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郭家人到
景安四年,季夏中。
寧帝回宮的行程因為徐貴妃遲遲不見好轉的害喜情況一拖再拖。
徐貴妃幾番奏請寧帝先行回宮,均被寧帝回絕。消息傳出,徐貴妃的恩寵一時風頭無兩。
“娘娘,奴婢聽說徐貴妃這兩日好多了,後兒個還要在荷塘小築那邊辦賞荷宴呢!”绀香一早到大廚房取鮮果時恰好聽到她們在議論這件事。
嚴靜思正沒什麽形象地蹲在壟溝邊垂涎着番椒秧上的累累果實,聞聲挑了挑眉,“哦?興致挺高的嘛!”
绀香癟了癟嘴。廚房裏衆人議論的話她只說了一半,另一半着實氣人,只能自己憋在肚子裏,免得讓主子聽了糟心。
“娘娘,望春過來了,說是奉貴妃娘娘之命來給娘娘您送賞荷宴的帖子。”
绀香還運着氣呢,莺時就從前廳過來禀報道。
“回了便是。”嚴靜思想到寧帝之前的那番話,深以為如他所說,與身嬌體貴的徐貴妃還是盡量少接觸為上。
“奴婢跟她說,帖子先收着,近日太夫人身體偶有不适,娘娘要在跟前侍疾,去與不去屆時視情況再說。”
“幹得好。”嚴靜思發現身邊幾個丫頭是越發得力了,“可派人知會母親那邊了?”
“娘娘放心,已經讓槐夏去說了。”
“如此甚好,這樣一來便省得母親接到帖子為難了。那種紮堆湊熱鬧的地方,還是少摻和的好。”
“娘娘您不知道,徐貴妃身邊的人,如今可是嚣張得很呢,大廚房裏的炖品都是緊着她們院裏的先來,稍有慢待就要被責罰,奴婢上次親眼瞧着,寧妃身邊的小丫頭只不過先一步從鍋裏拿了炖盅,就被望春拍了好幾下腦袋,手勁大着呢!啧啧,真是霸道!”绀香在幾個丫頭中間就是個“包打聽”的角色,性情火爆,但心術很正,素來看不慣仗着主子狐假虎威媚上欺下的人。
這宮裏若說什麽人最讓绀香讨厭,非望春莫屬。用绀香的話說,望春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看人的眼神都讓她覺得欠揍!
“她們也不是嚣張一兩日了,你怎的還是這般沉不住氣?!”莺時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嗔道:“說了你多少遍了,現下正是關鍵時候,少與她們院裏的人打交道,碰上了也忍着些,你是把話都就着飯吃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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绀香縮了縮脖子,小聲為自己辯駁,“我沒強出頭,一直忍着呢,這不就是氣不過念叨念叨而已嘛!”
嚴靜思也不拘着绀香的性子,上邊有挽月、莺時提點,下邊有槐夏克制,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心裏沒成算的,嚴靜思對她還是很放心的。
“咱們绀香俠肝義膽,是女俠的料子!”嚴靜思與之前最大的轉變就是喜歡時不時調侃身邊的幾個心腹,“绀香女俠稍安勿躁,早晚有一日定讓你一償所願!”
“娘娘!”莺時欣喜于主子的轉變,但這時不時就縱着绀香,倆人說着不找邊際的話,真心讓她覺得太不穩重了。
莺時看着和绀香偷偷打眼色的主子,內心是一半明媚一半憂桑的,有種帶孩子的複雜心情。
望春回去後一番添油加醋,形象地描繪出皇後娘娘傲慢對待貴妃娘娘好意、并拉上母家強詞拒絕邀請、公然落貴妃娘娘臉面的“不大度”行徑!
