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出西餐館,梁乾和周澄寧默契的化身遁地鼠,腳底抹油跑了。

林霂送陳幼犀回家。

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過。

這段時間的交往,讓陳幼犀都有些忘記了林霂極端不愛說話的屬性。以前,她常常是對着一言不發的他說上好久的話,都未必能得來他的一個“嗯”字。

林霂性子冷,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

出了地鐵,兩人往小區的方向走,眼看還有個百來米就要進小區時,陳幼犀到底是沉不住氣。

她問:“是不是因為我,你才會接這個案子?別跟我說高大上的話,像你這樣剛有些名聲的律師最是挑案子的時候。這道理,我懂。”

律師這行當,就是由“名譽”堆砌起來的一個職業。

人們都願意去找一個沒有過敗訴記錄的律師,而不是找一個總是談崩的不靠譜。林霂處于事業上升期,名譽對他而言,甚至超越了他的專業能力。

林霂沉默片刻,眼中的光在路燈的籠罩之中明暗不清,他說:“不是因為你。”

陳幼犀一愣,她這是自戀成癌了嗎?還以為……

“一直以來,聾啞人的法律援助都是短板。不完全統計,我國有超過2700萬的聾啞人,他們維權難,法律求助更難。我聽不少前輩說過,有些案子涉及到了聾啞人,常常是最終是聾啞人承擔法律責任。我并不是說,弱勢群體在法律面前成了替罪羊,而是他們本就身處弱勢,更應該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可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恰恰得不到法律給予的保護。”

陳幼犀聽完這番話,倒是不再覺得自己自戀了,她覺得太狹隘,同時也看低了林霂。

“這是你學手語的原因嗎?”她問,“你想去幫聾啞人維護權益?”

林霂的眼中似乎劃過某種柔軟,可消失得很快,他沉聲道:“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律師掌握手語。”

陳幼犀又是一愣,她忽然發現她可能并不了解林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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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此沉默下去,寒風依舊呼呼的吹,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在不知不覺中減少,行人也越來越少。

一輛公交車經過,車身上貼有《大河之舞》的廣告,由愛爾蘭舞團演出。

林霂知道,她什麽舞都喜歡看。

“你……”

“我該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家。就這幾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陳幼犀微微一笑,叫人看不出是否已經猜出林霂剛才想要表達的意思。

可不管猜不猜的出來,林霂都不想放她走,将人攔下,他說:“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爽約的。”

那天……

陳幼犀下意識的不想聽下去。

可不管想不想聽,林霂還是不想放她走,他繼續說:“事出突然,我沒有能力去反抗。之後,我有想過聯系你,可是……”

是什麽?

八年前,林霂沒有來。

不僅沒有來,在那晚之後,他辦理了轉學手續,徹底消失在了學校,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也沒有人再見過他。

陳幼犀那麽滿心的等啊,他始終沒有來。

一年365天,八年就是2920天,如果他心裏真的有她,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她,怎麽會不來找她?或者打個電話,發個短信呢?這些都沒有。

“你也說不出來了,對吧?”陳幼犀還在笑,眼裏卻是紅的,“其實我真的已經沒關系了,你就別再……”

林霂突然将陳幼犀擁進懷裏,收緊了手臂,嗓音低啞:“對不起。”

這八年,他無時無刻不想回來找她,可卻不知道以一種怎樣的姿态去面對她。他甚至無數次的想,她不會再等自己了。可不親自去驗證,他又永遠都不會打消回到她身邊的念頭。

陳幼犀本來不想哭,可扛得過霸總上身的林氏語錄,卻敵不過他的一個擁抱。終于,她嘤嘤的哭起來,把滿心的委屈和埋怨都哭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林霂把人抱的更緊,“你罵我、打我,都行。”

“你真是……”

“嗯,我讨厭。”

“我……”

“老陳,你看那人像不像是咱家小犀啊?”

陳幼犀這一聲“恨你”沒能說出口,就遭受了史無前例的晴天霹靂!

老爸和老媽怎麽會過來?

“肯定不是。我女兒要是敢當街和男的這麽摟摟抱抱,我非得打斷她的腿!”陳恪嘴上這麽說着,心裏也犯嘀咕。他就是想,這要真是他閨女,他就揍死這個抱她的男人。

搞什麽搞?他閨女還是個孩子呢。

“你懂什麽?”葉美零最受不了陳恪寵女兒的思路,好像誰都碰不得一樣,“年輕人戀愛就是圖個浪漫!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追人的時候送菊花?”

陳恪聽到這個陳年老梗,已然是臉皮奇厚,無所畏懼:“你還真別這麽說!我就是這麽把我老婆騙到手的。這就叫一鳴驚人!”

