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
“看清楚, 這裏寫的是聚乙烯,不是純淨物。”
“寶兒,标況下就又不管了?”
“不是!不能看見染色體組為偶數就直接可育了, 考試一定要認真思考完再下筆。”
“十二!定義域!真數大于0不要了?”
“岑意!”
“……”
漫天翻飛的柳絮絨毛被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替代,枯枝花苞在烈日下肆意綻放,岑意就這樣一直被徐宴淮‘高聲強調’到高考前一天。
感覺如果再不到高考她的耳朵都要先聾, 人也要被罵傻掉。
“鉛筆, 橡皮,…, 身份證, 準考證這些我都給你裝在透明袋裏了, 手表在袋子上面擱着, 明天出門的時候就能帶上,不是那塊機械表,是新給你買的指針表。”
“明早想給你做火腿腸和荷包蛋的,但要是按滿分100分就考就涼了, 寶兒有什麽想吃的嗎, 不準說油條麻球那些油膩的。”
“看一眼衣服穿這套可以嗎,舒服又好看, 別穿校服了會有點悶,到時候容易熱。”
“明天估計要下雨, 要不還是帶上傘….”
“徐宴淮!”
岑意眯着雙眼一聲低吼,打斷還在忙東看西,生怕給她落下什麽東西的徐宴淮。
困意上頭瞌睡的厲害,她實在不想再聽徐宴淮繼續唠叨下去了“閉嘴, 我想睡覺。”
感覺她去高考, 徐宴淮比她還要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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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前幾天進了6月開始, 他就開始數叨着準備這些東西,考試必備的用品至少檢查過不下十次。
但還是怕會遺漏些什麽。
她都快被他整神了。
“睡吧寶兒。”徐宴淮止住聲兒,低頭摸摸岑意的臉,又順勢親了下她的額頭“晚安,我愛你。”
滅了燈輕阖上房門,徐宴淮回到客廳,将給岑意準備的東西又重新确認過一次,才曲腿坐在地毯上,靠在沙發邊兒繼續翻看C語言。
保送名單下來後,岑意以為徐宴淮晚上不用做題就可以按時躺在床上,哪怕睡不着也能強制自己眯一會兒。
卻沒想到他晚上睡不着的時間裏又開始自學大學專業課。
岑意為了不讓徐宴淮熬夜,主動要求去他卧室裏抱着他睡,強制不讓他再通宵看書。
他到現在都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
那天晚上他洗完澡靠在床邊看書,岑意突然抱着她的被子和枕頭從門口進來,一言不發的把懷裏東西全都扔在他床上,脫了拖鞋就自顧自的進了被窩睡在他旁邊。
還順手抽走他手裏正在看的書。
眸子裏染了些好奇興味,徐宴淮挑眉問她,怎麽了寶,是不是那個屋睡的不舒服?
