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筝想起來,方天灼自幼凄慘,卻有一個真心呵護他的祖母,所以他在弑兄殺父勒死先後奪了皇位之後,便給了這位原本是太妃的祖母,最大的尊榮。
盡管方天灼冷情冷性,平日也不怎麽親近這位祖母,可他卻是個知恩圖報的,對自己好的長輩,他一向尊敬。
何筝記得這位太皇太後是個仁慈的,說出這句話怕是為了救自己一命,但老實說,板子他真不想挨。
後方有打手走出來,何筝心裏一咯噔,急忙三兩步下了臺階,遠遠的噗通就跪了下去:“參見太皇太後,參見陛下!回太皇太後,草民不是太監!”
太皇太後年近七十,老眼昏花,被方天灼扶着側頭看了他一陣,眼神閃過一抹愕然,“這,宮中何時來了如此俊俏的孩子?哀家怎麽從未聽說?”
方天灼道:“他便是何相之子。”
太皇太後恍然大悟,立刻上前來托起了何筝的雙臂,笑道:“就是這孩子啊,哎喲,這長得可真俊俏,怎麽長的啊這是……”
何筝怕怕的看了一眼方才上前要打他的人,怯怯的問:“太皇太後,您還打我嗎?”
“哀家眼神不好,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太監……皇帝啊,你沒事吧?”
方天灼冷冷的看着他,何筝吞了吞口水,慫唧唧小小聲:“我不是故意的……”
太皇太後心知何筝對于皇室來說有多重要,她這個孫子性格暴佞,獨斷專行,後宮女子無數,一個都不肯要,唯有何筝是真正上了他的龍床的。
她放柔聲音:“皇帝?”
方天灼道:“禁足期間不得外出,你都忘記了?”
何筝立刻三兩步跑回門裏頭去,噗通又跪了下去。
方天灼望向何錦華:“東西都送來了?”
何錦華恭敬道:“回陛下,都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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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敘過了?”
“是,臣這就告退。”何錦華看出他心情不好,躬身退下,卻又下意識多看了一眼何筝。
兄長,似乎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
方天灼扶着太皇太後離開,這位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何筝幾眼,有心說點什麽,還是按捺住了。
何筝一直跪到方天灼他們走遠,才動了動。順意立刻跑上來扶住他,何筝雙腿疼的嘶了口氣,皺眉道:“筆撿回來埋花園裏,把門關緊。”
宮人們依言照辦,他先回了屋內,靠在軟榻上把褲子卷了起來,前幾天跪方天灼的還沒好,這兩下跪的又青紫一片,按一下都疼的一抽。
順意拿了藥上來,何筝道:“我自己來。”
他習慣了獨立,沒過過貴族生活,享受不來下人的伺候。
他實在煩透了這種低人一等的日子,伴君如伴虎,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簡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宮去。
可,出宮,談何容易。
何筝上了藥,把褲子放下來蓋住膝蓋,垂頭喪氣。
順意十分心疼的望着他,勸道:“陛下事務繁忙,奴才相信,等他有空,必然會來看公子的。”
何筝無言的望着他。他懷疑自己在所有人眼中是不是就跟深宮怨婦一樣,可事實上,他真不在乎方天灼來有沒有忘記他,會不會來看他。
他只是迷茫,不知道何時才能,還能不能逃出這深宮囚籠。
或許是因為中午的沖突讓方天灼又想起了他,酉時三刻,何筝做夢一樣聽到了一聲唱誦:“陛下駕到——”
何筝剛拿起筷子正準備用膳,宮裏的人卻已經紛紛跪了下去,他想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在方天灼一只腳跨進來的時候雙手撐地跪了下去:“參見陛下。”
方天灼沒有急着讓他起身,他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停在何筝身邊。黑靴和衣擺纖塵不染,何筝聽到他冷淡的聲音:“都下去。”
何筝膝蓋疼的不敢觸地,雙手繼續在地上撐着,方天灼面無表情的圍着他轉了一圈兒,忽然将腳從側面伸了過來。
何筝膝蓋懸空,他的腳尖便一下子塞到了膝蓋與地面之間的空隙處。
何筝:“……”
他膝蓋驀然觸地,腦袋磕到地上,思緒空白了兩秒鐘,才道:“陛下恕罪,我……”
“你?”方天灼眼神陰婺:“見朕而不下跪,光這一條朕就能治你個欺君之罪,你目無君王目無法紀,禁足這幾日竟也不知反思,殿外丢筆驚擾聖駕,何筝,你有幾條命啊?”
何筝跪趴在他的腳下,驚恐到腦袋空白。
他有點想哭,媽的方天灼這回來跟他算總賬了,他估計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他生活在現代二十多年,怎麽可能一下子就适應宮內生活,也罷了罷了,這宮內讨生活那麽不容易,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他滲着冷汗的額頭貼着冰冷的地面,哪怕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也還是屏住了呼吸。
方天灼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房間內寂靜,片刻後何筝聽到他道:“站起來。”
意識到自己貌似還能再活一集,何筝猛地站起,因為起的過猛還晃了一下,他勉強站穩,方天灼隐忍的将差點伸出去的手縮回來。
何筝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屏住呼吸,方天灼冷問:“你是對朕不滿?”
