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尤娜娜跑的特別快。

她抱着陶泥玩偶，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像只機警的小兔子。

跑出了圖書館那片，她躲到小操場，爬到滑滑梯上，蹭蹭蹲下身。

她人矮小，蹲下後不吭聲，壓根沒人能發現。

小娜娜喘着氣，捂住嘴巴壓低聲音問：“刺猬先生，院長看到我了嗎？”

核桃大小的刺猬翻了個身，磨了磨後背那根沖天大黑刺。

它聲音懶懶的回：“沒有。”

聞言，小幼崽長松了口氣，露出如蒙大赦的小表情。

刺猬看她一眼，眼神極為憐愛。

确實是沒看到，可不代表院長不知道啊。

真是，天真的娜寶。

她開始清理撿回來的陶泥玩偶，沾了泥屑的挨個擦幹淨。

至于半邊翅膀破碎的藍蝶，一時半會沒辦法修補，小崽崽捧着連小呆毛都沮喪了。

“壞了呢，”小娜戳了戳斷裂的蝴蝶翅膀，低聲許諾道，“明天，我給蝴蝶夫人重新捏對大翅膀！”

要更漂亮，還要更大！

聽聞這話，刺猬超嫉妒：“一只撲棱蛾子，沒被踩死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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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将殘破的藍蝶收攏起來，小心翼翼裝進衣兜裏。

她對刺猬先生的話不贊同：“不是蛾子，刺猬先生不要亂說，是漂亮的蝴蝶夫人。”

刺猬窸窸窣窣，飛快爬到幼崽肩頭：“娜寶，這次玩的開心嗎？”

尤娜娜想了想，點頭又搖頭。

她慢吞吞的說：“和刺猬先生一起開心，可是有怪物就不開心。”

回想起慈母的模樣，小崽崽反射神經遲鈍，後知後覺的張大嘴巴，很大聲的哇了一下。

尤娜娜：“哇，怪物長的好吓人。”

哔，有吓到娜娜。

刺猬先生：“……”

過了會，尤娜娜似乎想起什麽，突然又說：“刺猬先生，你的刺不要紮和娜娜一樣的小孩子，會很痛的。”

她說話很慢，努力表達出心裏的想法。

刺猬先生冷笑：“他們欺負你，我就要紮，紮破皮紮出血紮死他們。”

娜娜表情嚴肅了：“不可以。”

雖然她年紀小，有時被欺負了都察覺不到，可她覺得刺猬先生說的不對。

但如果刺猬先生說的不對，那什麽才是對的呢？

幼崽崽暫時想不到，很快丢腦後就不想了。

她拍了一下手：“刺猬先生，我們可以只紮壞孩子和壞人。”

對，只紮壞孩子和壞人！

刺猬哼了哼，轉過身拿小屁股對着崽崽。

它不樂意。

“刺猬先生……”小幼崽又在巴巴的喊，“謝謝你哦。”

刺猬沒動靜，尤娜娜自顧自說：“我知道的，刺猬先生不能不聽我的話，可是……我不想那樣對刺猬先生說話……”

她撓了撓小呆毛，不曉得怎麽才能說清楚。

于是，小娜娜掰着手指頭算：“姐姐，刺猬先生，蝴蝶夫人還有黑貓貓，娜娜最喜歡你們了。”

奶乎乎的崽崽，操着軟糯糯的小奶音，說着“最喜歡你”這種甜言蜜語，又有哪只刺猬能拒絕呢？

刺猬先生別扭的哼了哼：“謝什麽謝，我是很久沒紮東西了，身上的刺發癢。”

說完這話，刺猬先生輕咳兩聲，鄭重又生硬的說：“娜寶，不要相信任何人，那群人一直在看着你……”

尤娜娜蹭的一下，小呆毛都挺直了，飛快往左右看了看。

誰？是誰在看着娜娜？

刺猬先生哼哧哼哧往衣兜裏爬：“他們會來找你，要警惕啊，娜寶……”

它鑽進衣兜裏，跟殘破的蝴蝶擠成一團。

尤娜娜等了會，沒再等到刺猬先生說話。

她小手放嘴巴邊，做賊般低聲喊：“刺猬先……”

“尤娜娜，下來。”

冷不丁，院長郁知的聲音在滑滑梯下面響起。

娜娜一個激靈，條件反射捂住嘴巴，大氣都不敢喘。

啊啊啊，院長找來了！

郁知在下面等了會，沒聽到動靜，也沒見到人，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這還知道怕啊，躲的這麽嚴實。

