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麽麽噠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內容:姜姜用手緩解一下太子的痛苦,以五天為限,如果沒換回去就做真夫妻。江江過了考試,左左要接待蒼羌使臣,江江幫忙。
“回蒼羌?”左一江似笑非笑地看着向自己行禮的人, 并無意外。昨日從江府回去之後,他就直接去尋了皇帝,皇帝沒有隐瞞。
他不發話,蒼羌幾人仍舊跪着, 木勒也彎着腰, 沒有收禮。
江善芷望去,這木勒年約四十, 身材健碩, 臉龐方正, 虎目有神,聽說是蒼羌的異姓親王, 似乎是扶瀾少年時期結交的兄弟, 極得扶瀾信任,如今是蒼羌撫遠大将軍, 麾下可是有十萬鐵騎。扶瀾派他親自前來大安,顯然對這次出使大安極其看重,可為何說左一江是蒼羌太子?
她驚訝望向左一江, 他早沒了先前與她鬥嘴時的輕快, 倒似換了個人一般。他們說他是蒼羌太子?這怎麽可能?
“回殿下,是的。我王特命本将前來大安,親自迎回殿下。”木勒徑自直起身來, 又揮手讓身後跪的人都起身,看左一江漫不經心的神态不由蹙蹙眉,朝禮部侍郎道, “侍郎大人,我王有些話要傳達殿下,可否行個方便?”
“木勒将軍、安樂侯爺,請便。”禮部侍郎笑着點頭,招招手,将大安朝的人往外領。皇帝早就發過話,安樂侯也不是真來接待使團,一切不過是個借口,他自然沒有阻止的道理
江善芷只好也低頭往外退,木勒會說大安官話,雖有些腔調在,但也算标準。
“等等,你留下,其他人退吧。”
才退了兩步,左一江就轉身拉住她的手。江善芷立時收到四周望來的所有目光,她微窘,好在左一江很快松手,堂上沒有異議,禮部侍郎帶着人退出迎賓堂。
“木勒将軍有什麽要說給本侯聽的,現在就說吧,說完了本侯還要帶諸位進宮領宴。”左一江兩步走到堂前太師椅上坐下,沖江善芷招招手。江善芷只得跟到他身旁站好。
“殿下……”
“木勒将軍別急,如今本侯還是大安安樂侯,不是貴國太子,殿下之稱萬不敢當。”左一江打斷了他,“将軍說本侯是貴國太子?可本侯卻自小長在大安,整整十七年,連父母是誰尚且不清,将軍可能給本侯答案?”
“侯爺既然是我王親口承認的太子,自然是我王嫡親的血脈,母親自也是我蒼羌皇後,貴國的長寧長公主!”木勒一邊回答,一邊打量他,“侯爺長得真像你父親年輕時候的模樣……”
“夠了。”左一江拍案,不願多聽,“本侯沒興趣聽這些。你說我是扶瀾帝的兒子?那這東西又是從何而來?”
他說着從懷裏抽出一物。
黑青的哨子泛着銀亮的光澤,挂在朱紅繩上被高高吊起,在半空中晃着。
木勒與身後站的幾個人都同時神色一變。
“我聽說這是你們蒼羌的狼王哨,歷來只賜于蒼羌最強大的勇者。十七年前,我被送到大安時,襁褓裏就藏着這枚狼王哨。我姓左,沒有蒼羌名字。”左一江擡手摩挲起狼王哨,觸入指尖只有金屬的冰冷。
十七年,他的身邊只有這枚狼王哨。父親不詳,母親不詳,他在異國獨自成長,無人管束教養,冷暖自飲,全京城的人都不齒他的存在,及至十七成為家家姑娘聞名色變的纨绔,空有爵名卻永無出路……
江善芷見他眉間覆上霜雪,笑容像枯敗的葉,心裏抽疼。于他而言,這十七年被遺棄的日子大概是永遠都跨不過的坎,有多少的不在乎與漫不經心,就有多少的在意與不甘心。
“你真名迦律,為扶瀾帝親賜。至于這枚狼王哨,當初你母親臨盆之夜遇襲,是狼王将軍以性命護下你母親周全,所以這枚狼王哨才落到你母親手裏,最後跟着你到了大安。殿下,如果你對身世有所懷疑,不妨随本将回蒼羌,我王親口允諾,只要你願回蒼羌,他就親自向你解釋十七年前之事。”木勒語氣也溫和許多,眼前少年的瞳孔有淺淡的藍,正是蒼羌皇族才有的顏色,他的眉目輪廓與昔年扶瀾幾乎如出一轍,叫人想起扶瀾初登帝位時的少年意氣,真令人懷念。
有只手輕輕按上他的肩,左一江回神,發現肩頭瑩白的小手帶着她無聲的安慰,他笑笑,反手握去,江善芷卻倏爾把手給收回,他心情好了些許,把玩起狼王哨來:“木勒将軍,如果我不願意随你回蒼羌呢?”
