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許瑾南換了一條新褲子, 雙腿相疊,坐在喬苒旁邊的轉椅上。
他靠着椅背, 眼眸深邃, 安靜地凝望着喬苒,手指骨節分明,指縫中間夾着一根圓珠筆。
許瑾南動動手指, 熟練地将圓珠筆轉動起來。
此時,喬苒皺着眉頭,正趴在桌子上在研讀課本。它咬着筆頭, 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許瑾南環顧四周,不僅是桌面, 周圍的一切都是粉嫩嫩的裝飾。喬苒沒搬過來之前, 這間卧室是深藍色的清冷風,現在有個女人住進來,完全換了個屋子似的。
許瑾南很少進入喬苒的房間, 就算過夜, 也是喬苒去他的房間裏。如今仔細一看, 這棟別墅比之前有人情味兒多了。
許瑾南觀察着四周圍,忽然目光一頓,被桌角處一張照片吸引了目光。
照片上, 喬苒梳着兩個麻花辮, 穿着紅色的短袖,套着藍色大褲衩子, 正蹲在草地上。她抱着一只小白狗兒, 對着鏡頭甜甜的笑。
不遠處, 一個和喬苒年齡相仿的男孩子握着一大把狗尾巴草, 正專注地看着喬苒。
照片的角度很文藝,帶着生澀的青春感。
許瑾南:“我怎麽沒見過這張照片?”
喬苒:“哪個?”
喬苒擡頭,順着許瑾南的目光掃過去,發現許瑾南是在問照片的時候,眼睫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這張照片是喬苒16歲那年拍的,就是那天,她成為了被許瑾南選中并資助的幸運兒。
許瑾南作為她的資助者,應該知道她長什麽樣子啊。
喬苒握着筆,緊張不已,上百條想法在她大腦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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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瑾南是真忘了,還是故意引誘她說真相?
如果是真忘了,她可以蒙哄過關。
但如果許瑾南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想引誘她說出真相,她若是撒了謊,許瑾南一定會大發雷霆。
喬苒不知應該做什麽表情,只能用微笑掩飾自己的不安。
就在喬苒忐忑嘀咕的時候,許瑾南指着拿狗尾巴草的小男孩。
許瑾南:“你朋友?”他語氣散漫,像是閑暇中的随口一問。
喬苒沉默了一秒。許瑾南熾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喬苒差點就想跪下給許瑾南交代真相。
喬苒撒嬌:“哎呀,你沒見過這張照片很正常,那時候我還在山裏呢。我身邊的那個男生是我之前的好朋友,但這些不重要啦,說這些做什麽嘛。”
喬苒觀察着許瑾南的臉色,見他神色不變,內心有信心多了。
喬苒趁機将相框放倒,然後皺着眉頭将面前的課本推過去。她指着其中一道題,仰起脖子,模樣天真。
喬苒:“......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道題怎麽解?”
她仿佛遇到了什麽世紀難題,着急似的用小拳頭錘了兩下桌面,眼底滿是求知欲。
許瑾南終于沒再說什麽,湊過去幫她看問題。
喬苒見狀,這才松了口氣。
那張照片是她唯一的一張未成年拍的照片,喬苒覺得有意義,所以就放進了相框裏。許瑾南幾乎不來她的卧室,喬苒從沒想過會被他發現,後來時間一長,喬苒都忘記這裏還有張照片了。
喬苒小心翼翼撩起眼皮,男人正看着課本,眼眸狹長,漆黑的瞳孔幽深無比,仿佛在進行精密的計算。
喬苒沒騙人,剛才那道題是真不會。
不但這樣,許瑾南給她布置的每一道題,她幾乎沒能解開。
周末兩天,許瑾南一直待在家裏,不停在給喬苒補課,勞累程度比在公司高出一大截。
喬苒一個問題可以問無數遍,等到最後,許瑾南長出口氣,強行将她抱到床上。
喬苒掙紮:“你幹什麽?我得學習,你別折騰我。”
許瑾南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搖搖頭,聲音低啞,道:“你放心,我沒力氣折騰你。”
喬苒聞言,這才停止動作,軟糯糯地貼着他。
喬苒:“好吧好吧,看在你這麽耐心的份兒上,我就讓你多沾沾便宜。”
許瑾南按着太陽穴,罕見地嘆了口氣:“算個數都算不對,公式擺在面前也不會套,概念也背不下來......喬苒,你知道帶你這種學生,我多折壽嗎?”
許瑾南:“說實話,你是自己考上的大學嗎?”
