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國士無雙(27)
兩個月的生命, 值不值得在這裏使用。
顧言蹊仔細想着。
此間諸事都已解決,他若留下來, 在這裏的生活必然是輕松愉悅,不必如之前那般費心費力。
可轉念一想, 五個月的時間, 他這身體已經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樣子, 胸口處的疼痛從未有過停歇的一刻。
寶貴的生命, 浪費在這種地方可不行。
顧言蹊垂下眼眸, 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拒絕。”
——您已拒絕使用物品‘生命’, 限時兩個月。
——物品‘生命’将保存入您的個人倉庫, 您可在下次委托結束後,選擇是否使用。
——系統提示, 委托時間已到。
——系統提示,您将脫離世界。
前所未有的痛苦包裹了他的全身,顧言蹊嘴唇青紫,這恐怖的痛處終于令他難以忍受, 雙手顫抖,渾身無力。
哐當——
長劍落地, 緊接着他的身體也随之癱軟, 朝着地面摔去。
穆璟看到了顧言蹊的笑容。
那強烈的不安終于如洪水一般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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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快腳步, 飛快的沖過去, 卻只能看到那個人虛弱的朝地面跌去。
沾滿鮮血的衣擺在空中劃過, 顧言蹊像只折翼的鳥, 重重的跌落下去。
穆璟頭腦空白, 他瘋了一般向前沖,不知多少人被擠的滾到一旁,痛呼出聲。
他全然不在意。
只看着那只輕盈的向地面跌落的鳥。
在顧言蹊跌落到地面之前,他終于接住了對方。
消瘦的男人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精致儒雅的臉龐上還殘留着點點血跡,給他多添了幾分健康的血色,可那雙黑亮的瞳孔卻緊緊閉合了。
穆璟使盡渾身解數,使用着從草原上學來的所有辦法,想要将這個人救回來。
許久,顧言蹊也沒有動靜。
穆璟愣了一會,他極小聲、極小聲的叫道。
“言蹊……”
沒有人回應他。
顧言蹊安靜的躺着,像是睡着了。
穆璟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唇瓣,碰下了薄薄的血跡。
他愣愣的盯着那層血跡,盯着那血跡之下濃重的紫色,而後瘋了一般叫道。
“給我水!拿水來!”
受驚的士兵迅速取來了浸滿水的布巾,穆璟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顧言蹊的臉龐。
血跡與污漬慢慢擦拭幹淨,露出那張青白的臉龐,和黑紫的唇瓣。
顯而易見,顧言蹊已病入膏肓。
穆璟的手有些顫抖,聲音梗在喉嚨深處,發不出來。
直到這時,太醫們才趕了過來。
他們檢查片刻,小心翼翼的向着這位新皇帝彙報。
“陛下,顧公子已經去了。”
穆璟緊抿着唇,他小心翼翼的将顧言蹊抱起來,卻怎麽都不相信這個人已經離他而去。
這具軀體,分明還是溫熱的。
他的言蹊,分明只是睡着了。
穆璟抱着顧言蹊,一步步走出這片遍布着屍體的戰場。
他想将人帶回家,帶回恭王府。
惠哲皇帝病死了,二十三名朝廷重臣被殺了,穆承何正戚一死一殘已然毫無威脅。
他們之間的阻礙已被掃清。
——等到你醒了。
穆璟在心中輕輕說。
——等到你醒了,我就向你求親。
你會是我唯一的皇後。
我們會一同執掌這個龐大的帝國。
直到我們逝去千百年後,人們仍會将你我的名字放在一起念誦。
言蹊,言蹊,你快些醒來吧。
“陛下!”
“陛下!”
仲文琢與井重錦一左一右,攔住了他的去路。
“顧公子,他已經去了。”
穆璟低下頭。
顧言蹊在他的懷中安靜的睡着。
他已經去了嗎?
他已經去了。
——————————————————
我大口喘息,眼前一片模糊。
房門被打開。
那魔鬼獰笑着向我走來。
我聽到自己的呼吸。
就像破敗的鼓風扇,呼哧呼哧的響。
冰涼的手抓住我的腳踝,将我拉入無間煉獄。
我掐着自己的喉嚨,卻吸不進一點空氣。
你為何将我關在這陰冷的鬼蜮!
讓我獨自死去,被厲鬼折磨!
我詛咒你!
你的罪惡将全部公之于衆!
你的餘生将永遠惶恐不安!
你的靈魂将品嘗我所遭受的一切,直到代替我被魔鬼拖入地獄!
