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國士無雙(24)

醜時二刻, 城門外。

仲文琢跟着顧言蹊趕到城門,才發現守城的護衛竟一個也不在。

也不知是被何正戚調走了,還是出了什麽事。

他們匆匆出了城門,并未往京營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前往另一方向的軍營。

那是當初随穆璟回到京城的部分将士所在的營地,因惠哲皇帝還沒有做出安排,這些天還一直留在原處。

他二人剛走到軍營附近,大門便被打開, 許久不見的井重錦從門內走了出來。

“公子,将士們已經準備好了。”

顧言蹊下馬随他向裏走,一路上竟是燈火通明,等走到校場, 便見到有數百兵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其中。

這些人無一不是身材彪悍的狼虎之師,而他們共有的特點,卻是那一頭短發。

“我們的人都在這裏,但沒有虎符, 他們是不能聽我命令的。”

顧言蹊點點頭,直接走到高臺之上,燈火将他的臉龐照亮, 那些還在竊竊私語着的兵卒們頓時噤聲。

“顧公子!”

兵卒們驚喜的叫道。

分開已有二十幾天, 可再度見到顧言蹊, 這些人仍舊将對方當做主心骨。

顧言蹊高舉雙手, 止住了臺下兵将的聲音。

兵營之中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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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 顧言蹊亦甚是想念你們。”顧言蹊道, “但今日卻并非敘舊之時,我這裏有件掉腦袋的大事,想請諸位幫忙!”

衆兵将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流露出興奮之色。

這些被顧言蹊親手喂養出來的虎狼,也終将回報與他。

“就在剛剛!恭親王府被歹人入侵!這些人在恭王殿下的府邸內大肆屠殺!不知多少人死于屠刀之下!”

“一直以來,恭親王都任勞任怨為大慶征戰,他何罪之有!竟要受此磨難!”

“我與仲副将浴血而戰,方才逃出生天,可出來之時,我卻聽到那些人竟想攻入皇宮,誓要斬殺恭王殿下!”

顧言蹊聲音悲憤,很快便調動起了衆人的憤慨之心。

“我欲救恭王殿下于水火之中,但苦于身單力薄,因此才來到這裏,想請求諸位的幫助!”

“卻不知在做諸位誰有這個膽量!這個決心!随顧言蹊闖一遭皇宮!從賊人手中将恭王殿下救出來!”

闖皇宮!

瘋狂又大膽的主意不由得令這些野狼興奮,可根植于骨髓中的忠君思想卻令他們無法立刻做出決定。

顧言蹊并不打算等他們考慮清楚,他眼角看向井重錦,對方立刻會意的叫人擡來數個沉重的木箱子。

兵卒們的視線不由得都被吸引了過去,井重錦便順勢将那箱子打開。

嘩!

一片片銀光在燈火的照射下格外刺目,箱子中竟是滿滿當當的白銀!

士卒中出現大片的抽氣聲。

井重錦旋即叫了幾個人,将這些箱子擡到那高臺之上,擺的整整齊齊。

一箱箱銀子被搬上高臺,在火光的照射下散發着明亮的光彩,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仲文琢咋舌:“這下的本錢可不少。”

“還好還好,反正也不是恭王出的錢。”井重錦漫不經心的說。

“啊?那又是誰拿的銀子?”仲文琢滿眼疑惑。

井重錦愉悅的笑了:“當然是太子殿下了。”

顧言蹊高聲道:“我顧言蹊,從不讓人白白流血犧牲!”

“救恭王!乃是我的主意!若有犧牲,也自當由我來撫恤諸位!”

“随我走的士兵!皆可平分這二十萬兩白銀!”

一片寂靜!

“吾等當追随顧公子!”

眨眼間,兵卒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呼聲!

有錢有兵,還有顧言蹊,他們怕什麽!

只要追随着這個人!只要有這個人的保證!

他們還需要擔心什麽!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闖得過去!

他們是斬殺數萬蠻人的英雄!

還怕這小小京城?

醜時三刻,東宮。

“皇宮?”穆承憤怒道,“他跑去圍了皇宮!他怎麽不直接闖進東宮把孤殺了呢!”

衆人悚然,不敢作聲。

“讓何正戚那個蠢貨給孤滾回來!”

那傳信的京營小兵,腦袋都不敢擡起來。

“何大将軍已經去北宮門了。”

穆承從病床上跳了起來,那小小的頭疼腦熱他已完全不在乎,現在最要命的就是何正戚的私自行事!

他是個什麽東西!敢去圍皇宮!

信不信惠哲皇帝直接連他這個太子也一起廢了!

