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着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

——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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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蘇南留在醫院陪護。

陳知遇讓她回家去休息,她執意不肯答應,就随她了。

程宛過來了,還給兩人送來晚飯。顧佩瑜腿腳不便,沒跟着過來。

程宛看陳知遇慘成這樣,忍不住揶揄幾句:“本命年沒穿紅褲衩吧?我記得谷信鴻不是送了你一套嗎?怎麽不穿上驅邪?老陳,該迷信的時候,就別裝逼了了……”

陳知遇:“……”

程宛搬個板凳坐下,拉着蘇南聊天。

“非洲好玩嗎?好玩我過一陣我去看看。”

蘇南照實說。

程宛:“那我就不去了,我可吃不了苦。”

陳知遇:“你還是趕緊滾回來給谷信鴻幫忙吧,都喝西北風了。”

程宛嘻嘻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等兩人吃過飯,把東西一收,直接撤了。

蘇南下去便利店買了點兒洗漱用品,這兩天就準備在醫院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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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條件還行,有一個單獨的衛生間,設了二十四小時熱水。

陳知遇頸項做了固定,沒法轉動,除此之外別處都沒什麽大礙。

蘇南将他從床上扶起來,進衛生間的時候,怕他看不見門檻,提醒:“邁腿。”

開了花灑,調一調水溫,放在面盆裏,然後去幫陳知遇脫衣服。

“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蘇南手指在他衣扣那兒停頓數秒,低聲說:“我可是對着國徽和國旗宣誓過的。”

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

陳知遇只能平視,視線下方的餘光裏,勉強能看見蘇南的腦袋。

頓一下,将她往懷裏一合。

無聲地擁抱了片刻,蘇南微微退開一些,繼續幫他脫衣服。

雖說已經結婚了,這樣的情形,也見過很多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四個月沒見的原因,陡然如此,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做了下心理建設,拿起面盆裏的花灑,澆在陳知遇手臂上,問:“燙不燙?”

“再稍微涼點兒。”

調了一下,又問。

“可以了。”

水澆下來,淋透了,蘇南拿出剛買的沐浴露,泵了點兒在手心裏,打出泡沫,往陳知遇身上抹。

只是一瞬,就看到下面立起來。

“你……”

陳知遇:“……”

水霧慢慢蕩開,眼前一切都有一點朦胧了。

“你不要動,”蘇南把他往後推一推,“頭別動。”

陳知遇手掌在流理臺上一撐。

就感覺到一只柔軟的手往下探,握住。

一個澡,洗了半小時。

蘇南沒洗,反而成了面紅耳赤的那一個。

幫陳知遇穿上衣服,帶回到病床上,讓他卧下。

“幫我看看手機,有什麽要緊的消息或者郵件,幫我回複一下。”

蘇南瞅他,“……能看嗎?”

“有什麽不能看的。”

蘇南把陳知遇擱在床頭的手機拿過來,也不問密碼,直接拉起陳知遇的手,把大拇指摁上去。

陳知遇:“……”

要不是頭不能動,他很想轉過去沖她翻個白眼,“這時候不應該問解鎖密碼嗎?”

蘇南把他郵箱點開,“別想套路我,不問我也知道,是我生日對吧?”

陳知遇挑眉,“你試試。”

蘇南鎖屏,試了一下,居然不是。換他生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還不是。

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還能有什麽別的。

陳知遇有點兒得意:“150423。”

蘇南看他,“……這是什麽日子?”

“第一次見你。”

一霎,有些莫可言說的動容。

“……這你都還記得。”

“也不是,”陳知遇促狹而笑,“回去查了一下那年傳播學高峰論壇發給我的邀請郵件。”

蘇南:“……”

替他把社交信息都處理過了,時間到了八點。

陳知遇拍一拍病床,“過來躺會兒。”

蘇南正要樂颠颠過去,聽見敲門聲。

來的是江鳴謙。

手裏替了個果籃,看到蘇南的一霎,僵滞了一下。

蘇南笑着打了聲招呼。

江鳴謙走進去,往病床上的陳知遇看了一眼,也不說話,把果籃放在櫃子上,悶頭在椅子上坐下了。

蘇南覺察到了,兩個人之間快要化成有形有質的實體的尴尬。

男人為了一點自尊心,幼稚起來簡直令人發指。

過了好半晌,陳知遇開口,“去了說明會?”

江鳴謙:“……去了。”

“谷信鴻怎麽說?”

江鳴謙嘴像是黏住了一樣,半天才張口,“……讓你拍板。”

陳知遇:“……你怎麽說?”

江鳴謙:“……我再考慮考慮。”

陳知遇:“沒考慮好,那你跑過來幹什麽?”

江鳴謙不由自主地朝着蘇南看了一眼。

蘇南:“……”

她冤枉!