——系統為您服務。
——您已選擇遺憾彌補業務,是否購買。
——您将支付七十年壽命,酬勞将從您的靈魂中抽取。
——支付成功。
…………………………
汶村,墓山。
顧言蹊打了個寒顫,睜開眼。
他遙遙的看向山下,從山林的縫隙裏,隐約能看到汶村的煙火。
“天逸,真的要在這裏住下嗎?”他摸了摸背包,微微皺眉,那裏面裝着兩瓶潑尼松片,足夠這幾天使用,但不知為何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前面那個男人冷淡的回過了頭:“你是來登山的,山腰的旅館都不敢住,還來做什麽。”
顧言蹊安靜了下來,他看着前面的男人沿着山路繼續向前走,眼眸中閃過精光。
第二個委托,開始了。
委托人是個富二代,20歲生日那天跟着男友楊天逸去爬山。本以為只是一次普通的旅游,卻沒想到他們住宿的那個酒店鬧起了鬼。
而與此同時,他也漸漸發現楊天逸不知何時早已破産,欠下大筆外債。就在進入墓山之前,不但欠下了委托人數千萬的錢財,甚至還買下了兩份人身意外保險,受益人的名字統統都是對方。
這個一向無微不至的男友,在厲鬼來襲之時,果斷将他一個人鎖在酒店房間之中,任由他哮喘發作,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厲鬼撕成碎片,靈魂進入地獄,被折磨七天七夜才咽氣!
一心一意摯愛的男友為了保險金将自己騙入荒山野嶺,在面臨危險之時親手推了他一把,讓他被虐殺至死,這沖天的怨氣終于引來了系統。
顧言蹊看向前方,布爾斯酒店的輪廓已經依稀可見,他們馬上就要到達今日的落腳點。
任務時間七天,報酬為一個月。
豐厚的報酬令顧言蹊對這次委托格外上心,他仔細将委托人的願望琢磨了幾遍,心下已有一番定策。
第一,揭穿楊天逸所有陰謀,讓其罪有應得。
第二,讓楊天逸永生永世受盡苦難。
第三,不論生死,離開布爾斯酒店。
在顧言蹊看來,想要達成這三個條件頗為簡單,但酒店中的鬼魂卻很有可能幹擾他的計劃。
這種擁有靈異力量的存在,他是第一次接觸,情報太少,根本無法依此謀劃策略,再加上委托人被鬼帶走的太早,他也根本不知道酒店中發生的全部事情。
沒有足夠的情報,他無法做出最準确的判斷,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這次任務有些奇怪。
哮喘并不是絕症,系統為何認定委托人所患的是絕症?
就在思索之時,二人已經到達布爾斯酒店。
這棟建築是二十年前墓山旅游業興旺的那段時間裏,汶村村長主持修建的。外形仿照了歐式古堡,建造的極為巍峨壯觀,但墓山旅游只興旺了五六年,便不知為何人煙稀少起來。
旅游業的敗落,連帶着地處深山的汶村也很快就敗落了下去,布爾斯酒店已經封閉了15年,直到今春才被不知哪裏來的富豪收購下來,在夏天的時候重新開啓了墓山旅游。
十五年來第一次開放,為布爾斯酒店帶來了幾十名游客,這也是墓山十五年來人氣最旺的時刻。
布爾斯酒店是純歐式建築,經過了十幾年的風吹雨打,疏于修繕,早已破爛不堪。二人走入大堂內,顧言蹊忽感眼前一花,他定睛看去,卻也看不出什麽異常。
接待處有三個大學生剛剛登記完名字往樓上走,一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站在櫃臺後面,一雙小眼睛盯着那幾個大學生,嘴裏喋喋不休的套着近乎。
“寧女士別走啊,我真覺得你們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大廳裏彌漫着淡淡的黴味,髒兮兮的牆面隐隐泛着綠色,東南角的野味商品販賣店裏擺放的商品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也不知誰會去買。
小老頭看到剛剛進來的兩個客人,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我姓楊,前天預約的雙人房。”
小老頭顫顫巍巍的翻開一本泛黃的登記冊,用手指着慢慢尋找楊天逸的名字。
這讓楊天逸很是不耐煩,他劈手奪過冊子,自己翻了起來。
顧言蹊在旁邊看着,他一眼就看到翻開那頁寫着“楊先生,135XXXXXXX”,可楊天逸卻像沒看到一般,前後翻看好幾頁,像是确認了什麽事情松了口氣,才重新冊子翻回去遞給小老頭。
“就是這個。”
“303號房間。”藏在皺紋中的小眼睛陰恻恻的看了一眼楊天逸,小老頭遞過來一把髒兮兮的鑰匙,慢吞吞的說,“早餐時間是六點到九點,餐廳在二樓右側。你們要想登山,就趁早起床。”
“這種天氣,恐怕登不了山。”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酒店入口傳來。
顧言蹊回頭看去,就見身材高挑的男人背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大步流星的朝這裏走了過來。
他說完話,一眼就看到了顧言蹊,眉宇間閃過異色,腳下動作不停走了過來。
“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晚上估計要有一場暴雨。”男人打量着顧言蹊與楊天逸,他邀請到,“墓山人煙稀少,兩位也是來登山的,不若一同行動?”