“太子殿下,何正戚罪大惡極,您應當盡快與他劃清界限啊!”

周圍謀士紛紛勸阻,穆承卻爆喝一聲。

“都給我閉嘴!”

他毫無皇家風範的踹開身旁的一把小凳子,精致華麗的凳子咕嚕嚕的滾遠,每動一下,都叫這室內的人心頭一顫。

“不行不行不行!”

穆承大步走了幾圈,他憤恨難當,只覺得胸口一股悶氣難以纾解,竟又将桌面上的茶杯等物一起掃在地上,并踹倒幾件桌椅。

杯碟碎裂的聲音在這廳內回蕩,驚得東宮人人自危。

“孤要親自進宮!”

穆承喘息着,擡起了頭。

他的眼底鋪滿血絲。

“向父皇請命,殺了何正戚這個逆賊!”

“或是——”

掘地三尺,殺了穆璟!

醜時四刻,皇宮北門。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何正戚與他的舊主遙遙相望,在這漆黑的夜中,竟有種格外滑稽的感覺。

他殺了宮中的太監。

穆璟還活着。

現在怎麽辦?

不管不顧,闖進宮裏,抓住穆璟?

亦或是就在此處等着,等到天亮,穆璟潇灑離去,而他要擔上謀逆的罪名,失去所有?

不!絕不!

他背叛穆璟,支持太子,那是為了日後的飛黃騰達,那是為了将顧言蹊重新奪回身邊來!

不是為了滿身罵名孤孤單單死在陰溝裏!

他必須做出抉擇,他必須賭上一把!

何正戚咬牙,舉起手來。

“給我上!只許抓穆璟!其他宮女太監一律不準碰!”

京營士卒們應聲上前!

穆璟持着燈籠冷眼看着,高聲道:“何正戚心懷不軌,意欲進宮行刺聖上!”

“衆人聽着!敢踏入這宮門半步者!”

“殺!無赦!”

守門太監們齊聲應道!

“是!”

“吾等此來只為擒獲逆賊穆璟!餘者放下兵器,皆可無事!”

京營士兵們呼號着沖入宮門,可太監們竟是分毫不讓!

“逆賊何正戚!納命來!”

別看沒有胯下二兩肉,這些太監們卻都是為了戰鬥而特別訓練出來的!

劍光閃耀,生死關頭,京營士兵哪裏還能遵守何正戚的命令,長劍頓時出鞘,朝着太監們砍去!

“停下來!不許傷人!”

慘叫聲剎時間響起,何正戚面色鐵青,他大聲呵斥,卻完全無法阻止士兵們本能的自救反應!

不管了!先抓到穆璟!

何正戚舉目四顧,晦暗的月光下,士卒與太監們纏鬥在一處,卻看不到穆璟的身影。

對方去哪裏了!

咚~~咚~~咚~~~~

綿長的鐘鳴聲回蕩在巍峨的皇宮上方,這洪亮的聲響打斷了這沉眠怪獸的安眠,在難言的恐懼之中,皇宮四處開始亮起了火光!

“是誰在敲鐘!出了什麽事!”

巡邏的禦林衛飛快的沖了過來!

“敲鐘者,恭親王穆璟!”

穆璟的聲音遙遙傳來。

“今有逆賊!擅闖皇宮!意欲行刺!”

“還請禦林衛,速速擒拿逆賊何正戚!”

大事敗露!

何正戚反而鎮定下來!

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這一戰,殺不了穆璟,扶不起穆承,他就将是歷史上永遠的敗類!

不成功則成仁!

事已至此,只有殺,管他是不是在皇宮!

還有,何正戚這個名字,必須與穆承綁在一起,讓這位皇太子想甩了他也不行!

“神武大将軍何正戚,奉太子之命,前來抓捕謀逆者穆璟!”

“膽敢阻攔者,視為同黨!”

“将士們!随我殺!!!”

“殺!!!”

醜時六刻,京城。

“文琢!停下!”

顧言蹊叫住仲文琢,轉頭對井重錦道。

“井重錦!”

“屬下在!”

“我給你的那份名單還在嗎!”

井重錦應道:“屬下保存的很好!”

“好!我分給你二十人,挨家挨戶去把這些人給我叫出來,就說陛下病情危重,請他們入宮!”

“是!”

井重錦即刻領二十人離去,顧言蹊卻并未直奔皇宮,而是帶着仲文琢與剩餘兵卒,分散到京城街道。

“仲文琢!”

“我在!”

“不論方法,今晚,我要整個京城的眼睛都盯着皇宮!”

