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龍顏震怒

中庭裏,福海正指揮着十幾個小太監來來回回搬着東西。

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禮盒,各色質料的布匹,還有十餘盆姿态各異的盆栽。

嚴靜思進來後一眼就逮住了那盆被小太監抱在懷裏的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魔性植物。

卵葉,白花,灰紫色的花藥,不是辣椒還能是什麽?!

這一瞬間,嚴靜思有股想要飙淚的沖動。

作為一個靈魂曾被辣椒浸染過的人,嚴靜思真心覺得,茱萸雖好,但用作辛辣調料,味道總讓她有些一言難盡。

福海将禮單獻給皇後娘娘之後未作停留立刻返回了主院書房。

“送過去的東西,可有皇後中意的?”寧帝合上手裏的游記,問道。

福海心裏的滋味有些複雜,回道:“有有有,您是沒看到,娘娘抱着那盆番椒笑得多高興呢!”

“番椒?”寧帝挑了挑眉,“還有其它入眼的嗎?譬如那盒多彩寶石,或者那幾匹鲛绡和軟煙羅。”

福海回想皇後娘娘看到這些東西時毫不戀棧的眼神,委婉回道:“皇上賞賜的東西,皇後娘娘自然都是喜歡的,但據奴才觀察,娘娘似乎更中意那些番邦的花草。”

寧帝屈指輕輕叩擊桌面,看着手邊的那本游記若有所思,片刻後,豁然淺笑,“院裏還剩下的兩盆番椒也給皇後送過去吧,另差人回宮,将今歲番邦朝貢的新奇花草都送到皇後那裏。”

“諾!”福海欣喜應承下來,“奴才這就去辦!”

寧帝再次将目光投注在手邊的幾本游記上,他粗略地翻了一遍,有關雜交新稻種的記錄,只字片語也沒有。那麽,皇後是如何知道的呢?

偶然的突發奇想?不,從她的語氣來看,對新稻種的成功培植很有把握。

泉州郭家的獻策?有可能。此事利益牽扯過大,郭家雖富甲一方,卻深知其中厲害,想借由皇後的手分得一杯羹,這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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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直覺告訴寧帝,事情似乎并沒有他想象的這般簡單。

然,不管怎樣,據眼下的形勢看來,皇後确定是友非敵。

其實,這樣就很好了。不管是出于愧疚,亦或是補償的心理,寧帝是樂于看到皇後的轉變的。

可惜啊,寧帝的這份用心,原主已經永遠不可能享受到,而接盤的嚴靜思,沒興趣、更沒時間去體會。因為最近這小半個月,她都歡天喜地地忙着帶領宮女們将陸續送過來的番椒移栽到小花園新開辟出來的菜畦裏。

“娘娘,徐貴妃求見。”回事宮女跑過來禀道。

嚴靜思聞言挑了挑眉。本料想這位素有賢善之名的貴妃娘娘會在第一時間來探望舊疾複發的自己,沒想到竟然姍姍來遲,還真是讓人意外。

“你去轉告徐貴妃,就說本宮舊疾未愈,不便召見。另外,她如今身懷皇嗣,身子貴重,沒事還是多在自己院子裏安心養胎為好。”

回事宮女應聲退下。

槐夏懊惱地一拍腦袋,蹭到嚴靜思近前苦着臉小聲說道:“娘娘,奴婢有件事忘了禀報您,請娘娘責罰!”

“哦?說來聽聽是什麽事,我再考慮罰你什麽。”嚴靜思故意賣關子。

“半月前剛回到皇莊那天下晌,貴妃娘娘曾經來拜見過,但是被皇上攔了回去。皇上還讓福公公傳話,說是娘娘您身體不适,任何人都不得上門打擾,故而......”

“故而咱們這位貴妃娘娘是故意上門,來顯示她不同于別人的地位,是嗎?”嚴靜思替她講話補全。

“放心,貴妃娘娘如今身嬌體貴,咱們啊,就能離她有多遠就離多遠,免得徒惹麻煩。”

莺時在近旁聽到她們二人的談話,猶豫再三後,開口道:“娘娘,貴妃娘娘有孕是大喜事,奴婢聽說,不光是皇上接連賞了好幾次,随駕而來的各宮娘娘也都送了賀禮,似乎現下就咱們沒有表示......”

嚴靜思擺了擺手,“我已經遞了折子給皇上,請将徐貴妃的月銀提至每個月八百兩。至于東西物件,皇上定會恩賞全面,咱們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莺時心裏一驚,脫口道:“娘娘,月銀八百兩可是皇貴妃的級別!”

