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瑾南眉毛上挑, 同時,一陣風吹來, 黃土滾滾。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捂住鼻息, 等塵土的霧氣落下,許瑾南開口:“現在?在這種地方嗎?”

在這荒郊野嶺找酒喝,的确不是什麽容易事兒。

喬苒雙手背後, 搖頭晃腦,故意反問:“不行?”

許瑾南笑,連連點頭:“行, 怎麽不行?你現在就算要天上的星星, 我都得給你摘。”

許瑾南說話的語氣極其溫柔,寵溺至極:“這可是你第一次對我提要求, 你放心, 我肯定給你準備好喽。”

喬苒哼出一聲,下巴用力向上挑着,自己甚至都沒發現, 這副樣子像極了恃寵而驕的大小姐。

喬苒很快上了許瑾南的車, 一路上, 許瑾南不停打電話,內容無異于是“如何把紅酒移到山裏”。

時間一長,始作俑者喬苒在車裏連連抿嘴, 臉上發燒, 到了最後,甚至有些坐立難安。

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交通也不發達, 能有水喝已經很不錯了, 喝上好的紅酒簡直難如登天。

難道——

讓直升飛機送過來不成?

喬苒撓撓下巴, 許瑾南對她好了一點,她就飄了,怎麽能沖動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和許瑾南現在關系微妙,給他出如此難題,多不禮貌。

最後,等許瑾南最後一個電話挂上,喬苒沉默片刻,說:“如果實在沒有也行,也不一定非要現在喝。”

許瑾南笑:“我肯定給你辦好。”

喬苒:“......”

喬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跟我可沒關系。”

Advertisement

盡人事聽天命,許瑾南之前做了那麽多讓她不舒服的事兒,現在折磨折磨他,也是應該的。

要是真追究起來,她現在能給他個臺階下,還算善良了呢。

這麽一想,喬苒立刻心情愉悅,坐在副駕駛上跷起了二郎腿,脊背都挺直了。

喬苒把腦袋轉過去,看着窗外,拖拉機的車燈忽然一閃而過,車窗豁然反射出許瑾南此時的模樣來。

他鼻梁高挺,就算沒有看到正臉也能感覺得出他形象優越,右耳戴着藍牙耳機,神色專注。

喬苒忽然想起了曾經在別墅書房,許瑾南處理工作事情的時候,也是這種肅穆的樣子,他辦事情的時候總有一種“必須達到目的”的狠勁兒。

冰封的心已經受到觸動,開始撲靈撲靈的顫動。

喬苒不再在窗戶的倒影上偷看許瑾南,閉上眼睛的,開始假寐。喬苒本來沒打算真的睡覺,可許瑾南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一點也聽不見了。

等喬苒醒來,車子已經停在賓館樓下。

喬苒迅速彈坐起來:“怎麽不叫我?”

許瑾南:“在這兒睡,比在上面睡舒坦吧。”

喬苒嘟囔:“都一樣。”

賓館的環境實在令人汗顏,客觀來說,的确在車裏更舒服。

只是——在許瑾南的車裏睡覺,她肯定會胡思亂想。

許瑾南紳士地将喬苒車門打開,伸手想攙扶她的手腕。

喬苒攏攏頭發,仿佛沒見到他的舉動似的,輕輕從他身邊走過。

風刮過她的發絲,發尾的輕柔地蹭在了許瑾南的鼻尖處。

“......”

許瑾南默默将手收回,放回兜裏。

路上一個燈都沒有,只有清冷的月光從上方安靜地投下來,讓他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

深夜之下,沒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喬苒似乎發現他沒動彈,在前面問:“怎麽了?”

許瑾南擡起頭,視線和她隔空相撞,下一秒,揚起一個笑,繼而大步朝她邁過去。

許瑾南替她推開門,髒兮兮的白灰沾了一手。許瑾南随意甩了甩,然後說:“酒已經送到了。”

賓館破敗,走廊處的窗戶沒有一個完好的,全都漏了風,地上零零散散地躺着灰白色的牆皮,一看店主就不是一個喜歡收拾打理的人。

喬苒回頭多看了許瑾南一眼,這種環境,他居然也能跟着住這麽久。

喬苒走上二樓,發現自己屋子門口正杵着兩個彪形大漢,他們穿着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和此時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喬苒問:“你的人?”

許瑾南往前一步走,接過彪形大漢手裏的酒瓶:“怎麽樣,我是不是還算有點用?”