“殿下!”木勒語氣頓沉,眉頭攏起,他不喜歡左一江這無所謂的态度,“你是蒼羌人,是我蒼羌的雄鷹,并不屬于大安。殿下回了蒼羌便是身份最尊貴的儲君,沒有人會小看殿下,何況我蒼羌的錦繡江山絲毫不遜大安,殿下……”
“扶瀾帝是不是要死了?”左一江不耐煩聽他長篇大論講道理,冷漠打斷。
木勒頓時收聲,眼中射出幾許精芒,良久才道:“我王身體康健,殿下多慮了。”
“是嗎?我以為他快死了,才火急火燎地要召我歸國。”左一江一拂衣袍站起,皮笑肉不笑道,“木勒将軍不遠千裏跋涉來此,一路辛苦了,皇上命本侯好生招待将軍與貴國使團,本侯定當全心招待幾位,以求兩國邦交永好。時候不早了,皇上已在宮中設宴,請将軍與幾位使臣随本侯進宮領宴吧。”
“殿下!”木勒勸不動他,急喚道。
左一江已帶着江善芷往外走去。
……
中午宮宴過後,皇帝與幾位大臣在乾寧宮會見木勒與幾位使臣,此番出使,除了要诏回左一江之外,木勒還身負兩國邦交之事,故要與大安皇帝商讨。這樣的場合還輪不着江善芷,可她又不能回家,便退到偏殿待命,才呆了片刻,就見左一江也出來。
他雖為安樂侯,卻沒有參與政事的權利,在殿上呆了一會也退出。
“随我出去走走吧。”他朝她揮手。
江善芷看着他,想起姜桑梓曾經代皇後問自己的問是。
他是蒼羌人,如若有朝一日要回母國,她可願随他,遠離故鄉,踏上異域。
那時她覺得這個問題好生遙遠,并沒放在心上,可不想一轉身卻已近在咫尺。一想起這些問題,她的心就亂了,可想到如今的他應該比她更亂,江善芷便按下種種猜測,只是笑着起身,随他出了偏殿。
……
在宮裏住了半年多,江善芷對宮裏的路已經很熟了。左一江帶她走的方向,是通往漱玉閣的路。那是他母親長寧公主昔年的寝殿,她雖心中有數,可他不開口,她也就默默地跟着。
如此沉默的左一江,倒是難得。
轉眼兩人行到漱玉閣,漱玉閣的門緊閉着,上頭落了道鎖。庭前有宮在打掃落葉,這裏雖然十七年沒有人住,但殿外景致并不荒涼,幹幹淨淨,就是透出股寂寥。
左一江幾步走上石階,從袖中摸出把鑰匙将門打開,轉頭讓身後跟的人通通留在殿外,只向江善芷招了手。江善芷不作多想便跟上去。
漱玉閣裏很靜,中庭裏設着爬藤的木頭架子,想來當初是種了葡萄或紫藤之類的植物,如今沒人照看已經挖除,只剩空架。木架下是陶石桌椅,旁邊是疊石小池,池水已幹,只剩青苔舊痕。再過去些,有張秋千,四周是花圃。如何花圃裏自然已無花,獨留秋千垂落。
長寧公主遠嫁蒼羌時,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正值最嬌美頑皮的韶華,想來沒少在這庭院裏撒歡玩耍過。江善芷腦中不由浮出個與左一江眉目相仿的少女坐在秋千架上恣意飛揚的畫面,唇邊勾起抹笑。
“傻笑什麽?”左一江已經走到廊前,回頭叫她,“快點過來。”
“哦。”江善芷飛快跟過去,見他正看着廊前幾株半人高的綠植,便問他,“這是什麽?”
她沒在兆京見過這種植物,時已近夏,這植物的花大都已謝,枝頭挂下綠果,才只嬰兒拳頭大小。
“檸果。你常熏的香裏頭有這味果。說來也怪,漱玉閣裏沒人照看,所有植物都長不好,皇上便叫人挖走了,只有這檸果樹,無人施肥,無人照料,竟還年年結果。”左一江走下去,看着檸果樹笑道,“這樹春日開花,夏初結果,果子熟後會變作鵝黃色,特別可愛,看着就誘人。小時候我不懂事,曾經偷偷摘來嘗,結果……”
一想到那酸,左一江整張臉都皺了,酸得倒牙。
無人施肥,無人照料,卻照常結果,果實漂亮,內裏卻酸透人心……這不正像他嗎?