喬苒聽完,立刻驕傲起來:“那當然,我的學校還是211呢!我是我們山村裏唯一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
她一字一頓,似乎感到無比榮耀。
最後,喬苒哼哼唧唧的抱着他不停撒嬌,讓他對自己再耐心一些,許瑾南才重新塌下心來教她。
終于,許瑾南艱難地度過了兩天周末,迎來了嶄新的周一。
......
一輛白色保時捷在馬路上奔騰着,林于淵坐在駕駛座上,面色吃驚。
林于淵:“什麽,喬小姐什麽也不會?”
許瑾南靠在車上,閉上雙眼,眼底發青。
林于淵從未見過許瑾南如此疲憊,平時就算熬夜趕項目,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不過——
平時,許瑾南永遠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仿佛對什麽都游刃有餘,現在煩躁又焦慮,倒是有點人間煙火氣。
同時,林于淵默默佩服喬苒,普天之下,估計只有她能把許瑾南折騰得服服帖帖。
林于淵:“恭喜老大,喬小姐這樣不正合您心意嗎?不管喬小姐怎麽學,都不可能成功。您再也不會怕她離開了。”
許瑾南默不作聲,撩起眼皮,看着窗外,臉色晦暗不明。
林于淵面露疑惑,不知道許瑾南為什麽眉頭緊皺,但他轉念一想,明白了。
許瑾南是一個極其注重效率的人,不論做什麽事情都講究投資回報率。教喬苒這件事兒十分花費時間,投資回報率幾乎為0。
于是林于淵安慰道:“老板,您得有耐心,這是談戀愛不是做生意,咱不能只出錢不出人啊。”
許瑾南面色寒冷,幽幽地看向駕駛座。林于淵迅速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許瑾南語氣平淡,道:“你去查一下喬苒的老家,看看之前是誰資助她上的學,我倒想看看是誰這麽不長眼,這麽多孩子,選了個這麽笨的。”
許瑾南哂笑一聲,嗓音低沉沙啞,頓了下,繼續開口。
許瑾南:“順便再看看她和那個慈善家有沒有聯系。”
林于淵:“保證完成任務。”
……
與此同時。
喬苒之前去公司都素面朝天,今天第一次畫了個全妝容,穿了一件紅色的棉衣裙,配上白色小長靴,精心打扮一番才出門。
同事們殷切地跟她打招呼,喬苒衆星捧月,被圍在中間。就連隔壁曾經最看不起她的楊姐也屁颠屁颠地跑過來。
楊姐笑眯眯地拿出的一大盒巧克力蛋糕,用屁股擠圍在喬苒身邊的人。
喬苒見到她不雅觀的動作,忍不住蹙眉。
楊姐谄媚的笑着,獻寶似的将蛋糕遞過去:“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吃這種蛋糕嗎?我給你帶來了!快嘗嘗!”
喬苒疑惑:“你不是說這個蛋糕是專門給領導做的嗎?怎麽能給我吃。”
楊姐“哎呀”一聲,不好意思的笑了:“都是我瞎說的,這種蛋糕你們小年輕人最喜歡吃啦,快嘗嘗。 ”
喬苒:“……”
喬苒再傻,也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她環顧四周,如今圍繞她身邊的,和那天嘲笑她自不量力的是同一撥人。
臨出門前,許瑾南曾叫住她,告訴她今天一定是個特別的日子,讓她好好看看社會的複雜面。
原來,這就是許瑾南說的“人心叵測”。
當你失敗的時候,牆倒衆人推。
當你成功的時候,衆星捧月。
同事們七嘴八舌的在她耳邊念叨這:“喬苒,我之前如果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你和許總最配了,我祝福你們!”
“你剛進公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不簡單的,果然是個腕,恭喜你啊!以後想要什麽來什麽!”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喬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嗫嚅着嘴巴不知道如何打斷他們的贊揚。
她看向不遠處的季知書,滿臉寫着“救救我”,季知書坐在工位上,惋惜的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就在喬苒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穿着黑色高領毛衣的男人從門口走來,身形高挑,戴着黑色口罩,左顧右盼。
片刻,男人擡起頭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對。男人頓了下,燙着了似的低下腦袋。
喬苒回想起前幾日看到的視頻,隔壁大廈有幾起偷竊事件發生。
喬苒忍不住懷疑,問:“咦,我們公司有新同事了嗎?”
