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向他說明來意,那雙湛藍的眼睛停留在林弘山臉上,微傾身伸出一只手:“你好,請進來坐。”
沈立屋子窗明幾淨,潔淨清新,茶幾上鋪着蕾絲紋路的桌布,上面只有一本翻開的外文書和裝着半杯水的玻璃水杯。
沈立請他坐下:“我并不是很懂手語,還需要你的這位助手在一旁協助才行。”
林弘山摸出小本子,筆蓋敲擊硬殼本,葉峥嵘深解其意:“我在外面等。”說完走了出去在外面等着。
将本子翻到最新一頁,林弘山等着沈立開口,他一個好好的人來看病,還不是身體上的,是心裏的,實在荒謬。
沈立笑了一下:“林先生沒必要防備一個醫生,表情不用這麽嚴肅。”
這個笑一閃即逝,被林弘山的嚴肅鎮壓了下去,沈立整理好表情進入正題:“嗓子問題?檢查結果健康嗎?”
林弘山落筆,健康。
沈立側着頭看:“林先生的字很好看。”他擡起手,手指懸在林弘山身前:“我可以摸一下林先生的咽喉嗎?”
這是什麽道理?林弘山疑惑的看着他,略微點頭微揚起下颌,将自己的脖頸展露出來。
沈立忍着笑,面上是極其考究的沉靜,看着林弘山的脖子和喉結,用指腹輕輕按着。
但凡難搞的病人,最後都被定為需要神秘至極的心理治療,醫院那位總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脫身,也算是在給他送生意。
一般人要麽不信,信了便是來送錢的,可林先生顯然不信,但依然是來送錢的架勢。
肢體接觸後氣氛稍微軟化了一點,沈立先向林弘山粗略說了一下什麽是心理疾病。
什麽躁郁的,一下低落一下亢奮的,極端的又瘋癫的,這不是些瘋子嗎?
如果不是看對方有點能治病救人的氣勢,林弘山起身就走了,拿他和瘋子放在一起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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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立看出林先生的不快,對上陰骘的眼神,對他有心理疾病基本确信了。
林弘山倒要看這個假洋鬼子能有什麽花招,結果沒等到他再說什麽心理疾病的恐怖癫狂之狀,反倒是提議:“林先生,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午餐吧。”
林弘山沒戴腕表,看了一眼沈立手腕上的表盤,時間過得很快,的确十二點了,站起身,沈立也跟着站起身,朝前引着他下樓。
葉峥嵘靠在公寓外面的牆上等,越來越像丁田,只是他不如丁田喪氣,精氣神挺拔,這一點瞧着比丁田順眼。
到了餐廳,這家餐廳就在沈立家附近,沈立常來,服務員已經認識了他,服務員将菜單給了他,他便将菜單推到林弘山的面前:“林先生先看吧。”
第一日的診治就是聊天加上吃了一頓飯,以及确定了酬金,得到沈立的一頓安撫,讓他心态放松,只要他願意,他就能好起來。
這頓廢話實在是貴,不過不能否認,聽了心裏是要舒坦些。
聽完廢話便要聽正經話了,叫車轉向周佳士家,停在門口讓他們姑且等着,門房瞧見他來了,扭頭趕去禀告,周佳士從屋子裏迎出來,看見他來表情就嚴肅了起來,林弘山是個實幹的人,尋常不上門,次次上門都是帶着正事的:“弘山兄弟,可是有事?”
林弘山來這裏不同他啰嗦,喝了茶就表明自己要對付溫家,聽得周佳士目瞪口呆:“弘山兄,溫家不對付你便好了,你這樣是做什麽?”
葉峥嵘說道:“我們三爺不對付溫家,溫家也總會對付三爺的。”
周佳士想了想,這話說得是不錯,但林弘山這個理虧之人還敢做這樣理直氣壯的模樣,實在讓人驚奇,不過他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林弘山了,心裏認為他不是存了壞念頭的人,只是人直,便想清楚了事情:“你是非不肯放過溫三了?”
周佳士盯着他,嘆:“弘山,你欺人太甚了。”
林弘山聽這話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他欺人太甚?他只想讓溫良玉回來,這就叫欺人太甚了,那他欺定了溫良玉,欺定了溫家。
他原本準備好了的說辭葉峥嵘都沒有說出口,林弘山想同行是冤家,周家與溫家也有嫌隙,溫家搶過周家好幾個大客,周佳士又想做出點事情給父親繼母還有兄弟看看自己的本事,這麽大的利益在面前周佳士偏偏不為所動,請他喝茶,問他還吃不吃飯。
林弘山知道他的飯是假飯,放了茶杯就告辭了,回到家裏氣得将客廳砸得稀巴爛。
他要溫良玉回來,可他不能再去綁他一次了。
他在廳裏乒乓的砸,沒人敢來攔,砸完他将沙發上的瓷器碎片抖啰下去,就着天色和方寸的軟墊躺了下去。
門外婆子媽子聽見聲響終于停了,撫着胸口驚魂未定,看身旁的葉峥嵘:“葉哥兒知曉這……”
葉峥嵘平淡的打斷她:“不知道。”
婆子沒得趣,瞧這小子的側臉,冷峻的,那模樣不好相與,便吶吶問:“這要去收拾嗎?”
