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經典游戲(7)
人群沉默的走進布爾斯酒店,他們在一樓的大廳木然坐着, 誰也不願起身上樓。
磅礴大雨打在窗子上, 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正午的太陽被遮蓋在層層烏雲之後,不見半點陽光。
猜疑與恐懼在每個人心中盤踞, 這情緒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越發茁壯。
就在這死寂之中,突然有人拍了拍手。
衆人看去, 卻是穆璟站了出來。
“現在剛過中午,我們又沒辦法離開,老是在這裏坐着也沒事幹, 不如大家先相互介紹下自己, 在警方到來之前, 也好有個照應。”
他濕漉漉的長發随意撥到腦後, 帶着強烈的魅力, 但意外的有種穩定人心的力量。
大約是他的話太有感染力, 終于有人站了出來, 道:“我叫米柳, 平安縣人, 上大四, 這次是趁着暑假,跟同學一起來旅游,算起來我們三個的父母以前都曾來過這裏,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三個大學生裏看上去最開朗的男孩打開了衆人的話夾子, 五十多人一個個自我介紹, 一時間也感覺彼此的距離拉進了不少。
顧言蹊安靜的坐在楊天逸的身邊,他顯得很是自在,楊天逸的臉上卻是滿滿的不耐。
輪到楊天逸的時候,他只是簡短的說道:“楊天逸,過來旅游的。”
穆璟意味深長道:“我還以為你在躲什麽人。”
楊天逸頓時露出怒容,他眯着眼睛狠狠瞪了眼穆璟,顧忌着看了眼一旁的卓航,顯然很是不自在。
最後一個開口介紹的人是卓航,刑警的職業為他贏得了大部分人的信任,一時之間衆人竟隐隐以他為首。
自我介紹結束後,卓航索性扛起了重擔,他将房客們分為幾組,分別去收拾被木偶人破壞的餐廳和其他房間,将屍體搬到二樓的空房間暫時放好,毛倩變成的木偶則因為房客的反對,被扔到了酒店外。
一切安排結束,衆人正要各自離去,卓航卻突然叫住了穆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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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次到墓山本來是秘密任務,酒店裏死了人,我不得不暴露身份,既然如此,我理應提前收網,把你抓起來。”
“但你固然有罪,可這個酒店詭異之處太多,把你拷走無疑是在削弱我們的力量。”
穆璟道:“那你要如何。”
“不若這些天你與他同住,也可保證穆璟不會擅自逃脫。”顧言蹊提議。
到底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夥伴了,卓航想了想便同意這個提議,随後顧言蹊又問道:“你之前說過警方兩日可到,但現在雨還沒停,又有山洪暴發,警方何時能到?”
卓航想了想:“墓山本就處于深山之中,山路不好走,在加上山洪封路……我估計恐怕要七天。”
“七天……”顧言蹊道,“聯絡切斷已經有兩天,也就是說,還有五天警方才能到這裏。”
人群中出現些許異響,但山路已被堵塞是不争的事實,他們也唯有祈求大雨快些停下來,讓警方能早點進入墓山。
整個下午的時光就在忙碌之中度過,因為電路被切斷,酒店只剩下應急用電。為了節省電力,大堂經理找出了許多根蠟燭,代替了光源。
下午的時間裏,顧言蹊一面幫着清點酒店內剩餘的資源,一面暗自接近房客們。
等到晚上回房間休息的時候,他已經大致摸清了所有人的來歷,有六個人他最為關注。
三個是布爾斯酒店原本的員工,大堂經理張建安,廚師屠光耀,服務員何娟娟。
他們都是汶村人,十五年前墓山旅游還未衰落之時,張建安和屠光耀都在布爾斯酒店工作過,何娟娟年幼的時候也常常到這裏來,因此當那個不知名富豪買下酒店後,就立刻聘用了他們三個人。
而另外三個引起顧言蹊注意的卻是那三個大學生。
身材健壯的寸頭男生叫米柳,文質彬彬的短發男生叫高文輝,唯一的女生叫做寧荔。這三人是同班同學,他們的父母十五年前曾在同一個旅游團中來過墓山,因此才一同結伴到這裏旅游。
這六個人不約而同都與十五年前的布爾斯酒店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顧言蹊清點着随身物品,不知為何,那至關重要的潑尼松片藥瓶竟不知丢到了哪裏,他正找得心煩,卻聽到背後砰地一聲,卻是楊天逸狠狠的将門關上。
“你以後離那個警察還有罪犯遠一點。”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對顧言蹊說話的時候甚至有種威脅的意味。
“我們出來之前都買過保險的,這裏的財務損失多少也沒關系,你擔心什麽。”
顧言蹊微微挑眉。
楊天逸眼底閃過異色,他顯得有點不安。
“你說這些幹什麽!睡覺。”
“天逸。”
顧言蹊的聲音有些冷,楊天逸扭頭看去,卻見到顧言蹊那張俊秀的臉龐上出現令他陌生的冷淡。
“我不喜歡你這樣對我說話。”
男人溫柔的說着,他的眼眸仿佛比星星還要閃耀,帶着致命的魅力。
楊天逸心頭一跳,不知為何竟有種沉迷的感覺。
顧言蹊走了過來,輕輕撫了撫他的發頂:“天逸,我的藥呢。”
楊天逸腦中亂成一團:“我裝在包裏了……”
他的臉突然煞白一片。
那個背包被木偶人扔到酒店外面了。
現在要去找嗎?