當晚,寧帝照舊過來用膳,徐貴妃觀皇上臉色尚佳,就将話題扯到了請皇後參加上賞荷宴的事兒上來,态度一如往常那般恭順,但語氣裏細聽還是能品出那麽點委屈的味道。
寧帝深深看了低眉順目、露出纖美頸部線條的徐貴妃,沉吟片刻後淡淡道:“皇後本就舊傷未愈,不久前又遭遇行刺,心神虛耗得厲害,何掌院幾番叮囑,務必精心靜養,否則怕是要影響壽數。宴會什麽的,就不要驚動皇後了,你也仔細着些,莫要受累了,孩子要緊。”
徐貴妃盈盈笑着應下,面帶愧意道:“是臣妾考慮不周了。”
寧帝神色不變,親自動手為她舀了碗參湯,“仔細将養個幾年,倒也無什大礙,只是得辛苦你了,懷着身子還得分神打理宮務。朕尋思着,寧妃入宮也有些時候了,性情端方持重,可助你分擔一二。”
徐貴妃手上的筷子稍稍一頓,繼而淺淺笑道:“宮中事務看似繁雜,實則有各處分管,臣妾做的不過就是每旬頭上審審賬冊而已,算不得多費神的事。”
“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懷着身孕,最忌傷神,有個得力的人幫趁着朕也能放心些。”
“也好。臣妾謝皇上體恤。”
寧帝笑了笑,轉而叮囑徐貴妃多用些參湯。
第二日,寧帝就派福海到寧妃的院子裏宣了旨,不出一個時辰,寧妃協理宮務的消息就傳遍了內莊。
寧妃過來謝恩的時候,嚴靜思正準備動身前往外莊。剛得到的消息,外祖和兩個舅舅昨日傍晚已經抵達湯平縣縣城,今日上午就能趕過來團聚。
嚴靜思并沒有弗了寧妃的心意,召見後只叮囑了幾句就讓她回去忙了。自從避暑的隊伍來到皇莊,嚴靜思深居簡出,除了寧帝之外,甚少見旁人,今日召見也算是明顯給了寧妃臉面。
“娘娘,奴婢覺着,皇後娘娘看着似乎與往日大為不同了。”大宮女素紅淺聲道。
寧妃一貫表情不多,聞言未置可否,只交代道:“無論皇後娘娘如何,都是這後宮的主位,旁人再如何,也越不過去這位份的懸差。吩咐下去,日常在外行走都要愈發謹慎本份些,尤其是管住自己的嘴,若被人揪到了小辮子,休怪本宮一視同仁,手下不留情!”
“諾!”素紅神情一凜,樹大招風的道理她還是懂的,貴妃娘娘護短戀權,協理宮務雖是聖心□□,自家主子不過奉命而行罷了,然在貴妃娘娘眼裏,保不準就要揣度是否是主子在皇上面前有意周旋了。
“娘娘,您素來遠離紛擾,這次為何……”素紅猶疑着問道。
寧妃腳步微滞,這一刻恢複如常,嘆息一聲道:“長公主年歲日見大了起來,皇上眼下雖疼愛,但宮中的孩子會越來越多,本宮總要為她多考慮些才行。”
自古以來,天家女看似尊貴無匹,然又有幾人能逃脫為利益犧牲的命運?寧妃雖不喜周旋于權謀之間,但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淪為和親的棋子,怎樣也不會推诿涉足後宮管事權的機會。只望有朝一日,皇上能念在她有所苦勞的份上,能對長公主多一分善待。
另外,她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那就是當日皇後娘娘沖冠一怒杖斃齊嬷嬷給了她極大的震撼。
一直以來,徐貴妃在後宮之中的地位都被公認為不可撼動,鹹福宮宮人嚣張跋扈,沒少讓各宮宮人們吃苦頭,但礙于徐貴妃的風頭,只能敢怒不敢言。
誰料素來隐忍皇後娘娘不發作則已,一出手就除掉了徐貴妃最倚重的奶娘,且全身而退。這讓從旁觀刑的寧妃心生快意的同時,也萌生了一絲希冀:或許,努力試試,就有可能改變自己全然由人不由己的命運!
此時的嚴靜思還不知道,她當日的壯舉,已經成為某人,或者某些人的偶像。
外莊客院,嚴靜思終于盼來了郭家人。
經年後的骨肉重逢,一番激動唏噓自不必提,待到衆人心緒堪堪平靜下來時,已是午膳時分了。
嚴靜思特意從大廚房借了兩個擅長烹饪閩地菜肴的廚子,一頓家宴吃得甚為盡興。
郭老爺子年逾耳順,然身體很是硬朗,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嚴靜思細心發現,母親席間并沒吃多少東西,一直在給外祖布菜,要不然就是靜靜看着老爺子喝酒吃菜,時不時就要側過身子輕按眼角。嚴靜思心中是既酸楚又知足,傾着身子給郭氏夾了些她愛吃的菜。忽的,自己手邊的碟子裏就多了兩顆剝得完整的大蝦仁。側頭看過去,是嚴牧南一臉嚴肅着與蝦殼搏鬥的側臉。
真特麽帥!這麽帥的小夥,是她嚴靜思家的!
嚴靜思忍着胡撸他頭頂的沖動,一邊嚼着蝦仁一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有能力奉養,你身體康健。
沒什麽比這更讓人感恩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