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寞璃城
寞璃城有很多名字,死亡之城,亡魂之域。這是一個令所有人恐懼的地方,有活人、死人、還有半死不活的人,因而即使在白天,這裏也會給人陰森的感覺。這是一個騙子、叛徒彙集的地方,在這裏的都是一些無處可去的被族人遺忘的人。這裏的白晝和夜晚不很分明,這是一座不夜城,因而很容易讓人忘記了晝夜的更替,忘記時光荏苒。傳說進了這座城市,就再也出不去,即使有一天死了,靈魂也會留在這裏,不得安息,所以你在這座城市裏不會知道你身邊停留的是人還是鬼魂。
沒有人會喜歡這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來到這裏後,我竟然不再覺得寒冷。
這裏沒有地位、等級、族群之分,沒有人在乎外來者的身份,無論是人還是魂都是自由的個體。這裏沒有可悲的預言,沒有人會因為預言将你孤立,因為每個人都是被孤立的。
也許我天生就該是這裏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我注定命絕于此,事實上我願意永遠留在這裏。
從今天起,不會有人再知道我是誰,過去的種種我都要忘記,我要做回我本來的樣子,做一個殘忍自私任性的女子。
從我進城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都望着我,帶着驚愕的眼神,我聽見他們交頭接耳的聲音。
她是神族的人。
她的穿着像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為什麽一個體面的神族小姐會出現在這裏?
我冷冷地掃了一眼他們,不理會任何一種聲音。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走在街上,任由他人旁觀,任由他人讨論。有一些人開始圍過來,他們滿臉堆笑,不是谄媚,不是□□,那是一種狡黠的笑容,我知道他們的背後都有一個隐藏的意圖。
我将靈力注入指尖,打算等他們靠近就用上。
你應該累了,很需要客棧。一個中年男人笑着說。
你可以來我這邊,我這邊環境最好。他介紹說。
你應該會在寞璃城呆很長時間,需要很多錢,我這邊的物美價廉,最劃算。一個大胡子擠過來說。
還有一些其他人,他們七嘴八舌地推薦着,有些是關于自己的客棧,有些是關于朋友的客棧。
我一直往後退着,避免他們碰到我。透過人群,我看到有個少女經過。
我選擇她。我指着她,對其他人說。
她停下來,望着我。
我只是一個小幫工而已。她看了我好一會兒說。
你在哪家客棧?我想擠出一些笑容,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盡量使我的語氣聽起來友好一些。
擇憂。她輕輕答道。
我決定住在擇憂客棧。我對其他人說。他們掃興地散去了。只有一個男子還留在那裏,他有着嚴峻的面孔,臉色慘白的可怕。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擇這家客棧。他說。
我冷笑一下。
這是我的選擇,與你沒有關系。我傲慢地回答。
那祝你住的愉快。他似笑非笑地說。
愉快跟我沒有關系。我輕聲說。他已經離開。
我這才發現剛剛那個少女一直在盯着我看。
小姐,你真的要住在我們客棧嗎?那個少女問。
我現在才看到她的五官,臉有些圓,顯得微微有些胖,長長的眼睫毛修飾着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很配她一副不谙世事的表情。
我不是什麽小姐,你可以叫我哲離,那是我的名字。我輕聲說。
我叫訣眉。她友好的笑着說。
跟我來這邊吧。她在前面領着我。
剛才那個人是誰啊?在路上,我忍不住問。
他不是好人。她停下來,忍不住望望四周,然後靠近我的耳邊。
他是吸血鬼,你要千萬小心,已經很多條生命毀在他的手上啦。她輕聲說。
我點點頭。
不過你能選擇我們客棧真是太明智了,我們客棧的老板可厲害了,她一定可以保護你的。訣眉自豪地說。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了。我在心裏說。
我們老板是這個寞璃城最美的人。她望着我,突然臉微微的紅了。
當然,現在我就不會這麽說了。她笑着說。
這裏的人都在進城時留下了一樣東西,他們都想從旁人那裏找回來,所以所有人都在争客人。一陣沉默後,訣眉說。
你留下了什麽,告訴我們老板,她一定會幫你找回來的。訣眉說。
我不需要找回任何東西。我笑了笑,對她說。
這不可能。她的聲音突然大起來。
沒有人可以不留下任何東西就進入亡魂之城。她說。
