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雄性
山坡之上畢竟招搖,一身泥灰的樊鴻熙很快帶着同樣一身泥灰的陶煜往山下走去,進入到茂密的山林裏。
山林裏鳥叫蟲鳴,很是安寧,亮眼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樹根、泥土和灌木雜草上,一點都看不出曾經有人想要在這片山林裏殺人滅口。
陶煜豪情壯志熄滅,開始嫌棄天嫌棄地。
這裏怎麽就變成了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地?原本這裏是個不錯的洞天福地,一面由靈氣凝結而成的大靈湖早已被他圈起來,和地下的靈脈一起等着他解封。結果現在變成了群山不說,空氣中滿溢的濁氣還幾乎要把他嗆得咳嗽。
他的靈脈……他的靈湖……
陶煜餓得前胸貼後背,生無可戀地癱在樊鴻熙的肩上,癱成了一條軟軟的白色軟毯,毛茸茸的尾巴無力地垂落。
樊鴻熙眯起眼看了看太陽,辨認了一下方向,開始往城鎮的方向走去。如今似乎還是午時,看來他昏迷的時間并不久。
他怕肩上的雪貓崽在離開了熟悉的生存範圍後,會太過害怕,便把陶煜輕柔的從肩上抱了下來。如今看見陶煜這麽有氣無力的模樣,不由擰起眉。
雖然早已知道雪貓性情溫軟懦弱,原本在洞窟裏見小家夥挺活潑的,還以為他的反應不會太過劇烈,沒想到離開了慣常的活動區域後,竟然會低落至此。
他摸了摸陶煜蔫噠噠地搭在手臂上的腦袋,思索着有什麽辦法能讓這小家夥重新活躍起來。
穿過茂密的山林,小心不讓橫生的枝葉勾到殘破的衣服,樊鴻熙突然想起了什麽,自言自語的輕聲開口:“對了,還沒給你起個名字呢。”
陶煜趴在人類崽子的肩膀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習以為常的饑餓感一陣一陣地襲來。
這崽子又在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麽了,真麻煩。
好餓……有沒有什麽東西給他吃一吃?稍微有點靈氣的也好啊,不到迫不得已他實在不想啃石頭或者泥土,樹也就比石頭和泥土強上那麽一絲……
樊鴻熙撥開攔路的藤蔓,邁過粗壯隆起的樹根,突然腳步一頓。
對了,這小家夥是雄性還是雌性?這關系到小家夥到底該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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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鴻熙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實在做不出扒開小家夥後腿來分辨的舉動,只能絞盡腦汁地思考有什麽比較合适的名字。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了剛剛在洞窟裏,雪貓崽睡得四仰八叉的姿勢。
啊,小家夥原來是個雄性啊。
饒是淡然如樊鴻熙,都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默念了幾聲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才壓下心底的那絲局促,重新平靜下來。
既是雄性,那便叫……
原本懶洋洋地窩在樊鴻熙懷裏的陶煜突然感應到了什麽,雙眼猛地睜開,蹭的一下直立起上半身,嗖地竄了出去,像一道白色的閃電一樣,幾下便消失在草叢裏!
樊鴻熙猝不及防,根本沒想到原本乖乖縮在懷裏的雪貓崽會突然逃離。這時候不遠處的灌木叢裏突然竄出了一只瘦小的尖臉狐貍,一擡頭看到他,便飛快地躍入旁邊的草叢裏了。
樊鴻熙一怔,意識到小家夥可能被這只狐貍給吓到了,受驚之下慌忙逃竄,于是連忙轉身往小家夥消失的方向追去。
陶煜飛快地竄過濃密的樹林,他速度極快,在藏在樹林間的動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絕塵而去。
他行動過的地方帶起一陣風浪,吹得沿途的枝葉劇烈地左搖右擺。無數兔子、山雞、狐貍、松鼠和與陶煜外形相同的雪貓等動物在陶煜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後,像是被巨大海浪波及的小船,後知後覺又驚慌失措地竄起來,四處奔逃。
陶煜直直沖向山林的某個方向。他感覺到了靈氣,靈氣就代表着美味,那股微弱靈氣在這片貧瘠的山脈裏簡直就像是黑夜裏的燭火一樣顯眼。
他舔了舔嘴角,忽的一下竄上一棵高大的松樹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不遠處的山洞裏走出來的一頭黑熊。
這黑熊足有一人多高,長相猙獰,左臉有一道狹長的疤痕,瞎了左眼。它渾身黝黑的皮毛在陽光下油光水滑,胸前和後背都有一道橫向的白斑。
這熊瞎子渾身的靈力在陶煜眼裏根本微不足道,但已經是附近靈氣最強的了,大概是個山大王之類的存在。不過無論以前它如何稱王稱霸,如今它也只是一道在陶煜眼裏完全不夠格的食物而已。
但如今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陶煜嫌棄地啧了一聲,嬌小的身體微微拱起,金色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細的豎線,雪白的爪子微擡,驟然朝着那只懶洋洋的熊瞎子撲去!
一道根本看不清行跡的白影猛地閃過,他像個白色的炮彈一樣猛地射到黑熊的脖子處,小小的嘴巴一張,尖利的獠牙狠狠地咬在了黑熊滿是粗糙黑毛的脖頸上。
瞬間,鮮血噴濺!
——
樊鴻熙順着心底模糊的感覺,往陶煜的方向找去。
“吼——!”