仲文琢精神一震:“我知道了!”

“從外到內,每一條街道,每一戶人家,不論男女老少,職位高低!”

顧言蹊看向那黑夜潛伏着的巨大影子,那帝國的核心!

“我要今夜這皇宮中發生的一切,都将被天下得知!”

醜時六刻,皇宮北門。

穆承站在宮門口,臉色難看的要命。

皇宮大門敞開着,其內漆黑一片,只有滿地太監與京營士兵的屍體默默躺着。

就在他身後的橋上,還躺着一個插滿□□的守門太監。

此處發生了什麽,一眼便能看清。

“殿下,還是快回吧,此事皆是何正戚自作主張,您大可不必趟這趟渾水!”

穆承面色鐵青,咬牙道:“孤若不親手抓了那個蠢貨,父皇怎會放過孤!”

惠哲皇帝那可是個萬事以己為先的人物,穆承毫不懷疑自己會被活剮了!

為今之計,只有先殺了何正戚那個蠢貨,撇清他們的關系!

“來人!”穆承冷聲道,“去調京營的兵!就說何正戚與穆璟串聯謀反,聖上危重!”

“孤要他們一旦遇到反賊,格殺勿論!”

衆人皆驚,面容慘白,久久不敢動彈。

這等掉腦袋的事情,哪有人願意去做!

穆承卻已經向那皇宮深處走去,他回頭看向身旁之人,陰森森道:“怎麽?不敢去?”

話音未落,只見劍光一閃,離他最近的那個謀士已是頭顱落地。

“那便陪着這些屍體一起死吧!”

“孤告訴你們,今日若不能成事,孤要死,你們也要一起死!”

謀士具是兩腿瑟瑟,邁不動路,但看那長劍上血光閃耀,更是不敢說出推辭之語。

“吾等這就為殿下請兵來!”

穆承回過身,他死死抓着那長劍,頭也不回走入皇宮!

是該了結這一切!穆璟!

觊觎龍椅的人,普天之下只他一個便足夠了!

醜時七刻,乾明宮。

惠哲皇帝從昏睡中驚醒,他動了動手,小太監立刻附身過來。

“外面為何如此吵鬧?”

小太監面容慘白,瑟瑟發抖,顫聲道。

“聖、聖上,是有人打進了宮裏!”

“什麽!”惠哲皇帝的頭腦瞬間清醒,他竟有力氣擡起手,抓着小太監的衣領,“誰!誰這麽大膽!”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乾明宮外,穆璟的聲音适時響起。

他大步流星闖入宮中,也不管太監宮女的阻攔,一路來到惠哲皇帝床榻旁,單膝跪下。

“讓父皇受驚了。”

“外面是何情況?”惠哲皇帝急匆匆問。

“何正戚早有反心,他趁着今夜父皇身體不适,率軍攻入皇宮。如今被殺的太監宮女已有數百人,皇宮內更是血流成河!”

“乾明宮已不安全,兒臣請父皇速速移駕別處!”

惠哲皇帝被這一驚,頓時手腳發顫,呼吸急促,神情萎靡,半晌才緩緩道。

“璟兒……你且帶朕離開。”

穆璟立刻領命,将惠哲皇帝搬入龍辇,又命大小太監數十人,小心擡着,自己在前方護衛,離開乾明宮。

乾明宮附近還算安靜,但走出不遠,便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嘈雜聲。

“停下。”

龍辇中的惠哲皇帝發出微弱的聲音。

夜風冰冷,一行人站在黑暗中,遠處宮女太監們的尖叫哭泣聲,宮中護衛奮力抗敵的嘶吼聲,還有那入侵者肆無忌憚破壞聲,交雜在一起,叫人心中恐慌。

“混賬。”

惠哲皇帝虛弱的罵着。

穆璟并不插嘴,只是輕聲道:“父皇,此處不宜停留,還請速速前行。”

“走吧,走吧……”

惠哲皇帝的聲音中竟透露出幾分心灰意冷。

穆璟命太監宮女們繼續向前走,他抽出長劍,遙遙看向遠方混亂之處。

“言蹊,你那裏又如何了。”

不知為何,心頭總有一股強烈的不安萦繞不散,就像是此夜必然會出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一般。

可究竟會出什麽事情呢?

此時此刻,穆璟竟從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見到顧言蹊,想要親口告知對方自己的這些許不安。

更想要知道他心疾如何,是否安好。

只願今日能如計劃中一般,順利結束,莫要橫生枝節。

穆璟沉下心,他收回目光,匆匆向前走去,追上惠哲皇帝的龍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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