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士無雙(3)
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顧言蹊二人已趕到下個城市,好歹沒有露宿街頭。
第二日,他給兩人買了些換洗衣物,又各自配了把利劍,馬不停蹄的前往北方邊城——越城。
因百年來蠻族入侵太過厲害,大慶的國界線被迫向南方移了許久,二人披星戴月、日月奔襲五六日,竟離越城只剩十幾裏路。
當然,這樣快的速度也并非毫無代價的。
顧言蹊已經犯了好幾次心疾,而且一次比一次來得猛烈。
有那麽一次,他甚至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系統已經違約收回了他的時間。
可在仲文琢的呼喚下,他還是醒了過來,并且立刻上馬趕路。
心疾帶來的痛苦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烈,顧言蹊卻越來越适應,最後他竟已然适應在心疾發作、渾身乏力之時,仍舊白着一張臉趕路。
仲文琢對此很不能理解,在他看來,顧言蹊簡直是用生命做一件毫無用處的事情。
無論是荒謬的晏城兵敗論,還是越城救援論,都是無稽之談。
有一次,他趁着二人夜間休息的時候問過對方這個問題,顧言蹊是怎麽回答來着?
——我是大将軍正妻,将軍即将有難,我不得不救。
可這些天相處下來,他也沒見顧言蹊哪裏在意姓何的。
那為何要吃這樣的苦?
仲文琢不能理解,可他對顧言蹊的态度卻不再像當初一般惡劣,再加上顧言蹊也不是個難以接觸的人,這幾天兩人相處的竟像是朋友一般。
這也讓仲文琢開始若有若無的保護起顧言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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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二人出了越城前的最後一個城市,繼續趕路,走到半途,仲文琢忽的臉色一變,上前阻止住顧言蹊。
“等一等,前面好像不對勁!”
顧言蹊勒住馬缰,屏息聽着前方的動靜。
越城臨近興安山脈西側,此處亦在山林之中,他們正處于兩山之間的一條路上,路面開闊,兩側也無什麽樹木,并看不到有異樣存在。
仲文琢卻面色嚴肅,他下馬附在地面上聽了又聽,起身道:“前面大約有近兩百人。”
顧言蹊也慎重起來,他撫了撫腰間長劍,道:“你去前面看看是何情況。”
仲文琢應聲離開,十幾分鐘便回來了。
“是此處山賊在攻擊一隊兵卒。”
“山賊的膽子那麽大?”顧言蹊詫異。
仲文琢解釋:“我看兵卒雖有百人,可大多身上帶傷,神情疲憊,兵器也不多。而山賊卻身強力壯,又有兵器在手。故而才打起兵卒的主意。”
顧言蹊沉吟片刻,問道:“你看那些兵卒還能撐上幾刻?”
仲文琢立刻答道:“不足一刻鐘,領軍的軍士雖還能令兵卒擺出陣勢,可雙方力量懸殊,他也無能為力。”
聽到此言,顧言蹊便下定了決心。
“走,我們去救人。”
仲文琢吓了一跳:“那是兩百多人的混戰!”
“我相信你是有辦法的。”顧言蹊笑道。
前幾日對方爆出名字,他認出這位王府小厮就是委托人記憶中那名少年将軍,這才有了石下那番談話。若非如此,那天出城後,他早就把對方甩了。
多一個人,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
雖然仲文琢此時還未經歷過戰争,又是少年心性、輕浮好動,可區區兩百人的戰鬥,他怎麽會沒有辦法。
少年人,就是要逼一逼。
顧言蹊猛踢馬腹,抽出長劍橫在腰間,駿馬疾馳兩三分鐘,那喧嚣聲便越發明顯,混戰的人群也暴露在眼前。
兵卒們用盾牌圍成一圈,其餘衆人皆躲在盾牌之後,從縫隙裏時不時的戳出幾個槍尖,捅倒山賊。
但這零星的攻擊傷害有限,并不能給敵人帶來什麽麻煩。
郎旗已經絕望。
他沒想到自己堂堂大慶千戶,沒能戰死沙場,反而殒命在這群狗賊手中。
嗚呼哀哉!
悲憤之餘,他忽見前方小路奔出一匹雪白駿馬,馬上一名華服騎士将長劍橫在腰間,氣勢洶洶奔來!
那長劍的位置正是人脖子的位置,外圍的山賊還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便被那攜奔馬之勢而來的長劍削掉了腦袋!
騎士仍不停歇,反而催着白馬繼續向前沖,眨眼間削掉五六個腦袋,而那無頭身軀裏噴出的血液竟半分都未曾濺到馬身之上!
好身手!
郎旗不由贊道。
白馬騎士沖開的道路還未被山賊堵上,便見其身後又沖出一員騎着棗紅馬的騎士,年紀更稚嫩些,可手上動作卻老練的很。
二騎眨眼間沖透山賊陣勢,将聚集在一起的百餘名山賊分成兩塊。
其前沖的勢頭仍不減,沖透敵人後,二人左右分開,在寬闊的路面上繞了一個圈回過馬頭,複又沖向山賊!
只要有足夠的空間,騎兵對步兵的優勢就是絕對存在的!
沖了幾次,山賊已被分成數個小塊,即使早有防備,仍是被帶走二十餘條性命,此時山賊頭領早已管不住局勢,郎旗看準時機,立刻叫手下兵卒放棄防禦,放手一攻!
跟着他的士兵都是戰場上混下來的,此刻當然是嗷嗷叫着沖向山賊,不消片刻,這夥百餘人的山賊便轟然散開,狼狽的朝着山林深處逃去。
士卒們還想追去,郎旗忙将人喝住,叫手下百戶收拾殘局,便親自朝着那兩名騎士走過去。
“多謝二位壯士救命之恩!敢問二位姓名,郎旗日後必有重謝!”