葉美零一臉嫌棄的回了句“老不正經”。

夫妻倆日常鬥嘴的功夫裏,剛才還抱在一起的男女早已經不見人影。

陳幼犀帶着林霂躲在小巷子裏,巴着牆邊窺視着陳氏夫婦的一舉一動,只見陳恪掏出來手機,緊跟着,她的手機就響了。

“喂,爸。”

“……”

“剛跟同事吃完飯,這就回家。你們過來了啊?那等我會兒。”

“……”

“哦。謝謝老爸老媽,我一定都吃了!”

挂斷電話,陳幼犀看到老爸笑着和老媽說着什麽,倆人朝着她的小區走去,估計是去放排骨了。

好險啊。

她老爸對于她的異性交往又或者是談戀愛,管的比老佛爺還寬。只是他老人家看不順眼的男的,他能數落的人家再也沒臉面對父老鄉親,恨不得回娘胎重造一回。

陳幼犀松口氣,一轉身,卻又入了林霂的虎口。

林霂眼神不太對,以往是冷的結冰,這次是要結冰。她也不知道這樣看了她多久,磕巴道:“怎、怎麽了?”

他不說話。

陳幼犀短短一會兒的功夫跟坐過山車似的,見他如此,也沒心氣去猜,随便得了。

“時間不早,你快……”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林霂耷拉着眼皮,頓了頓,說:“我以前和你父母打過招呼。”

“……”

陳幼犀心說就是因為打過,所以才得躲着啊!他被剝皮抽筋不要緊,她還有花樣年華得去造作呢。

“都快九點了,回家吧。”陳幼犀說,“我……”

林霂抓住她的手腕,又不放人:“你,還生氣嗎?”

說實話,陳幼犀早就不生氣了,甚至早就平靜了。如果林霂不出現,她會徹底封存好過去。可偏偏,他回來了,還……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這份感情。

她的很多行為,就挺不上道。比如,嘴上說着做朋友,轉過頭又和人家吃飯。還有現在,還要求人家幫自己調查事情,結果把人家也給搭進去了。可說一千道一萬,她就是無法對林霂做到百分之百的拒絕。

此刻,她讀出了他眼裏的祈求,她就沒辦法說“不”。

糾結了好一會兒,她無奈的低下頭,輕聲道:“我需要時間。”

林霂驀地松了口氣。

最起碼不是直截了當的拒絕,這就很好了。

***

魯軍偷竊案,在三天後第一次開庭審理。

陳幼犀冒着被殺頭的風險,向梅主任請了半天假過來聽審,和宋老板坐在一起。

她之前看過不少模拟法庭的節目,甚至臺裏以前也有一檔,可到真的法庭來,還是頭一次。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案要案,庭下坐着的也就是她和宋老板,以及徐家人。

陳幼犀見到了一家之主徐世傑,這個人長相周正,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平整的西服,有一種知識分子的派頭。

“我聽說,徐家這男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了。”宋老板小聲和陳幼犀嘀咕,“可他媽不同意,說什麽犯了法就得追究到底。”

陳幼犀聽這話,又打量了一番徐家婆婆劉阿姨。

她今天明顯是精心打扮,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不說,還穿了和她兒子一樣的職業裝。相對于她,崔瀾的打扮則沒有那麽正式,只是一身黑衣顯出莊重而已。

宋老板也跟着側頭看了看那一家子,又說:“要我說啊,這錢也追回來了,幹什麽還要這麽麻煩?可這夫妻倆愣是沒拗過去老的。只能說這媽實在太強勢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不舒坦。”

要是不這麽提一嘴,陳幼犀還真想不到這處,她問:“徐世傑的爸爸呢?”

宋老板把聲音壓得更低:“早就沒了,得沒二十多年了?聽說也是個教師,好像是去支教什麽的,遇上天災,犧牲了。”

如果是這樣的的話,那這位劉阿姨興許還真擔得起“強勢”二字了。

陳幼犀念大學時,在圖書館翻過幾本心理學方面的書,裏面就有研究過“寡母”這一群體的。

這樣的女人由于要面臨巨大的生活壓力和社會壓力,所以往往會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也會把自己所有力氣都使在孩子身上。久而久之,過高的期盼和過多的付出,就會導致掌控權的滋生和強大。像是寡母過多幹涉子女婚姻,比如兒子找的媳婦全都給攪和散了的例子,數不勝數。

“诶诶,門開了。”

陳幼犀收回視線,審判長、陪審員,以及各法務人員按照順序依次進入庭內。

審理即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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