外面天色昏暗,酒店裏也沒有照明設備,想去找也是不可能的。
“罷了,我身上還有些藥,明日再說吧。”顧言蹊輕聲道,“但是天逸,不可有下次了。”
楊天逸拼命點着頭,他看着顧言蹊,卻不知為何心跳加速。
“睡吧。”
顧言蹊展顏一笑,又恢複了那溫順的模樣。
夜幕下的布爾斯酒店漸漸陷入沉睡,蠟燭的光芒一一熄滅,除了窗外的雨聲,世界都像是按下了靜音鍵。
顧言蹊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一睜眼卻是楊天逸。
那張還算英俊的臉龐扭曲着,他耳後微微亮着金色光芒,整個人恐慌的看向門外。
冥冥之中一股寒氣逐漸籠罩上這個酒店。
房間中靜悄悄的,顧言蹊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光芒,他屏住呼吸,努力去聽周圍的動靜。
終于他聽到了。
那是極其細微的腳步聲,還有鎖鏈被拖動的聲音。
這聲音從樓下傳來,緩慢的爬上三樓,便停了下來。
吱呀——
似乎有一扇破舊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那腳步聲再度響起,拖着沉重的鎖鏈,進入木門後的世界。
聲音戛然而止。
一切重歸平靜。
楊天逸的眼睛裏仍然殘留着恐懼。
顧言蹊微微加速的心跳逐漸恢複了平靜,他想了想,開口道:“我去看看。”
楊天逸迫不及待的點頭。
顧言蹊起了床,點起一支蠟燭走出房間,走廊裏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
他皺皺眉打算回去,卻聽到有人低聲叫着他的名字。
“言蹊。”
他擡頭看去,輕聲道。
“穆先生。”
穆璟絲毫不管他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繼續道。
“你之前不是說要來找我學符箓,怎麽晚上竟不來。”
顧言蹊道:“天逸不喜我與你們過多接觸。”
“我們?我還有卓航?”穆璟并不似白日一般冷漠,臉上的神色略帶溫和,“可在這鬼地方,我的符箓法訣才能保證你們活下去,楊天逸要是死了,你就算不與我接觸又能怎麽樣。”
“要我和你走,補氣符給我。”
“你要那東西做什麽?”穆璟啞然。
“給不給。”
穆璟盯着他看了一會:“好。”
顧言蹊擦着他的肩膀走過,站在305房門前:“開門吧。”
第三日,暴雨仍未停歇。
餐廳經過昨日的整理勉強還能使用,只是牆面上那朵豔麗的血花頗為刺眼,人們沉默的吃着飯,一雙雙陰鸷的眼睛盯着外面昏暗的天空。
靠在餐廳的窗戶邊,仿佛還能看到汶村的燈火,那光芒就好似黑夜中的一叢火焰,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着九點鐘的人。
三個大學生還保持着樂觀的心态,一直試圖挑起話頭,可他們的努力終究沒什麽用,一些房客滿臉煩躁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反倒令餐廳中的氣氛更加凝重。
顧言蹊咽下最後一口冷饅頭,擡頭看了眼楊天逸。
他眼底都是紅血絲,用筷子戳着碟子裏的鹹菜饅頭,一幅驚弓之鳥的模樣,警惕的看着四周。
山洪沖毀了酒店的電路,從昨天開始,他們就只能食用這些冷硬的食物了。
顧言蹊一擡頭,就看見廚師拉着大堂經理,在角落裏嘀嘀咕咕。
這兩個人神色緊張,時不時的朝着樓上看去,仿佛在那裏有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
“哎?誰在這裏扔了個沙包?”
