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的十年,結束了
卧室裏再次陷入凝固的死寂。
半響後, 沈司瀾問:“他同意嗎?”
沈羨眼眸微動:“早晚會同意。”
沈司瀾回:“好。”
沈星悅大大的眼睛不停地轉着,疑惑地問:“爸爸,姑姑為什麽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
沈司瀾低聲道:“姑姑沒能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 所以很傷心。”
沈星悅眨着眼睛:“那不要了鴨, 不就不會傷心了嘛?”
“姑姑,星悅給你舉個栗子。”
沈星悅學着沈羨盤着腿,坐在她對面。
“星悅之前一直很想和我們班的班長做朋友, 但是他說他不喜歡和考試不及格笨小孩一起玩,他說星悅就是笨小孩,和我一起玩會拉低他的智商, 不願意和我交朋友。”
“我那天可生氣啦, 就差沒叫人揍他一頓, 氣的我好幾天都沒吃好飯, 不過我們班體育委員主動過來找我,要和我交朋友,玩了幾天我發現, 我就不想和班長做朋友啦。”
她親了親沈羨的臉頰:“姑姑, 你換個想要的東西叭。”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不要了,就不會傷心。
沈羨俯身抱住她, 輕聲道:“姑姑聽星悅的。”
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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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人在餐桌上吃早餐。
沈家的家規不嚴, 沒有食不言的規矩,按照往常吃飯時應當是其樂融融的局面, 但今天一家人都異常安靜。
“爸, ”溫溫淡淡的女聲在安靜的餐廳響起,沈羨問,“沈氏和顧氏的合作還要多久到期?”
沈恩遠看着女兒:“上次簽了兩年,合同這個月月底到期。”
沈羨喝了口牛奶:“不要續簽了。”
這話的意思很容易延伸出其他含義, 沈恩遠眯着眸:“七七,你要和顧衍離婚?”
“嗯。”沈羨淡聲回答。
除了沈司瀾,一家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沈思義最先按捺不住:“姐姐,姐夫說不定有什麽苦衷,我覺得他挺喜歡你的,你能不能別不要他啊!”
沈羨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小義,不許跟他通風報信,不然你以後跟他過吧。”
沈思義:“……好的,我閉嘴。”
南思曼緊跟着問:“七七,一定要離婚嗎?有什麽矛盾不能解決?雖然顧衍昨晚做的不對,但不至于要鬧到離婚啊。”
沈母是老一輩的思想,認為夫妻之間吵鬧都是常事,如果不是原則性的錯誤,日子還是得繼續過。
沈羨不緊不慢地解釋:“媽,這幾年我挺累的。”
餐桌上靜默半分鐘。
南思曼:“那就離,咱不受他的氣!”
沈羨臉上漾出溫暖的笑意。
對于她的感情生活,沈父沈母很少幹涉,更不會因為顧氏集團的利益,要她綁死在婚姻的牢籠裏。
一旁的沈司瀾淡淡開腔:“我早就說過,顧衍是個王八蛋,誰嫁給他誰倒黴,你現在能想得通還不算晚。”
沈羨:“……”
沈恩遠看向沈羨:“顧衍同意嗎?”
沈羨的手指頓了頓。
她哥哥和爸爸都問——顧衍同意嗎?
是覺得,顧衍肯定不會同意嗎?
還是說,顧衍給了他們一種,非她不可的感覺?
沈羨內心無聲地嗤了下。
這男人裝深情裝的很成功呢。
沈羨淡聲道:“他會同意的。”
沈星悅吃着小籠包,嘟嘟囔囔地問:“爸爸,什麽叫離婚鴨?”
沈司瀾替她擦嘴:“就是絕交,再也不和他一起玩。”
沈星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小腦袋:“那姑姑以後都不和帥叔叔一起玩了嘛,那叔叔是不是要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玩啊?那我是不是有機會鴨?”
沈司瀾敲了敲她的小腦袋:“你叔叔喜歡考試能考一百分的,而不是次次不及格,害的我和你媽媽要去學校挨訓的。”
“這樣哦,”沈星悅眨眨眼,“那算了,和他一起玩這麽辛苦,我換個朋友吧。”
……
一家人正吃着早飯,沈思義眼尖,瞟見門口的身影,他忙着道:“姐姐,姐夫來了!”
