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方天灼這邊剛剛下朝,南門良就匆匆告訴他:“何公子把洛貴妃給打了,鬧着要陛下評理呢。”
方天灼微微一頓:“筝兒?”
“正是。”
方天灼挑了挑眉,嘴角倏地一揚:“你怎麽看?”
南門良誠懇道:“這位何公子,跟咱們調查的有些出入。”
方天灼颔首:“朕也覺得。”
一聲“皇上駕到”,殿內頓時跪成一片,何筝跟着跪下去,兩只手撐着地面,膝蓋卻懸空沒真觸地。
方天灼瞥了他一眼,大步走進來。
丘水洛捂着臉梨花帶雨:“陛下,您要為臣妾做主啊!這個何筝實在太大膽了,他竟然,竟然敢掌掴臣妾!”
方天灼在她身邊停下腳步。
丘水洛玉色的臉上紅了一塊,頭發淩亂,華貴發飾都歪了,可憐無助的模樣哪裏還有平日耀武揚威的影子。
但她再委屈,也不敢直接撲到方天灼身上求安慰,只敢伏在地面嗚嗚哭喊。
方天灼皺眉,道:“還不快請太醫來為貴妃看傷?”
立刻有宮人領命前去,方天灼走上主位坐下,道:“緣何鬧至此處?”
何筝擡頭,丘水洛已經又哭了起來:“臣妾如今代為掌管鳳印,聽說何相國為陛下送了個男寵,這些日子一直住在陛下寝宮,就想着趕緊來見見,為他安排個去處,畢竟陛下寝宮……一來他住着不合規矩,二來此事傳出去,臣妾怕外人說陛下的不是,這本是臣妾分內之事,可,可臣妾剛剛提了一句,他竟放豪言說他是陛下唯一的男人,要一直住在陛下寝宮絕不離開,陛下英明,您的寝宮,常住的只能是皇後啊!他如此野心勃勃,不懂規矩,臣妾怎能放任不理?說教了兩句,他竟又對臣妾動了手……陛下,你要為臣妾做主啊陛下!”
真不愧是皇帝的女人,短短十幾分鐘就立刻編出了一套有理有據的瞎話,如果不是何筝親身經歷,只怕真的要信了。
Advertisement
何筝暗暗咂舌,方天灼已經轉向了他:“是這樣嗎?”
何筝仰起頭,暫時把膝蓋放到地上,道:“當然不是了,她羞辱我的,她……”
丘水洛插口:“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屬實!”
方天灼皺眉:“貴妃是在質疑朕的判斷能力嗎?”
丘水洛臉色一白:“臣妾不敢……”
方天灼又一次把目光放到何筝身上:“說。”
何筝便道:“是她先用羞辱的口吻說我爹把我送來給陛下享用,又挖苦說我只怕不是我爹親生的,否則他怎麽舍得?我就鬧不明白了,被送給陛下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整個何家都深感無比榮耀,怎麽從貴妃嘴裏說出來倒好像跟陛下在一起是侮辱我了?莫非在貴妃眼中,陛下是配不上我的?”
丘水洛大怒:“你胡說八道!”
何筝拍馬屁拍的振振有詞:“那我肯定就不高興了,但我也知道,我是陛下的男人,她是陛下的女人,何況官大一級壓死人,她是貴妃我是草民……”何筝露出不滿的神情,道:“所以就算我心裏為陛下抱不平,也多少願意看在陛下的份上給她幾分面子,可她居然又說我娘是□□……難道出身是我自己能選擇的嗎?”
方天灼臉色沉了沉。他的母妃只是普通世家,他自幼也時常因為母妃出身而受盡奚落。
他小時候最常想的也是:出身豈是自己能選擇的?
“然後我就頂撞了她,她就要打我……本來她的宮女都已經踢我一腳了,她原本就占了便宜,那我自然不能讓她繼續占我便宜了,我就打了她。”何筝還不忘給自己貼小棉襖标簽:“原本這種事我想我們兩個私下解決就好了,她竟然非要讓陛下決斷,您剛剛處理完國事,又要來處理這事兒,陛下,我真舍不得您這樣操勞,若不然,我就讓她打回來得了。”
一介小民大打宮妃的大事被他一描述倒是成了小孩子打鬧,丘水洛看着他的眼神簡直像在看着一個怪物。
方天灼道:“若是如此,那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貴妃可願?”
方天灼這麽說就說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丘水洛縱然心中再不甘心,還是道:“全憑陛下決斷。”
“既然如此,貴妃占了口頭便宜,筝兒占了手頭便宜,念在筝兒不痛不癢,貴妃卻帶了傷,那麽從今日開始,貴妃好好養傷,筝兒禁足一月,以示公平。”
丘水洛咬緊後槽牙,何筝皺起細眉頭,兩個人都覺得對自己很不公平。
禁足什麽鬼?他還想出宮呢!
方天灼話音一轉,道:“方才,是誰踢了筝兒?可還記得?”
何筝一愣,條件反射的一指。丘水洛心裏一咯噔,那宮女已經臉色慘白的噗通跪了下來。
“哪只腳踢得,嗯?”
宮女頓時癱軟,瘋狂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左腳,還是右腳?”
