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中秋團圓夜,林易之差人來請他回家,林弘山拒了,不想見林煥文。
還有就是林易之這個人,說無情也無情,說有情也有情,出事之後遣人來過問了一下,自己卻連臉都沒露一下,似乎對他可能會坐牢這事并不關心。
這個中秋便在家裏過,采買的人絡繹不絕往裏走,肥美的膏蟹,月餅糕點名茶,只備着給主人吃一頓中秋飯。
恰好天氣好,萬裏無雲,一輪圓滾滾的白月亮在天上,是個幸福美滿的自得模樣,又在庭院了擺了桌子,方便主人吃吃喝喝的賞月。
可是沒陪着主人家賞月的人。
林弘山看書出來,站在樓上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的忙,擺着餐具花朵,葉峥嵘站在桌子前事無巨細的看着,連花和花瓶的位置是不是擺得最正都要凝視好一會。
看了一會,林弘山轉身回房間換了件衣裳出門去,葉峥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三爺去哪兒?”
林弘山徑直出了門,招來司機和兩個聽差,氣勢洶洶的出了門。
暮色四合光線開始黯淡的時候才回來,多帶了一個人回來,是抱着回來,走近了仔細看是個男人,再近一點。
是溫良玉。
臉漲得通紅的咬牙掙紮,三爺抓着他兩只手,把人摟在臂彎裏,另一只手卡着他的腿彎。
抓着懷裏的人,林弘山才覺得這幾天有了點真實感,他就在自己的懷裏罵着自己,像要咬人一樣卻又不敢大聲。
林弘山二話不說把人抱上樓,留葉峥嵘和丫頭媽子面面相觑。
關上門,黯淡的光昏沉,把溫良玉放在床上,他才回歸溫小少爺這個身份幾天,就迅速矜貴了起來,臉漲得發紅,眼神卻自持淡漠,竭力裹着一層不可侵.犯的外衣。
他想坐起來,林弘山摁着他的肩頭,沒給他起身的機會,垂眼看着這張臉,不過幾天而已,就陌生了起來。
明明還是這個眼睛,這個鼻子,這個嘴唇,卻不像溫良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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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溫良玉。
目光一點點掃過,林弘山克制着心底暴烈的情緒,擡起手輕輕撫摸他的唇,看他因這樣細微的觸摸一瞬緊繃起來的表情。
他在恐懼。
是不是過去那些事,對他來說已經恍如隔世了?溫小少爺現在受不了這樣侮辱了。
他果然叫了起來,蹙着眉頭壓着憤怒的聲音:“放開我。”
他穿的衣服很好看,林弘山尤其喜歡他穿白襯衣的樣子,一顆顆解開襯衣扣的時候,微涼的小小衣扣在指間,總顯得人心急又笨拙。
溫良玉臉色唰的蒼白,動手掙紮着:“你別太過分。”
伸出的手不足以抵擋林弘山的手,徒添可憐無助而已,溫良玉吓得發抖,好不容易遠離這個人了,好不容易堂堂正正起來,啞巴一伸手,就要把他拖回去。
張了張嘴,求饒了話就在嘴邊了,可他不想求啞巴,他不想再那麽卑微了,他是溫三,不是要靠啞巴才能活的溫良玉。
直到扣子解到最後一顆,連帶那顆隐秘關鍵西裝褲扣,溫良玉終于如林弘山願的吓哭了。
看着溫良玉緊閉雙眼崩潰發抖無聲流淚,林弘山把人抱在懷裏哄,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任他不甘心的對自己拳打腳踢。
林弘山抱着溫良玉,自認拿他沒有絲毫辦法,他就是自己心尖上的寶貝,鬧了一會終于平息下來,溫良玉憤怒而委屈的咬了他一口:“我要回家!”
這話是林弘山的逆鱗,溫良玉的委屈還沒發出來,摟着他的人傾身把他狠狠壓在了床上。
……
葉峥嵘在樓下半晌都沒回過神來,但現在不容他不回神,溫岱風親自上門來要人了。
“溫爺稍坐一下,我去問問三爺。”
“問什麽?我朋友親眼看見他把我三弟帶走的,還能不在這裏嗎?”
“或許溫爺的朋友看錯了。”
“林弘山現在在哪?我親自去問。”
葉峥嵘站在溫岱風面前沉默了一會:“在樓上睡覺。”
溫岱風擡腳就往樓上走,葉峥嵘急忙攔他,原本不敢想也不敢說的話脫口而出:“也不一定在睡覺。”
他目光灼灼,額頭起了冷汗,隐晦難言的東西都藏在眼瞳裏。
溫岱風斷了上樓這個念頭,握緊拳頭,林弘山這個龌龊東西。
葉峥嵘在溫岱風的注視下一步步的上樓,門的隔音很好,但動靜也不小,上到走廊就能聽見隐約的聲音了。
溫良玉在哭,壓着聲音的哽咽,好像要喘不上氣了,葉峥嵘一下臉紅起來,邁着步子走到門前,擡手敲了三下門。
敲門聲一下阻斷了溫良玉的哽咽,葉峥嵘嗓子幹澀的開口:“三爺,溫爺來要人。”
裏面沒有聲音回答,葉峥嵘只能幹站着等,裏面只有兩個人,能說話的人不會回答他,會回答他的人不能說話。
而他也不可能進去得到答案,他只能站在門外面,聽溫良玉極小聲的崩潰聲音,在說着,你滾,放開我。
然後是一聲痛苦的悶哼,似乎在經歷難以忍受的折磨。
葉峥嵘等了好一會,沒能得到答案只能下樓,板着一張臉說:“三爺還在睡,你等會吧。”
溫岱風冷笑一聲擡腿就要上樓,葉峥嵘盯着他:“溫爺那麽想去看三爺在睡什麽?”
