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國士無雙(11)

顧言蹊方一坐定便立刻開口。

“殿下,明日之戰必定兇險萬分,若有不慎,恐怕前功盡棄。”

穆璟已是對他言聽計從,當下問道。

“何以見得。”

“格斯爾大單于并非愚鈍之人,他定然知曉明日沉鹿關援兵便會到來,為了搶在援兵之前攻下越城,今天晚上,蠻族營中必然有變。”

衆将不解其意,忙問:“為何有變?”

“越城城牆上覆滿堅冰,蠻族必須付出十倍的力量才有希望爬上城牆,而這帶來的将是更多倍的傷亡。”顧言蹊解釋,“蠻族在明面上雖都歸屬格斯爾統領,但實際上,二十萬大軍中,一大半都是各個部落的青壯年。”

“格斯爾必須保障自己的部落實力始終淩駕于其他衆部落之上,因此在沉鹿關也好,越城也好,他部落中的青壯年死亡率一直很低。”

講到戰事,顧言蹊那雙黑亮的眼睛裏就仿佛燃燒起熊熊火焰,就是那單薄的身軀,也顯得格外高大。

事實上,在判斷局勢上,顧言蹊的能力的确不弱。

在顧言蹊的話中,廳內諸多比他年齡大上一倍的将領都沉下心來,他們仿佛正遙遙的看向蠻族營帳,看着那其中發生的一場變故。

而在這些人中,有兩個人的眼睛卻始終凝固在他身上。

“現下各部族傷亡慘重,沉鹿關援軍又近在眼前,我斷定大部分部落首領已有異心。在這種形式下,格斯爾必須拿出有力的手段,維持住局面。”

顧言蹊站起身來,他順勢将手抽出,指向北方。

“越城,或是大慶,要解決蠻族這個大敵,就需要讓格斯爾離心離德,讓整個草原失去統一的領導!但格斯爾同樣深知這一點,他必然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将草原團結在一起!”

“今夜,蠻族營內必然有變,而這變故,将立刻影響到明日的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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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這一次計謀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明日必将是一場硬仗!”

“還請諸位,拿出必死的決心,守住城牆!”

越城外,蠻族大營。

為迎接新來的兵卒,蠻族大營已然擴大了一倍有餘。

但援軍的到來并沒有提升蠻族的士氣,越城那面凝結着鮮血的城牆,已經成為了所有蠻族人的噩夢。

這裏不是什麽險要的關卡,也根本沒有易守難攻的地形。

可狡猾的越城守将,硬是憑着陰謀詭計,在兵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守住了這片土地。

格斯爾大單于清楚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他算不出來沉鹿關的慶軍還有多久就能到達越城,但絕對不久了,等到越城補充了足夠的兵力,一切就将回到在沉鹿關時的局面。

對峙,無休無止的對峙。

只是越城這裏的情況更為複雜,因為這裏并沒有晏城為他們當後盾。

大帳內除了将領們,還有大小各部族的首領,人們相互竊竊私語,不知道為何格爾斯深夜将這麽多人召集在一起,這讓帳篷內顯得格外吵鬧。

按理說,有資格站在帥帳內的部落首領只有最強大的那幾個,但這一次,無論部落大小,只要手底下有超過千名士卒的首領,都被叫了來。

唯獨不見莫日根王子與格斯爾大單于。

“那日松将軍,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在場部落最強大的部落首領問道。

那日松沉默不言。

在帳篷內的議論聲到達一個**的時候,格斯爾大單于終于出現了。

“諸位!”在霎時間沉默的帳篷中,格斯爾大單于遙遙指着南方,高聲道,“爾等聚集于此,就是為了打破那面城牆,搶走慶人的糧食!喂飽我們的女人!牲口!”

“但如今已經十二月了!草原已到了最寒冷的時候!我們的女人和牲口還沒有等到糧食!”

“都是因為那些狡猾的慶人!他們不肯将糧食交給我們!”

衆人面面相觑。

“今天!我們幾乎就要占領那座城池!”格爾斯繼續說:“這是一個好的兆頭!但最終我們還是失敗了!”

“這是為什麽!”

狼一般的眼睛看過在場所有人,叫首領們不由得縮回了腦袋。

“因為站在這裏的一些人,他們怕死!他們不敢去攻城!”

顧言蹊的判斷沒有錯,甚至還有些太過保守。

就在今日,已經有蠻族首領開始打了退堂鼓,在攻城之時未盡全力,致使慶軍在太陽落山前仍舊守住了城牆。

大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我們是草原上的狼!狼是不應當怕死的!”格斯爾大單于語氣強硬,“明日一早!我将派那日松将軍親自攻城!而你們每個人,都必須站在最前線!”

衆人面色大變。

他們若站在最前線,為保障自己不死,必然要帶上族內精兵。

而這樣一來,本應當由雜兵所負擔的,死傷最慘重的攻城部分,就由他們來承擔了!

這固然能大大增強蠻族的攻城力量,但誰會肯這麽做!

就算是能打下越城,恐怕糧食沒分到,自家部落先滅絕了!

“格斯爾,你欺人太甚!”一個部落首領勃然大怒,“我們的人若是死完了,女人、牲口誰來養!我是為糧食來的,不是為送死來的!”

他憤然起身,朝着大帳外走去。

衆首領臉色微動,齊齊看向格斯爾。

格斯爾大單于坐在主位,面色如常。

“第一個背叛者。”

部落首領的步伐徒然間停止,他背後的衣物突然奇怪的拱起,随後一柄血紅的長刀刀尖刺破衣物暴露在空氣中。

滴滴答答……

鮮血在帳篷上向着四方蔓延,血紅的液體一點點滴落在地面上。

刀子抽了回去。

部落首領口中發出殘破的低語,他顫抖着伸出手,想要掀開門簾,看看是誰揮出的這把刀。

但在那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向後仰去,重重摔在地上。

至死,他的臉上都殘留着錯愕的神色。

衆首領轟然起身。

大帳的門簾被掀開,莫日根王子持着血紅的長刀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的十幾名蠻族勇士一擁而入,将這帳篷裏的空間填的滿滿當當的。

“還有下一個退出者嗎?”

