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抄襲”的事情中午告一段落,小說大賽入圍的前十名也已經塵埃落定。
時茜歷經千難萬苦終于洗清了嫌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看什麽都順眼了。
江南的11月是時茜最愛的天氣,秋意漸入佳境,白牆黑瓦,楓葉似火,就連陽光都透着那麽一股的和煦勁兒。時茜覺得,要是一年四季都是這種天氣,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好。
雖然天氣讓她心情愉悅,但生活豈能盡如人意。快要到年底,聚會開始多了起來,小說大賽組委會也決定決定召開一次小說作者聯誼會,其實不過相互建立人脈,混熟臉。就連學生們嚷嚷着要師門聚會,說是要溝通同門之間的感情。
對于這種聚會,時茜一般是能躲則躲,恨不得沒人知道她的存在才好。所以在景程告訴她這一消息時,時茜第一時間就推掉了:“我期末考試快到了,要複習。老板不好意思啦。”
在盛世會議室呆了這麽久,景程對時茜的性格早就摸得透透的了,對于她不願去一事早已料到,只聽他淡定地對她說道:“反正遲早都是要亮相的。”
時茜忽然想到,景程在簽合約時,曾經說過會幫她重新制定推廣計劃,參加大會難道是計劃的一部分。
看她表情,景程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點了點頭:“準備把你介紹給吳老先生。”
時茜驚奇:“不會是已經封筆的吳柏水先生吧?”
“嗯,能得到他指點一兩句話,對你作用很大。”他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大賽評委,認識一下沒有壞處。”他還有句話沒說,如果能得到他的稱贊,那時茜将來的路将會更加好走。不過希望十分渺茫,他便沒有對她說明。
時茜頭搖得似波浪鼓:“我不要,我過去一定會被臭罵一頓的。”想起這樣的場面她都瑟瑟發抖。
吳柏水外號叫“無白水”,在這個雜志按字數賣錢的年代,作者要想拿到更多的稿酬,就要字字珠玑,讓編輯删無可删。而吳柏水的文章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到後來編輯遇到他的文章都直接放棄,“要删你來删,反正我删不了。”
他一輩子雖然只出了,十幾本小說,但是本本經典,其中很多書還拍成了影視劇,在普通觀衆之中也是赫赫有名。
樹大招風。名氣大又寫得好,自然很多後生之輩喜歡挪用他小說裏面的一些經典的故事橋段和遣詞造句。偏偏這個年代國內對版權的重視程度并不高,對于這種事情大多都抱着無所謂的态度,讓他深受其害,平生最痛恨抄襲的人,還放話不要讓他遇到這群人,否則見一個罵一個。
雖然她身上的‘罪名’已經洗清,但誰知道老先生會不會先入為主信了造謠者的言辭呢?
景程忍不住想彈她腦殼:“有這樣的機會你還怕被罵。”
時茜還在懇求:“下次,下次有這樣的事我第一個過去好不好。”
“不行,必須過去。”
六個字,一錘定音。時茜想去買個鐵頭盔。
等到真正聚會那天,時茜是掐着點和景程到達酒店門口的。
為了防止她中途開溜,景程堅持要來接她,但在她學校,車子往宿舍門口一聽,保證明天就能傳到賈盛雲……哦不,學校師生的耳朵裏。
在時茜再三保證自己不會開溜的情況下,景程才勉強同意不過來押送她。
然而此時,一直擔心她臨陣脫逃的景程卻聯系不上了,時茜穿着借來的禮服,在秋風瑟瑟中抱緊了自己,像一只涼透了的白切雞。
等到景程和王卓兩人出現時,她已經躲在酒店柱子後面縮成了一團,聽到笑聲才反應過來是他們兩到了。
景程伸手拉她起來:“怎麽不先進去啊。”
“我進不去啊?”她站在景程身邊,就像花蝴蝶搭了只白切雞,看起來不搭極了。
景程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怎麽進不去?”
