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約
一道明亮的紅光乍然亮起,無形的氣流無端而起,環繞着他們而動,吹得樊鴻熙披落的長發和衣袍大幅揚起,獵獵作響,也吹得陶煜雪白的毛發胡亂翻飛。
天地見證,契約落成!
這麽大的動靜,豬都醒了,何況是陶煜?
等陶煜迷迷糊糊地發現身體裏多出來的那個契約,瞬間震驚地竄了起來,全身的毛發都在氣流中炸起,被吹得淩亂不堪。
怎麽回事?這個人類居然趁他睡着的時候暗算他,跟他簽訂了契約?他饕餮除了高高在上的兩儀二聖觸碰不到,可從沒有怕過誰!
樊鴻熙卻以為這只嬌小的雪貓崽子被吓到了,連忙伸手試圖安撫他。然而陶煜極為暴躁,一扭頭躲開了樊鴻熙的手。
“別怕,一會就沒事了,以後你便不再只能活一年了。”
陶煜渾身的毛發炸着,整個嬌小的身體都大了一圈,尖利的金色豎瞳瞪大,心中的暴戾幾乎快要沖出體外。他呼哧呼哧地不斷原地轉圈,藏在嘴裏尖利的獠牙隐隐露了出來,只想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撕碎。
他身為洪荒四兇之一,可不是說着好聽的!
那個人類叽裏咕嚕地說了什麽陶煜沒有理會,反正根本聽不懂,但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因為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約束,也沒有任何的不适,看來不是什麽試圖控制或索取的契約。
樊鴻熙見雪貓崽終于冷靜了下來,不由松了口氣,放下了一直擡起的手。他怕傷到這個柔軟的小家夥,剛剛根本不敢去強行控制他。
陶煜很快發現,這契約是個由訂契人主導的不平等契約,而他體內的這個契約因為訂契人的決定,變成了贈與契約。這個人類贈與給他剩下的一半壽命,而他和這個人類分而承受疼痛,簡而言之,就是讓他護持這個人類直到他死亡。而這個贈與而來的壽命年限非常清晰,就是四年。
也就是說,如今這個人類只剩下四年的壽命了。
陶煜頓時用無比古怪的目光看向了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人類。人類生命短短數十載,轉瞬而逝,他也曾無意中地關注過他們,就這個人類的模樣,可只能算是人類裏的一個幼崽而已。
人類朝生暮死,不都拼命修煉,以求脫離生死輪回,長生于世嗎?這個人類崽子本就短命,為什麽還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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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鴻熙見額頭多了一道鮮紅紋路的雪貓崽終于徹底冷靜了,扭頭定定地看着他,便對陶煜露出一個笑容,伸出手低聲說:“別怕,跟我走吧。”
陶煜:……
他聽不懂。
洪荒大陸上雖說各種族語言紛雜不同,但還是有一種官方語言的,那便是衆仙神使用的語言,被稱為古語,傳說乃盤古大神傳下的意念演變而成。古語可謂是在洪荒行走的必備語言,這個人類崽子連古語都不會說嗎?
樊鴻熙見雪貓崽一動不動,便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雪貓的腦袋,然後被陶煜反手一爪撓開,鮮紅的血珠頓時滾滾而出。
于此同時,陶煜的右爪子猛地一痛。
陶煜:……
樊鴻熙微微一皺眉,卻沒有收回手,依舊力道輕緩地用指尖輕輕撫摸陶煜的腦袋,任由血液順着傷口滑下。
陶煜可就沒樊鴻熙那麽淡定了,聞到血液的味道,他圓圓的金黃瞳孔頓時瞪得更圓,被那血液中誘人的靈氣一勾,馬上忘了剛剛爪子上讓他有些惱火的疼痛,撲過去巴着少年蒼白修長的手,伸出粉嫩嫩的舌頭仔細地舔去那滾落的血珠,一滴也不舍得放過。
樊鴻熙一怔,伸出了另一只手,小心地把巴在手上的雪貓崽輕柔地攏在手心裏,揣在懷裏。
被優良的口糧很好地安撫了情緒,陶煜舔了舔嘴巴,任由這個人類崽子把自己抱了起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樊鴻熙的手臂上一甩一甩。
啧啧,這個人類崽子明明沒有任何修為,血液裏卻飽含靈力,居然是整個洪荒都難得一見的清虛道體,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陶煜的錯覺,他總覺得身體變小了以後,好像連肚子裏的饑餓也沒有那麽灼心難捱了。
軟軟又溫熱的小生物乖順地趴在懷裏,樊鴻熙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為何蒼明國裏的女性都對這些可愛柔軟的小生靈如此難以抵抗。他輕輕摸了摸雪貓崽,見他乖乖地趴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不由笑了,輕聲說:“從此往後,便由我們一起相依為命吧。”
陶煜不知道這個人類崽子又在叨咕個什麽,趴在他的懷裏眯着眼睛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原本他打算直接去找清輝,可如今這個契約一定,他的計劃全都被打亂了。這契約看似公平,但這個人類崽子可是付出了餘下的半生性命,這因果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護持四年就能還得清的,到時候又要尋找他的轉世回報,效果還大打折扣,麻煩得很。
不過這人類崽子為什麽會這麽短命?