沈羨頓了頓,下意識看向門口,一道欣長的身影映入眼簾。
清晨,金色的光線灑在男人身上,仿佛給他的臉暈上了一層光圈。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氣質矜貴,黑眸專注地盯着她。
大概是整夜沒睡的緣故,眼裏滿是紅血絲。
顧衍擡腿走到餐桌旁,态度謙和:“爸媽,我來接七七回家。”
沈恩遠剛要開口,一道淡淡的女聲響起:“吃早飯了嗎?”
顧衍目光落在女人的臉上,低低淡淡地回:“沒有。”
沈羨說:“徐阿姨,給他拿雙碗筷。”
徐阿姨連忙欸了一聲。
沈羨坐在最右邊,她右手邊正好有個空位,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語氣不鹹不淡:“你坐這裏吧,吃完早飯一起回去。”
顧衍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一雙眼緊鎖着她,眼底意味不明。
礙着顧衍的身份,南思曼再想替自己女兒不公抱怨,都死死地按捺住,低着頭安靜地吃飯。
沈恩遠輕咳了聲:“阿衍,林小姐有沒有事?”
人畢竟是在他們家溺水的,該有的禮儀還是得有。
顧衍溫淡地回:“沒什麽大事,嗆了點水,哮喘複發,不過已經搶救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就能恢複。”
沈恩遠點了點頭:“那就好,七七你替我們去醫院看看林小姐,怎麽說也是在我們家落水的。”
顧衍偏頭去看沈羨,她什麽表情都沒有,慢條斯理地喝着她的粥,直到沈父點到她,才把嘴裏的飯咽下去,淡聲道:“好的,吃完飯就去。”
黑色賓利行使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沈羨偏頭看着外面的風景,淡聲道:“去醫院。”
“她在睡覺。”男人淡淡地回。
不知怎的,沈羨心髒募地一疼,緩了幾秒,她哦了一聲:“那去公司吧。”
車內寂靜,顧衍突然開口:“婉兒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與你無關。”
沈羨随意問:“你信嗎?”
“嗯,你不會推她。”
“當然,我當然不會推她。”
靜默片刻,顧衍低聲詢問:“你們倆聊了什麽?”
沈羨語氣尋常地回答:“她先給我說了你們倆年少情深的故事,邊哭邊說的,具體說的什麽我也沒太聽清,不知道說到哪一句,就說要跳泳池。”
“然後呢?”
“然後,她就跳了。”
沉默半分鐘,男人聲音沙啞:“沈羨,她有哮喘。”
雖然意味不明顯,但沈羨還是聽出他話裏的指責意味。
她抿起唇,心髒痙攣般地抽搐了下,延續着密密麻麻的疼。
十月份的清晨,她穿着長風衣,并不覺得冷。
但此刻,刺骨的寒意從心髒順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沈羨閉了閉眼,喉嚨莫名的發澀:“我知道,你知道,她更知道。”
她的性格早已磨煉成遇事冷靜默然,短暫的窒息後,再開口,聲音平靜淡漠。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攔住她告訴她你有哮喘,陷害我用其他方式吧,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
“還是應該在她剛落水的時候跳下去救她,而不是站在泳池旁冷眼旁觀,顯得很冷血?”
“或者要我立刻給你打電話什麽的?”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青筋爆出,沈羨聽得出他話裏有壓制怒氣的意思:“沈羨,我跟你說過,我和婉兒什麽男女之情都沒有,我只喜歡你,她當年哮喘是因為我才得的,我看她掉水裏還能見死不救嗎?”
“不能。”
他當然不能不救。
林婉兒得哮喘那年,沈羨還沒嫁給他,就聽圈子裏的名媛小姐各種酸味八卦。
——顧公子真是又溫柔又體貼,林婉兒住院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去醫院看她呢。
——顧公子對林婉兒這麽好,萬一她利用顧公子的愧疚心,要顧公子娶她,怎麽辦啊?
——我看吶,還真不如讓顧公子娶了她,不然以後誰嫁過去成了顧太太,看着丈夫心裏有這麽一個特殊的存在都忍不了!