“我這不是沒接到邀……請……麽……”說完就閉上了嘴,因為突然反應過來,人家也邀請了小說大賽初賽前十名的人來參加,她也是其中的一員啊。
哎,都怪自己窮屌絲思想作祟,老覺得聚會是有錢人的游戲,她這種窮不拉幾的姑娘必須由景程帶着才能進去。
到了酒店裏面,發現裏面的場景讓她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她第一次知道這種線下見面可以這麽玩。簡直就是一場變相的Cosplay!針對不想露面的作者,大會允許他們以自己想要的形式出現。
時茜正在觀察着這些奇裝異服,就有個帶着柴犬頭套的人從她面前做過,狗頭的眼睛呆着愛得凝視。時茜瞬間就想起了多年以後那個火遍網絡的doge臉!她想,大兄弟,原來表情包界您是鼻祖啊。
除此之外,她還看到無臉男的面具在她面前飄過,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稍微普通一點的就是諸如夜禮服假面,女王面具等等。
看到一衆作者都喬裝打扮,時茜覺得自己吃了虧,就像武林大會上臺比舞,就她一個人毫無準備就被扔上去,太沒有高手風範了!
她一臉譴責地看着景程,就是你說還要露臉的!
景程輕咳一聲:“你要見吳先生,你覺得你這樣打扮合适?”
看時茜一副郁悶的樣子,景程補充道:“等見完了,我給你弄一個口罩帶上就行了。”
時茜想了想就釋然了。大會并不全是奇裝異服,還有許多西裝革履或打扮休閑的人,而且很多白發蒼蒼的老人也都出現在裏面,各種打扮、年齡、職業、愛好的人彙聚在一起,不斷碰撞卻又異常和諧。
本來能遇上這樣一場兼容并包的聚會,時茜覺得是她的榮幸。但沒過多久,她這種念頭便一掃而空,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會采取自助餐的形式,方便各位作者相互流竄交流。景程去勾搭熟人聯絡感情去了,說等下吳先生出現時會叫她,現在自己先一個人待會,她便找了個角落默默吃東西。正好酒會的夥食不錯,她就多吃點東西,權當給自己加餐了。
吃着吃着,就聽到不大不小,卻又剛剛好能讓她聽到的聲音傳來:“這不是前陣子被爆抄襲的之末?大會怎麽什麽認都邀請哪?”
寫有名字的銘牌都挂在身上,這些人一早就知道她是誰,卻不早不晚,等她吃東西的時候讨論這些來倒她胃口。時茜夾東西的手頓了頓,看來之前那個網絡抄襲的事件影響還未完全消除。
這裏人生地不是,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想看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麽。
後面有人接口道:“不是瀾月已經澄清了嗎?我看頂多就是撞梗了吧?”那個穿着夜禮服假面的男生說。
“呵呵,誰知道呢?瀾月不是去旅游去了嗎?我看她是不想這些是是非非牽扯到她,才進行澄清的吧。指不定連那篇文章的內容都沒仔細看。”時茜聽到那女生的聲音接着說:“我看了兩篇文章……”聲音故意頓了頓,接着說:“是不是抄襲嘛?這該真不好說。”
有人感嘆:“沒想法大神瀾月也有妥協的一天……”然後話題就轉到了瀾月這邊。不管這群作家如何心高氣傲,瀾月終歸是他們一輩子的夢想。
其實作家圈也喜歡抱團,時茜之前在這種類似的場合就見過,也不是十分奇怪。以前她還嘗試着加入他們,但最後發現這群人最喜歡的不是寫作,而是讨論家世、老公、感情,頓時臉興趣都沒了。
時茜想,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往往流言傳一萬遍就成了真。所謂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她這種個當事人了解并堅信着了。這種事情自己每次都解釋一遍的話會累死,不聽不看不理才是解決之道。
所以任他們讨論的熱火朝天,時茜都只是在認真地吃着東西,畢竟夥食還不錯。
她專注這,身邊響起聲音:“你不用理他們。”時茜轉頭一看,是和她同期入行的新興作家——心上月。她臉上像阿拉伯女人一樣用圍巾圍住,只剩三分之一個臉頰,搭配一身異域風情的打扮,倒是顯得十分合拍。
心上月說:“這群人大部分有個特點,就是出名出得早,所以脾氣傲得很,看誰都不順眼。她們這是欺負你剛入行,沒有根基呢,才敢在背後議論你。要不然換個老牌作家,你看他們敢不敢這樣說。”
大概是同為新人作者,時茜她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她笑了笑說:“沒關系,他們說他們的,我吃我的。”
心上月贊道:“聰明。”
接着兩人就聊開了:“我看過你的小說《風起青萍》,風起青萍之末,你的名字就是從這來的吧?”
