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浴缸的魚安靜的吐着泡泡,房間裏只有魚缸換水的“滴答聲”。

“砰——”一聲巨響打亂了原本的安靜,魚群開始四下奔逃。

辦公室裏,景程将一沓資料摔在茶幾上,目光往面前幾個人掃視一圈,然後開始了無差別攻擊:“我們要打造的是美女作家!”房間裏回蕩着景程的聲音:“你給我看的這是什麽?連達标的邊都挨不着,用腳抓阄選出來的嗎?”他拿兩根手指拈起一份履歷:“這是美女?沾了芝麻的燒餅還差不多!”又拿起一份:“這文筆,說她小學沒畢業我都信,說她是作家你信嗎?”“還有這個,照片把牆到P歪了,你都敢選進來!”……

景程把資料一個個看過去,迅速抓出問題所在,充分演繹了《論如何逼死一個處女座》這個論題。

他是真的有些急了。年初的時候公司推出了一項新的策劃,想要通過個人形象與作者風格的完美融合,标新立異,打造美女作家。這種類型的小說作家市場上還是空缺,但是以明星的方式打造作家勢必能給觀衆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但是想法雖好,合适的人選卻不好找。于是每次作家遴選會最後都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景程雖面目俊朗,一雙桃花眼眉目含情,但景程在公司素有“笑面虎”的稱呼,臉上帶着三分笑意看着你,卻沒人敢忽略他笑容背後暗含的冷意。更別說此時景程動了真怒,攻擊值成幾何倍數增長,旁邊的衆人縮着脖子裝鹌鹑,生怕他下一步就是叫到自己。

其實美女作家也好,天才作家也罷,都不過是一層浮在表面的包裝,公司最根本的問題是出現了作者斷層。十年前,公司有瀾月,她獨特的行文風格和情節構思,在衆多言情小說作者中自成一派,也成為公司在小說市場中脫穎而出的獨特法門。但是瀾月已經多次跟他說過,寫文章寫倦了,要休筆一段時間。何時複出,何時複筆,全部都是未知數。因此,公司不得不策劃各種方案,希望能打造出第二個瀾月。

盛世大廈,偌大的落地窗有陽光透過玻璃折射進來。

看完策劃,景程便去參加了公司的會議,讨論下半年策劃的明年策劃的基本走向。其實說的更直白一點,是選擇誰作為公司接下來的主推對象。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衰。作者的發展,三分靠運道,七分靠自己,公司固然能把大量的運營資源推到他身上,但能不能紅,能紅多久,完全看作者自身。

“我建議在當前公司已經簽約的作者中選出一位來,畢竟他們已經小有名氣,而且合作了這麽久也知根知底。”他的行事風格趨向保守,在選人方面也不願意冒進,而從現有簽約作者中選人确實是比較安全的一種做法。安振華是跟随父親打江山的老臣,在公司已經紮根多年,根基穩健,他的态度其實也代表了大部分人。

景程卻只能暗暗嘆息。現階段公司的日子不太好過,其他出版社都有了隐隐趕超之勢,如果在坐收其成,不知道将來市場還能否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旁邊策劃部的張經理提出不同意見:“安董,其實我認為這些老作者我們也投入了一定量資源運作了幾年時間,從市場的反應來看,她們目前确實欠缺大火的潛質,我的建議是我們在觀望一段時間,如果實在沒有合适的人選,在從您說的這裏面選人。”

安振華卻不怎麽認同:“難道就用你那個美女作家的方案?聽說你找半年都沒找到合适的人選,公司可等不起那麽久。”

那邊張經理答道:“安董,您不覺得正是因為這樣的人難找,是否別人也輕易模仿不了?”

“老作者別人一樣也模仿不來……”

兩方又開始的争論不休。這樣的會議今年不知開過凡幾,每回到最後精疲力竭,但哪方都不肯罷休。其實景程是偏向于主推新人的,有潛力的作者會如同那節節拔高的竹子,紮根土壤,汲取陽光與水分,便有了向上生長的生命力。但公司那批老臣的話他卻不能不聽,拿不出真正靠譜的人選,他是無法說服那幫人聽他的意見的。

想到這裏,他有些煩躁地在房間來回踱步,頗有些頭疼的樣子。

找作者的事情在進行中,但找不到合适人選只能暫時擱置。煩心之下,也只能找王卓散散心。

到的時候,王卓正在看稿子,聚精會神連他進來都沒有發現。他把頭伸過去,突然出聲:“在看什麽呢?王總編。”王卓這杯最愛看文章,碰到文筆好的文章他能坐在椅子上一天不吃不喝不動彈。

他正好看到标題《風起青萍》,網頁就被關掉,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大堂的那個姑娘,說話時梗着脖子,一臉倔強的樣子。“那個小姑娘的文章你最後看了麽?”

王卓接完水坐回座位上:“看了,寫的挺好。”

賈盛雲眼睛亮了,能得到王卓的好評可不容易:“你們刊登了她的文章嗎?”

“登了,加急處理的。”王卓答道:“小姑娘有自己的風格。”

“讀者反應怎麽樣?”

