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舊
岑意聽着耳邊因指示燈變綠, 重新呼嘯而起的風聲,感受着胸前的炙熱和後背好似滲透心扉的涼意,盯着徐宴淮挺拔的背影出神。
他也是那追不到的日落嗎。
不。
他應該是日出。
他永遠都該恣意耀眼, 給別人帶來希望。
成績優異突出,運動細胞發達,長得帥身材棒, 有愛心教養好……
好像用盡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用來形容他都不為過。
而她卻是日落。
她一直在被黑暗吞噬, 陷泥沼無力掙紮。
被放棄過的人是會留下心理陰影的,也總是會對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記憶深刻, 不願被人探尋不被人理解。
就像刻在骨子裏的記憶一般, 無論再怎麽被後來得到的疼愛感化, 心底始終記得當初被殘忍放棄過的無助。
總覺得自己不配被愛, 更不會被堅定選擇,甚至不用多選一都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深處掩藏的自卑雖不允外人窺探,但像野草,春風一吹就遍地野蠻生長;也像深淵, 光明到來會再次彌足深陷。
黃昏随着路上的時光已然悄悄離去, 一并帶走絢爛奪目的晚霞,給漸漸鋪開的昏黑色夜幕讓位。
皎潔月光灑滿大地, 繁星點點照亮方向。
離音樂節現場仍有一段距離時,岑意已經聽到了響徹天空的歡快音樂和人群的喧鬧躁動, 距離越近腦神經越随之歡快跳動,喚醒了骨子裏暗隐的歡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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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郁和沈清梧站在檢票口處,大老遠就看見了騷氣紮眼的徐宴淮,向他們瘋狂招手“二哥, 在這——”
四人成功碰頭, 徐宴淮拿着票走在最前面領路, 沈清梧拉着岑意悄悄在後面咬耳朵。
“我給你發消息都不回的,你變了狗子。”
“怎麽樣怎麽樣!坐他的摩托車是不是超級爽啊!我以前聽八卦說徐宴淮可是從來都不讓別人上他車的,連男生都不行的那種,寶貝的很呢。”
沈清梧語氣激動,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麽帥氣的摩托,也想坐坐看,但沒有那個機會。
只能瘋狂詢問岑意的感覺,羨慕幻想着。
“女人,你這都什麽福氣啊。”
雖然徐宴淮沒有傳聞中那麽駭人不好接近,但是他和別人說話相處時永遠都是有禮貌卻有明顯疏離感的。
不會讓人覺得沒有教養不被尊重,但又無法試着和他再近一步相處。
就連坐在一個組裏,相處這麽久的沈清梧也是。
這麽長時間和他說過的話大概都不超過五十句。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徐宴淮對岑意的态度很明顯是不一樣的。
他會給岑意帶早餐,主動幫她打水,給她一遍遍講題都不見沒有耐心,課桌裏的小零食最後全以各種理由進了岑意肚子裏,連張郁都沒有。
這不是喜歡又會是什麽呢。
“爽是挺爽的,感覺自己像是快要飛起來了一樣,就是感覺風一直呼呼的往我頭盔裏灌,吹的我有點冷。”
岑意小聲的靠在沈清梧耳邊說“不過有他們順路帶我們還挺好的,我下午查了下晚上打車回家要200多呢,真的好貴欸。”
“順路個鬼。”
平日裏見岑意做什麽都鬼靈精的,對人做事情商都很高,怎麽唯獨就對男女這事兒不開竅呢。
沈清梧無奈的瞥了她一眼,手比喇叭狀湊到岑意耳朵邊前小聲的說。
“路上我順嘴問了張郁一句,徐宴淮他家是在城北,去接你的話要先去城東再橫跨一整個江南來這兒好不。”
“要是這都叫順路,估計整個江南都沒有不順路的地方了。”
岑意聽完瞬間懵住,睜大眼睛磕巴道“是…這樣嗎…”
一些之前忽略的細節也被重新注意到。
怪不得下午徐宴淮都沒問她家在哪。
就說順路。
可她想不通徐宴淮為什麽明明離得那麽遠,還風輕雲淡說順路來接她的原因。
他也…喜歡她嗎?