心上月眼神都透着驚喜:“我表妹很喜歡你呢,等會給我簽個名帶回去。”
時茜一臉驚訝,她這是……享受明星待遇了。不過隐隐地,時茜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她卻真心實意地覺得她名字不錯:“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時茜開玩笑地說:“一般取這個名字的都是有故事的人哪~”
心上月有些窘迫:“哪裏啊,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罷了。”
兩人聊得十分開心,畢竟酒會上願意搭理她們這中招作者的人不多,兩人又是同齡人,有共同愛好,自然有聊不完的話題。
聊到最後快散場的時候,心上月順口問了一句:“晚上還回學校嗎?”
時茜愣住,過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是學生。”
景程根本該沒有暴露過她的個人信息。而今晚景程給她臨時找了個女王面具,她想就是景程本人,如果沒有看她戴上面具的話,根本不知道她是誰。這個心上月是如何得知的?
心上月淡定地将話圓了過去:“我猜的,看你這麽年輕,應該還在讀書吧……”
時茜覺得這個理由尚算可以接受,畢竟她臉上又沒長朵花,人家沒有必要打聽她的信息。
正好景程和別人聊完了走了過來:“怎麽樣?酒會玩的開心嗎?”問話立即打斷了時茜的思路,她一時想不起來要問心上月什麽了。
景程一出現,她兩的談話就終止了,心上月和她道別之後便離開。
景程看着心上月離開的背影問:“那個人是誰?”
時茜:“她是心上月,之前和我排名靠着的那位。”
這個人景程一直有印象,小說大賽期間這位作者的排名開始一直在時茜之下。後來時茜受到網絡攻擊,排名直線下跌,這位心上月卻逆勢而上,取代了時茜最初的排名。兩人同屬在小說大賽嶄露頭角的新人作者,寫的又都是現代言情題材的小說,連風格都有那麽點類似,所以當時茜出事,很大部分的讀者都轉移到了心上月那裏。可以說時茜受挫,這位心上月是最大的受益者。
時茜回憶今晚兩人的相談甚歡,有些感慨地說:“這位姑娘挺仗義的,剛剛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她還安慰我來着。”
景程一般對這種有力競争者抱着懷疑的态度,但他的注意力卻被後半句話吸引:“你說這群人在背後嚼舌根?嚼什麽舌根?”
時茜又想起了剛剛那群人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場景。她嘆氣:“還不是說上次抄襲的事情。這群人捂住耳朵,不管別人說什麽都是我不聽我不聽呗,堅信我文章是抄來的呗。”
景程點頭:“嗯,不要理他們。”
過了一會,景程又問:“準備好了沒?”
時茜:“我能說沒有嗎?”
