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
因着烏雲聚團總是将天壓的黑漆漆的,給人感覺夜黑的更快,持續時間也更長了。
又大概是近日來臺風過境半夜風大的緣故,巷子裏本就忽明忽滅的路燈直接找到理由罷工。
被風卷起的細小灰塵顆粒在微弱的燈柱裏彌散緩落,缺少月光照亮的巷子裏更加昏暗潮濕。
牆邊荒寂的雜草在若有似無的暗光下,生出無數詭秘暗影,遠遠望去好像生生不息的亡靈焰火。
雖然之前徐宴淮和張郁提醒過岑意,讓她不要再走這條小巷子,但因為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而且以前走了那麽長時間也沒見發生過什麽事情。
岑意在下了晚自習後還是抱了些僥幸心理,打算仍舊照常穿過巷子去便利店裏買些關東煮。
許久沒吃,有些饞了。
雙手插在校服兜裏取暖,疾步向前面亮着暖光的便利店走去,岑意腦子裏還在糾結今晚到底是選關東煮還是選炸串兒的時候。
突然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混混攔住了去路。
岑意就着不太清晰的暗燈,看到面前突然冒出來的那個流裏流氣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的社會青年,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的烏鴉嘴不會真的這麽準吧。
就這一次都要出事。
卻突然記起,這好像是之前在奶茶店裏攔住問她要微信的那個黃毛。
心裏更慌了。
腳下一轉,岑意就想往後跑,卻沒想到後面早已堵了三個,排成一排叼着煙看她。
臉上挂着油膩痞氣的笑,嘴邊飄散的煙霧順着風刮到她臉上,岑意皺眉偏頭咳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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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妹妹,又見面了。”
“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家裏人不着急嗎?”
是岑意背後那個黃毛的聲音,說擔心,其實嗓音裏并沒有一絲為她擔心的成分在。
越是骨子裏肮髒腐爛的人,就越喜歡裝模做樣惺惺作态。
試圖用兩分虛僞話語掩蓋八分龌龊心理。
殊不知扮的了浮泛皮囊,藏不住狐貍尾巴。
岑意看着自己注定無法逃脫的局面,想着慌不擇路可能還會更加激怒他們。
索性直接背靠牆壁看向他們,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們是想要錢嗎?我想給你們就是。”
希望目标別是她就行。
劫財總比劫色好。
“喲,沒想到妹妹還挺大方啊,那讓哥哥聽聽你要給我們多少錢呢?”
黃毛接過旁邊一個比他還矮的男人遞來的煙,叼在嘴裏借着那人手裏攏着的打火機點燃。
小簇明亮火光照在紅毛臉上,本就尖嘴猴腮的臉因吸煙凹陷下去,顯得更兇煞可怖了。
雖然沒見識過其他。
但岑意總覺得人間魑魅魍魉大抵就是如此。
“你們想要多少?”
岑意的聲音略微帶着點兒顫,巷子裏卷來的微風帶着潮氣陰冷透骨,面前濃郁的煙味兒撲鼻嗆着她快要無法呼吸。
好冷,又好想吐。
之前兩次是遇到危險都是因為恰好碰到徐宴淮在才能脫身。
那這次呢。
她雖然沒有什麽很強烈的想要活着的欲望。
但碰到這種事情也還是難免害怕。
誰也不想讓自己第二天出現在新聞或是警察局的檔案袋裏。
面色暗沉的混混狠狠吸了幾口煙,看着岑意哼笑了一聲,緩緩舉起手來在她面前緩緩比了個1。
“1千?”岑意驚住,頭更往後貼了貼“我一個高中生哪能有那麽多錢?”
“沒有就用別的給呗,反正怎麽着也比那1千值錢,你說是吧。”
在四周混混看熱鬧的不懷好意嗤笑聲中,黃毛不斷對着岑意的身子上下打量,似是已經透過校服看到了裏面的風景。
“上次在奶茶店要微信你不給,我們就只好在這等等你了。”
“別說看着挺瘦,沒想到該大的地方還挺大的,手感肯定不錯。”
盯着她胸前,好像看到什麽有趣迷人的東西一般。
眯着的渾濁眼睛和伸出舌頭略略舔了舔的嘴角,将從內心流露出的龌龊想法向岑意傳遞的一清二楚。
他們從一開始的目标就不是錢。
而是她。
“我…我有艾滋病,勸你們最好別亂來。”岑意眼裏的驚慌再也掩蓋不住,抖着聲音吓唬他們。
她都已經這樣說了,他們應該不會太喪心病狂吧。
“喲,這麽小就有這病了,一看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啊。”黃毛将煙咬在嘴邊,逼近了兩步就要上手摸岑意已經慘白的小臉。
“看起來這麽清純的小臉兒還以為是個乖乖讀書的好學生呢,沒想到啊沒想到。”
“就這徐宴淮還護着?他知不知道你這麽髒啊?”