我擁有的都留在了神族的落央城,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給別人了。我不以為意地說。
不過我也沒能打破這兒的規矩,我确實給了它們一樣東西,不過那樣東西我不想要回來。我說。
你給的是什麽?訣眉好奇地問。
我在進寞璃城的時候,看守城門的惡靈擋住了我的路,那是一條長着兩個腦袋的巨蟒,它一個腦袋是紅色的,一個腦袋是藍色的。我站在它面前時,它的兩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我。
紅色腦袋說:想要進入此城,必須留給我們一樣東西。
藍色腦袋說:如果你不留給我們一樣,我們會吃掉你。
雖然我不打算給你們任何東西,不過如果你們一定想要,我可以将我的朋友介紹給你們。我望着他們,不以為然地說。
朋友?所以你要付出自己的友情?藍腦袋笑着問。
不是,我只是介紹它給你們認識而已。我解釋道。
它是一只鷹,它的名字叫迦喽茶。我說。
鷹?它們四目相對,然後一齊鄙視地望着我。
你覺得我們會怕你的那只鷹朋友嗎?它們的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
它有兩個腦袋,體型沒有你們大,卻也是巨獸。我慢條斯理地說。
這不可能。紅腦袋叫道,可是我看出來眼神閃過的一絲恐懼。
很有可能,你們必須相信。我平靜地說。
它出生在落央城密語林裏的一棵紫竹上盛開的藍花裏,當然,在它出生時,它的體型和一般的鷹獸差不多大。我說。
落央城?你是神族的人紅腦袋問。
我曾經是。我低下頭,輕聲說。
可惜你沒有帶它來。藍腦袋狡黠地笑着說。
我不需要帶着它,只要我願意,我随時可以叫它過來。我高傲地說。
你們想試試嗎?想象一下,它的利爪會輕易地撕開你們的皮肉,取出你們的內膽。我向它們描繪着那血肉模糊的場景,引領它們想象自己死去的慘狀。
它們面面相觑,我讀到了它們的不安。
不管怎樣,你必須留下一樣東西,才可進城。紅色腦袋猶豫了一下,說。它望着藍腦袋,想從那邊得到一些鼓勵,可是它失望了,因為藍腦袋的不安還沒有完全散去。我笑了。
你笑什麽?紅腦袋。
我已經給你們留了一樣東西了。我笑着說。
什麽?什麽時候給的?它們同時問,困惑不已。
就在剛才,我給你們的是恐懼。我一字一頓冷冷地說。城門已經打開,然後我在它們憤怒而無奈的目光下走進了寞璃城。
你給的是什麽?訣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想。
恐懼,我給的是恐懼。我輕聲答道。
她望着我,看了許久,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其實我沒有告訴你,進入這城的還有一種人,他們留下一樣東西是為了找到另一樣東西。訣眉看着我說。
你一定是後一種,你想要找什麽?她問。
如果一定要問我要找什麽,我會說我要找冷漠與遺忘。我可以做到冷漠,可是我忘不了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在心裏想着。馬車一直在向前奔馳,我沒有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對我而言,那些風景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我們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訣眉說。
我木木地下了馬車,擡起頭,我發現我已經置身于一片金黃色的森林外延,這片森林像極了精靈族的靈境森林,不過沒有那麽廣闊。
我們客棧就在樹林後面。訣眉笑着說。
幾分鐘後,客棧就立在了我的眼前。
客棧的前面的草地中間有個正在瀕臨枯竭的噴泉,噴泉的一邊有兩張石桌,另一邊有個秋千。客棧的石牆上爬滿了綠色的青藤,上面開着大朵的白花。門前兩邊的栅欄裏面,紅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芍藥開得正豔。
這像一個家,而不是客棧。我的這種感覺讓我自己都無法接受。
歡迎你。我一進去,美豔動人的老板娘已經在客廳等候我了。
在我看到她的那一霎,我覺得她很眼熟,可是我不記得我在哪兒見過她。而她看我的表情,證實她跟我有一樣的想法。
你好,我叫哲離。我向她介紹說。
我叫闵馨。她微微一笑,溫柔地說。
眉兒,你帶客人去二樓休息吧。闵馨吩咐訣眉說。
在我轉身時,我突然想起來為什麽她那麽眼熟了,她很像我的母親。我轉過身去,驚訝地發現她也一直在看着我。
有什麽事嗎?她笑着問。
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