棗紅馬上的少年看向白馬騎士,白馬騎士抖落劍上血珠,收劍入鞘,反問道。
“看你們衣着應當是抗蠻的将士,怎麽跑到越城這裏,還是這般狼狽,差點叫山賊殺了。”
郎旗道:“我乃沉鹿關恭親王麾下千戶郎旗,為何來此……緣由不好說,但可向您保證,吾等絕非逃兵。”
白馬騎士點點頭:“你若是逃兵,我便正好将你綁了去見恭親王。”
他下了馬,朝着郎旗拱手:“在下顧蹊,乃是何正戚何大将軍麾下無名之輩。”
“你不是叫……啊!”仲文琢湊過去小聲問,卻被顧言蹊狠狠踩了一腳,止住嘴邊的話。
大将軍手下沒聽過有姓顧的白馬小将啊?
郎旗疑惑着回了禮。
正午時分,陽光正烈,顧言蹊打量着戰場上的情況,士卒的屍首與山賊胡亂倒在一起,片刻之內是收拾不完了,他叫仲文琢前去幫忙,而後看向郎旗。
在這裏遇到郎旗一行人是意外之喜。
若沒猜錯,這些人應當是被恭親王穆璟帶去奇襲晏城的将士,晏城兵敗後一同逃入興安山脈,卻在山中走散,稀裏糊塗跑到了越城這裏。
能被恭親王帶走奇襲晏城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兵卒,怪不得在全員幾乎帶傷的情況下還能支撐那麽久。
顧言蹊道:“危機既已解除,郎千戶接下來如何打算?”
“吾等乃大慶将士,自然是要回到沉鹿關繼續抗擊蠻族。”郎旗神情堅毅。
“你們中的大部分人本就帶傷,這一仗打下來,傷的人便更多了,想要回到沉鹿關,難。”
顧言蹊搖搖頭,又道。
“就算回去,一隊傷兵非但無法守城,反而是在添麻煩。”
郎旗咬着牙,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可他們除了回到沉鹿關又能有什麽出路,若是被人發現仗沒打完他們卻跑了,這就是逃兵啊!
顧言蹊的聲音适時響起:“我倒有一計,可解你兩難。”
郎旗一喜,忙道:“望顧兄指教。”
顧言蹊壓低聲音道。
“我身上有兩封書信,一封要送到越城,一封要送到沉鹿關,我本打算先到越城再去沉鹿關,但既然碰到你,是不是可以麻煩郎千戶代顧某跑這一次腿。而那些受傷的士兵,也可跟着我前往越城,有大将軍書信為證,我也可保這些士卒前途無憂。”
郎旗露出心動之色。
顧言蹊繼續加碼:“郎千戶若是不信顧某,大可留下些心腹之人看守……”
“顧兄不必說了!”郎旗打斷他的話,“我自然是相信您的,只是不知我是否可以看看大将軍的書信?”
“自無不可。”
顧言蹊微微一笑,将準備好的書信從懷中拿出,上面鮮紅的大将軍印異常醒目。
郎旗神情肅然,雙手接過信件,反複查看,确認那上面的确是真正的大将軍印,心頭最後一絲疑窦也悄然散去。
這大印只有神武大将軍何正戚可以蓋得,有了此印,便可确認眼前這二人身份了!
他鄭重道:“閣下請放心,郎某必要将此信帶到,絕不誤了将軍大事!”
“如此甚好。”顧言蹊點頭,“只是大将軍囑咐過此信事關重大,還望郎千戶修整一番便速速出行,還有此事萬萬不可洩露消息!”
郎旗連連應允,他思索片刻,将書信收好,朝麾下兵卒中的一人叫到:“重錦,你過來!”
一個青年将領應了一聲,小步跑過來。
“我有任務在身,眼下便要離開,你是我手下百戶中最得力的一個,如今我要将這百餘名弟兄交給你,跟着顧公子往越城走,你能不能行!”
“能!”小将震聲答到。
“你們呢!顧公子将往越城抗蠻,爾等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
衆将士皆答!
“顧公子,我這數百兄弟就厚着臉皮交給您了!”郎旗複又朝着顧言蹊拜下,“只望先生到了越城,也不要放下我這群兄弟!”
顧言蹊沒想到郎旗竟然要把這些士兵交給自己,而非越城守将。
這當然不是信任,反而是警惕,是要讓這些士兵當他的耳目監視自己。
但有何不可呢!
這些人久經沙場,素質出衆,只要休息好了,就算身上帶些輕傷,也完全不影響戰鬥力。
他手上正愁沒兵!
顧言蹊立刻肅容道:“蹊何德何能,怎可號令衆将士?”
郎旗道:“亂世如此,只有顧公子這般智勇雙全之人,才能保得吾等性命,還望顧公子收留吾等!”
“這可使不得!”
他連連推辭,上前扶了對方三次,這千戶卻像是釘在地面一般,不肯起身。
顧言蹊只好長嘆一聲,回拜道。
“爾等以性命報蹊,蹊必以性命報爾等!”
衆将士面面相觑,繼而拜倒。
“吾等謝過顧公子!”
顧言蹊緊繃的精神放松下來,正是這時,猛然間劇烈的痛苦竄到全身,他眼前一黑,頓時手腳無力的倒下。
糟糕,方才精神緊繃,心疾犯了也沒發現。
只聽着周圍“顧兄”“顧公子”“夫人”的喊作一團,他的意識已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