“你們下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
葉峥嵘走進屋子裏,沒開燈,站了一會适應了也能看清個大概,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斜落在沙發上,三爺正蜷在那裏,四處都是碎瓷片子,破碎支離的一整屋。
走到沙發前,看三爺似乎熟睡了,沒了根骨一樣了仰躺着,他是不能說話的人,一張臉在月光下也是緘默的氣質。
葉峥嵘瞧着三爺,瞧不懂三爺,不知道他是在鬧什麽。
他在發脾氣,在為了溫家那位氣得頭發昏。
可為的個什麽,葉峥嵘真是瞧不明白,他母親賢惠溫柔,他當時都四歲了,學了千字文,還會背駱賓王的詩,可父親還不是為了前程就把他們抛了。
周大娘不少背着娘念叨,罵殺千刀的負心漢,曾經說最愛娘,要同她好一輩子,說要掙錢來給她享福,最後為了富貴就抛家棄子。
感情哪有財帛動人。
葉峥嵘半蹲下,湊近些看三爺,瞧見他鼻梁很高,鼻梁高的人有志氣,也有福氣,看相的都是這麽說的。
“怎麽偏喜歡個沒用的男人。”葉峥嵘小聲嘀咕。
林弘山驟然睜開眼,盯着他,黑漆漆冰冷的,葉峥嵘站起身:“三、三爺。”
葉峥嵘這算撞上了,被碎瓷片砸破了相。
林弘山這樣硬朗的年輕人,也生生把自己鬧病了,發起了低溫燒,躺在家裏歇了兩日。
大家知道他瘋魔了,不敢來拜訪,只有那位不務實的趙務實公子來看了一趟,趙務實前腳走,後腳潘刈州就提着名貴中藥材來了,葉峥嵘把人引到林弘山的門前,他推門進內,就看見林弘山閉眼躺在床上,大夏天身上還蓋着毯子,額頭上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熱汗,臉色差得瞧着人都白了。
“弘山。”潘刈州壓低聲音。
林弘山知道他來了,睜開眼勉強點了一下頭,潘刈州就着趙務實之前的凳子在床邊坐下,坐下半晌居然沒說出一句話來。
林弘山看潘刈州的臉色不好,五味雜陳的,只當是在為自己難過,将手伸出床沿,想告訴他不要擔心。
潘刈州拉住他的手,整理好情緒露出了一點飄渺笑,聲音也帶着顧飄忽勁:“你倒是癡情,這便卧床不起了。”
林弘山沒力氣和他寫什麽癡情不癡情的,他就是要把人攥在手裏過日子。
潘刈州問:“弘山,你就這樣放不下溫家那小子了,他有什麽好的?”
林弘山左右輕輕擺了擺腦袋,心裏想他的好我哪裏和你說得着。
潘刈州道:“那便是沒好處也認定了。”
閑話幾句他的感情狀況,潘刈州感慨他癡情,但也不想多提的轉了話頭:“你知道錢先生嗎?”
林弘山想了想,搖頭。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前幾年去國外了,最近聽到風聲,他要回來,你可知道是為什麽?”
他依然搖頭。
“為了你啊。”潘刈州說完抿緊雙唇不言語,像是想起了過往一般,回憶片刻看見那個得體儒雅的‘錢叔叔’,他摘帽站在閣樓上微笑,目光垂下瞧着他們。
對上林弘山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錢先生是你母親的長輩,兩人十分親厚,他易居海外多年,這次回來想必就是為了你。”
“況且……”潘刈州沉吟片刻:“聽聞你母親曾經有留下一些東西,或許他知道一些眉目。”
林弘山聽着,半垂眼勉強打起了一些精神,他從未打聽過有關自己母親的一切,一來大家都上趕着告訴他,林家姨娘暗示她是下賤外室,馮太太又說她是多了不得的龍大小姐,一個個欲言又止,都只等着他問一句。
可他偏不問,過去的事,知道了能有什麽用,她死了,他改不了這事實。
他來了精神,潘刈州也就繼續說下去:“你母親,姓龍,名梵如,是個……很好的人。”
很好這個措辭似乎費了不少心力,林弘山就聽着,病中睫羽不安的微顫。
“想必這些你都已經知道了。”潘刈州覺得自己多嘴了,當兒的怎麽會不知道母親的名字,林弘山卻是搖頭。
潘刈州驚訝一瞬,繼續說:“看來你不知道很多,她是龍家獨女,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龍家落敗得早,現在不是有點年紀的人,都不知道曾經有過一個龍家,彼時龍家盛況,十個林家都抵不過。”
潘刈州的眸光暗沉,明白那是時代最後的璀璨也是必然的洪流,龍家歷經百年,最後走向衰落,龍梵如是最後的那個句號。
“我本不想和你說這些,你并無謀算的本事,雖有志向也談不上野心,但你現在渾渾噩噩,實在好笑,你當龍家是如何衰敗的,你父親林宗洋便是首當其沖的罪魁禍首,他已有妻室卻貪念你母親容貌,他夥同盛家,便是你大哥外祖父一家,用盡龌龊手段将龍家步步瓦解。”
林弘山眨了兩下眼,原來自己是個孽種,難怪林宗洋那麽一個态度,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林宗洋已經死了,想要報仇除非把他挖出來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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