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別院
在經過了好幾座城鎮後,明風就和碧蘭低調地離開了大隊伍,往丹吳山的方向去了,而樊鴻熙也回到了青木山。
他低頭捏了捏陶煜的爪子,笑道:“瓊光,我們回到你的出生地了,開心嗎?”
陶煜瞥了樊鴻熙一眼,回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麽好開心的?況且這也不是他的出生地好吧。
車架到了青木山下,就要下車攀爬山道了。樊鴻熙下車,陶煜一躍跳上他的肩膀上,遙遙向蔥郁的青木山望去。
洪荒破碎,滄海桑田,原本的一大片靈湖變成了如今普通的山脈,但他終究還是在封印下醒過來了。
如今這青木山雖然貧瘠,但對于剛入道途,還沒有到達那什麽築基期的樊鴻熙崽子來說,也足夠了。
樊鴻熙帶着六個侍從,拾級而上,踏過陌生的粗糙石階,往山上的別院而去。
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山林間輕輕拂過臉頰的風,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這種感覺很新鮮,腳下略有些凹凸不平的石階帶着一絲淡淡的泥土氣息,混合着樹葉的清新味道,随着他一步步往上,輕輕環繞在他身邊。
鳥雀的鳴叫聲不絕于耳,遠處隐隐有着不同尋常的枝葉晃動聲,似有哪個小生靈竄過。仰頭一看,翠綠和金黃斑斓相交的穹頂下,幾只松鼠倏忽而過,只留下一條長長的毛絨尾巴得以窺見一絲身形。
他似乎重新認識了這座山。
樊鴻熙還記得他來時,身體虛弱不堪,根本無法自行上山,是被人用一頂小竹轎擡上去的。雖然沿途風景他也曾看過,卻不似如今看得如此真切。他上山後就沒有出過別院,直到被人追殺,逃出別院,誤打誤撞掉進了那處洞窟裏,遇見了瓊光。
想着,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陶煜,笑容更深。
不多時,青木山上的小別院就到了。
這座別院看起來很普通,只是簡單的幾間木房子,別說和蒼明皇宮比,就算和豪華一些的大宅子相比,都不夠格。一圈不算太高的籬笆圍了一圈,圈起了一小片菜園,只是一段時間沒人打理,菜園子裏的菜七零八落的,他們一來,還驚出了不少啄食菜葉的鳥雀、兔子和山雞。
随行一個臉嫩的侍從青雨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三只山雞和兩只野兔,對樊鴻熙笑着說:“殿下,那胡獵戶要明天才送獵物來,我們今晚的晚膳便把這山雞和野兔炖了吧。”
煉氣期的修為還不能辟谷,也不能不睡,至少要到了築基期以上,才能開始辟谷和以打坐修煉替代睡眠。直至金丹期,才是徹底脫離凡胎,能夠不飲不食,不眠不休而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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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鴻熙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塊軟墊放在屋檐下的木臺上,然後把肩膀上的陶煜抱下來放在軟墊上,走進落了一層淺灰的屋子一側的小廂房裏,拿出了一把鋤頭。
陶煜撐起上半身,瞪圓了眼睛,他想幹什麽?
幾個侍從卻是見怪不怪了,青雨麻利地提着山雞和野兔走到後方,另外五人快手快腳地開始收拾落灰的屋子。
随後,陶煜就見樊鴻熙挽起了寬大的衣袖,用布條把衣袖綁在肩上,然後有些纖細蒼白的手臂舉起鋤頭,一下一下地把地裏那些被啃食壞了的菜挖出來。
陶煜歪着腦袋看着樊鴻熙,只覺得這個人類崽子還挺有意思的。
菜圃并不大,樊鴻熙如今體力變好,沒一下就鋤幹淨了。他把爛菜都堆進放在一旁的籮筐裏,才從菜園旁邊的水井打水清理自己。
在屋裏忙碌,負責雜事後勤的侍從青竹見他忙完了,問道:“殿下,之後還需要去買菜種嗎?”
樊鴻熙搖搖頭,說:“不必了,本就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
說完,他回到已經收拾幹淨的卧室裏換了一身玄色勁裝,一頭黑色長發在腦後利落豎起,手持那柄時常用以練劍的普通凡劍走了出來,在空曠的庭院上站定,挽了個劍花。
“唰”地一聲,一道白色的厲芒閃過,樊鴻熙盯着遠處的木樁上的一點,穩穩的一劍刺出,又收回來,“唰”地又是一劍刺出,安靜地完成每日的功課。
天地靈力如水般流入他的體內,又流出,自由地在他體內來去,卻又悄悄地留下一絲絲細微的靈氣。
陶煜盯着樊鴻熙還未完全長大的身形,尾巴一甩一甩的。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一千次刺劍的任務完成了。樊鴻熙随手擦了擦滴落的汗水,旁邊等着的青竹連忙奉上清水和軟巾。
休息了片刻,樊鴻熙重新拿起長劍,開始在庭院裏舞動起來。
他練的是明風曾經教給他的劍法,一共五套,蒼明皇帝放在儲物戒給他的劍法他暫時還沒碰。他先是一套劍法重複幾遍,然後到每套劍法接連練習,身形在庭院裏不停騰挪,劍光熠熠,在庭院裏一閃而過,留下一道翩跹的白影。
陶煜盯着樊鴻熙,估量着大約過多一段時間他便能完全融會貫通這五套劍法了,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崽子出門積累對敵戰鬥經驗的時候。
夏末的天還沒暗得那麽早,在天色漸漸昏沉的時候,後院飄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陶煜的注意力頓時跑偏了,一扭頭轉向了香味傳來的方向,尾巴一甩,蠢蠢欲動。
樊鴻熙恰好停下,把沿着臉頰不斷滑落的水珠擦去,回屋收拾自己去了。
就在陶煜思考着要不要沖過去的時候,樊鴻熙換了一身月白長袍,伸手把他抱了起來,然後一個熟悉的手掌就蓋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準備吃晚膳了,只不過離開皇宮以後,可能以後就沒有那麽多的食物了……”
陶煜轉頭橫了樊鴻熙一眼,無數年的饑餓他都這麽忍過來了,他還會在意這些沒有靈氣,只是嘗個味道的食物嗎?