江善芷笑笑,眼卻猛地紅了。
“今年這茬果若熟了,我就摘下來全送給你。”左一江興致勃勃說着,轉眼看到她低垂的頭,不解問道,“江姐姐,怎麽了?”
“太陽有些晃眼。”她搖搖頭,拿手擋在額前。
“是我疏忽了,我們去廊下坐會。”左一江帶着她走上臺階。
江善芷乖乖跟着,不說話,可才從臺階踏上長廊,左一江忽然轉身拉過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胸前。
“姐姐,別哭。”他擡頭,用衣袖笨拙地撫向她的眼眸。
她眼裏那點淚光沒能逃過他的目光。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衣袖裏籠着淡淡木香,卻熏得她眼睛更澀。不勸還好,他這一勸倒叫她的難過成倍湧上來,頓時開了淚閘。她覺得委屈,卻是替他委屈。心裏鈍鈍的疼,越是想起他平時故作輕松的笑,她就越疼。
“你別笑了,我知道你難過,你在我面前……在我面前不用老是裝笑臉。”她心裏想着,口中便哽咽說出。
左一江原被她的哭給吓到,正慌手慌腳要哄,待到她說出這話,忽然便沉默了。
片刻後,他方以手捧起她的臉,輕道:“姐姐,我在你面前的笑,從來不是裝的。我看到你就心生歡喜,哪來的難過?你怎麽這麽傻?”
“真的……嗝……嗎?”她又哭到打嗝了,丢人。
“當然是真的。”左一江擦去她的淚,趁她走神之際悄悄抱住她,“姐姐,今天叫你出來,是有話想問你。”
江善芷又打個嗝,越加窘迫,只問他:“什麽話?”
“其實我先前曾經問過,你願不願意離開大安,離開兆京?”左一江看着她的眼睛開口。
她有絲疑惑,他便挑明:“願不願意随我去蒼羌?”
“嗝……”江善芷沒回答,只有一聲跟着一聲打嗝聲在空氣裏響起。
她的故鄉在這裏,她的父母親人在這裏,她所熟悉的地方是這裏……這個問題若是從前問她,她會毫無猶豫地給出答案。她不願意。沒有哪個女人離開父親遠嫁異鄉,更可況是異國?若是她去了蒼羌,這輩子恐怕都回不了大安,回不了兆京,也見不到父母……
可如今,他讓她為難、猶豫了。
“一江……嗝……”她想了許久,沒有答案。
“姐姐,不用回答,我已經明白了。”左一江細心地将她鬓邊發絲勾到耳後,笑道,“你不想去蒼羌,不必勉強。我也不會去。”
“啊?可是……嗝……你是太子……”江善芷大急,她絕不願意左一江因為自己而舍棄母國,舍棄唾手可得的尊榮。
“我對蒼羌皇位沒有興趣,若回蒼羌我唯一目的就是身世。我想見見我母親,想問問她當初為何遺棄我,我身上的狼王哨到底從何而來?我的生父是扶瀾還是狼王将軍左尚棠。你知道,我姓左,随的是狼王将軍的姓。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她背叛了扶瀾而生下的孽種,所以我才不容于蒼羌。”左一江按住她,細細開口,“可是姐姐,這些都屬于過去,就算我弄得再清楚,也改不了過去。我唯一能掌握的東西,只有将來。”
江善芷一邊打嗝,一邊愣愣聽他說話。
“我本來是個沒有個将來的人,直到遇見你。你是我所有的将來,與你相比,這些過去又算什麽?”左一江擡頭,重新拭起她好不容易止住卻因他一席話而越流越多的淚水。
她不停打嗝,話也不出來,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只剩他的輪廓。
“姐姐無需因此自責,其實我母親也不願我歸國。”他怕她覺得自己拖累他,便又解釋,“昨晚皇上已經召見過我,他告訴我,我母親在我被送到大安時就向他來過一封信。我母親說蒼羌虎狼之地,遍地危機,我不能回去,所以她求皇上阻止我回蒼羌。”
“危機……”江善芷不解。
“皇上和我說了母親的意思,不過他也說如今我已長成,他再阻我回國于情于理都不合,所以是去是留随我選擇。”左一江又道,“既然我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不願意我回蒼羌,我回去又有何意義,不如留在大安做個逍遙王爺,陪你快活度日,不好嗎?”