許瑾南一共讓人帶了幾個種類的酒,白酒啤酒紅酒全都打包了過來。

喬苒看了袋子一眼,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許瑾南扮豬吃老虎,該不會想把她灌醉,然後......實施惡行吧。

許瑾南将兩個黑衣人打發走了,很快,兩個人走進房間。

地上全是髒兮兮的泥垢,門打開,地上戳着一根沾滿了泥土的棍子,一看就是上午剛從樓底下拎上來的。

許瑾南哼笑一聲:“防我呢?”

喬苒摸摸鼻子,趕緊将棍子拿到一邊,沾了一手泥:“別胡說八道,這兒人雜,我有點安全意識不是正常的嗎?”

喬苒看着手心裏的黏泥,想找個布擦幹淨,可桌子上的抹布灰突突的,甚至比她手還髒,喬苒快走到衛生間,擰開鏽跡斑斑的水龍頭。

水龍頭“咕嚕咕嚕”響着,愣是一滴水都沒調出來。

許瑾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手帕,走到喬苒面前,遞給她:“用這個。”

“啊——”喬苒拉着長音,用滿是泥濘的手掌在他面前晃,“這麽金貴的帕子,擦我這個是不是不太合适?”

許瑾南的東西,沒有便宜的,瞧這帕子上繡着的金邊,估計比一晚上房租都貴。

許瑾南卻直接将帕子塞進她手裏,甚至用力在她手心擦了擦:“跟錢有什麽關系,手帕就是用來擦的,什麽都幹不了,再貴也是廢物。”

喬苒:“行,不愧是許總,有格局......反正不是我買的,你都不嫌棄,那我就別庸人自擾了。”

喬苒點着頭,拿着手帕使勁兒搓手心。

她曾經就是太替別人着想,才總是生活得不快樂,但其實回過頭來想想,別人的情緒,管她什麽事兒?

人家自己都說不在意了,自己還內耗什麽?也不知道感動誰。

喬苒擦完手,跟着許瑾南朝屋裏走,許瑾南剛要到桌子邊坐下,一陣風吹過,喬苒迅速沖到許瑾南身邊,飛快拉開抽屜,抓起昨天晚上買的衛生巾,一股腦地全部塞進去。

許瑾南:“......”

喬苒拿過許瑾南手裏的東西,主動放在桌子上:“就在這兒。”

她的潛臺詞:別的地兒變亂轉。

許瑾南心裏笑得前仰後合,喬苒生機勃勃的樣子真是比之前可愛太多了,可他怕自己吓壞喬苒,只是輕輕彎了彎嘴角,然後體貼地說:“行,聽你的。”

喬苒第一杯喝的是白酒,許瑾南拿着早已準備好的酒杯,直接給她倒滿。

喬苒心裏默默誇了一句“大氣”,然後鼻尖湊到杯子面前,還沒深吸一口氣,立刻嗆得發癢。

喬苒捂住嘴巴,硬生生忍住噴嚏。

她縮回脖子,嘴巴往下裂。

喬苒:“倒這麽多,喝不完豈不浪費?”

“好不容易放縱一下,得盡興。”許瑾南做了個請的姿勢,“茅臺,新日期,給你嘗嘗。”

喬苒硬着頭皮,屏住呼吸,輕輕抿了一口,嘴巴立刻又辣又澀,像是蘸了酒精的辣椒,從嘴巴裏竄到鼻腔,瞬間又漫到嗓子眼。

她再也顧不上臉面,當着許瑾南的面做了個嘔吐的姿勢。

許瑾南心裏笑得七扭八歪,卻貼心地把早就準備好的水遞給她:“漱口。”

喬苒仰起脖子,愣是漱了十幾次,才稍微好受了一點,皺着眉用一種極其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問:“這有什麽好喝的?你們怎麽這麽上頭?”

許瑾南拿起旁邊的啤酒,朝她推了推:“各有喜好,你嘗嘗別的,沒準喜歡這個呢?”

這次喬苒學乖了,只讓許瑾南倒了一點點。白色的泡沫在杯子裏緩緩上升,像裝在玻璃裏的棉花糖,倒是好看。

啤酒的味道跟白酒很不一樣,不辣不嗆,倒是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喬苒品嘗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主動拿起垃圾桶,全吐了。

剛要說話,忽然一只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蟲子當着她的面,從桌子上滋溜一下爬了過去,喬苒蹦得老高,連連後退。

傳聞中,最有潔癖的許瑾南卻拎起旁邊髒兮兮的抹布,平靜地摸了一下,随手扔進垃圾桶裏。

喬苒:?