這句話徹底阻攔了溫岱風,等到溫良玉盡力把衣服每一個皺褶扯平下樓的時候,外面夜色濃重,溫岱風的臉比外面的夜還黑。
下樓梯林弘山想要扶他一下,溫良玉垂着頭擋開,林弘山便站在樓上看着溫良玉走了下去,到了客廳挨了溫岱風一耳光,被氣憤的溫岱風拎走了。
林弘山看着自己的人被拎走,慢慢走下樓梯,葉峥嵘低着頭,攥着手指有些緊張:“三爺,大爺送了盒月餅過來。”
月餅盒放在客廳桌子上,林易之的月餅。
掀開蓋子拿出來一個,林弘山走出房門坐在屋檐欄杆上,白牡丹開得很好,是片輕盈漂浮的海,不知道剛才溫良玉來的時候看見了嗎。
吃着月餅,林弘山擡頭看天上的月亮,很圓很亮,看看也是可以的。
葉峥嵘站在門口,有些局促的遲疑了很久,才決定向前走,朝着那個孤零零看着月亮的人走過去。
他沒發出聲響,林弘山下意識的側頭看向他,發覺他的動作,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滾遠點。
葉峥嵘腳步停住,僵硬站在原地,慢慢向後退,學着丁田像根木頭一樣站得遠遠的。
站了很久擡頭看屋檐露出的半邊月亮,不知道母親和周大娘今晚是怎麽過的。
第二日葉峥嵘躊躇着在林弘山起床之後告訴他,溫良玉進醫院了。
“溫家昨晚似乎大鬧了一場,溫老爺氣昏了頭,就把溫三少爺打傷了。”
罪魁禍首端坐首位面色不改吃着早餐。
下午去醫院,葉峥嵘這麽一個天生冷脾氣的少年人都想要勸三爺收斂一點了,但終歸沒勸。
三爺有些像瘋子,身上藏着點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沒準備開口招惹。
醫院外面兩排高大的樹木依然青綠,在風中招搖映着不遠處的西式建築醫院屋頂,和幾個月前沒有什麽差別。
林弘山走進醫院,寂靜的走廊和鋪陳整齊的瓷磚地板,陰涼的感覺着整個醫院,沿着樓梯向上到四樓,樓道依然很靜,偶爾有一兩個小護士匆匆經過。
到了走廊,嗚咽的哭聲傳過來,一個胖婦人坐在鐵皮長椅上抹眼淚。
她哭她的小少爺,她可憐的小少爺,幼年喪母,從小被人暗地裏戳脊梁骨,說他是娼.妓的兒子,出落得一個好模樣,卻和他母親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因這好相貌又平白惹出了事。
抹着眼淚擡起頭,看走廊的那一邊站着兩個人,淚眼朦胧的看不清,難為情的低下了頭繼續抹眼淚。
林弘山站在原地,看那扇關着的門,玻璃視口透出來的光都要比別的地方亮三分。
一道無聊的門,但因為有個人就在門的後面,好像門也是會發光發熱的。
站在原地看這門框,看清楚了木質紋理到底有幾條,林弘山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廊口。
回家的車上葉峥嵘心情複雜,沒想到三爺居然沒去看溫良玉,而是自己去看了醫生,接受了嗓子的檢查,醫生說這東西叫聲帶,讓三爺明天再去做仔細檢查。
翌日再去,東檢查西檢查,說了一大堆讓三爺不要期望太高,如果是天生的殘缺引起的,基本無法彌補。
三爺點點頭,任他檢查,最後的結果出來說嗓子沒什麽問題,和健康人是一樣的,這才讓人松了一口氣,但這種項度就不是這位西醫能負責的了,醫生便又推薦了一位洋醫生,說是做聲帶訓練和這方面培訓的。
又駕車去拜訪那位醫生,兩人聊了好一會,洋醫生說了不少案例,有些小孩是如何通過系統的訓練能再次發聲,讓三爺自己試着說話,三爺緊閉着嘴,每一個字都認認真真的聽了,但嘴始終沒張一下。
三爺心血來潮突然關心起自己嗓子的問題來了,到了這個關頭卻又不願意出半點聲,醫生也拿他沒辦法,給了點建議之後便把這個麻煩推了出去,轉而推薦了一個心理醫生來。
醫生說什麽林弘山都願意聽,只是不願意張口,聽了醫生的建議即刻又去拜訪那位心理醫生。
給的地址是在一棟西洋式公寓樓裏,林弘山按着上面說的八樓,順着往上走,樓梯裏都貼着白瓷磚,牆上有西洋的彩色瓷畫,樓梯道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林弘山擡頭看是個白俄人。
林弘山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見多了住胡同的小洋鬼子,在裏也算是個新天地。
到了八樓葉峥嵘敲門,裏面沒有反應,又敲了三聲,過了半晌才隔着門響起一句回應,沒聽懂是什麽意思,大概是洋文,聲音很溫柔。
門拉開,一個洋人站在玄關,細看也不算洋人,大概是個雜.種,混了中國人與不知道什麽國家的血,一雙眼睛是深藍色,像兩顆彩玻璃的碧藍深邃,看見他倆站在門口,目光先看向葉峥嵘,上下打量之後移到林弘山身上,在看他的穿着和漆黑濃重的陰骘目光後确認他是關鍵人物。
“先生找我有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涉及血腥或者比較暗黑的內容,比較容易敏感的內容,全都側面稍微點一筆,比如林弘山做的那些生意,比如突然去世的一些配角,看見的時候請自行聯想主角到底幹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