“應該不知道吧,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人不可相貌是吧——”
“老大,是人不可貌相。”旁邊一個比較瘦弱的混混突然出聲提醒。
“閉嘴,傻逼,就你他媽有文化是吧。”黃毛啐了一口唾沫,踹了他一腳,才回過頭來繼續看岑意。
“不過也好,那種清純的乖乖女躺在床上只會裝死,像他媽奸屍一樣,還是和你這種**更能放得開玩,等下叫的好聽點說不定哥哥還能讓你多爽幾次。”
岑意咽了口唾沫,在黃毛要摸上她的臉時趕忙偏頭躲開“小心傳染給你,這病治不好。”
說完狠狠閉了閉眼。
她好像突然明白。
人之所以會被冠以惡鬼之名,如極盡潮濕陰暗之地的黴污,終日不見陽光,汲取污穢惡濁大肆瘋長,将花草微光腐蝕殆盡。
以暗夜鑄造人間煉獄,囚誤闖之人肆意玩弄。
一旦染一身污穢,洗不盡,終生伴。
黃毛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放聲笑了出來“不知道嗎妹妹,如果哥哥戴套兒的話是不會被傳染的。”
“連這點兒常識都不知道嗎?”
說罷雙手已經碰到了岑意的校服拉鏈上,就要開始動手。
岑意已經被吓得沒招了。
躲也沒得躲,逃也沒得逃。
大概今晚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吧?
咬舌自盡要用多大的勁兒啊,是不是很疼啊,應該能保全清白吧?
她還沒吃夠外婆做的糖醋裏脊呢。
……
在岑意邊用力躲黃毛已經拉開她校服拉鏈的手,邊天馬行空想着那些還沒了結的遺憾,想着怎麽才能讓自己死的稍微好看些的時候。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好似沙礫混在洪鐘聲中一般,好聽極了“我是你們祖宗這種常識。”
“你們也不知道嗎?”
瞬間,四個混混連着岑意一同朝着後面發聲的人看去,就看見隐匿在黑牆裏的徐宴淮從嘴邊捏着煙屁股,摁在牆上熄滅,緩緩站直了身子。
“你他媽算什麽東西?又來多管閑事?”
黃毛揚手扔了嘴邊快要燃盡的煙,惡狠狠的對着徐宴淮罵“上次就**看你不爽了,還讓賀承隽把老子胳膊都弄斷了。”
“今天非得好好他媽收拾收拾你——”
猩紅的煙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岑意腳邊兒,還在冰冷濕黑的地上獨自明着,遲遲不肯熄滅。
“哦,是嗎?”