岑意緊閉的雙眼細看眼睫還在抖,嘴上說出的話卻很‘勇敢’。
“以後晚上不準再看書了,我陪你睡。”
她不是不明白這個舉動有更深層的意味,以及将來可能會因此而發生的不可控事情。
但她實在舍不得看徐宴淮繼續硬熬,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出問題。
所以她想幫幫他,看看能不能給他改過來些。
想了許久,才壯着膽子做出這樣的舉動。
徐宴淮眼尾眉梢都含了笑,眼底湧着溫柔,傾身吻了吻岑意光潔的額頭,又順勢躺下隔着被子緊緊抱住她。
他應她的聲音低啞含着欲說,好。
雖然那晚岑意被徐宴淮不斷噴灑出的溫熱呼吸癢到沒睡好,徐宴淮也只是埋在她脖頸裏睜眼看她了一整夜。
但慢慢從開始的睜眼等天明,到能睡三四個鐘頭被驚醒,再到現在能一覺無夢睡到天亮,岑意功不可沒。
美人在懷,難熬是難熬了些,卻把連吃褪黑素和安眠藥都不頂事的失眠治好了。
連帶着徐宴淮這段時間的精氣神兒都更足了。
但他怕今晚太緊張睡不好,會影響到岑意的睡眠,索性沒陪着她一起睡,自個兒再熬一宿。
想當初他去參加數學聯賽的時候,都沒這十分之一緊張。
“早上好啊,二哥——”
從岑意早早醒來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徐宴淮又開始進入一級備戰狀态,但他不想讓岑意看出來,怕她也跟着緊張。
“當作平時的小考試随便考考就行,題都不難的,越緊張反而越出錯。”
徐宴淮把稍晾涼些的黑米粥放到岑意面前,看她一口口喝“我們十二是最棒的,一定沒問題。”
“撲哧——”
岑意沒忍住笑了出來,眼梢溢滿打趣拆他臺說,我看一直是你在緊張吧,二哥。
“…開玩笑,爺怎麽可能緊張。”徐宴淮睜眼說瞎話,及時轉移開話題。
“吃完就去換衣服,再檢查一次有沒有漏下的東西,等我洗了碗送你去考場。”
坐在摩托後面感受耳邊呼嘯而過灌進頭盔裏的熱風,岑意緊緊抱着徐宴淮的腰,突然想到在一起後的某天,她追問徐宴淮這頂白色頭盔是給誰準備的。
沒想到徐宴淮猶豫了半晌,才偏開臉暗聲說,那是他去接她的那天下午,跑了好幾個商場才挑中的,唯一一個和他那個黑色像情侶款的。
也就是從那時岑意才知道,原來徐宴淮早就已經惦記上了她,那些她以為是意外的其實都是他的蓄謀已久。
岑意嘴角漾着幸福的笑,仰頭大聲問前面的徐宴淮。
“采訪一下小徐同學——”
“關于你女朋友岑意高考完就能公開你們的戀情,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她也想主動一次。
讓徐宴淮知道,在這段感情裏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想用心維系。
徐宴淮也願意配合岑意鬧,他清冽的嗓音裏含了笑說,快點吧,爺等的花兒都要謝了。
聽着岑意在後面笑,徐宴淮唇揚的更高。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
拜托我的女孩兒,一定要心想事成。
……
鈴聲響徹,蟬鳴細碎。
又一批學子的高中生活在烈日照耀中畫上句號。
“啊啊啊二哥——”
岑意避開周圍密密麻麻探頭等待着自家孩子的家長們,拉着輕松愉快的長調兒小跑向一直在樹蔭下等她的徐宴淮。
猛跳起來挂在他身上,細白的雙臂圈着他脖子脆生喊,可終于解放了。
徐宴淮被她帶來的沖力撞到後退兩步,站定後穩穩托住岑意,往上颠了颠。
“我們終于能光明正大的談戀愛了,以後就可以随時親你抱你,再也不用讓你偷偷摸摸的了,好開心啊。”
岑意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還是摟着徐宴淮的脖頸悄悄轉頭看了下四周有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
見大家都忙于關注自己家孩子感覺考的怎麽樣,之後想去哪裏玩,考不考駕照這些雜碎瑣事,無心管在意他們。
她才轉回頭,湊近吻了下徐宴淮的額頭。
分開,感覺不過瘾似的。
又貼近親了下。
徐宴淮看岑意的關注點不在考試題上,知道這就證明考的還不錯,縱着她在他臉上瞎胡鬧。
“真好。”手上仍維持拖着她的姿勢,徐宴淮抱着岑意走向摩托車,嗓音散漫的調笑她。
說他終于不用再當地下情人了。