三只山雞并上兩只兔子,再加上米飯和蔬果,七個男人分了分也不剩太多了。樊鴻熙有些擔心陶煜會因為沒有吃的而挨餓或者鬧脾氣,然而陶煜卻對此接受良好,并沒有什麽異常的反應。
樊鴻熙再三确認了陶煜沒有什麽饑餓求食的表現,這才放下心來。
陶煜吃着他的那份,對樊鴻熙的擔心不以為意。若他連這點減弱的饑餓和食欲都忍不住,他就不是饕餮了,不若淪為那些毫無神志,僅靠貪食欲望生存的狍號一類算了。
夜幕降臨,不同于總是非常安靜的皇宮夜晚,一些旁人行動時的輕微聲響,巡邏侍衛盔甲輕微的撞擊聲,侍女們壓低的談話聲都能清晰聽見。山裏的夜晚只有一聲聲接連不斷的吱哇蟲鳴聲,和風拂過枝葉的輕微嘩嘩聲。
擡頭仰望天空,星子似乎也要更為明亮一些,在枝葉的縫隙裏無聲地閃爍着。
陶煜說不清到底是那裏更安靜一些,但在山裏,他的心似乎要更容易平靜下來。
樊鴻熙坐在床邊,放下手裏的書,和陶煜一起擡頭看向滿是繁星的天空,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陶煜的背脊。
“瓊光,同一片夜空下的大地如此不同,既有綿延山脈,又有廣闊大海,有蔥郁森林,又有無垠沙海。若不去走一遭,豈不是太可惜了?”
陶煜扭頭看了他一眼,喵了一聲。
這些算什麽?那直通天際,現在據說已經倒塌的不周山、被巨螯輪流馱着的五座仙山、從天際垂落的天河、昆侖山巅的仙宮……這些,都是曾經洪荒裏美輪美奂的仙景,普通生靈窮盡一生,能看見其中一兩處便已是福緣深厚了。
樊鴻熙笑了,輕輕揉了揉陶煜的腦袋,說:“瓊光已經迫不及待了嗎?”
陶煜甩了甩尾巴,擡頭望向天際。
天空繁星閃爍,無聲地注視着這片寬廣的大地。
——
劍光一閃,樊鴻熙手中長劍從上往下,淩厲的弧度劃過,最後一下劈劍完成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拿起侍從準備的溫水喝下,然後提劍回到空曠的庭院上,開始不厭其煩地重複那五套劍法。
也許是山裏的靈氣比蒼城要濃上些許,樊鴻熙明顯感覺到體內的那絲“氣”壯大的速度快了些,日日在體內自在流轉,并且在他這些天的練劍時會流向手中的長劍,宛若那柄長劍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每當這個時候,他揮劍的速度和力道都加強了不少,利劍揮破空氣的時候也都淩厲了不少。
樊鴻熙下意識地開始不斷嘗試驅使靈力湧入長劍之中,只覺得長劍如同延伸而出的長臂一般,随他心意而動。
他不由勾起一抹微笑,手中長劍更為靈動,随着身形騰挪,劍光急閃,如行雲流水般,輕松寫意地揮出劍招。
陶煜看着樊鴻熙在庭院裏飛速舞動的身影,啧啧感慨。
他還沒教崽子如何運用靈力呢,就已經自行領悟了嗎?
劍鋒淩厲地揮舞着,庭院裏的雜草和點點黃色野花不堪重負,在劍風中可憐地搖晃着,似乎随時會被摧折。然而劍鋒看似淩厲,卻隐含溫和仁義之意,野花野草雖被劍鋒波及,卻不曾傷了它們分毫。
陶煜打了個呵欠,很懷疑崽子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會不會不忍心下重手?
終于,長劍的必經之途上,一朵黃色野花不甘地揚起了腦袋,正正地對準了樊鴻熙的劍鋒。
下一瞬,長劍穩穩地在花梗前停住,徒留左搖右晃的小黃花再次揚起腦袋,脆弱的青綠花梗在劍鋒前晃動着,沒有一絲損傷。
樊鴻熙靜靜地注視着那朵小黃花,突然心有所悟。
似乎,這裏的下一招不一定非要接風卷式?
他的長劍一抽,手中長劍往後淩厲一揮,舞出了另外一套劍法的停雲式。
陶煜趴在爪子上的腦袋擡了起來。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劍招像是被打散重組了一般,信手拈來。樊鴻熙心中的感覺越來越明晰,不再拘泥于劍法,劍招随心而動,随心而往。
陶煜身後的尾巴甩了甩,這才幾天?崽子領悟的速度比他想得更快,已經可以出門找青木山那些有點靈氣的動物練練手了。