宮女抖若篩糠,淚流滿面的求饒。其餘人等紛紛屏息,殿內幾乎死寂。
何筝終于意識到不對。
方天灼此人,骨子裏揉雜着的全是陰狠暴佞,做事全憑喜好,此刻只怕是那嗜血般的欲望又湧了上來。
丘水洛剛剛站起又跪了下去:“紅雲只是受臣妾指使,陛下,此事已經過去,臣妾願跟何公子和解,請陛下開恩饒她一命!”
“貴妃莫不是覺得,能左右朕的心意?”
丘水洛驚恐:“臣妾不敢!”
方天灼肆意妄為慣了,最恨有人左右他的決定,何筝看着那對主仆,也有點腿軟。
但他真不覺得人家踢他一腳就活該要斷一只腳,他額頭冷汗直冒,方天灼已經開口:“拖下去,雙腳全砍了。”
一陣更為畏懼的慘叫和求饒。
何筝吞了吞口水,忽然高聲道:“陛下!”
方天灼看他,何筝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原本就雪白的臉慘白如紙,強作鎮定道:“我突然,突然想起,踢我的,好像不是她……陛下,我這兩日身體不适,頭暈腦脹,很容易出現幻覺,陛下可否等我身體好些,慢慢想想,再重新指認?”
若有人因為他而斷了一只腳,何筝只怕要做噩夢了。
“看來筝兒的确病得不輕,方才朕與貴妃說的話,你過耳便忘了。”
何筝渾身僵硬。
洛貴妃左右不了方天灼的心意,他又怎麽能左右的了?
何筝仰起臉,眼睛瞪大望着他,他很害怕,也很堅持,他清楚自己無法接受方天灼因為自己斷人一只腳,可他因為害怕自己會被殺,又不敢繼續求情。
只能僵持着。
有人走進來把那宮女拖了出去,在出門的那一刻,方天灼突然道:“罷了,那就等筝兒再好好想想。”
一句話生,一句話死。
那宮女頓時癱軟在地上。
何筝挺直的僵硬脊背緩緩彎曲,身體微微發抖。
他必須要盡快計劃,趕緊出宮,真的好怕有一天自己身上突然背上人命官司。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事情,何筝這輩子都不想經歷。
殿內漸漸散去,何筝左右瞅瞅,也麻利的爬了起來朝外走,說是走,不如說逃,他幾乎是小跑着的,後方突然傳來聲音:“站住。”
洛貴妃的話他可以置之不理,裝沒聽到,但方天灼……他不敢。
何筝急剎車停下,慢慢轉過身,方天灼已經在桌案後面翻開了奏章:“過來給朕研墨。”
何筝看向南門良,後者已經十分有眼色的朝外走,何筝像被刀架在脖子上慢慢走裏走。
心中陡然湧起一股“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凄涼。
他只見過電視上偶爾有研墨的鏡頭,真正弄起來還是頭一遭,左右瞅瞅除了方天灼屁股底下那個根本沒有凳子,只能認命站着。
墨錠握在手裏,何筝慢吞吞的在硯臺上畫圈,半晌硯臺都還是幹的,他疑惑怎麽這樣,就發現方天灼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何筝僵了僵,估摸着應該倒水,然後就發現硯臺旁放着一個精致的小水盂,裏頭還放着一個“挖耳勺”,憑着一股直覺,他拿起小勺子把水滴到了硯臺上。
偷偷去看方天灼的臉色,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神色之中已經少了幾分陰冷。
何筝松了口氣,又多加了兩滴,方天灼頓時皺起了眉。
“身為何相之子,無人教你研墨,無人教你規矩,無人教你認字?”
何筝大腦又開始急速運轉,低聲細語道:“我在家……不受寵,都是弟弟學習的時候,偷偷去看,會些樣式,但不知精髓。”
又在扮可憐,方天灼也不知道信沒信,他站了起來,何筝心裏一咯噔,條件反射蹲下來,活像突然被警察逮到的受驚的犯罪分子,就差雙手抱頭了。
方天灼:“?”
何筝意識到自己反應過猛,忙低下頭拍了拍方天灼的靴子,并吹了吹:“你鞋上有土,我給您拍拍。”
“站起來。”
何筝只能站了起來。方天灼比他高,随便一站都能感覺到他身上充沛的力量,何筝被他靠近,十分有壓力。
方天灼握住他的手拿起墨錠,沉聲道:“研墨初期一滴水足夠,墨錠要平着轉,必須受力均勻,要這樣。”
何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努力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抿着嘴想他的羅太醫。
如今他被禁足,也不知道一個月之後會怎麽樣……說起來,古代禁足一個月是三十天嗎?
方天灼凝目,發現他兩眼發直似在神游,他手指上移,輕輕捏住了何筝的下巴,把他的臉從前方轉向自己,聲音低柔:“聽到了嗎?”
何筝頓時回神:“什,什麽?”
怒意凝聚,方天灼眉宇溢出森寒,何筝做出委屈模樣:“陛下明知我喜歡您,一刻都離不開您,被您靠近就身子發軟,腦子空白……還非貼那麽近跟我講。”
他理直氣壯:“那我,我當然聽不進去啦!”
方天灼:“……”
森寒怒意褪去,他眸子閃了閃,似乎驚疑不定。
喜歡您,離不開您,一被您靠近就身子發軟,腦袋空白……
這是什麽話,怎的叫朕突然心髒打鼓,呼吸困難?
作者有話要說:方皇:心髒打鼓,呼吸困難,頭皮發麻怎麽破?
筝筝:別急,等我跟羅太醫私奔就好啦!
來呀!大聲告訴方皇這是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