一個房客端着餐盤走到餐廳中央的桌子旁,突然看到桌上端端正正放着個破舊的沙包,頓時好奇的問道。
屠光耀與張建安漫不經心的看了過來,當他們的眼睛落在那張桌子上的時候,臉龐頓時僵硬了。
這兩個人的眼中竟然爆發出極度的恐懼,屠光耀幾乎是用跑的沖了上來,一把抓住那沙包,大聲的吼道:“何娟娟!何娟娟!你給老子出來!”
女服務員從走廊的盡頭探出了腦袋:“什麽事?”
屠光耀抓着沙包的手青筋畢露,他惡狠狠的看着何娟娟:“這沙包是不是你拿過來的!”
“你這小雜種,手那麽欠呢!”
何娟娟陰沉的站在走廊裏,她手中還提着水桶,蛇一般陰毒黏膩的眼神盯着屠光耀。
“不就是個破沙包嗎,我就是把它放在桌子上又怎樣,拿開不就行了。”
“老子非要好好教訓你這個小雜種!”
屠光耀捏着沙包,正要沖過去暴揍一頓何娟娟,卻被張建安攔了下來。
“先把沙包處理好了!”他那蒼老的聲音裏也隐隐透露出一股懼意。
他的聲音極低,顧言蹊也只是勉強聽到了一兩聲,這樣的勸阻無疑是毫無力量的,可屠光耀卻當真放棄了打何娟娟的想法。
他兇狠的瞪了眼何娟娟,吓得那個陰沉古怪的女孩往後縮了縮,這才起身出門,要把沙包扔出去。
屠光耀下了樓,餐廳重新恢複平靜,衆人心不在焉的吃着飯,突然聽到刺啦一聲。
那是個古怪幽怨的笑聲。
女人的笑聲。
她咯咯咯的笑着,明明的是快樂的笑聲,卻有種陰郁到化不開的恐怖。
這聲音回蕩在整個餐廳,森冷的涼意穿破皮膚,直刺入肌肉骨骼,凍得人瑟瑟發抖。
“咯咯咯……”
“來了好多人啊……”
“大家陪我玩游戲吧……”
一張張蒼白的面孔在相互對視,他們從彼此的眼中都讀到了一種情緒。
——恐懼。
“來玩游戲吧……”
女人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人的耳膜中響起,帶着黏膩的怨恨。
“來玩跳房子吧。”
哐當!
一個房客猛然起身,他如此慌忙,甚至将面前的桌子撞翻在地,餐盤落在地上,裏面的食物亂糟糟的散落在地上。
“我要離開!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面!”
房客瘋狂的喊着,他似乎已被這裏的氣氛逼瘋,直接沖出了餐廳,蹬蹬蹬沖下了樓。
穆璟叫道:“不要亂動,游戲已經開始了!”
房客不管不顧的沖了出去,穆璟不由自主的看向顧言蹊,去發現對方坐在楊天逸身旁,絲毫沒有關注這裏的狀況。
餐廳的氣氛變得浮躁而不安,人們無措的看着,恐懼彌漫在整個空間裏。
“這是什麽鬼東西!”
一聲驚呼打破了房間的寂靜,衆人用心一聽,竟是方才那個沖下樓的房客。
下面發生什麽事了?
或是被突然開始跳房子游戲驚動,或是被那聲驚呼驚動,總之整個酒店的人都來到了一層。
大廳之中,屠光耀與那個房客愣愣站着,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昏暗的房間裏,依稀能看到大門之上攀附着猙獰凸起的血絲,那些血絲足有人的胳膊一般粗,如同蛛網牢牢把守着大門。
“我要出去……”房客喃喃的說着,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猙獰,竟有些瘋狂,“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他瘋狂的叫着,直沖上前,雙手抓着血絲拼命向後拉。
噗通!
粗大的血絲突然如同心跳一般搏動了一下,有血紅的顏色在中心位置亮起,轉瞬那亮光便傳到整個蛛網之上。
房客的怒吼戛然而止。
他恐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魯莽,想要逃走,可雙手卻像是被黏在上面一樣,動也不動。
噗通!
血絲再次搏動。
房客猛然發現,自己的手竟被血絲吞入了一截。
那一聲噗通就仿佛是血絲張開巨口吞咬下他的肢體。
“救命!救救我!”
房客歇斯底裏的喊着,血絲搏動的越來越快,盡管他拼命向後仰,半個臉龐也已經埋進了那血絲之中。
絕望的求救聲還在大廳回蕩。
而人類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血絲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