樊鴻熙輕輕摸了摸陶煜手感極好的腦袋和後背,托住擡起腦袋盯着他的雪貓崽,擡頭看了看這昏暗的洞窟,輕聲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我腹中還不如何饑餓,大概不超過半日……我們該怎麽出去呢……”
他收拾好地上散落的東西,也沒在意不見了的那幾塊下品靈石,只是在腰間系好儲物袋後便揣着陶煜站起身,往周圍黑暗的岩壁摸去,打算探查一下這個洞窟的情況。
陶煜皺了皺鼻子,這個人類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那是萆荔和苦辛草的味道。
奇怪了,這個人類崽子看起來也不像有心疾的樣子,何況身為清虛道體,便是不入道途,也該無病無災長壽而終才對。
想着,陶煜擡頭看着在洞窟裏四處走動的少年,在黑暗中幽幽而亮的瞳孔閃過一道微光,盯着他上下掃視了一番,不由吃了一驚。
這人類崽子的三魂七魄竟然少了一魂一魄!
在陶煜活了無數年的認知裏,魂魄不全的生靈是不可能存活的,必然會魂魄飄離,肉體消散。然而眼前就有一個異類在眼前招搖,也不是奪舍,卻硬生生地靠着殘缺的魂魄活着。看那殘缺的痕跡,缺魂少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清虛道體,缺少不知零落在何處的一魂一魄,怎麽看都有點麻煩。陶煜舔了舔嘴裏殘存的淡淡血腥氣,尾巴甩擊在樊鴻熙手臂上的幅度不由更大了。
但因果總是要還的。
思索了片刻,陶煜當即拍板,決定要幫助這個人類崽子走入道途,再把這個崽子遺失的魂魄找回來。屆時人類崽子的壽命必然大幅增加,再大的因果都還得一幹二淨了,讓他喝點血自然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麽決定下來,陶煜頓時看這個人類崽子順眼多了,被摸毛也絲毫不介意。當然這裏面有多少是因為清虛道體的血液靈力,那就只有陶煜自己知道了。
樊鴻熙以為懷裏的雪貓崽在黑暗中不安了,又輕輕安撫地摸了摸雪貓後脊,往剛剛發現的,身前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裂隙外看去。
隐隐的一線光亮從遠處透入,看起來能通往外面。
雖然這裏很安全,但也意味着前來救援的人也找不到他們。樊鴻熙想了想,打算走走試一試。
洞穴裏陰涼潮濕,卻沒有風,只一會功夫,樊鴻熙就出了一身細細密密的汗。他把貼在臉上和脖子上的散落黑發撥開,正想把雪貓崽護在懷裏,陶煜已經扒着他有些破碎的衣服,一個箭步沖上了他的肩頭,穩穩地蹲坐下來。
他頓時僵住了,站定片刻,發現雪貓崽穩穩地端坐,根本沒有要掉下來的危險,這才放心下來,随手從身上扯下一條長布束起散落的長發,往那裂隙走去。
裂隙裏很是難走,滿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和忽寬忽窄的粗糙石壁。樊鴻熙幾乎是手腳并用,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往前,然而他一個嬌生慣養的皇族之子,卻面無異色,雖是一身狼狽,動作也不甚優雅,卻難掩一身隐隐的風華。
任由樊鴻熙翻上爬下,一直穩穩端坐在他肩上的陶煜歪頭看着他,挑剔的想着,這人類崽子雖然只是個泥胚子,卻還是挺有風骨的。
這裂隙傾斜向上,狹窄的地方僅容人側身而過,最高大的石頭甚至都擋住了樊鴻熙的視線,但他還是慢慢走出來了。
那條透着光的裂口近在眼前,樊鴻熙停下腳步,微微喘着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
剛剛他如此劇烈地運動,心口居然一點不适都沒有……
父皇的話似乎還近在耳邊:“熙兒,這個古老的法門能讓你康健起來,甚至長命百歲,只要……”
樊鴻熙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側頭往肩頭的雪貓崽看了一眼,卻只見它穩穩地立在他的肩頭,豎着尖耳側頭往光芒來處看去,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模樣。
他不由松了口氣,仔細聽了聽外面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這才走出這道狹窄的裂隙口。
明亮的日光驟然照耀到他們身上,一陣穿林而過的風呼嘯而過,越過樊鴻熙汗濕的脖頸,把他破爛的衣袍和随意束起的長發吹得不斷飛舞,他們這才發現裂隙外是一片廣闊的山坡。無邊林海在山坡下嘩嘩而響,泛起一波一波濃綠的浪潮,濤濤無邊。
樊鴻熙不由露出一個微笑,仰起頭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沁涼舒适的風,從沒有感覺這麽暢快過。
山林呼嘯,雲海遨游,這才是他所渴望的天地。
陶煜立在樊鴻熙的肩頭,居高臨下地睥睨這方天地,在風中霸氣地喵嗷一聲,權作宣告。
洪荒,你陶大爺又回來了!
樊鴻熙卻以為肩上的雪貓被外面的世界吓到了,擡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不遠處的草叢裏鑽出了兩只野兔,豆大的眼睛茫然地朝山坡上兩個泥猴一樣灰撲撲的滑稽生物看了一眼,吓得一下就轉身竄回了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