽帶着小幼靈和小幼犀搬到大院來後不久,別家的小孩發現這兄妹倆沒爸爸在身邊,就笑話他們是野孩子。
小幼靈呢,雖說是個男孩,但那時也是個小胖子,跑步都呼哧帶喘的那種。
哥哥被人欺負了,小幼犀就去跟那幫人拼命,膝蓋腦門都被打出流血了,被陳媽媽領回家數落。數落數落着,陳媽媽哭了,因為小幼犀不哭。
上藥那麽疼,小幼犀卻一直在咯咯笑,還說:“媽媽,你看藥水是紫的!多好看啊。”
這樣的陳幼犀,真的很難對別人敞開心扉吧。
一路無言,四個人回到了市區。
陳幼犀是第一個下車的,陳家樹地鐵站。
她把耳機放回包裏,對張廣斌招呼了聲“有事聯系她”,然後又跟周澄寧說再見,就下了車。
周澄寧挺想陪陪她的,可事務所裏還一堆事兒,老姜那邊已經是暴跳如雷,就差把她和林霂拖回去斬首示衆。
“路上小心,到家給我發個微信。”周澄寧按下窗戶喊道。
陳幼犀步伐略有不穩,她沉沉氣,轉過頭說:“放心吧。”
周澄寧點頭,把窗戶關上,詢問林霂:“需不需要我先把你送回事務所?老姜挺急的。這都七點多了,不能……”
話沒說完,林霂打開車門下去了。
“诶!怎麽回事?”周澄寧驚了一下,趕緊解開安全帶也下了車,“林律師,你去哪兒啊?晚上的讨論會,還得你主持呢!”
林霂頭也不回的說:“我跟老姜解釋。”
***
林霂追上陳幼犀。
她人還沒進地鐵站,就在垃圾桶旁邊吐了起來。
林霂趕緊到自動販賣機那裏買了瓶水,然後跑回陳幼犀身邊,一手給她順背,一手擰開瓶蓋:“漱漱口。”
陳幼犀就是幹嘔。
她中午沒怎麽吃東西就被叫到了梅主任的辦公室,現在又沒吃晚飯,胃裏啥都沒有,只有酸水。吐到酸水都吐不出來了,也就沒事了。
林霂小心翼翼的喂水,後悔沒陪她坐大巴回來:“還想吐嗎?”
陳幼犀搖了下頭,頓時天旋地轉。
她還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以為來時能堅持這麽久,回去也該沒問題。可剛剛在出高速路口堵車那會兒,密密麻麻的車子連成一片,她置身其中,只覺得毛骨悚然,整個胃都擰巴了。
林霂順手把水瓶放在垃圾桶上,扶穩人,低頭問道:“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陳幼犀嘟囔,“我不去。”
別人生病,她可以去;她生病了,那就自愈。
林霂四下看了看,也不能就這麽在大馬路上吹風,思忖片刻,他說:“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