他半長黑發在腦後紮成一個短短的辮子,身材高大英挺,五官如雕塑一般俊美,眼眸帶着淡淡的金色,脖子上挂着一個小木片做成的項鏈。他站在這裏,硬是把同為帥哥的楊天逸生生壓了下去,倒是與顧言蹊頗為相襯。
“不用了。”
楊天逸臉色不甚好看,他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從小老頭手裏奪過鑰匙,就帶着顧言蹊就往樓上走。
布爾斯酒店沒有電梯,他們要搬着行李箱爬三層樓,剛剛爬上半層樓,上面突然跑下來一個中年男人,正撞到楊天逸身上,讓他差點摔下樓去,好在扶住了油乎乎的扶手,才穩住了身體。
可中年男人并不在意,他連句道歉都沒有,沖下樓後直接去找接待處那個老人,下一刻吼聲便充滿了整個酒店。
“價格怎麽又變了!不是說好了嗎!”
樓梯上,一個面容冰冷的女人正盯着他們,眼中不時閃過幾分算計的神色,就連臉上的愁苦之色也仿佛虛假的一般。
楊天逸似乎要發作,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悶聲悶氣道:“咱們上去。”
顧言蹊看了眼接待處,方才下樓的那個男人四十多歲,穿着幹淨整潔的西裝,很難想象這副裝束的人會到這荒山野嶺裏爬山,也很難想象他與樓梯上的女人會是同行。
他氣的面紅耳赤,櫃臺後的小老頭卻板着臉一副冷硬不吃的模樣。
“有房客在,這事一會再說。”
小老頭的威勢似乎很大,他硬是叫中年男人到一旁的休息區等待,自顧自的接待新房客。
是在談價錢?
這深山野嶺的,什麽東西可以交易的?
野味商品販賣店裏的商品?
顧言蹊很快收回目光,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爬上三樓,還未爬上最後一階樓梯,就聽到楊天逸的罵聲。
“什麽鬼東西!”
顧言蹊連忙緊走幾步,剛一擡頭,就看到在三樓階梯的旁邊,一個慘白的大門緊鎖着,門板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血紅的劃痕,那些劃痕深深嵌入到門板之中,黑紅的顏色仿佛幹涸的鮮血。
楊天逸拽着衣袖,不滿的說着:“新塗的油漆,怎麽不貼個提示!”
顧言蹊眼皮一跳,他看向楊天逸,就見對方上衣的衣角蹭上了一點白色的印記。
白色?
他匆忙回頭,三樓樓梯旁緊鎖着的大門潔白無瑕,鼻尖甚至還能嗅到未幹的油漆味,很明顯是近期新換的,那些紅色的劃痕似乎只是他的臆想。
有錢去換一扇新的門,為何不把這個破爛的酒店打掃打掃呢?
很不對勁。
楊天逸罵罵咧咧的走到了303,他們剛進了房間,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下。
匆匆吃了些東西,等到□□點的時候,二人便打算睡下了。
顧言蹊閉着眼睛,正要進入睡去,耳邊卻突兀的聽到細微的聲音。
“誰來陪我玩游戲……”
顧言蹊猛然睜開眼睛。
他屏住呼吸!
走廊上有腳步聲漸漸逼近!
那腳步聲沉重而怪異,就像是一個健康人拖着腿走路一般,快的古怪。
顧言蹊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走到門邊,将耳朵貼了上去。
——沒有聲音。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女人的低語,走廊上安靜極了。
他耐心的等了一會,終于覺得那聲音似乎不會再出現,這才起身往回走。
是他太敏感了?
金色乍起,從楊天逸的耳後亮起微弱金光,一道淺淺的符文在這黑夜中格外明顯!
哐哐哐!!
下一刻寂靜的黑夜被瘋狂的敲門聲打破,303的門板在這敲擊之下無力的顫動着!
凄厲怨毒的女聲劃破長空,沖入陰暗的房間,直鑽入人耳之中!
“誰來我玩游戲!!”
哐哐哐!
哐哐哐!!!
門板震顫着,似乎要被門後的女人生生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