同事們紛紛搖頭:“沒有啊,咱們這個公司雖然不大,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
最後,男人悶聲拐進韓皓年的辦公室,沒有跟一個人打招呼。
喬苒立刻起身,飛快擺脫同事們的進攻,也朝着辦公室走去。
……
韓皓年沒有規矩,行事随意,就連辦公室從不上鎖。
此時,高挑的黑衣男人正蹲在保險櫃裏翻找着什麽。他将所有現金都拿出來,還不滿意,又把金條拿出來。
喬苒此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從門邊拿了一個球杆,并且保持門是微敞開的狀态,可以讓她安全撤離。
男人十分沉浸,不停在保險櫃裏翻找着,絲毫沒注意後面人的窺視。
喬苒:“你在幹什麽?”
男人動作頓住,手裏的東西猛地掉落在地上,金條撒了一地。
喬苒:“轉過來,一會我們老板就來了,到時候等他處決你。”
姜嶼森笑了一下:“你看我怕嗎?”
姜島森猛地轉過頭,這時,喬苒終于看清了熟悉的眉眼。
男人的眼裏泛起溫柔的情緒,見到喬苒後,開心地笑了,然後從容不迫地摘下口罩。
一雙迷人桃花眼,看誰都深情。
喬苒:“……”
喬苒愣住,沒想到曾經陪她吃苦受罪,陪她抗餓挨打,16歲那年唯一出現在她照片裏的男人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姜嶼森打了個哈欠,得意地看着喬苒道:“ 本來沒想跟你打擾你,這可是你自己來的。”他哈哈大笑,“我可什麽都沒幹,你沒有證據抓我。再說了,就這小破公司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就算把我交給警方,你能得到什麽好處……疼疼疼!”
喬苒恨鐵不成鋼地揪住姜嶼森的耳朵。
喬苒:“你怎麽還小偷小摸的?丢人!這就犯法,懂不懂?走,現在就跟我去自首!”
……
另一邊,朗廷大廈。
許瑾南低頭看着喬苒的身份信息,陷入沉思。手指一下又一下的點着桌面,黑眸深沉,危險十足。
林于淵恭敬地守在許瑾南旁邊。
許瑾南看着資料上的畫像,嗓音低啞,拖着尾音,慵懶又冷欲。
他漫不經心地問:“這個姜嶼森是她的哥哥,幹什麽的,兩個人關系好不好?”
林于淵:“聽說他曾經經常因為小偷小摸被抓起來,後來不知道哪兒來的錢,出國進修了。我查過了,他今天淩晨的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到國內了。至于和喬小姐的關系......很妙。”
許瑾南的眼神冷冷掃過去,林于淵立刻深深鞠了一躬。
林于淵:“他們是同父異母兄妹,但聽鄰居們說,這個姜嶼森有點妹控。之前追過喬苒的人都被他用暴力手段制止了,直到現在,喬苒都不知道自己在學校裏這麽受歡迎。”林于淵惋惜道,“喬苒被保護的太好了,她現在估計還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個舉無輕重的小透明呢。”
許瑾南:“暴力手段,打贏?”許瑾南輕蔑的笑了,繼而點點頭。
林于淵偷偷睜開眼,只見許瑾南面色發冷,卻極力克制情緒。
許瑾南盯着面前的文件,面色忽然發冷,逐漸直起身子。
許瑾南将報告“啪”的扔在桌子上:“你這是什麽東西?有沒有準确性啊!喬苒跟他的資助者還有聯系,而且前幾天吃過飯,在我眼皮子底下?”許瑾南青筋暴起,迅速從椅子上站起來。
林于淵龇牙咧嘴,畏懼的縮縮脖子。
他想了想之前的調查,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眼睛一閉,道:“消息很準确!我根據慈善家曾經的捐款賬號搜到了近日的現金流水,前幾天那人剛在那家餐廳吃過飯......那時喬小姐也在那家餐廳。”
許瑾南大衣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林于淵第一次見許瑾南這麽生氣,自從他入職以來,許瑾南對所有東西都得心應手,似乎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能讓他失控。
林于淵被許瑾南強大的壓迫力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大腦一片空白。
許瑾南見林于淵一動不動,低吼道:“愣着幹什麽?開車去。”
“去哪兒?不是……您現在不能去找喬小姐。”林于淵看出許瑾南的意思,慌了,“您剛官宣戀情,有無數狗仔盯着您呢,咱可不能出差錯。況且公司是韓少的,韓少要是看見,可了不得,別回頭再……”
林于淵頓了下,他是想說,別回頭再打起來。
許瑾南神色不耐,滿臉的邪佞放肆,眼底跳動着危險的火苗,模樣暴躁又乖戾。
他依然以一副居高臨下的上位者姿态,冷冷地盯着林于淵。
他什麽都沒說,又仿佛什麽都說了。
林于淵寒毛豎起,趕緊去開車。
完蛋了完蛋了,這下真完蛋了。
天要黑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