突然一聲震顫山林的大吼從遠處傳來,無數鳥雀驚飛而起,呼啦啦鋪天蓋地般地向着四周散去。
樊鴻熙眉頭一皺,想起了在青木山別院靜養的時候,一個給別院提供肉食的獵人曾經說過,青木山上雖然沒什麽強大妖獸,但有一頭築基巅峰的黑熊。只是這黑熊大多懶洋洋的,只要不撞到它面前,它都不會主動攻擊其他生物,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而他心裏模糊的感覺,便是指向吼聲傳來的方向!
糟了,小家夥該不會……
遠處的吼聲仍在不斷響着,樊鴻熙臉色一沉,繼續往心中的方向找去。
另一邊,黑熊的洞穴前,陶煜從樹上猛地撲擊而下後,黑熊只覺得脖頸一痛,才後知後覺地嗅聞到了陌生獸類的氣息。它瞬間暴怒地大吼一聲,一揮爪向着脖子上的東西拍去。
陶煜反應極快,迅速一蹦躍上黑熊左搖右晃的腦袋上,咬着肉的嘴巴還不肯松開,生生撕扯下了一塊帶着黑毛的鮮紅血肉!
他滴溜溜地在暴怒瘋狂地四處攻擊的黑熊身上游走着,連嚼都不嚼,滋溜一下就把叼着的肉吸進了嘴裏,然後嫌棄地呸一口吐出黑毛。
就這點靈氣,皮糙肉厚,還沒人類崽子身上的渾濁靈石好吃。
陶煜不高興了,一把竄上黑熊的腦袋,擡起毛茸茸的粉嫩爪子,往黑熊的後腦勺一拍。
“啪”地一聲巨響,黑熊的後腦勺凹陷下了一個可怕的坑洞,那暴怒地不斷試圖攻擊他的黑熊吭都沒吭一聲便轟然倒下,再也不動了。
陶煜跳下黑熊的屍體,先慢悠悠地走到黑熊的腹部,揮爪剖出了一顆滴着血的圓滾滾珠子吞下,在陶煜眼裏,這顆妖丹也是這頭黑熊身上最為吸引他的東西。之後,他才慢吞吞地咔嚓咔嚓,把整具龐大的黑熊屍體吞下肚。
等把這個數十倍于他的黑熊吃得一幹二淨,只剩下被他吐出來的黑毛和一大灘血跡後,陶煜才蹲坐下來,摸了摸自己沒有絲毫變化的腹部,早已習慣了這種無論吃多少卻都饑餓不減的感覺了。
但吃了一點,還是讓他心情比較愉悅的。陶煜尾巴在身後甩了甩,舔了舔沾滿了血的爪子,看向黑熊的洞窟,起身跑進去了。
他的神識裏還有一股靈氣波動,似乎在那個洞窟裏。
遠處的山林裏,一身破爛衣袍的樊鴻熙滿頭大汗地喘息着,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無比寂靜的山林裏艱難跋涉着,直觀地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
樊鴻熙摸了摸跳動地有些劇烈的心髒,繼續往心中感應到的方向走去。汗水劃過他平淡而堅定的眉眼,從下巴滴落而下,滴落在他破爛的衣袍上,暈出點點濕痕。
以前他別說在樹林裏走這麽久了,便是在平地走得久了,都會有點喘不過氣來,如今他只覺得疲憊,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而在黑熊洞裏的陶煜卻大為驚喜,沒想到這黑熊洞裏竟然藏着一條微小的靈脈!
原來他感應到的靈氣在這裏!
他當即毫不客氣,尖利的指甲彈出肉墊,揮爪刨開土層,一把咬住無形無蹤,僅有十多米長的白色小靈脈,吸溜一下,就把那條靈脈吸進似乎是連着黑洞的嘴裏。
小靈脈一被吃掉,整個黑熊洞猛地一暗,連空氣都渾濁了不止一倍。
沒想到居然能有如此收獲,陶煜轉身往黑熊藏在洞窟裏的東西跑去,身後那條小小的尾巴不由甩得更快了些。
吞了一條靈脈,陶煜自然對這黑熊窩裏堆着的一些雜物看不太上眼了。他在一堆亂七八糟沾滿黑毛的垃圾裏翻翻撿撿,把裏面靈氣強一些的都吞了,剩下的爪子一揮,難得慷慨地打算帶給人類崽子。
生活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簡直白瞎了清虛道體。雖說以清虛道體的逆天程度,根本不需要什麽外物輔助,但既然他打算把那崽子帶入道途,總要留點東西給他。
養胖點,他也能多喝點那極為美味的血嘛。
陶煜美滋滋地想着,扒拉了一下,把幾塊含着微弱靈氣的石頭鐵塊和幾顆蔫巴巴的草藥攏在懷裏,回去找那人類崽子去了。
樊鴻熙順着感應往前走去,前方隐隐傳來流水聲,他破開擋住視線的灌木一看,發現前方正是一條湍急的清澈溪流。被沖刷得形狀圓潤的深色卵石上激起白浪,靜靜地卧在溪流下和河岸邊,越發襯地那只雪白的小生靈嬌俏可愛。
陶煜大幅度抖了抖身上的毛,把身上的水都抖了出去,把自己抖成了一個到處支棱着毛的圓球。
啧,當個有毛生物實在麻煩,要是他的本體,在太陽燭照的光輝下曬一會就能幹了。
他一看到人類崽子撥開枝葉走出來,頓時一躍而起,急速跳到樊鴻熙懷裏,扒着他的衣領咪嗚咪嗚地叫着。
崽子你看,你陶大爺給你帶回了些什麽!
樊鴻熙抱緊濕漉漉的小家夥,也不管漸漸暈濕的衣領和衣袖,安撫地連連摸着他的腦袋,暗嘆一聲。
小家夥真是被吓壞了吧,還不小心掉進了溪流裏,好在沒被沖走,也沒遇到什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