“可是……嗝……”江善芷始終覺得他胸中應有大報負,就這樣埋沒于大安,豈非雄鷹折翅。
“沒有可是。姐姐,醫治打嗝有個絕妙的法子,想試試嗎?”左一江打斷了她的話,笑裏又染上狡詐。
“嗝,要!”江善芷點頭如搗蒜,她話不能好好說,快要發瘋。
“那你……睜開眼看着。這方法是……”左一江俯頭。
江善芷驀地瞪大眼。
坊間說,要停止一個人打嗝,最好的辦法就是吓她!所以左一江親了過去。
江善芷手足無措,身體向後一傾,便被他抵到牆上。滾燙的唇貼上她軟糯的唇,着了魔般越粘越緊,她腦中瞬間空白,只剩下他眼裏星芒化作煙火,在腦海裏一簇簇綻放。他緊緊噙着她的唇瓣,像品嘗誘人的糖果,也舍不得咬,只用舌尖舔過,偶爾吮吮,那縷甜美便纏繞于唇齒之間,叫人**。
良久,他才放過她。
她大口大口喘氣,眼裏茫然,還有哭過的紅絲,像她養的那只小兔子。
嗝嘛,自然是停了。
……
轉眼又是三天時間過去,姜桑梓忙壞了。蒼羌使團來訪,霍翎不得閑,她這太子妃少不得也要陪他出席一些宴飲,再加上慎戒堂也已重開,姜夢虎那邊還在前線圍剿魏軍,雖說大局已定,霍翎卻更加忙碌了。
第四日掌燈時分,她才算能與霍翎坐在殿裏吃頓體己飯兒。
近日天燥,霍翎又忙于政事總不得空,姜桑梓打量他有些火氣,晚膳就要廚房做了清淡的飲食,什麽翡翠碧玉羹、冬瓜赤貝盞、清蒸小黃魚之類的,再搭道下飯的糟鵝肉,一見就讓人胃口大開。霍翎要了碗燙飯,夾了筷糟鵝,吃得香甜,那邊姜桑梓卻還在吩咐月蓉。
“你一會去我庫房裏把我那套沉水十香的文房四寶、流月飛仙頭面取來,噢,再挑上三匹上好的宮緞,給我包好,明天我要送給阿芷。母後說明天隸部就出文,阿芷就是正兒八經的女官了,我這做姐姐的可不能不作表示。”姜桑梓極為高興,飯也顧不上吃,想了想又道,“我要你炖的白果黃豆豬肚可炖爛了?”
“早就好了,在竈上煨着呢。”月蓉笑着道,見主子夫妻和樂,她比誰都開心。
“砰砰。”霍翎手指叩叩桌子,不悅道:“吃了飯再說這些,菜要冷了。”
兩個人難得吃頓體己飯,這人竟還絮絮叨叨個沒完。
姜桑梓這才取筷,一低頭,她就瞧見自己碟裏剔去魚骨的魚肉。
見她喜滋滋地夾了魚肉送入口中,他心情才悅,又道:“飯都用過了,你還炖湯做什麽?”
“給你炖的。你從前不按點用膳,肯定傷胃。我問過禦醫了,胃宜食補,豬肚最是養胃。一會兒你吃點,剩下的留着明早給你下點面做澆頭,好不好?”姜桑梓擡頭問她。
霍翎瞧她說得再自然不過,不由笑道:“你說好就好。這些事聽你的。”
姜桑梓就甜甜笑了,低頭用飯,才吃沒兩口,又問起左一江來。
“蒼羌使團再有十日就回去了,他們和一江談過幾次,一江怕是不願回去。”霍翎伸手拿帕子拭去她唇邊的一點湯漬,慢慢道。
“不回去好,不然阿芷和他這親,都不知道該不該成。我可聽母後說了,蒼羌使臣回去之事就下旨賜婚,江家已經同意了。”姜桑梓見他碗空去,便探身取來,親自給他添了飯
霍翎晚間不喜多食,每每只用半碗飯食就作罷,今日有她陪着便覺這飯食格外香甜,就接下她添的飯,繼續吃起。
“他回不回蒼羌我不管,你想去嗎?”挑了口飯送入口中,他問道。
“我?”姜桑梓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他。
“是啊。先前不是說起過,大安也要回訪蒼羌,我手中最要緊的事已經了結,父皇必要派我出使蒼羌,順路體察民情,這一去沒有大半年是回不來京的。我想帶你一起去,去嗎?”
“去!”姜桑梓想也沒想就點頭。先前說要帶太子妃同行,是因她們易魂需要進雲谷尋高人,才想了這法子,不想如今換了回來,霍翎還願意帶她去。
“細想想,明天就滿五天了。”霍翎咽下最後一口飯,擡頭望她,目光染上絲暧色。
姜桑梓稍稍一怔,轉瞬明白。
五天為限,若是她們五天不再易魂,他就會真正要了她。
她頓時全身發燙。
這幾天晚上休憩,他還守着君子之明,頂多就是抱着親一親,沒有像頭天那樣瘋狂的舉動,可明天……
她咬着筷子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