江鳴謙本意是想讓蘇南說點什麽,但這一瞥,立馬讓陳知遇誤會了。

陳知遇這輩子最倒黴的時候,就被江鳴謙給碰上了,本來就實打實怄了一口氣。

“不投,滾蛋”這話,只差說出聲。

蘇南打圓場:“……合作的事,等陳老師休息一陣,你們再詳談?”

陳知遇問蘇南:“幾點了?”

“八點十分。”

“不早了,送客吧。”

蘇南:“……”

小心眼子!

蘇南拿上手機,“我送他下去。”

“還要送下去?”

醋起來,跟三歲小孩兒一樣,蘇南懶得理他,掩上門,和江鳴謙往外走。

到一樓大廳,江鳴謙頓下腳步,“外面熱,你不要出去了。”

蘇南看他,“還沒好好跟你道謝。”

“沒什麽,換成別人我也義不容辭……“

“陳知遇是有恩必報的人,你當是讓他還你的人情吧。”

江鳴謙立即擡頭看她。

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驟然覺得酸漲難忍。

這一年多,帶着團隊拼了命的趕進度,一家一家地跑去談投資、談資源置換。

沒休息過,也沒有任何休息的心思。

蘇南笑一笑,把目光投向門外。

來來去去的行人和車流,讓崇城的總早到晚都喧嚣不息,恍如飛馳而去的時間。

“……我也有過想一夜之間變老十歲的念頭,但終究年輕是我們現在最大的資本,”極遠處的天空裏,有紅色的點一閃一閃,似乎是夜行的航班,蘇南看得入迷,“……你團隊有十幾人在你背後支持你呢,你要領着他們繼續往前走。”

不是為她,更不是為了已成痼疾的執念。

為了自己。

送走了江鳴謙,蘇南回到病房。

陳知遇瞥她一眼,目光涼涼。

跟被踩了尾巴的老貓一樣。

蘇南在床沿上坐下,“吃不吃水果。”

“不吃。”

“喝水呢?”

“不喝。”

“……”蘇南哭笑不得,“被江鳴謙救,就這麽讓你耿耿于懷嗎?”

陳知遇瞅她,“送了他這麽久,說什麽了?”

“給他發好人卡,”蘇南徹底沒脾氣了,“高興了嗎?”

陳知遇低哼一聲。

第二天,孫樂山院長過來探病。

提到那個女生的事。

陳知遇神色淡淡。

有時候,學校有很多的不得已,很多的妥協,到現在具體這一樁上,不用看,他也能知道外人口中會傳些什麽。

蘇南感覺到氣氛嚴肅,站起身,“孫院長,您跟陳老師聊……”

孫院長:“坐着。”

蘇南只得坐下了。

孫院長看向蘇南,“你說說,這件事,換了你坐我這個位置,你會怎麽做?”

蘇南看一眼陳知遇:“……我有私心。”

孫院長嘆聲氣,“誰沒點私心?知遇我一手帶到現在這個位置,我一生桃李滿天下,就他最合我脾氣。”

陳知遇:“……您別當面誇人,聽着有點瘆人。”

孫院長瞪他,“閉嘴憋不死你。”

陳知遇就乖乖閉嘴了。

“……也是因為知遇這說一不二的脾氣,我這邊受了不少壓力。就說這件事,學生重修再被挂科,疑似老師蓄意為難,投訴無門,攔車伸冤……學校已經給我施壓了,多大點兒,給她撤課了不行嗎?”

陳知遇語氣平淡:“我聽從院裏決定。”

孫院長:“你倒是會裝乖,每回都把皮球踢給我。”

蘇南沒忍住插入一句:“……陳老師信您不會打破他一直想要堅守的原則。”

孫院長長嘆一聲,“要保護一個人的鋒芒,得背負多少壓力。”

然而,也正是這些銳意鋒芒的人,構成了書頁之間那些同樣銳意鋒芒的真知灼見。

孫院長有事,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陳知遇有點兒煩躁,想抽煙,然而這是在病房,自己又是這德性,只能忍着,“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點小題大做?”

“人的底線一旦打破,是會越來越低的。”蘇南認真地看着他,“您這樣才華橫溢的人,要是連這點原則之內的随心所欲都不能享受,我寧可您不要做這個老師。”

陳知遇笑一聲。

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他總能被她誇得服服帖帖。

大抵男人的劣根性之一,享受女人的崇拜。

兩個人說回孫院長來之前的話題,“你請了幾天假?”

“五天,路上要耽擱兩天,只能待三天。”

陳知遇看着她,“後悔了?”

蘇南鼻子發酸,“……不後悔。”

“下回遇事,別貿貿然跑回來,讓你主管為難。以為你出去快一年,這毛病已經改了呢。”

蘇南認真地看着他,“那得先把你給改了。”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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