郁知提高了音量：“尤娜娜趕緊下來，你再不去上課，我要罰你了。”

須臾，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慢吞吞的探出來。

緊接着，是濕漉水潤還無辜的黑亮大眼睛。

小娜娜心虛不已，背着手焉噠噠的站出來，細聲細氣喊：“院長好。”

當小幼崽乖乖站到面前，不斷心虛偷瞄自己，一臉我幹了小壞事，卻努力繃着什麽都沒幹的無辜小模樣，活脫脫就是只拆了家的小狗崽兒。

要是有尾巴，她再搖兩下，哪裏還忍心問什麽？

郁知嘆了口氣，原本想問的試煉之事，忽的就不想提及了。

她只道：“為什麽不去上課？躲在操場幹什麽？”

尤娜娜偷瞄一眼，飛快收回小眼神，忍不住又偷瞄一眼。

她不會說謊，刺猬先生的提醒還言猶在耳。

娜娜支支吾吾：“明……明老師要我送書……我……”

郁知打斷她：“下不為例，不能因為幫老師做事就不去上課，記住了嗎？”

尤娜娜拼命點頭，小呆毛跟着一點一點的，生怕慢半步就被罰去掃廁所了。

她這麽乖這麽聽話，黑亮的圓溜大眼睛軟乎乎的，帶着幼崽才有的奶糯。

郁知頓了頓，伸手rua了把崽崽小腦殼。

“這個給你。”她遞出個樹脂材質的長形盒子。

娜娜低頭一看，頓時眼睛一亮：“陶泥！”

盒子裏鋪墊了層層錫箔，包裹着一塊塊的彩色免烤軟陶泥。

顏色豐富，質地柔軟。

小幼崽眼裏流露出強烈的渴望，眼巴巴的望着院長。

郁知失笑：“乖乖去上課就獎勵給你，不去就沒收。”

“我去！”尤娜娜踮腳答應，一把抱着陶泥，這回飛快往教室跑了。

嗷，她要給蝴蝶夫人捏最漂亮的大翅膀！

心大的小幼崽，絲毫沒多想，為什麽自己的陶泥才剛丢，院長這裏就送來了新的？她也沒注意到院長欲言又止的眼神。

“院長為什麽不問？”溫潤的青年聲音響起，白襯衣黑馬甲的青年，從拐角處走出來。

他雙手插在西裝褲兜裏，眼睛上依舊蒙着白布巾，像個什麽都看不到，但行動絲毫不受阻的盲人。

青年轉了轉頭，面朝尤娜娜離開的方向，仿佛是在注視她。

“小孩子大都不會撒謊，”青年輕笑起來，“所以院長問，九號一定會如實回答的吧？”

郁知面無表情：“她叫尤娜娜，不叫九號。”

青年提醒了句：“院長，蘇教授還在等你的回複。”

郁知揚起下巴，刻薄不近人情：“你在教我做事？”

青年搖頭，很肯定的說：“院長，你在保護她。”

你在保護她……

有風吹拂而起，撩起郁知胸前的工作牌，牌子揚起又落下。

一瞬間，她的眼神變冷淡了，眼瞳隐隐呈現出一縷金色。

她勾了勾嘴角：“這是我的保育院，眼隼你話太多了。”

名叫眼隼的青年語氣冷了：“院長，他們是種子，保護行為純屬浪費。”

種子的宿命，最後都是……

郁知沉默，片刻後遠去的腳步聲響起，院長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保育院……沒有種子只有孩子……”

作為孩子，被保護被寵愛，都是權利。

“……種子……孩子……”

另有一道更細微的聲音，跟随着清風四下散落，不被任何人捕捉到。

刺猬先生尖細的嗓音，帶着慣常的嘲諷和譏诮：“自以為是的人類紮死算了，整天盯着娜寶，煩死了煩死了！”

另有道輕柔如山泉的聲音響起：“不要給娜寶惹麻煩，你今天要是傷了那個叫唐遲的，娜寶會很難做。”

“撲棱蛾子，不用你教我，我跟娜寶配合的很好。”

“是娜寶制止了你的發瘋，娜寶五歲了，她需要靠譜的監護人教導，再遇上今天這種事，确保她有分辨和自主思考的能力。”

“我可以教她，娜寶不需要別人！”

“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院長原本是合格的人選，可惜她是那邊的人……”