何筝雙腿一軟,膝蓋觸地又讓他疼的一抽,眼淚瞬間就出來了:“我沒有,沒有不滿!”
方天灼眉頭深鎖:“朕還未砍你,哭什麽?”
不問還好,他這一問,何筝頓時覺得委屈極了,眼淚掉的更厲害。但他不能說自己無法習慣宮中生活,更不能說方天灼讓他心力交瘁,他抽泣道:“我,我疼,我好疼……”
方天灼問:“哪裏傷了?”
何筝跪的搖搖晃晃,膝蓋左右颠着吃痛,但沒有手掌的支撐,身體全部的力量都壓在了膝蓋上,更是疼的鑽心。淚珠兒噼裏啪啦順着潔白的臉朝下掉,那張精致絕倫的臉蛋啊,真是能把人心都哭碎了。
“膝蓋,膝蓋疼……”
方天灼抿唇,驀然伸手把他抱了起來,何筝被放到軟榻上,眼淚還在掉,方天灼看他一眼,伸手将褲腿撕了開。
何筝皮膚白,膝上的傷還是很能唬人的,像是雪白紙面上的污漬,一大團一大團的青中帶紫,觸目驚心。
方天灼看到了小桌上的藥瓶,扒開塞子嗅了嗅,道:“藥油擦了嗎?”
何筝伸手擦眼淚,濕漉漉的眼睛怯怯的垂下,小聲說:“我自己擦了,太疼,下不去手。”
方天灼把藥油倒在手上,輕輕搓了搓,掌心一起覆到了傷處,何筝條件反射的縮腿,卻被他合掌按住,男人看過來一眼,何筝頓時不敢亂動。
方天灼的掌心像暖寶寶,漸漸溫熱,疼痛的膝蓋被撫慰,須臾,那只手開始力道适中的按揉上面的淤青。
何筝皺着眉吃疼,但他也看出來方天灼是在為他好,心想這男人為了下一代也是夠拼的。何筝揉了揉肚子,其實他已經餓了,如果不是方天灼,他飯都吃好了。
他扭臉看到了桌案上的糕點,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拿,方天灼忽然擡頭,他急忙縮了回來,眼淚汪汪的眸子像怯生生的小動物。
“餓了?”
“沒。”何筝答,見他對自己回複不滿,委屈唧唧的加一句:“就是想吃。”
方天灼道:“吃罷。”
何筝不敢,方天灼重新倒了藥油,以同樣的方法去揉他另一個膝蓋,道:“朕命令你吃。”
何筝吃了,一手拿着芙蓉酥,一手還在下面接着防止掉渣,松鼠一樣小口小口的咬,小口小口的咽,生怕發出聲音打擾到他。
方天灼不經意擡眼看他,他就立刻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下動作,猶如在大怪物身邊不安進食的幼獸,略略睜大眼睛,警惕他會不會突然把自己當獵物一口吃掉。
方天灼收回視線,他又開始進食,小心翼翼,間隙偷偷看他。
方天灼為他揉完淤青,道:“傷好之前,見朕可以不跪,起來用膳吧。”
他命人端了水來淨手,何筝啊嗚一口把啃了半天才啃一丢丢的芙蓉酥塞進嘴裏,背着方天灼表情誇張的大口咀嚼用力吞咽下去,然後撫着喉嚨一臉溫順的轉過來,乖巧的在桌前坐下。
方天灼将毛巾遞給傭人,在他身邊坐下,目光落在他的嘴角,伸過手來。
何筝又一次被按了暫停鍵,眼珠子跟着他的手轉,方天灼指尖摩擦他細嫩的嘴角,收回手拿起了筷子。
何筝麻利的給他夾菜,道:“陛下辛苦,您多吃點。”
他夾完這個夾那個,很快把方天灼的碗塞得滿滿的,最頂上的茄子搖擺着從碗裏掉到桌子上,何筝立刻縮回手,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自己吃自己的。
方天灼放下了筷子。
又一次被按了暫停鍵的何筝:“……”
他猶豫着,也輕輕把筷子放了下來。
方天灼道:“朕去沐浴。”
南門良急忙命人準備熱水,何筝腦子裏想着他的避孕小丸子,手上片刻不停的朝嘴裏扒拉吃的。
他決定以後每天吃十頓飯,把自己養成豬,就不信對着渾身豬油的他方天灼還下得去嘴。
方天灼在偏殿沐浴,何筝趁機吃撐,剛想溜走,南門良就笑着來叫:“公子,陛下讓您進去伺候。”
他一臉歡喜的模樣,活像這是給何筝的天大的恩賜。
何筝心想:呸。
嘴上道:“嗝——”
南門良:“……”
可作吧。如此不成體統,陛下早晚把你砍咯!
作者有話要說:吃到很胖很胖的豬豬筝叉腰得意:你看,我肥的腿都沒了!
方皇:有臀則行,要什麽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