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慧眼識珠
“何掌院,皇上的手傷無大礙吧?”福海戰戰兢兢問道,方才一進門看到皇上一手的血,可把福海吓個半死。
何掌院站在一旁,看着沈遷給皇上挑除傷口裏的細瓷碎片,氣定、手穩、速度快,不由得心裏欣慰後繼有人。
“公公放心,傷口雖然看着吓人,其實都是些皮肉傷,只要仔細将茶盞的細碎的瓷片挑出來,再敷上止血的藥粉就可以了。但還請公公注意,十天內傷口不要沾水,飲食上也盡量清淡些,不能吃的東西,下官稍後會列張單子送給公公。”
“有勞何掌院!”
在何掌院和福海說話的功夫,沈遷已經動作娴熟地處理好了寧帝的傷口。
“皇上,臣要給您敷藥了,可能有些疼,您且忍忍。”沈遷道。
寧帝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幹燥的藥粉甫一接觸血液,就牢牢吸附在傷口之上,藥力作用下,刺痛綿密劇烈,寧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了幾下。
沈遷眼鏡也不眨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很快,寧帝的右手就被包成了木乃伊之手。
寧帝将纏了一層布條的手舉到眼前,微微蹙眉。彎彎手指都做不到,看來一段時間內生活自理都有障礙了。
“啓禀皇上。”沈遷恪遵本職,如實提醒道:“您掌心的那道傷口有些深,即便痊愈,恐怕也要留下疤痕。”
何掌院忙上前道:“皇上,太醫院剛研制出一種新的祛痕膏,待皇上手上的傷口痊愈,堅持每日早晚敷上一次,相信很快就能淡化疤痕。”
寧帝斂眸淡淡道:“不必了,留着疤,朕以後看着也能長個記性。”
皇上手上的事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內莊,嚴靜思想要裝不知道都不行,因為傷患本人一大清早就跑來蹭早膳了。
嚴靜思看了看寧帝包得堪比扶桑忍者的禁術之手,勉強壓下心底蹭蹭蹭往上鑽的好奇,語氣關切地問道:“皇上,您的手沒有大礙吧?”
寧帝左手握着羹匙舀粥喝,今兒是單純的白米粥,薄煎餅菜卷,配着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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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瓜上桌前切成丁,拌了作料和鮮醬油,寧帝只用羹匙也能應付着吃到嘴裏,但巴掌長的菜卷就有些難度了。
“無妨,不小心打碎茶盞,割傷了而已,都是福海和何掌院小題大做,将朕好好的一只手包成這副模樣。”
福海真是站着也背鍋,苦哈哈應和着。
嚴靜思又不傻,當然看得出寧帝在敷衍着粉飾太平,便順着他的意思關懷了兩句,轉移了話題。
“臣妾聽說,徐貴妃害喜的症狀始終沒有好轉,太醫院那邊似乎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皇上,您看看是否要弄些偏方試試。總這麽折騰下去,徐貴妃的身子怕是要吃不消的。”
寧帝舀粥的動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此事就全權交予何掌院他們去辦吧,朕昨日問過沈遷,他說你現在還需好好靜養,不能太過費神。請安什麽的,還是能免就免了吧。”
“多謝皇上體恤。”嚴靜思這次真的是誠心道謝。可能是直覺吧,她隐隐有種感覺,寧帝似乎有意阻攔她和徐貴妃接觸。而且,原因并非是規避她對徐貴妃不利的可能性。那難道是......
嚴靜思猛地搖了搖頭,收回跑得太遠的思維,開始專心用早膳。今兒她打算到雜交稻的田間地頭實地考察,估計午膳得延後,必須多吃點儲備體力。
寧帝端着殘手一邊舀着白粥就醬瓜丁,一邊盯着桌上那盤薄餅菜卷一個接着一個進了嚴靜思的肚子。
福海幾次想要上前伺候,均被寧帝眼神示意攔下。福海無奈,只能站在一旁偷偷打量寧帝看着菜卷幽怨的眼神和皇後大快朵頤的爽朗飯風,憋笑憋得險些心脈斷裂。
寧帝喝了多半鍋粥,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嚴靜思無需再多顧忌,擡手揉着自己有些撐着的胃,扯起嘴角看向門口,臉上的笑怎麽看怎麽邪魅。
小樣兒,還想讓姑奶奶在飯桌上伺候局兒,臭美吧你!