“我們需要……給娜寶找監護人……”

“品性合格……行事靠譜……”

“成年男性或女性……導師或父親角色……”

當天晚上，尤娜娜探頭，看了眼窗外依舊血紅的月亮。

她就着粉紅薄紗的月光，連夜給蝴蝶夫人捏了雙新翅膀。

藍色的，有更多神秘紋理的漂亮大翅膀！

臨睡覺的時候，尤娜娜似乎隐約聽到貓叫聲，以及從很遠地方傳來的、斷斷續續的搖籃曲。

她凝神細聽，可又什麽都沒有，整座保育院安安靜靜的。

小娜娜掏出陶泥刺猬，放到枕頭邊上，安心閉上眼睛睡覺了。

然而，她甫一閉上眼睛，就聽到有人在說話。

“至高無上的吾主，萬物的父神，您的信徒禱告祈求……”

“最崇敬的父神，請聆聽子民虔誠的心聲，為吾主奉獻生命奉獻靈魂，請吾主賜予子民守護的力量。”

……

尤娜娜睜眼，就看到面前站着只雄鷹。

雄鷹腦袋歪來歪去的看她，娜娜也跟着歪頭打量回去。

在雄鷹身後跪着個人，那人對着擺放在桌子上的一樽小木雕低聲祈禱。

“啊啊，是尤娜娜！”

一聲驚恐的尖叫，打破那人虔誠的祈禱。

尤娜娜回頭，就看到面色蒼白的唐遲，不僅如此，同樣在此的還有保育院其他七名小朋友。

總共九名孩子，極其古怪的出現在這間教室裏。

有膽子大的開口問道：“我們是在做夢嗎？你是誰？那是你的大鳥嗎？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眼睛蒙着白布條的眼隼回頭，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噓，不要打擾我對吾主的祈禱。”

唐遲是見過青年和雄鷹的，他很慫的飛快瞥尤娜娜一眼，蹭的跳到雄鷹背後，适才覺得安全了。

他也就有心情問東問西：“眼隼老師，你是在對神祈禱嗎？神回應過你嗎？”

眼隼念完最後一句禱告詞，屏息片刻收拾了心情站起身。

他揮手，那樽小木雕就不見了：“我對神的信仰虔誠，不會奢望吾主的回應。”

唐遲嘀咕：“那就是沒回應過了……”

都沒回應過，還祈禱個什麽勁。

有孩子好奇問：“那為什麽還要祈禱呢？”

眼隼極耐心：“保持虔誠的信仰，就是我們最大的力量源泉。”

其他人還想問，眼隼一拍手道：“這裏是夢境課堂，你們會在這裏學到和保育院截然不同的新知識。”

雄鷹的視線掃過九名年齡不一的幼崽，叫幼崽崽們條件反射蹭的就坐好。

眼隼很滿意：“想必最近你們已經發現，自己身上出現的不同之處。”

“恭喜你們，從普通人之列邁入種子預備役行列。”

聽聞眼隼的話，幼崽們立時興奮，忍不住叽叽喳喳議論起來。

“我手心會吐出蜘蛛絲，可以纏起來蕩秋千。”

“看，我會産生火！”

“我會變成和變形金剛一樣的機器人！”

……

小娜娜驚呆了，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別人的，随後擰起眉頭，發現自己好像什麽都不會。

唐遲一直在偷看尤娜娜，見她羨慕的看着別人，整只腦袋都擱在課桌上，軟趴趴的很苦惱。

她還很乖的舉手，老老實實的跟眼隼說：“老師，你搞錯了，我什麽都不會。”

眼隼和唐遲沉默：“……”

哦，你什麽都不會，就只是單殺了1級惡種慈母而已。

誰信？！

唐遲是不信的，他親眼見識了尤娜娜的恐怖之處。

同時，那樣的尤娜娜，有且只有他知道。

他瞥了眼周圍的幼崽，頗有一種你們這種都是小打小鬧，我看見過尤娜娜比怪物還厲害的時候，你們全都不知道。

就，莫名小得意。

眼隼輕咳一聲，拉回授課主題：“在解釋你們的能力之前，先科普一下保育院之外的世界。”

他指着右胸別着的金色徽章：“我來自二區主城，隸屬專門處理特殊事件的部門——防治中心。”

“防治中心分為監測特殊事件的防隊，和專門清理事件的治隊，我這個是治隊的隊徽。”