徐宴淮懶散的揉了揉手腕,将肩上挂着的書包扔在地上“那來收拾收拾我?正好我也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操,給你媽b臉都不要。”黃毛招了招手,聽完直直的就沖着徐宴淮揮拳而去,三個小跟班緊随其後,一起圍着向徐宴淮。
上次因為賀承隽也在,他不敢惹事兒,想打個哈哈把那件事兒過去,卻沒想到賀承隽把他胳膊弄斷了。
為此他記恨了好久,專門跟了岑意好幾天才終于被他發現她一個人走這條路。
卻沒想到徐宴淮這次又在。
但恨意和不甘上頭管不了那麽多,而且這次只有徐宴淮一個人。
他就不信邪。
“徐宴淮,你別——”
岑意啞着聲兒沖他喊。
一打四。
再好的身手估計都懸。
但徐宴淮輕松攔了黃毛的拳頭就往他身後用力別,擡腳踹在身後一個混混的肚子上就将紅毛掼到他身上,兩人齊齊後退着跌倒在地上。
晃身晃開了從右側襲擊他的,握着人的後頸腳下一絆,那人也重重摔在地上。
岑意以為徐宴淮只是想将混混們都放倒之後挑個機會就拉着她跑。
可是并沒有。
徐宴淮身上的狠勁兒都像聚在拳頭裏,給那些人打到嘴裏冒血仍不願停手,還要狠狠踩着人的肚子像是要用力廢了一般才肯罷手。
“徐宴淮!後面!”岑意看着從他身後爬起來,握着不知從哪掏出來的一把刀的黃毛就朝着徐宴淮刺去。
她趕忙扔了書包想去幫徐宴淮擋。
但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
徐宴淮轉身,大手捏着那把刀,擡腳重重踹到黃毛的肚子上将他踹出了一米多遠。
“嗚——嗚——”
巷子口傳來急促的警車鳴笛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寂靜的夜空。
徐宴淮手中握着刀柄,蹲在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的黃毛頭邊,好似下一秒就要朝着他的臉上狠狠紮去。
“別別別——”
“我錯了我錯了——”
黃毛害怕的閉着眼睛大喊,聲音回蕩在巷子裏經久不息。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他可不想毀容。
徐宴淮還是狠狠下刀,将刀不偏不倚的紮到離黃毛臉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帶過了一陣風打在紅毛臉上,讓他害怕到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尿了褲子。
伸出流着血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黃毛的臉,将血印在早已經他面目全非的臉頰上,徐宴淮淡聲問他。
“剛剛說我是什麽?”
“爺爺,爺爺,您就是我爺爺。”黃毛趕忙認錯,嘴裏的血還在随着話語不斷地往外冒。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只是聽說過徐宴淮打架兇,卻沒想到這麽兇。
他感覺自己的牙好像都快掉了。
徐宴淮捏着黃毛的下巴嗤笑,再用力點就能讓他脫臼“誰是你爺爺,我是你徐爸爸。”
“聽見了沒?”
“爸爸,徐爸爸——”
徐宴淮聽後悶笑着又拍了拍黃毛的臉,擡頭撞進岑意含着淚的小鹿眼裏,嗓音透着股懶勁兒。
“真他娘的是些慫蛋,還以為有多能耐呢。”
“四個男的加起來還不如一個娘們兒能打。”
徐宴淮緩緩起身,拎着黃毛的後領子,将他以跪着的姿勢拖拽到岑意面前直挺挺跪着“給姑娘磕頭道個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你放了我吧。”
随着黃毛說話,他嘴裏噴出的唾液帶血不斷濺在岑意腳邊,混着他身上那股煙熏味兒,讓她胃裏翻江倒海。
忍不住捂了鼻子,退了一步。
“磕頭。”徐宴淮沒和黃毛多說,蹲下身來就掐着他的後頸,摁着他重重往岑意腳邊磕。
咣咣咣三下,岑意看着心都在顫。
黃毛擡起的額頭上已然猩紅泛血。
松開,拍了拍手,徐宴淮朝着巷口亮起的手電光,急促而來的腳步聲淡淡道。
“辛苦你們跑一趟了,他們想對小姑娘下手。”
邊說邊脫下身上的校服,繞過黃毛走到岑意面前,給她披在身上攏好“剛剛吓着了吧?”
岑意對上徐宴淮漆黑幽深的目光,他眼裏沒有嫌棄,也沒有心煩。
只有擔心和安慰。
被四個混混堵住的時候她沒哭,被用黃色語言調侃她也沒哭,卻在徐宴淮柔着嗓音問她是不是吓着了的時候,忍不住淚如泉湧。
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
岑意猛然撲到徐宴淮的懷裏嗚嗚的哭,聽起來像是委屈慘了。
感受到胸前彌漫的濕意,徐宴淮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摸着岑意的頭,順了順她的頭發。
不是和你講過別走這了?
你是不是覺得命大次次都能逃得掉?
有沒有想過今晚要真的被這麽多人玩,能他媽玩死你。
……
剛剛心裏想過的狠話看到岑意哭成這樣,硬是一句也沒說出口。
舍不得了。
經過這次以後,不用他說她也應該長記性了。
幸好這幾天他都在身後跟着她走。
要是他今晚真應了去和他們吃飯沒跟她回去,那才是真的完了。
徐宴淮心裏嘆了口氣,将岑意的腦袋往懷裏緊了緊。
“沒事兒了。”乖,我在呢。
真是個不省心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