“不能,我這個人沒什麽缺點,就是聽不得別人拒絕。”
然後時茜就這樣毫無準備的帶到了吳柏水的旁邊,為了怕老先生不買賬,景程還特意拉上了王卓一起。
對方看起來大概60多歲的樣子,看起來卻精神矍铄,一頭白發緩和了他身上銳利的氣息,讓時茜覺得沒那麽緊張了。
景程拉她到哪裏時,老先生剛跟上一個人打完招呼,臉上還帶着笑容,沒想到看到景程卻臉色一變,“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景程卻不怵,拉到她笑嘻嘻地走過去:“吳老,晚上好。”
對方卻不買她的賬:“好什麽好,小潔都走了,還怎麽好。”
到這是時茜才決出不對了,這位吳柏水是景程和吳潔的熟人。
其實時茜不知道的是,吳柏水是盛世最早的那一批注資人,如果當初沒有他的力挺,盛世或許走不到今天。但老先生着作等身,雖然投資了盛世,但買不買別人的賬完全他自己說了算。
景程卻苦笑:“哎,吳老你別氣了,我也有我的苦衷。”
“什麽苦衷?為了你旁邊這個小姑娘?”
“哪裏的事,準又是公司那群人在無事生非。這是公司剛剛簽的新人,文章寫得不錯的。”
吳柏水卻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寫得好?我看是抄的好。”
景程解釋道:“沒抄,您弄錯了。”
“沒抄?我剛剛怎麽聽別人這麽說?難道所有人都冤枉她?”
景程覺得這件事情太詭異了。明明原作者已經澄清,按道理這件事情應該已經是完結篇了,為什麽聲勢還是越來越大,連半隐退的吳柏水都聽說了并且堅信時茜是抄子?
別人都這樣說了,站在一旁的時茜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老先生,您好,我是盛世新簽的作者時茜,也是您剛剛讨論話題的主角。我想現在無憑無據,我說什麽您都不會信,但真金不怕火煉,抄沒抄您看一下我的文章不就知道了?”
這一想法正好暗合了景程的目的,他在一旁幫腔:“是啊,阿潔的作品您這麽熟悉,相信您看一眼就會有自己的判斷。”
老先生因為吳潔的事情正在氣頭上,因此也不願意買他們兩個的賬:“你是不是抄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要去喝酒了,別擋着我的路。”
一旁的王卓見場面有些收拾不住了,忙在旁邊加了一句:“老先生,您真的要錯過一片好文?”
吳柏水平時愛文成癡,雖然自己不寫,但耐不住萬年生活寂寞,開始滿世界搜羅好文章。王卓這句話确實說到他心裏去了。
但胸中怒氣難消,他沒理王卓的話,繼續往前走:“讓開,我要過去。”
看衆人沒跟上,只得轉頭重新說了句:“愣着幹什麽,跟上來啊。”
衆人忙醒悟地跟上去。
老先生也算剛正不阿的一個人,但面子上挂不住,只能嘴硬:“我看看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一路走到了二樓休息室,景程把時茜參賽和在《長風》遞過去。
休息室裏誰都沒有說話,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時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吳柏水看完,沒有再提抄襲的事情,而是嘟囔了一句:“寫得也一般嗎。”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
時茜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至于對方的評價自己并不怎麽在意。畢竟自己一個新手,再怎麽追趕也比不上對方一個文學泰鬥,能得一句“一般”的評價已經心滿意足。
而這句話在景程這裏的觀感卻完全不同。老爺子什麽性格他比誰都清楚,嘴硬心軟,要求高卻愛才,“一般”在他嘴裏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再加上他剛剛耐心地把提供的兩本小說都看完了就更能說明問題了。如果不滿意,老爺子大概會在第一章就把書丢掉,然後嚷嚷:“你給我看的什麽東西,髒了我的眼睛。”
就然讓吳柏水認識時茜的目的已經達成,再在就會上待下去也沒了意義。三人便決定離開就會,各自回家。
景程送時茜到了校門口之後,車內只剩下他和王卓兩人。
王卓松了口氣,躺在椅背上,感嘆:“終于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了。”
景程:“感謝。改天請你吃飯。”
“吃飯倒不用,你還是跟你的小員工去吃吧。”
景程無奈地笑:“怎麽連你也開起玩笑了?”
王卓:“玩笑不玩笑,你自己心裏明白。”話裏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