——哦,要是我嫁過去,第一時間就是把林婉兒推進河裏,死了算了,霸着別人的丈夫,想想都膈應的我吃不下飯。
——嗯哼,到時候顧公子沖冠一怒為白蓮,你和你的家族可能會連夜在安城消失。
——算了算了,想想就行,我這麽小心眼當不起顧太太,還是讓大度善解人意的世家小姐去享受這份尊榮吧。
沈羨突然有些好奇,看着他問道:“如果我和林小姐同時掉進水裏,你會救誰啊?”頓了頓,她彎唇笑,“我會游泳而且身體健康,她不會游泳還得了哮喘......”
其實開口的那刻她就後悔了。
在話說出來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說這種怨婦才會說的話,可真的聽到他回答的那刻,心髒還是止不住的下墜。
冰冷的四個字打斷她的話:“我會救她。”
晚上十點,顧衍沒有回家。
落地窗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沈羨坐在床上翻着書,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沒開,臺燈的光線昏暗柔和,她擡頭看向挂在主卧牆壁上的巨幅婚紗照——
照片中的女人身穿抹胸式的白色婚紗,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白皙的脖頸線條優雅,精致的鎖骨裸露,骨渦不深不淺。
鏡頭恰好捕捉到她看向身側的男人,眼神中帶着說不出的專注、甜蜜、期待。
沈羨收回視線,雙眼沒有焦距的盯着書本,眼神渙散,半天沒有翻頁,直到手機叮的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拿出手機查看短信,匿名短信。
但即使是匿名,發信人是誰一目了然。
【沈羨,就算阿衍再喜歡你又如何,他也絕對不可能對我不聞不問,你永遠也無法想象,男人的愧疚和責任心到底有多大。】
【阿衍今天不回家,你一個人好好睡覺吧,晚安。】
還附帶一張照片。
沈羨手指頓了下,點開照片放大,盯着照片許久,突然發現什麽,立刻坐起來。
戒指...他手上的戒指呢?
連戒指都不戴了啊。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裏忽然湧出無數的淚水。
那個戒指,是她親手設計的,熬了好幾個大夜。
她甚至能記清,她當時勾勒每一個線條的畫面。
她還沒有提離婚,他就做好分開的準備。
迅速抽身、幹淨利落,一如既往的冷靜果斷。
沈羨瞪大眼,硬生生地把眼淚憋回去。
關掉手機前,收到溫落落的短信。
嫂嫂:【七七,你的離婚協議寫好了,我發到你郵箱。】
沈羨:【好,謝謝嫂嫂。】
嫂嫂:【真的要淨身出戶啊,我都替你不值,要我說就該狠狠地敲他一筆,分他千把個億的。】
顧衍那人,除非他心甘情願給你,不然你連一毛錢都沒法從他身上要到。
雖然顧衍剛結婚的時候,象征性的給她一張黑卡,但沈羨平時花錢都是自己的,幾乎沒動過。
她薪水不菲,再加上各種股份分紅,自己的錢夠花。
不過家庭的支出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花費,都是顧衍負責。
而且,沈氏因着顧家,占了不少便宜沾了不少光,生意都跟着上升幾個臺階。
真的仔細算起來——這段婚姻,是她高攀。
沈羨回複:【嗯,能把婚離了就行。】
嫂嫂:【可是顧衍會同意和你離婚嗎?我聽你哥說,他好像沒有離婚的意思。】
沈羨手指一頓。
她真的想問問沈司瀾,顧衍到底哪裏表現的非她不可,這輩子只能跟她過?
【我會救她。】
雖然知道這個話題很弱智很不體面,但聽到他毫不猶豫的回答,沈羨的心髒還是止不住蜷縮,像是被什麽蟄了下,疼痛蔓延至全身。
她甚至都懷疑,當時自己是怎麽說出這麽無腦的問題,活生生的像個怨婦,擺着張秋娘臉,質問丈夫自己和其他女人誰更重要。
這怎麽會是她問出的問題?
沈羨閉上眼,內心生出點點自嘲。
學做了這麽多年的淑女,真他媽白學了。
顧衍回來的時候,剛過十一點。
上樓後,直奔卧室,雙人床上被褥平坦地擺放着,沒人。
顧衍心髒猛地一沉,像是電梯突然出了故障急速下墜,大腦迅速掠過一個荒唐的念頭——這女人不要他了。
不過這個念頭一出,就被他迅速否定。
且不說沈羨愛他,就算沒有這層虛無缥缈的愛情,沈家和顧家這些年早就形成了利益共同體,就算是看在家族利益的份上,她也不會不要他。
看在家族利益的份上......