挽月在自家主子兀自吃得歡喜的時候可是全程捏着一把冷汗,經此一飯,嚴靜思對食物的執着性,在諸位忠仆心中又上了一級臺階。
這次,嚴靜思是打着帶領郭氏和齊大儒游覽皇莊的旗號正大光明走到田間地頭的。期間,嚴靜思細心觀察,發現齊大儒不僅沒有絲毫勉強之色,反而對田間的莊客們極為客氣随和,全然沒有平日裏的清高之氣。
對于弟弟的這個老師,嚴靜思真正放下心來。讀書在于明理,在于舒懷,在于打開眼界,而非自命清高,自诩高人一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什麽的,嚴靜思可不想嚴牧南受此迂腐之毒侵染。
“娘娘,您看看,稻粒已經開始定漿了,這樣的好日照只需再有幾天,老天爺就賞飯吃喽!”羅裕蹲在田壟邊,伸手托着兩株稻穗笑得見牙不見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嚴靜思也被他感染得笑意滿滿,看着眼前大片的試驗田忽然有種天寬地廣、光明前景近在眼前的快意。
只要這幾十畝試驗田豐收,不用多,再給他兩年的時間,就能培育出足夠推廣大寧三分之一水田種植的新稻種。
據嚴靜思這些日子以來的了解,皇莊所在的湯平縣,在冊人口約三十八萬人,在冊農田四十四萬畝,其中近三十萬畝為水田。豐年,每畝産稻谷兩石五鬥,欠年連兩石都不到,人均稻谷不到三百斤。即便按最高出米率八成算,脫粒後人均白米也不足兩百五十斤,平均每人每天白米還不到七兩。而大寧赈災的标準,卻是每人每天四兩米。農戶們經年累月辛苦勞作,結果每天也就比災民每天多了三兩米而已。這其中還沒有扣除田地稅、人頭稅及各種雜稅,以及地主的盤剝。
生活之苦,莫過于此。
或許是和上一世的經歷有關,嚴靜思對農民有種難以割舍的情結。能踏踏實實和田地打交道的人,即便有狹隘之心,心靈也是樸素的,根本也是善良的。難堪重重,不過是生活窘苦所致而已。
嚴靜思始終堅信這一點。
這也是她在了解大寧農戶們的現狀後,嚴靜思不惜唐突也要立即着手嘗試雜交稻的重要原因。
誠然,她嚴靜思是個自私的人,她需要一個功績來扭轉自己的處境,但若能夠兩全其美,利人利己,豈不是更好。
說到底,還是她商人的本質使然,一舉一動都自覺地尋求利益最大化。
無利不為,小利慎為,大利嘛,拉着有實力的一起為。
“這......”羅裕看着嚴靜思遞給他的身股契書,薄薄一張紙仿佛千斤重一般,手抖得險些握不住,“娘娘,這萬萬使不得,莊內的月錢已經夠豐厚的了,怎能再拿紅利?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羅裕的反應正如嚴靜思所料,她并沒有直接說服,而是坦言道:“羅伴當,恕本宮直言,你最多只能升任到莊頭,再往上,便要牽扯到經營管理,你的性情和志趣,怕是不能勝任。”
羅裕坦然承認,“娘娘所言極是,小人只懂稼穑之事,人情世故之事愚鈍得很。”
嚴靜思輕笑,“天生我材必有用。說實在的,皇莊要發展好,這新稻種要在大寧推廣種植,需要的正是羅伴當你這種工于稼穑之人。不瞞你說,将來,伴當及以上職位的,都會有身股分成,羅伴當你,權當是為他們以身試行了。”
“這......”羅裕聽到這種待遇将來會人人有份,他并不是特殊的一個,心裏的驚惶便慢慢消退,猶豫片刻後心一橫應了下來。既然皇後娘娘如此信任,自己再推脫難免矯情。
“小人謝皇後娘娘信任,今後定當竭盡全力看顧好莊內田地,不負娘娘所望!”
嚴靜思點了點頭,讓羅裕在前面引路,順着水渠的壟壩繼續深入田間查看稻穗的定漿情況。
“皇後娘娘果真大才!”地頭,齊大儒捋着胡須看着半截身體掩在青田中的嚴靜思對郭氏感慨道。
郭氏拉着嚴牧南的手,兩人的視線一致看向嚴靜思那邊,眼底是赤-裸-裸不加掩飾的自豪和歡喜。
這一次,終于可以真正安心了。
郭氏偏過頭,偷偷用衣袖按了按眼角。忽的,被牽着的手被用力握了握,郭氏心頭一暖,也稍稍用力回握了兩下。
齊大儒将身旁母子倆的互動看在眼裏,心中愈發志得意滿。
自己果真慧眼識珠啊,這個關門弟子收得實在是好!
遠在稻田阡陌裏的嚴靜思和站在地頭上的嚴牧南不約而同連打了兩聲噴嚏。
“可是着涼了?”郭氏捏着帕子給嚴牧南擦了擦鼻子。
嚴牧南搖了搖頭,“娘親不必擔心,只是鼻子突然有點癢。”
郭氏猶不放心,回頭叮囑伺候嚴牧南的嬷嬷晚間多注意一些。
嚴靜思則和郭氏的想法完全不同。
一想二念三叨咕。
看來自己是被人惦記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