格斯爾大單于的聲音在這死一樣的沉默之中回蕩。

無人開口。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那麽明天無論死多少人,都給我打下那座城!”

“蠻族簡直瘋了!!”何正戚踹下一座攻城梯,看着上面的蠻人哀嚎着摔下去,狠狠啐了一口,“殿下,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們都用不到攻城梯,直接踩着屍體就能上來。”

“我們還有多少熱油。”穆璟面色凝重。

“沒有熱油,用熱水也可。”顧言蹊穿着戰甲,持着長劍,臉色蒼白的說,“現在攻城的都是蠻族的精英部隊,他們既決定了用精英的命填城,那麽我們也只能用人命守城。”

穆璟臉色不太好看,蠻族的兵死的飛快,慶軍這邊又何嘗不是。

“這樣下去撐不過中午。”何正戚狠聲道。

“撐不過也要撐。”穆璟将手中長矛向下狠狠一插,蠻族士兵哀嚎着摔了下去,“顧公子,你留在城牆上太危險了,先下去吧。”

“殿下,國家有難,言蹊豈可獨自逃生。”顧言蹊拍了拍腰間長劍,“言蹊有手有劍,還請殿下允許言蹊為國殺敵!”

“你已為大慶殺了無數蠻人了!”

“大好時機,我怎能不為大慶多殺幾個蠻人!”顧言蹊露出難得的肆意笑容。

城牆上寒風凜冽,顧言蹊的長發被吹得缭亂,他那蒼白的臉頰上難得出現了些許血色,顯得健康了許多。

卻又有種驚人的魄力。

那是超越了性別,超越了容貌的美,它根植于靈魂,無論承載着這靈魂的軀體是何模樣,都足以震撼人心。

穆璟啞然。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卻不知曉是什麽時候說出口的。

“好。”

顧言蹊拱手,他拔出長劍便要離開,只是在走之前,他對穆璟道:“殿下不必心憂,只要再有兩個時辰,援軍必至。”

兩個時辰……

穆璟的思維拉回到這場戰争之上,擰起眉頭。

太難了。

又有一波蠻族沖開親衛的守衛跑了過來,穆璟拔劍将人砍倒,來不及回應顧言蹊,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顧言蹊明白自己的另一個時機已經成熟。

自來到這個世界時算起,已過去一個月了,他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扳倒何正戚。

他的第一步計劃是奪取恭親王的信任,盡可能多的在手中積攢力量,到今日為止,他已取得了恭親王的信任,下一步就是收攬軍權。

不需要太多兵卒,但必須要是身經百戰、心性堅定、忠心耿耿的兵卒。

這時,越城又成了他的禁锢,要再向前走,他必須離開越城。

這些的前提,就是要守下越城。

顧言蹊深深吸了口氣,沉下心砍倒面前的敵人。

鮮血自蠻人的脖頸飛濺而出,沾到他的臉頰上,給那張蒼白的臉頰添上瑰麗的顏色。

何正戚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動作微頓,險些被蠻人長刀砍在身上,好在被身邊親衛擋了下來。

“大将軍小心!”

“嗯。”

何正戚有些食不知味的應道,再去找顧言蹊,卻不知對方又殺到哪裏去了。

随着城牆上的蠻族越來越多,勝利的天平也開始朝着蠻族傾斜。

穆璟已經将親衛都放了出去,此時就連程易這個大胖子都殺的滿身是血,可戰局仍舊越發惡劣。

現在過去多長時間了?

沒有人知道。

就算知道也沒有用。

誰也不能預料沉鹿關援軍會在今天什麽時候到來。

即使顧言蹊說過是兩個時辰後。

“殿下。”何正戚擠開厮殺的人群,跑了過來,“您必須離開了!”

穆璟冷聲道:“我是此戰主帥,我哪裏也不去!”

何正戚無法,他知道穆璟的厲害,自然不敢觸怒對方,可若越城戰敗,堂堂恭親王被蠻族擒了去,他們都要死!

不知不覺的,他心底升起對穆璟的一絲惱怒。

這種情況下,他憑什麽拿別人的性命不當回事!

正要再勸,突然聽到耳旁有人叫道。

“那是什麽!?”

何正戚順着那聲音看去。

西方遙遠的地平線上,出了一支龐大的軍隊,大慶的戰旗在其中格外耀眼。

“是援軍!”

“援軍來了!!”

城牆上的慶軍神色大振!

穆璟頓時大喜,他叫道:“可有人敢随我出城!”

“吾等願随殿下出城!”

那支慶軍起碼有五六萬人,騎兵在前,步兵在後,他們從山上直沖而下,不去救援城牆,而是斜插着闖入蠻族的後軍。

格斯爾大單于頓時大驚!

他連忙組織後軍應戰,同時加快了對越城的進攻,企圖在援軍幹涉到城牆之前,先将越城占下來。

正是此刻,只見越城城門忽然大開,一千騎兵在恭親王的帶領下呼嘯着沖出城門,在攻城的步卒中大開殺戒。

一瞬之間,蠻族被兩面夾擊,陣形頓時混亂!

絕處逢生!

何正戚神色莫名。

他在一片歡騰聲中拽住親衛,問道:“顧言蹊走多久了!”

“兩個時辰!大将軍,夫人正好走了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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