那是一個硬幣大小的鍍金徽章，古篆體的“治”字，樣式複古，金閃閃的非常漂亮。

眼隼指尖點着治字隊徽說：“你們可以喊我，警察叔叔。”

一句“警察叔叔”落下，頓時惹來一衆幼崽biubiu的崇拜和好感。

眼隼再揮手，教室裏頓時出現一排排的3D影像出現。

這些影像真實生動，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在幼崽們的面前。

尤娜娜一眼就看到了惡種慈母，她驚呼了一聲，反應過來又飛快捂住嘴巴。

“這些，”眼隼口吻嚴肅了，“我希望你們全都牢牢記住，并在看到的時候，沒有足夠的實力前，立刻轉身逃跑。”

唐遲伸手，輕輕碰了下，手指頭卻從中穿了過去。

眼隼：“我們如今的世界，被劃分為四個大區，和位列正中間的中央城。”

“你們的保育院，屬于二區管理，以後你們有人會去到二區主城，為二區的繁榮安寧貢獻自己的力量。”

“也有人會像我一樣，成為防治中心的一份子，專門清理這些惡種怪物。”

每一個惡種影像前，都有文字介紹。

幼崽們還不太識字，可這是在夢境裏，文字含義會直接印入腦海，叫幼崽們輕松理解并記住。

尤娜娜盯着惡種慈母的影像看，在她面前，是非常詳細的介紹。

惡種名稱：慈母。

惡種等級：1級（召喚伴生惡種0級子鼠的慈母，列為準2級）

惡種特征：以精神惡念，降低san值為主要手段，只對幼崽存在谷欠望，會操控成年人為巨嬰傀儡。

惡種分析：慈母是無數失去孩子的母親悲痛難當下，誕生的母性情緒惡念結合體，屬精神類場域惡種，場域存在不同種特性，諸如母愛加持、母性輻射、惡念污染等。

惡種潛力：可成長。

危險等級：甲級（甲乙丙丁四等級，甲級最低丁級最高）。

清除建議：火力覆蓋，碾壓強殺。

【特別備注：不能讓慈母召喚0級子鼠！絕對不能！絕對不能！絕對不能！】

……

看完介紹，娜娜小臉發白，怔怔的有些反應不過來。

啊，她和刺猬先生原來那麽危險的。

她就說了，應該去找院長和老師，小孩子不能幹危險的事！

有人在問：“眼隼老師，這些惡種都是怎麽來的？”

尤娜娜跟随話音，轉動黑浚浚的眼睛，看向了眼隼。

眼隼表情複雜：“每個人都有壞情緒壞念頭，當這些充滿惡意的負面情緒輻射出去，所有人的心聲和情緒彙聚到一處，就此形成世界上最大的惡源。”

“惡源籠罩世界，又會扭曲加劇個人的情緒，如此惡性循壞，惡種就誕生了。”

“簡單來說，惡源是主體，惡種就是祂龐大的觸須。”

……

單純的幼崽們全都被震撼住了，誰都沒想到真相竟是這般。

唐遲大聲說：“我們不想壞念頭沒壞情緒，沒有惡意就不會再有惡種。”

說這話的時候，他特意又瞄了尤娜娜一眼，想起從前的惡意捉弄，難的羞愧起來。

眼隼搖頭：“惡源已經形成，除非徹底清除掉，然後每個人都沒惡意，才能終結惡種的誕生。”

所有的幼崽都沒說話了，夢境課堂裏安靜的針落可聞。

在這種安靜中，細聲細氣的小奶音傳來：“老師，惡源叫什麽？”

眼隼轉頭，雖然眼睛蒙着白布條，可仍舊有一股視線落在尤娜娜身上。

濕漉漉的黑亮大眼睛，巴掌大的小臉泛着蒼白，發現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小崽崽局促的摳了摳手指頭。

眼隼聲音平穩：“在現實世界，我們誰都不能提及，更不能說出惡源的名字。”

“啊？”娜娜訝然，眨了眨眼睛，不太懂這話的意思。

眼隼壓低了嗓音：“誰若提及，必定會被惡源知曉，那将是深淵級的災厄。”

他這樣謹慎小心，惹的一衆小幼崽也跟着緊張不已。

“祂的名字叫……”眼隼捂着跳動飛快的心髒，輕吐出兩個字。

——“邪神。”

作者有話說：

QAQ因三次元臨時出點意外，每日更新時間修改到中午12點。

看到我每章都肥肥的份上，寶子們多多見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