許瑾南習以為常:“小時候沒見過?這種地方有蟑螂多正常,估計不僅桌子上有,牆縫裏,床上也有。”

這麽說着,喬苒整個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小時候就害怕蟲子,之前因為蟲子,還被表哥侮辱訓斥,說她沒公主命,倒是生了一身公主病。

喬苒來的這幾天,沒在這兒吃過飯,估計是酒的麥芽香将這些蟲子引誘了出來。

許瑾南觀察着喬苒的神色,重新從袋子裏拿出一只高腳杯,倒上鮮豔的紅酒,晃了幾下醒酒,然後紳士地遞給她。

許瑾南:“我過幾天回公司辦點事兒,不如搭個伴,你跟我一起回去。”

喬苒:“......”

還沒等她說話,許瑾南卻站起來,兩個人的身高差一下拉開距離,喬苒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

喬苒:“你不會想把我綁回去吧?”

許瑾南苦笑:“看來我在你心裏是挺混蛋的,我為了之前對你的所有不尊重和不欣賞,道歉。”

喬苒收起笑容,意識到許瑾南這次是認真的。

許瑾南打的小算盤,喬苒聽得清清楚楚,但忍不住聽下去,同時,心裏的小人兒卻告訴她,一定要理智。

許瑾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精致的小首飾盒,掀開盒子,裏面露出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

這枚戒指喬苒見過,電視主持人說,許瑾南将他以百萬價格拍下後,戒指就石沉大海了。

因為喬苒并沒有收到過這個禮物,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認為,許瑾南将它送給了別人。

為了這事兒,她還耿耿于懷了好久。

只是沒想到,這枚戒指一直在許瑾南身上,他不停找機會給她。

可當發現真相後,喬苒忽然感覺,她的心情似乎并沒有那麽愉悅和竊喜。

許瑾南:“這是我很久之前出差的時候,拍賣會拍下的,一直沒機會給你。”

他聲音很低,卻很重,每個字都帶着試探。這個叱咤風雲的業界新貴如今對她低下高昂的頭,像極了她曾給他低頭的樣子。

卑微,讨好,小心翼翼。

許瑾南問:“可以跟我回家嗎?”

“回家”兩個字,聽着溫暖,喬苒實際覺得刺耳,就連心裏的那些小漣漪都不想搭理。

哪裏是她的家?

是這裏對她惡語相向的親戚,還是城市裏關押她的華貴城堡?

喬苒看着真誠忏悔的許瑾南,不心軟是假的,可片刻,她卻扯出一絲笑來。

她的笑比外面的風還要冷。

二十多年,她活得謹慎,對父母,對兄弟姐妹,對愛人,甚至對陌生人她都體貼入微。

如今兇狠了起來,這些人倒是對她溫柔起來了。那她之前對他們的好,有什麽用呢?

一句道歉,值幾個錢,輕飄飄地随風而去,算得了什麽的。

喬苒握住桌子上的高腳杯,将裏面的紅酒一揚而盡。她全部咽下去,像是想把之前的委屈全部咽下一樣,等擦幹淨嘴巴,她清晰冷靜地問:“你是讓我相信你嗎,憑什麽呀?這年頭,道歉就一句話?”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小貓咪。

該報的恩,她報完了,剩下的路,她想走得自在。

喬苒冷淡地看着許瑾南,許瑾南握緊首飾盒,同樣也看着喬苒。

一瞬間,暧昧的氣氛急轉而下。

喬苒面若冷霜,嘴角卻揚起微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戀愛腦是會毀終生的,我也不想以後再被你們道德綁架着生活。許總,你不是要道歉嗎,那補償我吧,既然這樣,我是不是可以開條件?”

外面的風很冷,很快都吹到屋子裏。喬苒搓搓手,放在嘴邊呼了一下,然後對許瑾南揚起了和之前一樣甜美的笑。

許瑾南垂下眼睫,兩三下脫掉自己的昂貴外套,搭在她肩膀上。

喬苒鼻腔裏很快鑽進熟悉的香氣,仿佛有安神的作用一樣,讓她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

但她依然冷感地看着他,對自己剛才的話,絲毫沒有想反悔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