岑意聽完卻突然掙紮着要從徐宴淮懷裏下來,嘴上開始念叨“對了,二哥,快陪我換之前海洋館的那對情侶頭像。”
“我都惦記好久了,刻不容緩。”
從徐宴淮懷裏跳下來,岑意站定便拿出手機摁着,将她和徐宴淮的微信頭像都改掉。
她是摸臉那張,徐宴淮是擁吻那張。
岑意忍不住一直點開新換上的頭像放大看,又縮小,但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徐宴淮帥的人腿軟“二哥,你的背影可真好看啊。”
徐宴淮從她手中拿過自己的手機,在上面頻繁摁着像是在打字,嘴裏還不忘誇她,說他就是個陪襯她才是最美的,要是沒有她也沒有這麽好的效果。
“那是必須的。”岑意嘴邊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探頭好奇徐宴淮在幹什麽。
剛好那一瞬間,徐宴淮按下右上方綠色發送鍵。
朋友圈新增一條他剛發,卻瞬間湧入無數點贊評論的動态。
【岑金主說我不用再當見不得人的小白臉了。】
【圖片】【圖片】【圖片】
第一張是岑意和他換上新情侶頭像的聊天記錄截圖,裏面的內容是岑意吐槽徐宴淮偷她表情包。
第二張是當初過年時岑意拉他拍的自拍照,是岑意說最滿意最喜歡的那張。
最後一張和當初情人節發的那張一樣,但這次戒指上刻着的字母沒被隐去,CY&XYH清晰可見。
沒管下面炸開的評論和不斷跳出的私聊,徐宴淮摁滅手機裝進褲兜裏,擡手攬上岑意的肩膀。
“走,二哥帶你出去約會。”
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拄登山杖慢慢往山上爬,才只到半路,岑意就感覺自己小腿酸脹,腰酸力乏實在難捱。
索性撒着嬌讓徐宴淮背她上山頂。
打着手電筒重新登上漫長又艱險的山路,避開兩邊過道可能會蹭刺到的不知名植物,聽着耳邊徐宴淮有節奏的粗喘聲。
他們離漆黑暗沉卻星辰滿綴的天空愈來愈近,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摘到月亮。
夜裏山頂的溫度極低,盡管是夏季仍舊吹着如同冬日般刺骨凜冽的寒風,打在人臉上生生泛疼。
徐宴淮給左顧右盼,興奮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岑意緊了緊脖子上松了的毛絨圍領,叮囑她別被風吹着小心感冒。
談話呼吸間不斷彌散霧氣,手腳冰冷也無法消磨熱情。
“十二,看你。”徐宴淮望着不遠處的滿月,突然出聲喊岑意。
岑意東張西望有些好奇,四周只有零星幾個捧着泡面吃和一直在抽煙的男人們,除此之外只有一片漆黑。
扭頭問他,看我什麽?
“你在天上。”
她就像明月,憑一己之力照亮他的黑暗。
或許也可以說,是照亮黑暗的他。
岑意順着徐宴淮的目光望向天邊圓月,又轉頭看他,慢慢伸出穿着厚衣服的笨拙粗壯手臂,緊緊抱住他。
“二哥,我是你的白月光嗎?”
“嗯。”徐宴淮摟緊身邊的岑意,眼神仍舊沒離開月亮分毫。
未見過光明的黑暗不斷自我蠶食,見識過光明的黑暗奮力自我掙紮。
怕得到,又會失去。
怕得不到,又想攥緊。
沒人說的清,光什麽時候到來,什麽時候離開。
也沒人說得清,究竟是從未擁有更遺憾,還是得而懼失更煎熬。
可他義無反顧,選擇走後者的路。
月亮本該高懸天上清冷皎潔,可他踮腳摘下妄圖獨占私藏,自此患得患失生怕重回黑暗。
本就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在夜風來臨前,他聽見岑意清泠的聲音。
“可我不在天上,我在你身邊。”
……
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兩人依偎着聊天說地,直到暗沉夜幕逐漸被沖淡,遠處茫茫天際彌漫起一層淡淡的紫紅色薄霧。
只眨眼間,天光微亮,遠處顯現一片粉紅色的漸變雲霞,從外到內慢慢加深,範圍也越來越大,将附近殘雲一并燃成粉紅色。
在天邊重巒疊嶂的山峰最深處,有一抹被它遮擋着的雲霞是最明豔的,好似燃燒着的火焰般迅速蔓延擴張,自己卻害羞到不肯露出全貌。
直至紅綢薄幕又被沖破,漸露出火紅色的一角,天空霎時被更強烈的光芒點亮,火紅刺眼的太陽不斷升起,直至讓人們清晰看到它的全貌。
岑意感覺之前受過的苦累寒凍,在看到這一幕時都是值得的,紅着鼻頭眼梢歡悅的拽着旁邊徐宴淮的手講。
“二哥,日出真的好美啊!”