這個念頭更快的被他否認。
沈羨愛他,沒有家族利益,也會留在他身邊。
她離不開他。
可理智是這麽想的,心裏還是止不住的煩躁,渾身都有種壓制不住的煩悶躁意。
顧衍找了一圈,最後在次卧找到了她。
女人側着身子躺在床上,臉蛋埋在枕頭裏,安靜的卧室內是均勻的呼吸聲。
顧衍內心微不可覺的松了口氣。
她只是有點生氣,和他鬧脾氣而已,跟以前一樣。
哄哄就會好。
顧衍擡腿走到她床邊,看着她白淨的臉蛋,俯身低頭含住她的唇。
沈羨睡得很淺,他幾乎剛碰到她就醒了,等他親完,翻了個身把被子蓋好。
她沒睜眼,嗓音低而模糊:“晚安吻親完,可以走了麽?”
顧衍半跪在床上,黑眸緊鎖着她。
半響後,他淡淡笑開:“太太,你這是要和我分床睡?”
沈羨嗯了聲:“就今晚,今晚我不太想和你一起睡,明天我大概就能好,明天就回去。”
顧衍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忽地俯身貼過去,惡劣地咬了下她的耳朵:“可是我今晚就想和你一起睡覺,順便做個愛什麽的。”
“我不想做。”
“可是我想,我想要,你不給嗎?”
沈羨睜開眼,看了他半天,忽地笑出聲:“你想要我說給還是不給?說給你會說我死板沒意思,說不給你又會生氣說我不履行夫妻義務。”
“以中國目前的法律,對婚內強.奸的認定保護力度不足,更何況以你的手段,根本不會做到能判定強.奸的程度,還有,哪怕你真的強.奸我,我也不會鬧大。”
她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就是仗着這些有恃無恐嗎?又何必來咨詢我的意見,你願意上就上吧。”
說完,她閉上眼,一副任君采劼的表情。
雖然顧衍不是非她不可,但絕不可能跟她和平離婚。
忍到月底,等合作結束。
現在提離婚,損失太大。
雖然爸爸不會怪她,但她不能這麽自私,讓家人為她當年一腔的少女心買單。
顧衍看着緊閉着眼的女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帶着點涼意擦過她的鎖骨,緊跟着薄唇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她的脖頸,沈羨忍住身體起伏的情.欲,睜着眼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黑色頭顱。
她想,對她再差一點吧。
這樣,離婚後,那些甜蜜的曾經她不會再留戀,也不會犯賤地想起他以前對她的好。
念頭剛出,男人忽然從她身上起來,抱着她去了主卧。
沈羨以為他要換個戰場,但是男人把她扔到床上後,暴力地扯開襯衫的扣子,轉身去了浴室。
沈羨看着他的背影,一時竟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身體的反應這麽明顯,就這麽放了她?
仰頭看着天花板,等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見他出來。
沈羨以為他去次卧或者書房睡,沒再多想,拉着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
……
洗完澡,顧衍站在床側看着女人溫靜的睡顏。
良久,他輕輕帶上門,去了書房。
一只手夾着煙,另一只手拿着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煙霧幽幽吐出,他淡啞開腔:“戒指找到了麽?”
周文恒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看了眼時間,真他媽的想罵娘,十二點半了好不好,這個點給人打電話,會遭雷劈的!
找找找,他媽的,從昨晚就一直在找!
你不是親自去找了麽,不也沒找到嗎?!