“我自然知道。”嚴靜思眼神示意莺時稍安勿躁,“皇上若有此心,何人能夠阻攔。與其捂着按着讓皇上不快,倒不如痛快地順了他的心意。”

這個道理,在皇上執意晉封徐氏為貴妃的時候,莺時就已然明了。彼時尚無子嗣,徐氏就能坐上貴妃的位置,如今身懷皇嗣,的确是沒人能阻止皇上再一步晉封她為皇貴妃的決定。

可知道是一回事,心裏難以接受是另一回事。貴妃雖位重,但與皇後相比,卻是實打實地低了一個級別。而皇貴妃則不同,差的僅僅半步。如若皇後一直無子嗣,恐怕連這半步也維持不住了......

莺時的憂慮嚴靜思看在眼裏,卻因為有些事暫時不能說清楚,也沒法說清楚,只能任她們短期內受些心理煎熬。不過,反過來想,這樣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這種危機意識能最大限度激發她們的防備心。

那麽,寧帝是否真的有意晉封徐貴妃為皇貴妃?

以前的寧帝一心一意心悅徐素卿,自然想要将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即便不能讓她坐上後位,也要将她送上離皇後最近的位置。

現今的寧帝,憤恨于一腔真心錯付,心底的角落裏卻還暗藏着一絲幻想想去驗證。

而驗證的第一步,就是許以皇貴妃之位。

寧帝看着徐素卿近在眼前的恬靜睡臉,喃喃低語,更似自言自語,道:“如若你肯知足......如若你肯知足......”

上世種種,現下想來仍如烈油烹心,然而在這一世,那些事終究還未發生,寧帝只能在矛盾中摸索前行。

以前世為鑒,且行且自省,且行且識人。

寧帝直到最近才參悟出這個結論,也才漸漸安撫下心底狂亂肆虐的戾氣。

但同時,他也落下了一個不想對人言的後遺症,那就是忍受不了卧榻之側有旁人共眠。尤其是徐貴妃。

于是,寧帝成功地再次徹夜失眠。

在徐貴妃這處匆匆用過早膳,寧帝如舊叮囑了一番方才離去。剛進正院,回事太監就連忙上前禀報,巡撫祁杭祁大人正在書房外等候觐見。

寧帝神色一肅,大步邁開直奔書房。

一個時辰後,皇上龍顏震怒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莊。

不僅僅是因為寧帝本人備受關注,還因為寧帝這次破壞力爆表,将整個書房給砸了個稀巴爛。

消息傳到嚴靜思耳邊,她忍不住心頭哆嗦了兩下,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肉疼。

寧帝住的那個院子她參觀過,尤其是那個書房,單單是上等的窯變釉裏紅就有好幾件,更有幾件水頭和雕工都屬絕品的玉件!哪一個拎出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就這麽被砸了,真真是敗家的爺們!

“祁大人已走,據看到的侍衛說,大人并未被聖怒波及,安然無恙。”康保禀報道。

“那就好。”嚴靜思蹙眉,“看來永安縣那邊查出來的結果遠遠超出了皇上的預想。”

康保點頭,“皇上久居宮中,對老祖......馮公公舉薦的明泉極為信任。這次皇莊侵地一案浮上水面,一來打了皇上的臉面,二來也傷了皇上的心,怎會不惹得龍顏震怒。只是不知,皇上這次會查到什麽程度。”

嚴靜思的直覺很不妙,喟嘆道:“恐怕不是此案會查到哪一步那麽簡單,我總覺得,這個案子只是一個開始......”

康保心下一驚,“娘娘的意思是——”

嚴靜思微微颔首,越過敞開的窗看向院中蔥郁繁茂的綠意,漸起的蟬鳴聲斷斷續續傳至耳畔。

“風雨将起啊!”

風雨中有人被風浪湮沒,那麽風雨後自然又會有新一批竹筍破土而出。

嚴靜思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成為一株雨後新筍。

她有耐心,可福公公卻片刻也不能再忍了。

這日,早膳時間剛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就跑到皇後娘娘這邊求助來了。

“你是說,皇上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三天了,滴水未進?”嚴靜思愕然。

別誤會,她可不是意外于寧帝的自-虐,更沒有一點點的心疼不舍之意,只是單純地心驚于寧帝身邊滴水不漏的防衛。這麽大的事,且僅有一牆之隔,她竟然沒有收到絲毫消息。

“是!”福海戚戚然回道:“打從大前兒個祁大人離開,皇上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肯出來,貴妃娘娘勸了數次,連個面兒都沒見着,這都三天了,奴才真是擔心皇上有個閃失啊......”

得,說着說着,福海這眼淚就要飚出來了。

嚴靜思嘆了口氣,起身道:“那本宮就暫且去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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