“還不錯,都挺感興趣,還有打電話到社裏問的。”轉而又警惕起來:“怎麽,你怎麽對她這麽感興趣?”

景程也不隐瞞:“問問嘛,公司最近在找新的作者。”

“你們不是已經簽約了挺多個的嗎?”王卓記得很像向他們雜志供稿的作家合約都在盛世那裏。

“他們呀,你審過他們的稿件,應該知道,匠氣太足了。”說着景程有想起了會上的争執,真是讓人頭疼。

“你想簽這姑娘?”

“不一定,她文章呢?讓我這個俗人拜讀一下。”

王卓指着書櫃下邊:“左邊第三個格子。”

看完之後,景程臉上掩飾不住竊喜,這趟來的真的是太準确了。他信心滿滿地說:“我要是帶着這姑娘到公司,這群老爺子肯定沒話說。”

王卓斜了他一眼:“說的跟求婚似的。人家答應你了麽,你就在這嘚瑟?”

景程心“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經王卓提醒,他想想起了醫院這茬,人家指不定想拿刀劈了他。自信想了想。文章中那個臨陣脫逃的龍套,可不說的就是他麽。所以說,惹什麽別惹作家。

王卓看他表情就樂了:“怎麽地,你還真惹着人家了?”

景程心想,可不是嘛,不僅惹着了,而且惹大發了。他上次撞了人家又一走了之,估計對他也沒什麽好印象。

不過景程也不是糾結的人,想去做的事情就直接去做了,至于成不成——再說吧,管他呢。

王卓想了想又笑起來:“以這姑娘的彪悍勁兒,你可能沒有好果子吃。”

“沒事,你只要告訴我這姑娘在那就行。”

“叫聲哥來聽聽。”

景程懶得理他:“滾蛋,我是你大爺!”

“剛跟她聯系過,她應該在A大寫稿。”鬧了一陣子,王卓回他:“不過這姑娘是個好苗子,你可別毀了她。”

景程摸了摸鼻子:“等着我凱旋歸來。”

說是凱旋歸來,其實景程心裏也沒底,不過事情還是要做。他一遍将時茜的文章給到策劃部,讓他們進行總格評估,一邊去A大準備和時茜談談,順便談談口風。

到A的時候景程車子被堵在操場,再也進不去一步了。不少學生圍在一起,正好擋住了他的路。他只好将車停在路邊,然後下車。

他問學生:“那邊是在幹什麽?”

“唱歌比賽,這女生唱歌還不錯。”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一陣掌聲,男生也回過身去,跟着人群鼓掌歡呼。這種和工作不相關地活動景程本來沒什麽興趣,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聲音越聽越熟悉。他不能完全确定,只能在一邊繼續聽下去,看看人還有多久唱完。

“it's darker then before”

“only sadness hovering”

“memory traces passing by”

……

比賽持刀就比到了下午5點,結果都沒出,景程卻等不及,開始擠進去人群,只要确定她不是要找的人便立即離開。

景程走進一看,果然是時茜!她坐在舞臺上,歌聲娓娓道來,一直唱到人的心裏。他眼睛亮了,時茜或許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她唱歌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他說不清具體時什麽樣的,但可以肯定這份氣質在作家中很獨特,這份獨特或許能幫她在這條路上走的很遠很遠。

既然已經找到了人,景程便不急着離開,在臺下悠閑地聽起歌來。

時茜幸運地拿到了第三名的名次,一直被人群起哄要多唱幾首。時茜卻沒有留戀舞臺,敬了個禮就下臺了。

到臺下主辦活動的藝設戲老師還誇贊:“小姑娘唱歌不錯,有沒有興趣繼續唱歌。”

時茜搖頭,她參加這次比賽只是因為看到有3000塊的獎金,心裏也明白自己不是唱歌這塊料。她婉言謝絕了老師,拿着獎金心滿意足地地離開了。

一出來,就看到有個她不太願意見到的熟人在門口等她,她掉頭換了個方向,準備回宿舍去算了。

景程哪能這樣輕易的讓她走掉,他快步跑到時茜面前:“時同學,上次醫院我實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不得不對你有所怠慢,在這裏我誠心像你道歉。”看時茜不答話,他接着說:“我這次是專程來想您道歉的。你有沒有時間?要不我請你吃飯就當賠罪。”

“景老板您日理萬機,我哪敢耽誤您時間哪。”

景程想,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他心想,小姑娘一口尖牙利嘴,真是不好惹。他舉雙手做求饒狀:“當時情況實在是太急了,我這是也沒招了麽。要不你看看什麽能解氣,要殺要剮都由你。”要素他助理在旁邊一定會啧啧稱奇,他跟着景程這麽久,還沒見他對誰這麽和顏悅色過。

“不用,我怕被撞。”

景程有些尴尬地輕咳一聲:“我保證上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時茜也不好再說什麽刻薄的話:“不用了,我有事要回宿舍一趟,受傷的事情都過去了,畢竟我也就瘸幾天就好了。”時茜本來想說算了,但是滑到嘴邊氣不過,又在末尾刺了她一句。

最終時茜還是和他做到了飯桌上。

當時她都準備離開了,景程卻再次攔住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談,關于《長風》,也關于你的前程。”