想是這麽想,但錢難賺屎難吃工作還得要。
周文恒從床上爬起來,語氣恭敬:“顧總,沈家和醫院附近我們找了幾圈,都沒看到您的戒指。”
捏着手機的力道加重,手背跳躍出青色的筋脈,男人淡啞吩咐:“繼續找。”
周文恒:“是。”
挂斷電話,顧衍看着左手無名指的位置。
這戒指平時戴在手上沒覺得有什麽,可真的丢了,總覺得不舒服不适應。
兩人仿佛又恢複了之前冷戰的狀态,從起床到吃早餐再到去公司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他什麽意思沈羨清楚的很。
大概知道,這次很難哄好她,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力,索性不哄。
然後她會和之前一樣,退回自己的防禦塔,不再抓着這件事不放,變回溫柔大度的模樣。
到那時候,他再做點什麽感動她的事,這件事很快就會翻篇。
顧衍很擅長拿捏人心,軟硬兼施,冷淡和寵溺切換自如。
寵着你的時候能把你捧到天上,冷淡的時候翻臉無情。
且,迅速切換,不需要情感上的過渡期。
沈羨不是沒想過直接提離婚,但不知道是她哥的話還是第六感的暗示,總覺得,顧衍不會輕易同意離婚。
哦,他好像還說過,喜歡她來着。
豪門聯姻和普通家庭離婚不同,牽扯的利益太多,不到最後一刻,沈羨不會和顧衍撕破臉。
她需要在這之前,找個人護着沈家。
……
上午九點左右,沈羨去了董事長辦公室。
顧春山很少來公司,現在大多數業務,都是顧衍在管。
顧家的關系錯綜複雜,整個家庭只有顧老爺子給過顧衍一點親情,顧衍也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顧衍對顧老爺子,确實很孝順。
可以說,顧青山是這世上唯一能壓制住顧衍的人。
沈羨如果要離婚,第一步就是要得到顧老爺子的幫助。
“咚咚咚。”
進入辦公室,顧青山正坐在椅子上,額頭上布滿了歲月的褶皺,眼睛精明又銳利,聲音仍舊蒼勁:“來找我,是說離婚的事?”
沈羨怔住:“爺爺......”
她來之前想了很多開場白,結果被爺爺一語道破。
“傻孩子,你以為爺爺整天養花種草就什麽都不知道?”
沈羨微微垂首:“爺爺,我要和顧衍離婚。”
顧青山眯了眯眸:“想好了?”
“嗯,”沈羨開門見山,“沈家和顧家的合作這個月底結束,以後不會再有合作,我希望爺爺你能幫我,讓他不要因為私人原因,對沈家出手。”
顧青山:“公司的事情都歸他管,我沒法插手。”
“爺爺不幫我嗎?”
沈羨恭敬地站在辦公桌跟前,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顧老嘆了口氣:“幫,你要爺爺怎麽做?”
沈羨溫靜地笑笑:“謝謝爺爺。”
……
門被關上,陪着顧老爺子幾十年的張叔說:“董事長,大少爺會跟你翻臉的。”
顧青山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連媳婦都看不住,活該!”
張叔:“……您真的出手幫忙?”
“沈羨那丫頭有多倔你不知道嗎?我不幫到時候連着我一起怪罪。”
“可是......”
顧青山緩慢地道:“讓他們倆自己鬧吧,把小羨要辦的事情做完,我們去鄉下躲一陣。”
“哦,好。”
有了爺爺的幫忙,下一步是找人護着沈家。
沈羨手指轉着簽字筆,看着名單上的人名,若有所思。
末了,在紙上畫了幾個圈。
在安城,顧公子一手遮天。
那她只能去找外援。
……
總裁辦公室內,氣壓一片低沉。
“她要買股份?”
周文恒低着頭,看着辦公椅上的男人,後脊發涼。
他硬着頭皮禀告:“嗯,夫人找董事長幫忙,要買百分之五的股份。”
顧衍扯了扯唇,扯出沒什麽溫度的笑:“去把李律師請來。”
周文恒頓了頓:“是。”
李律師是顧衍的私人律師,負責處理他的私人財産,一年到頭都來不了幾次,突然過來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半小時後,李律師抵達辦公室。
顧衍在黑色真皮座椅裏的身軀直起了腰,單刀直入的道:“李律師,我想把我的股份贈與給我太太。”
李律師有一瞬間的詫異,怎麽突然送起股份來了?
不過很快恢複專業:“顧總,目前公司的股份,您占比百分之四十,您打算贈與夫人多少?夫人在結婚的時候,董事長給了她百分之三的股份,您贈與她股份,不需要經過其他股東的同意。”
顧衍沉吟片刻:“給她百分之十。”
“……”
顧總這是出軌了麽?
