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
相比去看日出要連夜爬山受累挨凍來說, 在魚子西看日落就顯得尤為輕松惬意。
鑒于岑意的動手能力實在無法言說，徐宴淮讓她坐在一旁看着他獨自搭好帳篷後。
兩個人慵懶窩在帳篷外的便捷椅子上，手裏拿着雪碧瓶不斷搖晃。
遠處雪山重巒疊嶂, 因雲層遮擋若隐若現的山頂分出不同顏色，上半層好似融合在不斷飄往的雲朵中，被它染上幹淨純潔的白色。
兩個人迎着微風, 想到什麽就聊什麽, 話題跳度很快。
上一句還是身邊飛來的蝴蝶真好看，下一句就是你恨過出身在這樣的家庭嗎。
直到岑意自己提起那個一直逃避的問題。
“二哥, 那天看日出的時候, 你問我什麽時候給你個名分, 我沒回答。”
她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說, 你知道嗎，在別人都是被愛包圍長大的環境下，這十幾年來，我感受過的愛屈指可數。
微風從耳邊刮過, 吹亂了岑意未束的長發, 随風飄散不斷觸碰到徐宴淮的臉上。
他擡手順勢将細發繞在指尖把玩，旁邊是岑意略顯低落的嗓音。
“你一個, 外婆一個，鳳凰也算一個。”
“沒了。”
“之前有和你講過的, 他們生我卻不要我，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不該存在的累贅，有時候極端情緒上來甚至想幹脆死了算了。”
徐宴淮難得不聽岑意說完話就打斷她“你不——”
岑意一直眺望着遠處屹立的雪山，看它哪怕身邊無數團雲來了又走, 仍舊獨自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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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你們都堅定的告訴過我, 我不是拖油瓶。”
“于是漸漸的我也開始覺得，被抛棄其實并不是我的錯，我也該有資格接受無條件的偏愛。”
她聲音漸漸啞了下去，閉了閉眼開口說，可那是十五年。
不是十五天，是四季循回晝夜更替的十五年，是夜深人靜錐心刺骨的十五年，也是印在心底不堪回首的十五年。
哪怕她覺得她足夠堅強，可以獨自頑強生長，直到在後來的日子裏得到愛，那些過往傷痛就能被彌補時。
現實總是給她重重一錘，告訴她，她并不行。
舊疾都是因新患時未得到及時治療，日後只會間歇複發而不會被完全治愈。
她的心疾更是。
“我忘不掉，我釋懷不了，我根本無法去和我的自卑講和。”
“那些自我懷疑總會在我想要争取一些東西的時候像荊棘藤蔓一般冒出來，理不清砍不斷，拖着我不斷陷落在無盡的自卑深淵裏，看不到光明。”
遠處層疊的雪山終于被過往雲朵遮擋的完完全全，連一個角都不曾露出，遠遠看去蒼茫一片。
“這兩年我們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一起，我知道那樣讓你很委屈，可是二哥，我沒辦法。”
岑意擡手遮了遮眼睛，低聲說除了怕被老師知道受處分以外，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就是她一直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
她不敢被別人知道，生怕他只是一時興起，萬一哪天發現她其實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有趣，就會和她分手。
這麽久的幸福時光都會變成她一個人的白日夢。
既怕夢醒，又怕陷在夢裏出不來。
怎樣都是痛。
“可是二哥，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兩年你每天誇獎我的話，你說到做到的實際行動，都在明确告訴我。”
“其實我可以的，其實我并沒有那麽差，我也是在被你需要着的。”
“所以我不想繼續害怕下去了，我也想試着勇敢一次。”
慢慢拿開手，光亮又重新降臨，岑意轉頭直直對上徐宴淮濃重的黑眸。