時茜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哪能這麽容易被騙,這個人指不定使着什麽壞呢。

結果對方硬是攔着她:“只有二十分鐘,不,十分鐘,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後不後悔時茜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十分像傳銷的口吻。

她想趕緊離開,正準備再次回絕,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叫她:“時茜。”

是賈盛雲,一臉擔憂的看着她:“怎麽了?”按理說她現在應該順着她的說不認識這個人,她剛剛只是準備回宿舍。但是她這輩子對賈盛雲卻有着一看就躲的心理。

她回答到:“沒什麽,這是我朋友,要跟我談點事情。”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的坐到了這家餐廳。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本地富人、高官聚集的高級會所,時茜久聞大名,卻一直沒機會進來。會所是主打的奢華歐式風格,天花板上水晶吊燈流光溢彩,柔和地打在臉上。大堂便優雅的鋼琴聲傳來。桌上的白色瓷瓶裏,黃色的玫瑰與環境相得益彰。

“我們談個合作吧。”這是景程的開場白,說着将自己的名片和公司的策劃一并遞上去。

時茜看也不看直接就給回絕了:“別,我怕我命不長。”

景程被怼習慣了也就毫不在意,只看着時茜說:“別這麽輕易下判斷,先看看吧。”

時茜聞言還是象征性的翻了翻面前的策劃,一看之下就入了神。

小孩才分對錯,成人只看利弊。作為一個活了兩世的成年人,時茜開始認真的思索合作的可能性。時茜摩挲了玻璃水杯,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細紋。說實話,是否加入盛世文學這件事情她不知如何處理。

盛世文學作為文學界的翹楚,是集網絡、出版和影視為一體的文學家“獨角獸”。在初創到現在的十幾年間,盛世文學一直長盛不衰,占據文學界的半壁江山。可以這麽說,當下十部出名的作品中,起碼有七部來自盛世文學。

它在普通人之間的成名來自于去年開展的造神運動,一舉将着名作家瀾月推上了頂峰,內陸至今仍無人能與之抗衡。可以說,時茜想如果要繼續寫作,是繞不開盛世文學的。

但是如果與盛世文學合作,就意味着景程将成為她的新東家,而接下來的路怎麽走也由不得自己了,這也是時茜猶豫的原因。況且她不喜歡那份策劃裏面的“美女作家”路線。在她看來,一切和美色沾邊的詞語都含着一股子物化女人的味道。

她猶豫着開口:“我覺得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能不能把美女兩個字去掉?我有些不太習慣……”

“我很欣賞你這種低調的作風,”景程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但是要想成功,必須要利用你自己所具備的一切優勢。”小姑娘還是有些讓她驚訝的,畢竟這年頭真正願意埋頭老老實實做事的人不多。他見過太多主動來告訴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能成名的女生。

他頓了頓,繼續說:“況且,如果僅僅是要找一位有才華的作家,公司早已經推出了瀾月,根本沒必要再大費周章。”

聽到景程這樣說,時茜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回旋的餘地,于是向他鞠躬,認真地拒絕:“既然這樣,抱歉我沒有辦法答應你。”

談判就是個你來我往,不過加碼的過程。時茜的拒絕在景程的意料之中。見時茜要走,景程想了想決定揭開底牌:“我聽說你父親剛剛去世,家裏的房子被人賣掉了,為了生活給雜志投稿。”景程看着她,嘴唇殘忍的說出事實:“寫了半個月,才賺回來幾百塊錢,不累嗎?”他确定要簽約時茜後,立即讓王曉斌根據她就在長風的信息打聽時茜的身世,結果也沒讓他失望——只有身處底層,才有努力向上爬的動力。

驟然聽到景程說出她的身世,時茜有些驚訝。

“我……”時茜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确實,寫作的人如果不能沒有自身價值,那永遠都會像泥瓦匠一樣,日複一日重複同樣的工作,賺些辛苦錢。她缺錢也是事實,否則也不會費神去參加什麽勞什子歌唱比賽了。

“在文學界享受巨大的話語權,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擔心生計,寫一篇文章都有人搶着要,這樣的什麽,你不想要嗎?”

“而你知道如果你配合我的計劃,這些,終有一天将會變成現實。”時茜看着景程的嘴唇,猶如吸血鬼一般吐出極其誘人的話語。

時茜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說動了。她寫文章一半是愛好,一半是因為生計,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加入盛世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盛世的橄榄枝雖然不好攀,但要她放棄,似乎有覺得有點可惜。最終時茜也沒有立即答應他,而是說在考慮看看。

出酒店門的時候,景程招呼:“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時茜怎麽敢答應:“不用了,離這裏不遠,我散個步就到了。”

景程在想如何消除他之前提前離開醫院造成的不良印象,想得走了神,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随口說了句:“也行,那我去去處理些工作。”

聽到這話,時茜意味深長地打量他一眼:“這麽晚還要工作啊?”

景程今天已經被怼習慣了,知道對方故意戲弄他,就開始自暴自棄:“是啊,公司入不敷出,只能掙些外快。時小姐你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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