顧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對顧總來說也不是小手筆。
有錢人,還真他媽會玩兒。
李律師秉持專業律師的素養,把合同的條款一一和顧衍确定了好幾遍。
贈與合同很快拟定好,李律師離開後。
顧衍靠在椅背上,看着文件,深邃的眼眸一點點縮起。
要股份麽。
那他送給她。
他的顧太太,到底要幹什麽?
顧衍臉色一點點沉下去,連帶着周文恒的心也沉着。
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秉持哈佛畢業高材生高質量首席特助的專業性,開口彙報顧衍交代的事。
“顧總,靳時嶼的合約在星耀影視公司,按照他如今的咖位,算得上是公司的一哥,資源人脈都不錯,人氣也高,直接出手在輿論上會對顧氏造成不利的影響。”
顧衍眯了眯眼:“那就收購。”
周文恒愣住,沒想到顧總會用這麽簡單粗暴的方式,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顧...顧總,您不擔心沈總和你翻臉嗎?”
顧衍雙眼眯的狹長,冷聲笑道:“我收購一家能賺錢的公司,她為什麽要和我翻臉?”
周文恒:“……”
他在心裏默默地為那家娛樂公司哀悼。
不過,也怪靳時嶼膽子太大,居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夫人動手動腳。
上一個敢這麽做的人,公司被顧總擠兌到破産,老板負債累累被爆出醜聞進了監獄。
作為跟在顧衍身邊快十年的首席秘書,周文恒太了解顧總的行事作風。
典型的商人,狠厲果斷,利益至上,冷血無情。
但凡涉及夫人的事兒,更是殺伐果決。
不過作為首席秘書,周文恒也看不懂顧總對夫人到底是什麽感情。
說愛吧,但又和大多數情侶不一樣。
說不愛吧,他付出的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少。
結婚三年,顧總和夫人吵了不少次架,但每次低頭求和的都是顧總,反倒是夫人脾氣比較大,大半夜的經常把顧總趕出家門,還有好幾次反鎖主卧的門,鬧到要開鎖師傅去開門。
但周文恒隐隐覺得,這段感情的主動權還是在顧總手上,雖然夫人表面上占據優勢地位,顧總看似對夫人百依百順——可他從來不是能對女人百依百順的男人。
會議室。
沈羨低頭看着文件,聽着主座上的男人把除了她之外的高管都罵了一通。
端着張溫淡的俊臉,語氣裏含着淡淡的笑意,說出的字眼也很幹淨不含髒字,可連在一起被罵的人羞憤的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但偏偏他說的每一句都在點,就算明知道是挑刺,也沒法讓人找出反駁的話。
話題繞了一圈,終于輪到沈羨。
她擡起頭,看向主座優雅矜貴的男人,直直對上他的視線,等着他挑刺。
顧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溫淡開腔:“沈總來彙報一下第四季度影視部的工作。”
沈羨起身,打開平板,聲音清晰平緩:“影視部下半年投資的重點放在文藝片和喜劇片上,一共投資二十一部電影,影視劇和短片......”
一陣鈴聲驟然響起,衆人齊刷刷地看向聲源處。
除了顧總,沒人敢開會的時候手機不靜音。
沈羨頓了下,停止彙報。
主座的男人忽然瞥了她一眼,沈羨有種敏銳的直覺,來電的人是林婉兒。
果然,顧衍下一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想。
“婉兒。”
“……”
“嗯,我馬上過去。”
挂斷電話,他淡漠地道:“散會。”
臨走的時候,顧衍看了眼盯着平板看的女人,他皺了皺眉,還是起身離開。
沈羨這一刻特別感謝多年的磨煉,哪怕頂着衆人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還是能神态自若的起身,推開辦公室的門離開。
門一關,議論紛紛的聲音此起彼伏。
“顧總這是什麽意思?”
“當衆接緋聞女友的電話,還直接散會,你說是什麽意思?”
有人提醒:“你們發現沒,顧總今天沒戴戒指,我沒記錯的話,從結婚開始顧總就一直戴着戒指呢。”
“這還是顧總第一次當衆不給沈總面子吧。”
“顧氏集團的總裁夫人不會要換人了吧。”
“說不準哦。”
專梯被占,職工電梯人滿為患。
開會的會議室在七十七層,沈羨站在電梯前站了三秒,選擇走樓梯。
不緊不慢地爬着,腦海裏忽然想起,前不久顧衍問的那句——你會來救我嗎?