她堅定道，徐宴淮，從今天開始，我會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加愛你。
也會帶着我重新找回的為數不多的自信，勇敢的站在你身邊，去接受別人的目光和評價。
岑意伸手用手中的雪碧瓶碰了碰徐宴淮手裏的，不等搖晃的透明液體平靜便仰頭灌下兩口，将心底那些一直深埋着的，不為人知的自卑全部剖開講給他聽。
“我一定可以的。”
就讓那些自卑傷痛，在這個絕美迷人詩畫風景下，被溫柔晚風撫平吹走，被漸暗日落隐匿帶走好了。
日後的她一定會是更加堅定自信的。
會是勇敢站在他身邊，讓所有人知道她配得上他的。
徐宴淮伸手輕輕撫摸岑意的頭，又一遍将心裏話說給她聽，讓她更有底氣。
他說，岑意，你在我這裏不是拖油瓶，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寶物；不是一無是處，是最該得到我特殊對待和所有偏愛的人。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會永遠像這樣，無條件堅定選擇你，愛你。
“別怕，之前過不去的就不過了，但無論以後再遇到什麽，二哥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的。”
岑意傾身湊近在徐宴淮正經漆黑的瞳孔裏找尋，那雙眼裏只有她一個人，小小的全部的。
微張了張唇說，二哥，謝謝你。
“我永遠愛你。”
永遠這個詞太抽象了。
能活20年的人永遠只有20年，可能活120年的人永遠就有120年。
沒人知道自己的永遠到底有多遠。
除開暧昧上頭激動過頭，沒人敢在清醒理智的情況下用永遠發毒誓，因為看不見的未來太長了，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但岑意敢說。
因為她有信心，在被徐宴淮這樣炙熱坦蕩，肆意溫柔的人愛過之後，就再沒辦法愛上其他人了。
“說到做到。”徐宴淮用雪碧瓶碰了碰岑意的，将自己同樣的誓言加注，仰頭一口幹了。
他說，走吧，二哥帶你去追彩虹。
徐宴淮牽着岑意在碧綠無際的草坪上恣意奔跑，吹過的微風揚飛手中的五彩隆達，像是把過往的遺憾難過都随之飄散，最後埋葬在土裏。
又像是将美好期望寄托融入風中，風吹多久希望就維持多久。
他們看到遠處絢爛重疊的雙彩虹，遇到不同品種的彩色蝴蝶，跑累幹脆直接躺在地上，手牽手一起等待日落。
岑意也學徐宴淮揪了一只狗尾巴草叼在嘴邊，微翹着二郎腿，逗得徐宴淮朗聲發笑。
直至遠處太陽慢慢靠近地平線，暗自躲進山峰後，把自己殘留的最後一絲光芒都撒向大地，遠處巍峨聳立的雪山看起來也好似被彩色雲霞覆蓋上一層橙黃色的薄紗，還能随風不斷變換樣式。
天空中的顏色從一開始的藍色，也随着落日下陷展現出不同顏色，從深橙色過渡成橙色，再變成明黃色，不遠處甚至還發紫變粉，又因着變換的雲霞點綴，美的動人心魄。
岑意在蒼茫被渲染金色的草地上，被徐宴淮壓在身下細細密密的親吻，好似寶物一般輕輕對待，柔軟的薄唇在她唇上輾轉反側，只是不斷吮吻，連舌頭都不曾侵入。
說輕點就真的很輕，簡直溫柔到要人命。
直到吻的太陽完全落下，暗色黑幕逐漸渲染，連同繁星明月一起展開，像副絢爛的藍黑色畫卷。
他們一起追過日出，送過日落，發誓日後每一天都只愛彼此。
再不能忘。
“嗨，星黛露，看這邊這邊——”
“二哥，你快看，狐尼克和兔朱迪好配啊，不過你也挺像尼克的，和它一樣表面看起來壞壞的但其實內心溫柔。”
“那我就勉強當你的小兔子警官吧。”
徐宴淮聽着從頭頂上方不斷傳來的，騎在他脖子上有最佳觀賞視野的岑意叽叽喳喳，随她指點的方向看去，聲音透出些不爽問。
“為什麽不是它像爺，它有爺十分之一帥嗎？”
镂空花車裏的狐尼克不知是聽到了岑意的聲音，還是徐宴淮的，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用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巨大愛心從空中傳遞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它是在對我比心嗎？是嗎是嗎！”岑意異常興奮，也伸手瘋狂向狐尼克比愛心。