岑意腦子裏霎時間像有兩個小人打架一樣,一個讓她勇敢沖動,一個讓她認清自己,反複糾結猶豫。
讓她勇敢沖動的告訴她,徐宴淮的所做所為都已經表明他的态度了。
為什麽不去試着努努力,自信一點說不定真的能抓得住他。
讓她認清自己的告訴她,他永遠恣意灑脫耀眼奪目,而她一直自慚形穢妄自菲薄。
這樣性格極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是不可能走到一起。
就算有幸互相喜歡能在一起,也肯定會因為不平衡的心理落差産生争吵,注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喜歡一個人總是這樣,讓人想不顧一切又想再三考慮。
不顧一切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再三考慮又無法探知對方态度只能錯過。
拉扯不定,搖搖欲墜,稍有不慎,抱憾于心。
“其實我感覺徐宴淮喜歡你,真的,你想想他對張郁都沒有這麽好,卻唯獨對你很特別。”
沈清梧眼睛骨碌一轉,想了想還是決定點岑意一下,說不定她就突然開竅了。
沒有早戀過的高中生活是有遺憾的。
沒有和優秀的人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更是大多數人青春中的遺憾。
沈清梧大概是沒有這種緣分了,但岑意有。
于是她更加熱情的撺掇着岑意。
“意寶,聽我的,你可以找個機會試探一下徐宴淮啊,萬一我沒感覺錯呢。”
“他喜歡你的話能在一起就穩賺,不喜歡的話反正又沒有準确說明,還不會影響現在的關系,你也不虧。”
腦海裏的小人在沈清梧說話的這段時間已經分出了勝負,岑意聳拉着眉眼,開始自暴自棄。
“不可能,你感覺錯了,說不定就是他下午去了在什麽我家附近的地方,然後順路帶我一下而已。”
她害怕了。
她怕因為奢望弄到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
如果那樣的話她寧願選擇獨自埋在心底誰。
“……”
沈清梧恨鐵不成鋼的一直看着岑意,欲言又止。
扯了扯唇,沈清梧選擇了放棄。
行吧,朽木不可雕也。
【……我要和你平靜的生活,去看看天邊日落,或許幸福就是緊握的手。】
【萬花筒點綴你炫目的瞳孔,湛藍天空會因為你而出現彩虹,五彩斑斓的世界,流連的已太久……】
岑意和沈清梧高舉雙手跟着節奏揮舞着熒光棒,被斑駁陸離不斷變換的燈光從臉前晃過,偶爾到了會唱的地方就随着臺上激情演唱的人一起唱。
沉醉在周圍男男女女興奮歡快的動作和吶喊中。
人潮洶湧,歡娛放縱。
深擁的,親吻的,吶喊我愛你的……
熱烈躁動,肆意潇灑,這才是青春最該有的樣子。
換下一首歌的間歇,岑意擡起頭仰望着斜後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熒光棒偶爾才随意搖晃兩下的,懶散立着的徐宴淮。
燈影間斷變幻暗影彌留之際,在舞臺重新打下的一抹粉紫色的燈柱沖破黑暗之時,岑意對上了徐宴淮漆黑有神的眼睛。
眼裏像是有詢問,或是問她為什麽看他,或是問她感覺今天玩的開不開心。
又似是單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描摹她的五官,欣賞她身上變化的燈影。
被熱烈喧鬧的朦胧環境渲染,被激情軒昂的浪漫歌詞打動,岑意那一瞬間突然就什麽都不想管了。
去他媽的配不上。
她想把所有事情都置之度外。
和他在喧嚣沸騰的人潮裏,擁抱親吻。
和他分享當下的浪漫愉悅,不談以後。
但這個沖動想法只維持了一瞬間,岑意便又再次自我放棄,垂下了眸。
她不是沒看到一路上有多少妝容精致身材火辣的女生明裏暗裏打量徐宴淮,更有甚者直接上來問徐宴淮要微信的。
現在都仍有前排女生扭回頭來,對他指指點點小聲嘀咕的。
好不容易才能成為朋友,別又因為一時不計後果的沖動,讓徐宴淮覺得她和別的女生都一樣。
是對她好一點就妄想和他在一起的。
最後鬧到難堪。
岑意被自己這種左右搖擺的心理搞得煩躁不堪。
為什麽她就不能再自信大膽一點呢。
為什麽她就不能有一些能得到愛的底氣呢。
她一直不覺得原生家庭和童年經歷給她帶來了什麽不好的影響,因為哪怕遭遇過那些痛苦事情,她都一直有在認真努力的頑強生活。
可是一旦遇到像這樣需要自信和底氣的事情時。
那些控制不住的悲傷情緒和自卑多疑就會不斷從心底泛起浪潮,漲潮不斷退潮微弱,直至将她全部溺亡其中,無力掙紮。
她真的好讨厭這樣的自己。
“徐宴淮,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來音樂節。”
岑意擡眼,掩去了眼底別樣的心思,仍似之前一般看着徐宴淮。
說出口的話是和內心想法不一樣的聲音。
眼裏也因燈光突然打下,反射出亮黃色的光。
“我一直很喜歡痛仰和新褲子樂隊,但始終沒有機會能來現場聽,今天終于實現這個夢想啦。”
“嗯。”
徐宴淮還是靜靜看着岑意,臉上的表情褪去了些之前的冷硬。
“等下次有新褲子樂隊的時候再一起來。”
“好。”岑意轉回頭去繼續跟着下一首歌的節奏跳動。
時不時偏頭與沈清梧咬着耳朵開心歡笑,她怕再多看徐宴淮幾眼就會被感性支配。
不用謝,只要你開心就好。
目光仍舊沒有移開,徐宴淮的眼裏只剩下岑意一個。
她那清冷平靜的外表下藏着的生動活潑從不輕易被外人知曉,更對他有想要探索未知的巨大吸引。
裏面一定是寶藏。
勾着他想要不斷深挖,占有。
徐宴淮繼續懶散的站在岑意斜後側,偶爾微擡起左手的熒光棒,将岑意與身後不斷躍動着向前擁擠的人群隔離,以防她被撞到。
大屏幕偶爾閃過他們,遠看就像一個高大冷峻的男生摟護着懷裏興奮的女朋友。
時不時在她仰頭和他說話時低頭靠近聽着,她看別處雀躍歡笑時仍舊靜靜的守着她。
要是他的心思岑意能早一點知道就好了。
如果她也喜歡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