“去和日出合個影吧?”徐宴淮将岑意因激動掉下的碎發勾到耳後,主動提議到。
他為此還專門帶了單反相機。
岑意眼眸亮了一瞬間又轉而暗淡,眨了眨眼細聲說,還是算了,着實是不敢恭維他的技術。
徐宴淮沉着臉,不由分說的直接拎着岑意的後領兒,将她放在一個視野最好的地方。
“站着,今天爺就讓你知道,男人的技術是不容置疑的。”
退回找了個絕佳角度,徐宴淮蹲下身調鏡對焦,後又換角度連拍了十幾張拿給岑意看,挑眉問她,爺技術行不行?
岑意本來沒抱多少希望,心裏已經想好該怎麽違心誇獎徐宴淮了,卻在随手一翻相機屏幕時頓住。
照片裏的女孩子笑容恬靜,在身後火紅耀眼的日出加持下顯得更加陽光豔麗,後面幾張不同角度的照片,無論是構圖還是光影都無可挑剔。
“二哥,你這幾張照片都拍的好棒啊!”
岑意拿過徐宴淮手中的相機,前前後後來回翻看了許多次照片,閃着星星眼發自內心誇徐宴淮。
她說,真的每一張照片都沒得挑,他現在拍照技術這麽棒,都能去當攝影師了。
“拍個照片還不是随随便便。”
徐宴淮垂眸看岑意滿意開心的樣子,摟着她勾起唇角沉笑“二哥什麽時候讓你失望過。”
開什麽玩笑。
岑意不知道當時在海洋館裏誇那個男攝影師時,那副崇拜贊嘆的表情有多令人嫉妒吃醋。
再和過年時對他的嫌棄無奈一對比,激的徐宴淮當晚回去就買了單反開始苦練攝影,就等着這一天感受她的崇拜誇獎。
怎麽可能讓她覺得別的男人比他厲害。
“二哥你好棒啊,那一定要給我多拍點照片回去發朋友圈!”
恰好岑意最近迷上發朋友圈,正愁沒有好看的照片。
徐宴淮随她目光看向照片裏笑容明媚的小姑娘,眼眸微深,将相機挂在脖子上,摁着岑意的脖頸就将舌頭猛烈深入,輾轉反側難舍難分,讓她周身鋪天蓋地全是他的氣息。
直到岑意的口紅被吃淨,舌根被吮麻後,徐宴淮才退開。
抵着岑意飽滿光潔的額頭,嗓音是重金屬般的磁性低沉“什麽時候給我個名分?”
岑意很美,美的驚心動魄。
美到他想私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他對女孩子的美一直沒有概念,沒遇到岑意之前,對美的标準是要像姐姐那種溫柔恬靜的,遇到岑意之後,對美的标準就變成了岑意。
不是像岑意,而必須是岑意。
不是她的小鹿眼不行,不是她的壞脾氣不行,不是她的鬼靈精不行,不是她的壞心思也不行。
他這輩子就栽在岑意身上,無可救藥,無法抗拒。
“二哥你每次都這樣,突然親我還親的很疼,讨厭死了。”岑意擡手揉着嘴角抱怨徐宴淮,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知道徐宴淮說的不是在朋友圈裏的那種官宣。
而是讓她真正站在他身邊,直面所有人的評論。
這也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徐宴淮漫不經心的壞笑,悠悠和她開腔“那二哥以後輕點。”
“你——”岑意小臉漲紅,想了良久才憋出一句髒話,說他真不要臉。
徐宴淮手臂搭在岑意肩膀上悶聲發笑說,嗯,不要臉,要你就夠了。
“下一站我們去魚子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