徐宴淮輕輕晃了她一下，吓得岑意趕忙縮手抱着他的腦袋穩住身子，生怕一不小心會掉下去。
“二哥，你幹嘛？”
徐宴淮看了看不斷對其他女生做出暧昧動作的狐尼克，醋勁兒又泛上來。
她都沒給他比過心。
現在卻給一只風騷的男狐貍比。
“別亂給其他男的比心，男狐貍也不行。”
岑意撇了撇嘴，問他，那星黛露總行吧？
“不行。”
徐宴淮嗓音堅定否決道，誰知道那裏面是男的還是女的，管好你的手，小心爺給你卸了。
“戚，你就是個醋王。”
岑意悻悻把想擡起的手放下，老老實實抱着徐宴淮的頭保持身體平衡，只用眼睛滴溜溜的轉着看花車巡游。
她的高考成績出來了。
分數比以往所有考試的成績都要高出不少。
669分，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分數。
以為在魚子西看完日落就要回江南來準備填報學校志願了，但沒想到徐宴淮半路拐了個彎又帶她來了迪士尼。
頭戴白色婚紗發箍，手裏拿着泡泡和爆米花相機桶的岑意，在今天感受到的童心歡樂是她所有童年時光加起來都比不上的。
“怪不得都說迪士尼永遠守護童心，我感覺今天自己就是個小孩子。”
岑意在前面幾步轉身，邊倒退走邊看對面拎着一個粉色氫氣球的徐宴淮。
徐宴淮餘光一直注意着岑意身後，怕她被突然跑來的孩子們絆倒“迪士尼不能只守護你一個人的童心，但二哥能。”
在他身邊，她可以永遠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那你陪我去玩旋轉木馬吧，二哥？”岑意順着他的話，趁機套他。
徐宴淮肯定不會同意和她玩這種幼稚項目。
到時候就能以此來反駁他了。
“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娘們兒唧唧的，我才不坐。”卻沒想徐宴淮只是嘴上嫌棄，牽起岑意的手就帶她往旋轉木馬走去。
天色漸暗日暮漸深，旋轉木馬上面的彩色燈帶猝然亮起，點亮了暗夜的同時也點燃了所有女孩的浪漫，大家都争先恐後拉着男朋友來坐旋轉木馬。
徐宴淮抱着岑意坐在最大的一匹馬上，嘴上仍舊不饒人“你看人三歲的小姑娘才玩，你也三歲。”
“我就是三歲怎樣？”岑意知道他就只是嘴上過瘾，和他扯“那你坐了你不也是三歲。”
徐宴淮時刻不忘臭屁，說就算三歲，他也是幼兒園裏最帥的那個。
逗的岑意一直說他不要臉。
“嘭——啪——”
黑暗中粉紅色城堡瞬間被點亮，煙火伴随點亮心中奇夢歌曲節奏不斷在空中劃出好看的軌跡，留下印記再消失不見，徒留一道道白色煙霧遲遲不肯散去。
【…伴你醒來是晨光，發現幸運向你微笑築巢，別讓你心裏裝滿孤單，要相信明天曙光，實現你心裏的願望…】
岑意擡頭仰望着滿天耀眼絢爛的煙花突然出聲喊徐宴淮“二哥。”
徐宴淮胸腔震動應她，嗯？
“你就是我的光，我愛你。”
岑意轉頭看他，眼裏淌着燈帶和煙火打下的熠耀星河，比天上綻放的煙花更耀眼奪目。
徐宴淮難得愣怔了一下，好看的臉上有一瞬間呆滞，後又恢複如常，懶聲說突然和他告白，一看就沒好事兒。
“就是單純想和你講而已，你不讓我對你說謝謝，就只能說我愛你啦。”
岑意偏回頭去裝不在意開口，實則耳尖早已染上緋紅。
她突然想到她很少對徐宴淮說我愛你。
反倒是他這樣不愛表達的人，每天都至少會和她說一句我愛你。
她也明白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給她增添勇氣。
再說謝謝反而生分。
繼續望着頭頂良久未熄的燦爛花火，岑意在唇邊撚了撚的話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她想說，她不相信曙光，只相信他是她的光。
但因為害羞作罷。
徐宴淮親親她暈紅的耳朵沒說什麽，只是湊近她的臉頰和她一起擡頭看煙火綻放。
有些話自己心裏說過就好。
說出來矯情又像打嘴炮，只要以後做到就夠了。
比如。
岑意，你在我眼裏比煙火更絢爛奪目，是你點亮了我的全世界。
我會永遠守護你的童心，把最好的愛都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