爬樓梯真的很累,比下樓梯累多了。
雙腿有些酸,沈羨直接坐在階梯上,将腦袋埋在腿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道氣喘籲籲的女聲傳來:“沈七七,你可真讓我好找啊!”
沈羨擡頭,抿着唇:“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顏芷喘着粗氣,坐在她旁邊:“有人說看見你去了樓梯間,不知道在哪層,我就從會議室那層跑上來找你啊!”
眼眶驀然濕潤,沈羨聲音有些啞:“芷芷,讓我抱一下。”
顏芷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女人,伸手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什麽話都沒說。
傷心的時候,更需要無聲的陪伴。
她很少看見沈羨這麽脆弱的模樣。
她的沈七七,應該是辦公室裏一絲不茍的女精英,或者是端莊矜持的名媛淑女,而不是現在這樣脆弱狼狽。
像是一個小可憐,被全世界遺棄了。
半響後,她聽見沈羨啞着嗓音道:“芷芷,十號名邸的公寓你幫我找些人打掃,我應該很快就搬過去。”
顏芷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你要和顧衍離婚?”
“嗯,”沈羨低聲道:“現在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好,等解決完就離婚。”
顏芷聽出她話裏的認真。
沈羨是她見過執行力最強的人,但凡下定決心,就絕對不會有反悔的可能性。
這些年,顏芷一直在外面拍戲,再加上沈羨的性子內斂,對于她的感情生活,幾乎是緘口不提。
顏芷只能從大衆的評價,窺視沈羨和顧衍的婚姻。
她也一直認為,沈羨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态——跟一個帥氣又多金還般配的男人結了婚,不愛但也不讨厭,可能還有點微微的小喜歡,那就這麽過呗。
可顧衍能讓她露出這麽傷神的表情,顏芷直覺認為,事情沒有她想象的這麽簡單。
沈羨應該是愛顧衍的。
而且是——深愛。
但她沒多問什麽,臉上挂着笑:“好啊,那我們就是鄰居了,到時候我做飯給你吃啊!我最近的廚藝進步不少呢!”
兩人十八歲的時候,在十號名邸買了兩套公寓,門對門。
沒結婚以前,沈羨一直住在那裏。
沈羨坐直身體,動了動唇:“一起去吃晚飯?”
顏芷重重點頭:“好啊!”
一路上,顏芷叽叽喳喳地逗她開心。
“離婚是好事啊,這年頭美女都是單身!”
“你想想,結了婚你只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不結婚有大片的森林等着你!”
“到時候咱們一起住高級養老院,找很多男陪護,身高腿長灰褲子的那種!”
沈羨被她逗笑:“好。”
和顏芷在一起,沈羨莫名的被她感染,心情好了不少。
兩人吃晚飯逛了會兒街,顏芷提起:“七七,你急着回家嗎?不急的話陪我剪個頭發吧,這部電影要拍很久,長頭發太難打理,我得剪短。”
沈羨站在試衣鏡前,看着自己濃密烏黑的及腰長發,笑着說:“我也想剪頭發。”
“可是你的頭發養了這麽久,發質這麽好,又不像我這麽毛躁,剪了多可惜啊。”
顏芷知道沈羨有多寶貝她的頭發,自從高二開始留長發以來,每周都會定時做護理,連染燙都沒有過。
沈羨笑眯眯地道:“我短發不好看嘛?”
“當然好看,”顏芷挎着她的胳膊,眨了眨眼,“我的北鼻光頭都美膩!”
沈羨:“……”
她摸了摸自己的長發,這個濃密的長發,還是因為顧衍在一次的采訪裏說過,喜歡長發的女孩。
在此之前,她一直留的是短發。
理發店燈光明亮,沈羨始終閉着眼睛,耳邊是剪刀清脆的聲音。
剪完後,她看着鏡子裏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內心很平靜。
她的十年,結束了。
晚上九點,顧衍回到蘭水公館。
進屋後,接過童媽遞來的水杯,他随口問:“太太幾點回來的?”
童媽:“八點半到家的。”
聽到她這麽晚才回家,顧衍的眉頭微不可覺地皺了下,不過沒多大反應,淡淡地嗯了聲,把杯子遞給童媽,便上了樓。
顧衍推開卧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